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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 冥灯祭•第五盏灯,惑狐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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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少女的出现对所有人而言纯属意外。幸而占卜师在远京本就很少见,加之以如此稚龄出来占卜问卦的人着实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碧羽才略加回忆便认出她来:“……初云?” 严格说来,碧羽与初云并非熟识,只是身为巡衣成日要在坊间巡逻,比较特别的人多少会有些印象,然而在他记忆中,眼前的少女既非往日伶牙俐齿的模样,也不是故作高深的神情,倒是气急败坏地近乎狼狈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定那个失踪家伙的案子?!” “哎?”钧墨警觉地瞪向她,今日查寻线索时两人跑了不少地方没错,但决计没有见过这位名叫初云的少女,她又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莫非她就是被胥毕哄骗的若干少女之一,“莫非你就是和胥毕有关的……”话音未落,初云的拳头已经毫不客气地招呼过来:“有关你个头!他老婆都快把武道馆的墙哭垮了!” 想起那个眼泪如滔滔江水的女人,碧羽与钧墨都无言望天,未加迟疑立刻将初云迎到石凳上。碧羽迟疑片刻才问:“占卜结果是什么?“”你当占卜是指路牌啊!要那么精确还叫占卜吗?!“被哭闹惹得心烦意乱的初云早没了以往一本正经讲述结果的兴趣,自从开始做预知梦,她对冥冥之中的无迹可寻逐渐有了感觉,总觉得多次占卜是对某种不可知力的冒昧,仿佛擅自侵犯了某块圣域,那位哭泣不止的女人反复哀求她再次占卜着实令她很是不悦。碧羽仍是很执拗地追问:“纵算不明晰也好歹有个结果吧?“ “不明!”初云口气不太好,缓了缓才补充道,“不凶不吉,不生不死。” “……不凶不吉还好理解,这不生不死是什么意思?生命垂危吗?”钧墨很是困惑,初云摇头:“不知道,我和那女人说完之后她始终抓着我不放手,哀求我再占卜一次……反复说占卜清楚些便能找她丈夫回来了,后来扰得隔壁远清烦了,一根金针放倒了她才算安宁。” 碧羽和钧墨暗自腹诽——平日总是笑眯眯的药师出手起来果然狠辣! 初云自是不知他们如何想,只是用力拍了拍石桌:“你们有什么线索吗?不管是死是活快点把那家伙找出来!再被纠缠下去真要让人疯掉的!”钧墨并未立刻作答,他谨慎地将目光投向夜霾,示意向外人提起有关案件调查之详情是否合适,看到夜霾无声地微微颌首,钧墨这才略作沉吟后开口:“胥毕平日并无固定职业,因而我们寻访了不少地方。首先是远京西段的城墙修筑工地,据说他向来迟到早退,做事也避重就轻,很是懒散,不少人评价他缺乏责任心;其次是‘宋记’水粉店的老板宋年,胥毕在那里也做过几天差事,很有趣的是他对胥毕评价不低,说这孩子嘴甜会说话,心思也灵通,更重要的手脚干净,绝不多取一枚铜板,只是缺乏做事耐性,他甚至还拜托我们如果见到胥毕催他回去做事;然后我们又找了几位据说与胥毕有关联的女性,按她们说这家伙只是嘴贫,喜好讨个口头便宜,其余倒没什么;最后就是几户据说他常光临的店铺,老板们都说他花钱有点没数,一时兴起什么都买,经常会赊欠些账目要好一阵子才还得上,但倒不是赖账之人……总之一路打探下来,我们觉得胥毕应当不会有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仇家。” 这番话一出,众人都下意识判定胥毕并非十恶不赦之徒,毕竟朝灵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无数鲜血生命之后才建立起这所属于自己的城市,长辈们纵是对孩子宠爱些,却绝不希望他们无所事事——城市外围虎视眈眈的魔物,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阿尔洛,都带给朝灵人莫名的危机感,人们或许不介意年轻人天真些,但却绝对无法容忍他们游手好闲。这等环境之下,胥毕在邻居中口碑极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那会不会是被什么麻烦羁绊住了?”碧羽推断,初云哼了一声:“什么麻烦能让人不凶不吉,不生不死啊?” “你们没有查出最后一位见到胥毕的人吗?“夜霾问。碧羽摇头,末了添了一句:“大致听修筑城墙的人说,他前天中午出现过,但只是闲逛一圈便离开了,没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夜霾迅速盘算了一下,倘若不是谋杀,那胥毕很有可能被困在某处动弹不得,近些时日正是秋收忙季,规矩司和戍卫队的巡逻都十分频繁,如果他们都没能发现胥毕的存在,那便意味着胥毕往城市边缘之外的烬月森林更深处走去了——他失踪至今已有两晚,倘若今晚不去搜寻的话便是整整三晚,对于不善武技又毫无野外生存能力的胥毕而言,这无疑是必死之局,可如若在线索不足的情况下匆忙组织人手贸然搜寻又必定会有伤亡……正当他反复思量之时,初云不耐的声音响了起来:“到底救不救?” 现存远京的朝灵人口不过六万,相比阿尔洛的近三百万人而言可谓极少数,在相互依存感极强的朝灵人观念中,人命关天这一概念乃是根深蒂固的。纵算是对胥毕没有任何好感,众人最直接的反应仍是试图救命。然而夜霾显然比初云想的更多,他轻叹口气,终是下了决断:“今夜不行,近些日子戍卫队、规矩司都已超负荷工作,仅凭明镜司的人手夜间进入森林太过冒险,只能等明晨出发。“ “那种家伙能在森林里幸存三夜吗?“初云很不屑地撇嘴,”过了今夜完全没必要追查了。“ “不,我们毕竟是远京的护卫力量,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终归要给他一个交代。“夜霾口气很是淡漠,神情却蕴含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更何况今夜还是有些准备要事先完成的。元宵,你们带明镜司几个人连夜追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胥毕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的线索,不管人也好,物也好,明晨日出时回报给我。“ “没问题!“元宵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初云从旁凑过来:”哎?我呢?“少女热切的眼神里显然隐藏了些别的含义,钧墨嘀咕:“哎,民众帮手明镜司是义务的,你以为还有报酬不成?” “……人家可才11岁,也不行?“初云努力眨眨眼,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夜霾唇角微扬:”你要帮手亦可,但不出结果就没报酬,如何?“ “不出结果就没报酬?”初云重复着,多少有些困惑。夜霾点头:“若是追查出有用的线索自然可以付报酬——占卜师对自己应当有信心吧?”这无疑是场赌博,但夜霾狐狸眼中透出的似笑非笑偏生非常有诱惑力,初云咬了咬牙:“成交!” 夜霾从怀里掏出一支精巧的布艺簪花,在初云眼前快速晃过:“这是报酬,可否?”正是爱美年纪的初云看得双目放光,她深知与远清交情匪浅的这位镜司察讲究吃穿用度,敢拿出手的自然不是差东西,尤其方才的簪花看来清雅可爱,极招人喜欢。吞了吞口水,初云摆出一副故作老练的架势来:“区区一支簪花又不值几个铜钱,吾即远京第一占卜师,这等报酬未免太寒酸了吧?”“这可是丝绸簪花。”夜霾慢条斯理地将簪花放回怀里,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姜到底老的辣,初云立时在这场讨价还价中完败:“……那好吧。” “你顺带把隔壁远清给我叫出来。”夜霾很是随意地补充一句,初云皱眉:“那家伙很懒的!”夜霾不以为意:“你就转告说‘有能把人弄得不凶不吉,不生不死的东西’,他自然就会来的。”横竖不过转告句话,没什么难的,初云点头应下。
眼见初云和元宵前去追查线索,夜霾转而吩咐钧墨和碧羽晚上好生安歇,做好明日出城寻人的准备,两人点头称是,很是慎重。临到离开明镜司时,钧墨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啊,今晚家里没存粮!” 碧羽骤然记起今晚身为戍卫的父亲值夜,顿然头疼起来:“我们去寻家面摊算了。““才不要!”钧墨极力反对,“今天我们恨不能跑遍了远京哎,都快饿死了!就算来个三碗阳春面照样没用,而且现在面摊老板恐怕早就收摊回家了,不然去你家煮粥?” “奔波了整日一锅菜粥就够啊?你不是会下面么?”碧羽立刻表示自己没心思担当晚餐主厨的职责,钧墨毫不客气地问:“你不是还能蒸蛋羹么!” “有些人貌似还宣称自己会很多烹饪!”碧羽反驳。无意义的争辩持续了没多久,饥肠辘辘的两人很快达成一致——去找纳兰,她肯定有吃的! 鉴于丝绸工坊早已关门,两人直奔位于梦花坊半夏里的纳兰家。钧墨象征性地拉了几下门环,便径自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师姐!还有吃食没?“正在和母亲边闲话边挑莲芯的纳兰闻言从屋里走了出来,只见满脸向往的钧墨拽着略显尴尬的碧羽站在门口,双眼还不住往桌上瞄。 “不巧晚餐已经结束了,不过家里本来预备明天早点吃馄饨,你们要不要来一碗?“纳兰应承得很是痛快,钧墨看来大大咧咧,其实并不是喜欢平白无故上人家蹭饭,今天来的这么迟想必遇到了某些麻烦。钧墨带着讨好的神情凑了上去:”师姐你最好了!我来帮忙吧?”“厨房里的事就算了,我自己来倒还快些。“纳兰转身朝厨房走去,临了回眸一笑,”今秋要酿金桂酒,忙完这茬儿你去帮忙采桂花。“ “这没问题!“钧墨笑容可掬,纳兰喜欢隔三岔五酿些各种风味的米酒,每年他都要跟着备料忙碌,自然也不差这一回。然而纳兰随后笑盈盈地补充了一句:”前阵子远清药师帮忙寻得一种可以染出银灰效果的方子,我得多酿几坛答谢他呢!“ 想着要一朵一朵清洗挑蕊的细小金桂,钧墨的表情顿时僵硬下来:“那小碧呢?“ “他今年春末帮我砍了不少今冬的柴。”纳兰探出头来伸手指向柴房方向,“对了,小碧,今年金桂酒有你一坛,记得过冬后来拿。” 碧羽看向钧墨的神情格外得意:“好啊!”“你什么时候瞒着我过来砍柴的啊!”钧墨忍不住抓过碧羽摇晃,后者灵巧地闪开:“谁好意思总过来蹭饭。”那语气端得是四平八稳,眼里却藏了几分幸灾乐祸。 两人嘻嘻哈哈闹腾了没多久,飘着诱人味道的砂锅便端上桌来。钧墨深吸一口气,只觉香气扑鼻,汤锅边上尚有泛起的咕嘟声,听来都让人觉得幸福,一口暖暖的馄饨汤下肚才让人觉得今日总算是圆满了。钧墨和碧羽两人风卷残云地将一整锅馄饨清了底,又顺带着将零碎端上来的凉拌菜和卤肉一扫而光。吃饱后连钧墨也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问:“明天早点还有吧?” “只能换别样了。”纳兰笑了笑,“你觉得这分量还不够我们家三人吃的啊?”两人闻言也没再问,很自觉地去收拾碗盘。关于每日每餐怎么安排,两个人确是没怎么关心过的,若不是按时来纳兰这里打牙祭,两人的饮食可谓清淡。钧墨倒是什么都会做一点,但菜出锅的味道总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要么欠点火候,要么过点味道;至于碧羽,则只会煮粥、蒸蛋羹等几道最简单的吃食,但偏生他的白粥和蛋羹手艺确是极顶一流的。对此,纳兰和碧羽的态度截然不同,前者觉得在烹饪上无一不精的自己都能输给小碧,足见他这两样手艺着实厉害,小碧却认为自己就会这两样,再做不好多少有些丢人。 钧墨一语道破:这种烹饪风格也只适合碧羽这样性子执拗又纯粹的人。自幼一同长大的人自是看得分明,只是闲谈时不免感慨只凭白粥和蛋羹也能活着的人生真当境界。 餐后两人简略和纳兰聊了几句案件进展便折返回永昌坊青黛里的住处去,毕竟明晨早起进森林搜索是疏忽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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