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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8 00:4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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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弗尔斯 于 2017-6-18 01:43 编辑
『让我们在一起吧 就这样在一起的话 啊啊 将会何等幸福……』
——StarDust——
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红玛瑙。
被称为“瓦米利安勋爵”的老爷,曾经只是个执拗的热血青年。在那个纯洁法令的余波尚未完全消散的年代,他承担起比普通商人更多的危险,亲自前往蓝减区置办货品,不辞辛劳地全程跟随商队往来各地——最终他的执着换来了优厚的回报,他以惊人的速度从一个小商贩成长为大商团的首领,还在政局稳定下来后成为了奈特王朝的第一批勋爵。接着,迎娶自小相识的妻子,迎接可爱活泼的女儿。瓦米利安的人生让许多人在羡慕嫉妒的同时,又不由得啧啧称奇。
然而,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红玛瑙。
也许因为先天体虚,芙西亚没能熬过女儿的周岁生日,痛失所爱的瓦米利安老爷在厚葬妻子的同时,在年幼的女儿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关怀,以期她不要遗传母亲的体质,过早地在病痛中殒命。
斯卡蕾特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她不仅健康地长大了,还比其他女孩儿更有活力。
斯卡蕾特喜欢红色,宅子里的仆人们经常能看到一团跃动的红到处乱窜,像不息的火焰般,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连偶尔来做客的骑士团团长都指着树杈上的那一抹红,对瓦米利安说道:
“这丫头看起来是个当骑士的好苗子。”
所以,当12岁的斯卡蕾特恳求跟随父亲的队伍去矿区参观时,瓦米利安老爷没有拒绝。
甚至,当队伍在半路上遇到突然出现的魔物时,瓦米利安老爷也没有惊慌——随队的猎人保镖十分轻松地就解除了危机,斯卡蕾特也一直躲在安全的马车里。
骚乱过后,好奇又胆大的斯卡蕾特跳下马车,一袭红衣站在血泊旁,指着满地的尸体向父亲问这问那。
说不定,真是个当骑士的好苗子。
正这么想着,原本瘫在地上的尸体突然一动——
一路从蓝减区摸打滚爬来的瓦米利安老爷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飞快地将女儿拉至身后挡住,同时拔剑将垂死挣扎的魔物一分为二。
千钧一发。
可是还没等男人松口气,背后就传来了女儿的哭喊声——
“好痛!好痛啊!爸爸你在哪儿?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斯卡蕾特白嫩的脸蛋上,泪水如泉涌般落下,而在双眼周围,依稀可以看到星点血迹。
是因为距离太近,在刚才的斩杀中,沾到了魔物身上飞溅的血液吗?
容不得自己多想,瓦米利安老爷赶紧将女儿抱上马,慌忙往城内赶去。
——他已经失去了芙西亚,不能再失去斯卡蕾特。
所以,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红玛瑙。
魔物的存在对人类向来是个极大的威胁,不仅在于他们会破坏、会伤害人们的生命和财产,还在于它们对人类而言充满了太多未知。
——而这些未知在大多数情况下,会导致糟糕的结果。
斯卡蕾特保住了性命。
没等瓦米利安老爷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女儿淡淡的话语让他瞬间跌入冰窟。
“父亲,我还是看不见。”
斯卡蕾特睁开的双眼和以往相比看不出任何异样,还是两颗引人注目的红宝石。
但她确实看不见了。
令这位慈父伤心欲绝的真相还不止如此——也许是沾到魔物血液的后遗症,斯卡蕾特不仅失去了视力,双眼还有周期性的剧痛,如果不加以治疗,就会从眼眶中流出如鲜血般红色的液体。
不得已,瓦米利安老爷只能专门雇用一位药剂师,来照顾和治疗女儿的眼睛。
那便是他们相遇的契机。
刚认识克里姆森的时候,他只是个跟在年迈药剂师身边的小学徒,由于年纪相近,斯卡蕾特和这个说法风趣的少年很快熟络了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见习,极赋天分的少年已经掌握了少女奇怪的病情,老药剂师撒手让少年配了几次药之后,就向瓦米利安老爷提出让少年接替自己。瓦米利安老爷见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谈得挺投机,便点头答应。
毕竟女儿脸上的笑容,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克林姆森的父亲是个猎人,所以从小就在蓝减区的森林里扑腾,见过不少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和植物,也练出不少野外生存的本事。一次机缘巧合,他在路边救下一个被蛇咬伤的老者,这才被收去做药剂师学徒。
斯卡蕾特本就喜欢冒险,之前因为眼睛的关系,外出不得不受到限制。现在有了个可以给自己讲述各种奇闻异事的同龄人,自然欣喜万分,每次治疗结束以后,还要拉着对方问东问西。
那便是恋情萌动的预兆。
“露丝,你看我的头发有没有乱?”
露丝是乳母嘉内特的侄女,在斯卡蕾特受伤失明前就在瓦米利安家干活,出了事后,乳母便推荐她来担任小姐的贴身女佣。
“小姐,您的衣装打扮完全没有问题,小医生看了一定非常喜欢。”
“真的吗,可我总担心,一个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人,可能不太喜欢红色……”
斯卡蕾特边说,边扯了扯袖口。
“没有的事,而且上次小医生不是也说了吗。”
露丝用双手托起小姐的手。
“无论小姐穿什么,在他眼中都是最美的。”
“今夜的星空非常晴朗呢。”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肩膀上传来一个暖心的温度。
“力士举着盾牌顺着登天道向上攀爬,他们前方是刚从天泉飞走的狮鹫,巨狮陪着幼狮在一旁嬉戏,天边的圣鸟则昂头发出长长的鸣叫……”
那是斯卡蕾特曾经拥有的星空,她一度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的星空,而现在因为克里姆森,她再次获得了它们。
她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向后倒去,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克里姆森,你愿意为我讲述吗?”
“繁星点缀的夜空,万物生长的密林,喧嚣的湖泊河流,热闹的街道市集……”
“这些被黑暗夺走的事物,你愿意为我讲述吗?”
“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生动活泼地,将它们重新带回我的世界。”
“你……愿意吗?”
心脏在噗通噗通地跳动,她不敢抬头,只能紧张又僵硬地保持着姿势。
斯卡蕾特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任性,然而谁又能说她没有任性的资格?命运虽然给予了她很多,但也夺走了不少。
现在,她只想再求一个誓言,一个在女神之眼见证下的誓言,一个能让自己跨过所有苦难的誓言。
“……斯卡蕾特。”
一只略感粗糙的手握住了她。
“星空的浩渺,森林的广阔,大海的无垠,市井的喧闹还有……我对你的爱意,”
手背上一阵湿热,那是……吗?
“我将用一生的时间来为你讲述。”
——女神啊,请让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吧——
可是,请不要忘了。
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红玛瑙。
它甚至可能连一块烂琥珀都不如。
“这位路过的小姐,”
在露丝的陪同下偶尔上街走走,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您的表情,应当是正在经历一段美好的恋情吧。”
有些想停下脚步询问几句,却被身旁的女佣催促着离开——“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相貌和身世都如此出众,只可惜了那双童年时被毁的眼睛唷……”
执拗地停下脚步,循着声音转过头去:
“老婆婆,难道你能治我的眼睛?”
“呵呵,不过是些被叫做邪魔歪道的法子,想必这位小姐也不会以身涉险。”
“死老太婆,小姐的眼睛找了好多医生看过,都说治不好,你能比那些医生更厉害?别在那儿胡说八道了。”
露丝说完,硬是拉着斯卡蕾特往前走去。可是已经动了心思的小姐仍然清楚地听见了,那个老人的低语。
“可惜哦,过两天我走了,可就真的没人能治喽……”
——女神啊,这是您留给我的最后机会吗——
怀着对幸福的渴望,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会让它从指间溜走,少女在思虑一天后,于第三日偷溜出门。
摸索着墙壁,聆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嘈杂,唤起记忆中的路线,最终磕磕绊绊地到达印象中的小巷。
“哦,您终于还是来了啊,亲爱的小姐。”
苍老的嗓音,此刻却如同天籁。
“老婆婆,请问您真的有办法能治好我的眼睛吗?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尝试!”
“呵呵,不要那么紧张,不是什么很可怕的法子。”
老者说着,交给惴惴不安的斯卡蕾特一块湿布,让她用布按住双眼,直到自己喊“可以”为止。
可是,照做后的少女等候多时,依然没得到老者的许可,甚至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纠结于是否可以取下布条,想起自己已经出门许久,是否会引起家人的怀疑?而孤身一人在小巷中,又是否安全?
迟疑着,颤抖着,终于还是放下了按着布条的手——
最初,有了光。
而这光芒,再次回到了她身边。
迈开轻快的步伐,街道的样子和过去有些不同,幼时早已见惯的场景,现在竟充满了新鲜感。
仿佛可以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想立刻见到对方的心情无法遏制——
终于,这样两人在一起,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吧!
正是因为坚信命运,没有被伤病动摇,依旧执着地追求,所以才能抓住这最后的钥匙吧!
马上就到换药的时间,这会儿他差不多该到了?
推开大门,飞奔过前院,没有在意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只想早一刻见到那个人。
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险险避开转角的仆从,接近房门的时候,已经有谈话声从里面传来。
啊,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呢?虽然从父亲和露丝口中听过他们对他的描述,可是……不,算了,无论他长得英俊还是普通,我都认定他了,因为——
紫红色灯笼海棠的窗帘,那是我最喜欢的花;
特别定制的加宽床铺,为了保证从任何角度都不会撞伤人;
墙上镶嵌着红宝石的佩剑,16岁生日时父亲的礼物,表示他也从未放弃治好我的眼睛;
站在窗前的英俊青年和……
“小姐?!”
——浅褐色的短发,祖母绿的眼睛,柔和的轮廓,和描述中一样的面容。
“……斯、斯卡蕾特……小姐?”
——并不精明的眼睛,有点塌的鼻子,不太显眼的耳朵,和想象中一样的面容。
“斯卡蕾特你……难道……”
——指节分明,略有些粗糙,但不失轻柔,和想象中一样的手。
“……你能看见了吗?”
——正放在穿着粗俗佣人服的腰间。
“为什么?”
“小姐?小姐,请听我解释……”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什么呢?”
“我来早了点,露丝说你已经在房间里,所以我才……” “?!你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会这样?”
“当初明明是你先拉住我的!?” “斯卡蕾特,请相信我!”
“我是爱你的呀!”
“究竟是为什么啊!!!——————”
……像是从空气中突然出现,袭击那些没有准备的人……
……叶面上有银色的光芒,就像珍珠一样……
……可以长到2米那么高,头上那对犄角,像铁打的一样坚硬……
……长长的面部,獠牙从下面长出来,老吓人了……
……如果找到很多蛙卵,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它了……
……它的头就这么裂开,里面长满了利齿,啊呜一口就……
……一旦被吃进肚子里,它就会一点点地,蚕食掉寄主……
……看起来已经干透了,但是一挤就会喷出红色的液体……
红色
那是我身上的裙摆。
红色
那是我手中的利刃。
红色
那是我面前的尸体。
尸体?
滴答、滴答。
小滴的红自剑尖落下,融入大片的红。
滴答、滴答。
滑落红的宝剑,窝在身着红衣的手中。
滴答、滴答。
“斯卡蕾特?”
对啊,我是斯卡蕾特,斯卡蕾特是我。
——我是红色——
——红色是我——
——所以,现在被红色浸染的你——
——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小、小姐!您的眼睛!?”
“斯卡蕾特,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父亲……我终于……终于能看到了呢。”
缓缓将头转过,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洞的眼眶,和从眼眶中涌出的猩红液体。
“真漂亮啊,全是我最喜欢的红色,真美,太美了。”
长剑自手中滑落,毫无顾忌地踏入血泊,又踩出一个个脚印。
“克里姆森也看到了吧,你喜欢吗?你一定也喜欢的,因为你曾经说过……”
“等等!斯卡蕾特!”“小姐!!!”
“说过红色是最适合我们的颜色啊。”
笑话,生活一直就是一块假装成红玛瑙的烂琥珀。
『让我们在一起吧 就算能够在一起 终究 也无法得到幸福……』
我的生活是一块发了霉的黑面包。
出生在偏远的村落,终日劳作也只是恰能满足生活所需。没什么可值得期待的,也没什么可值得努力的。
直到姑妈介绍我去一个大户人家做活。
本以为终于出现转机,没想到远离了一个怪物,却靠近了另一个怪物。
而我却不得不和那个怪物如影随形。
生活依旧是一块发了霉的黑面包。
只不过这次,它的霉斑不在表面上。
年轻的药剂师第一次抓住我的手时,我是想甩开的,毕竟才刚关上小姐房间的门,我们连门口都没离开呀。
渐渐的,我也不怎么在意了。毕竟每次,当小姐沉醉于宽广的胸膛时,我们都在放肆地挤眉弄眼。
甚至连那些听了就叫人脸红的情话,也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对谁说的。
直到他紧紧地抱住我,凑近我,轻声地说:
“跟我走吧,去晓光,等我从医务官助手转正了,就娶你。”
我几乎要相信他了,如果不是听过他对小姐的深情表白的话。
而现实也几乎是立刻敲碎了我欲拒还迎的幻想——
恢复视力的小姐,忙着推脱的恋人。
生活永远是一块发了霉的黑面包。
我不知道小姐为什么没把我一起杀掉,但在她从窗户跳下去的那一刻,我也明白,自己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姑妈废了好多口舌,又是哭又是闹的,才没让瓦米利安老爷把我送去警备所或其它什么地方。然而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姑妈只能跟我一起回去村子,路上还计划着找个过得去的人家把我嫁了。
可是迎接我们的,是一片烧成灰烬的废墟。
终于,
生活连一块发了霉的黑面包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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