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伊斯雷 于 2013-5-15 21:2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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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闪烁的金色眼眸，贴得切近时才能感受到的细微、急促的呼吸，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单薄肩头……那天晚上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样不断在伊斯雷脑海中闪回。有那么一瞬，谢利耶的眼神突然变得安详、悠远，仿佛回忆起一些美好的往事。那一刻，伊斯雷以为自己要成功了。 但是紧随其后闪现的，是海涅悲哀的眼神。 不要戏弄大人——被这样一句调侃式的训诫一晃而过的自己，的确够可悲的。然而更可悲的是，即便得到了如此飘渺、敷衍的答复，自己却仍然不能放弃那一点稀微的奢望。 圣诞之后，期末考的压力逐渐清晰起来。伊斯雷这回是真真陷入了笔记、课件和往年考卷的汪洋大海之中。将近一个月里，他只抽空去了Red Dragon两三趟，每次也待不过一点钟就得匆匆赶回学校继续复习，根本没有时间找机会和谢利耶独处。然而繁忙的学业并没将谢利耶上次不置可否的态度所酝酿出的希望从他心里抹去。好容易等到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从考场走出来之后，他连宿舍都没回，直奔Red Dragon而去。 又是一个茜色的黄昏。酒馆内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橘色，就连成排倒挂在吧台上方、一向在夜色中冰冷闪烁的玻璃酒杯，此时也散发着如同琉璃一般的温润光华。谢利耶一如既往独自站在吧台后，将各式瓶瓶罐罐归置就位。看到轻轻推门进入的伊斯雷，他没有惊讶，没有尴尬，对伊斯雷的告白只字不提，甚至没有像上次那样说上一句久别重逢的话语。他只是露出惯常的和煦微笑。 “喝点儿什么？” “不了，晚上还有一门。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马上就走。” 听到伊斯雷这么说，谢利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随即继续埋头于自己的准备工作中。 “洛克斯在么？” “今天是他去乐器行的日子，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平静的对话在夕阳的余韵中轻轻飘散。此后的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有酒壶酒杯在谢利耶的手下碰撞叮当作响。伊斯雷握着茶杯，一动不动地坐在高脚椅上。良久，热茶的温度散尽。他将冷茶一饮而尽，把杯子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推还给谢利耶。 “谢了。我先走了。” “嗯。考试加油。”谢利耶抬起头，“再来啊。”
走出Red Dragon，伊斯雷在门外站了好久，才重新迈步向前走去。刚才在吧台前坐着的那半个多小时，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伊斯雷，你还太嫩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摸出手机，拨通了快捷拨号的第一个号码。 “哟，伊斯雷！” 听筒彼端的声音语气虽然明快，但却有些沙哑。是因为加班的缘故？还是咽喉的旧疾犯了？ “哥。”伊斯雷努力维持着与平常无异的开朗语气，“没什么大事。我考完试了，跟你汇报一下。——你声音怎么回事？还是太辛苦了吧？注意休息呀……嗯，嗯……” 他一边答应着兄长的叮嘱，一边寻找合适的时机，闲闲道： “对了，我这个寒假不回去，可以吗？我想在寒假找个地方实习，挣点儿学费，顺便积攒些经验，将来找工作也方便。” “嗯……也好。你现在回来，我也还真顾不上你。这次的项目结束了，应该能请上两周的长假，到时候我去A市看看你。” “嗯，好。”伊斯雷应道。知道哥哥不会离开无止境的工作，这美好的两周长假根本不会到来，但他还是微笑着应和道。 不要忘记，伊斯雷。不要忘记失败的滋味。
结束通话之后，伊斯雷一边把手机揣回兜里，一边抬起头来，忽然在迎面而来的人流之中发现了洛克斯的身影。洛克斯明显也看到了伊斯雷。两人同时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 在圣诞节当天，洛克斯得知了伊斯雷告白的事故。这件事似乎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虽然最后得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伊斯雷还是对好友怀有三分愧意和尴尬。不过他从来不是临阵脱逃的人。他笑着朝洛克斯挥挥手，径直走过去： “哟，真巧。下工啦？” “嗯。”洛克斯似乎也尽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他当年叫伊斯雷上天台吃便当时那样的神情。“你……考完试了？” “刚考完。不跟我去庆贺一下吗？——我请客。” 游人寥寥的街心公园里，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条长椅上，看着不远处一群鸽子探头探脑地踱来踱去，啄啄地上的枯枝碎石，忽而又纷纷腾起盘旋飞去了。洛克斯收回目光，看着手里卷满了草莓、奶油、巧克力华夫棒、上面还撒了一层厚厚糖霜的可丽饼，抽了抽嘴角。 “大男人吃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儿怪啊？” “会吗？我很喜欢。”伊斯雷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 “……所以你是基佬。” 伊斯雷哈哈大笑，把手里剩下的饼渣向纷纷降落的鸽群撒去。 沉默了一会儿，洛克斯开口了。 “其实你是从店里来的吧。” “是啊。” “怎么样？” “没怎样。” 洛克斯默默地吃起了可丽饼。好甜。 “这么说起来，谢利耶的确是你喜欢的类型呢。成熟，有神秘感，会照顾人……” “对哦，还真是。现在想想，海涅也挺喜欢照顾人的——别看他那样。” 洛克斯哽住了。他瞄了眼伊斯雷。褐发青年正把后颈枕在椅背上，仰望着已经变成深紫色的薄暮天空： “你觉得我有戏吗？” “你觉得问我合适吗？”洛克斯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为什么不？你了解我，也了解谢利耶。”伊斯雷将枕在椅背上的头转过来。他的目光坦率，言语更加直接：“洛克斯，我和他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受吗？你担心我们会把你一脚踢开？” 看着紧咬嘴唇、沉默不语的洛克斯，他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是个小朋友。” 洛克斯站起身来。 “你发现了吗，伊斯雷。”他说。 “嗯？” “每次只要你一说实话，肯定会把事情搞砸。” 洛克斯迅速、平静地说，把手里剩下的半个可丽饼朝伊斯雷脸上一搠，转身扬长而去。
伊斯雷仍然坐在长椅上。他慢慢地揩去脸上的奶油，又捡起掉落在衣服上的饼皮，慢慢掰碎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抛出去。灰色白色的翅膀在他身边扑棱棱拍打着此起彼伏。椅后的街灯不知不觉点起来，幽幽照亮了他所在的方寸之地。 “……伊斯雷？” 他把胳膊从脸上移开。站在他面前的，是脸颊冻得微微发红的金发少女：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呢？” “啊……没什么，考完了，出来放空一下脑子。”他直起身来，“你是要去Red Dragon？怎么一个人？” “学校有点事情，我就让海涅先去了，这会儿自己再抄近路过去。你的脸怎么了……？” 伊斯雷摸了摸脸。 “不是那里啦。别动……”奈瑟说着掏出手帕，俯近前来轻轻擦了擦他的额角，“怎么吃东西会吃到那儿去的？还像小孩子一样！”她嘴上埋怨着，笑容却格外温柔。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依稀香气，伊斯雷瞬间清醒过来。 “呃，不好意思。”他稍稍向后挪了挪，“我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又教奈瑟姐姐笑话了。”他笑道。 “没那回事，伊斯雷已经是个成熟又可靠的男子汉了。”奈瑟赶着说了一句，随即不好意思起来，“那个……男生粗枝大叶，长多大也还是改不了嘛。正常，正常。” “洛克斯就挺细致呀。”——不过会把人的脑袋当垃圾桶就是了。 “这么一说也是呢。”奈瑟浑然不以为意，转换了话题：“要不要去Red Dragon？一起走吗？” “啊……不了，抱歉，晚上还有个同学聚餐。——不过还有些时间，我先送你过去吧。”他说着从长椅上站起来。 奈瑟低头想了想，抬起脸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
伊斯雷没有再次进入那扇栗色的木门。在火龙的招牌下和奈瑟挥手道别后，他转身往学校走去。然而不用回头也知道，金发少女仍然站在门口，目送自己逐渐远离。感觉到那温柔而热切的目光，一股不知是愧疚还是同病相怜的酸涩覆住了他的心。 如果洛克斯知道自己送奈瑟到酒吧，一定又会像上次一样认为自己是在撩拨她，进而勃然大怒吧。但与此同时，他又认为对奈瑟挑明真相是对她的伤害。那么究竟怎样才算是正确？这个他曾经扪心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今天忽然有了答案。 就像谢利耶对自己所做的那样，拿一根不冷不热的线，像放风筝一样扯着她充满期望的心，这样才是正确的，对吗，洛克斯？ 但是不。我不会将她置于像我一样的可悲境地。我也不会让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会做些什么的。这一次，你尽管把垃圾桶扣在我头上吧—— 他加快脚步，融入茫茫人群之中。
尾声
寒假一开始，伊斯雷就给自己找了份送快递的零工。 起初他并不适应这种需要早出晚归的工作节奏，每天都像梦游一样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但一周下来也就逐渐习惯了。他开始慢慢了解这个城市除了Red Dragon和学校之外的其他面貌：天蒙蒙亮时，笼罩在公园的树林中、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悄然消逝的轻纱般的薄雾；某条小巷中每天八点钟准时摆出的金黄的、塞满蘑菇、火腿和车达起司的蛋饼；正午时分，当他坐在广场的长凳上像个高中生一样撕开手中的三明治包装时，三两个踉跄学步的孩童在喷泉边发出稚嫩的、惊喜的尖叫；暮色初临，匆匆归家的人们手中提着的、还带着水珠的鲜花…… 那是他暌违已久的另一个世界。他重新将自己投回其中。从这里，他得以回望之前一直耽于其中的过往生活，得以回望自己的初心。 二月十四日中午，他早早完成当天的工作，骑着机车来到Red Dragon。 “Open”的门牌仍然倒扣着。火龙招牌的影子落投在栗色门板上。推开门，展现在眼前的是前所未见的明亮、通透的Red Dragon。窗帘全都拉开了，午后的阳光充盈屋内，可以看到细细的灰尘轻盈飘浮。地板已经拖过了，吧台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然而在那之后并没有酒吧主人纤细的身影。 是去进货了？还是在楼上陪洛克斯谈天？ 伊斯雷并不打算到楼上查看情况。他会耐心等待。他走到吧台边，拉开他第一天的那把椅子坐下。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他想起谢利耶曾经露出过的那种飘渺而遥远的目光，就向同样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空无一人的寂静的舞台。 啊，奈瑟……他想。等这件事情之后，我要向她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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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4 21:5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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