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巢线# 亡者道标 上（6.20完结）

雷古勒斯

大皇子写文真棒！这是我的敬意还请收下（单膝跪地献）
虽然没有从正面特意说某人人的性格如何如何，但我好像看到了一副美丽的淡彩，没有浓墨重彩，却鲜活生动，不管是市井出身的苦孩子阿尔弗雷德，还是尊贵又独特的大皇子，或者好像一直都在眼神死（喂）的朔牙君，味道都很纯正！（擦嘴）

魔物真身暴露的那一刻我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毫毫不知情路过一个又一个魔物这事儿真心渗人……
大皇子的战斗方式帅呆了！对自身资质的灵活应用铸就效果拔群的战绩！

岩壁中森森的头骨啊不对是断裂的肋骨的亮相真是让人唏嘘……

寄生蜂那段总觉得是在影射恶魔，看得我又冷又恶心|||||
骑士们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场面好生动，那一串要死太有魄力太有说服力……忍不住担忧起我要是遇到这种根本停不下来自相残杀的状况，有没有制止的能力和威慑力……

求更多！
差点忘了说，皇子想问星士的问题还有什么呢？其中有什么深意吗？（好奇脸）

格尔希因

—— 5 ——

　　他们加快了脚步。黏腻的泥地变得坚硬而平坦，通道也一改之前的盘旋狭窄，变为一条笔直宽阔的甬路，直通向那团光雾的方向。随着行进，光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明亮，到后来，即便不用光石，只凭借它的光亮就能够看清两侧和脚下巨大的青灰色石板，以及它们被深绿色苔藓填满的笔直或龟裂的缝隙。

　　“看来我们逐渐回到人类的世界了。”格尔希因笑道。

　　“似乎是这样没错。不过，是生者的世界，还是亡者的世界呢……”如今看来，这个巨大的洞窟并非天然形成或者纯粹由魔物开辟，而明显是人力的造物。如此隐蔽在红区深处，想来也不会是近人所为。宗正省近年似乎开始调查一些远古遗迹，但阿尔弗雷德对此知之不详。他在心中回想他们一路下行的深度。这一带山势起伏，就算从下层通向外面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所感受到的气息并没有变轻松，而是愈发稠密沉重……“小心为上，殿下。”

　　“我会的。”格尔希因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他在身前做出一个护盾，就这样径直踏入光雾之中。

　　超乎想象的光景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

　　前方一转变为巨大的空洞，在那其中飘浮着成群成簇的白色光轮。依偎在他们脚畔的那些只有珍珠大小，越向深处则越大、越高、越亮，层层叠叠连绵交织像是倒影在梯田中的无数圆月，又仿佛自深幽湖底仰见的万千波光，相互簇拥着向高远而深邃的天顶一直抬升而去。它们散发的幽荧光芒仿佛具有呼吸的起伏，一时如缎子般淡而柔软，一时又逐渐高涨、交相辉映，形成雾一样的光晕弥漫了整个空间。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这幅波光浩瀚的光景实在太过妖异，过了好几分钟，他们才驱散它带来的眩晕。

　　“……这也是魔物吗？”

　　“恐怕是某种变异的植物……”朔牙指着一丛光轮的下方。虽然一团团白色荧光连片掩映，但在光晕稍敛的时候，依稀能从间隙窥见其下有一根根淡青色的柱体纵伸、支撑着。他又俯身从脚边摘取了一只，拿在手里观察。

　　“是尸蕈，主人。”他确定地说。

　　格尔希因在书上读到过这种专以腐尸为食的植物。它们生长在地底深处，散发荧光引诱猎物靠近，再以体表分泌的带有毒性的黏液将其困死作为自己的养料。但是根据记载，已知最大的尸蕈也不过二十公分而已……他望向空洞深处：在那里，在无数光轮簇拥之下的最高处，那只恣意舒展着的巨大菌盖之高挑宽广，几乎堪比皇宫礼拜堂的光穹；它的光芒格外明亮而妖冶，边缘发散出的光雾也最为浓密，几乎可以看到细细粉雪飘然纷飞，仿佛疑惧洒落在心上——

　　要多少死亡，才能供养如此壮观的诡谲景象？

　　听完格尔希因对情况的描述，阿尔弗雷德第一次皱了皱眉。“我知道这里必有蹊跷，殿下。”他说，“但是这里的空气十分混浊，长时间停留恐怕有窒息的危险。”

　　“它们在散发孢子。”朔牙补充道。他正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弥漫的光雾——仔细辨认，那并不是光，而是无数极其细微的白色颗粒折射出幽幽荧光。

　　“但是一路走来，这是我们除去老鼠以外所发现的唯一的生物了。”格尔希因环顾道，“竟然在魔物的巢穴深处生长得这么欣欣向荣——它们应该不会是老鼠的储备粮，对吗？”

　　“是的，殿下。我想它们更可能是以老鼠为食。”

　　“就一般的尸蕈来说，的确如此。但是这里的这些相对于老鼠而言太过庞大了，又太过明亮了，而我不觉得老鼠有飞蛾扑火的精神。”格尔希因再次眺望向深处的那株巨蕈，“应该过去看看。”

　　阿尔弗雷德失笑。“您刚才还说老鼠也不会飞蛾扑火呢，殿下。”

　　“所以我不是老鼠啊。”格尔希因笑答，“当然，我们也不是飞蛾。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了——”他说，拔剑出鞘：

　　“既然如此，就速战速决吧。”
　　
　　他们用手巾包覆口鼻以免吸入孢子。格尔希因走在当先，挥动长剑在尸蕈丛中直砍出一条通路来，朔牙和阿尔弗雷德紧随其后。越是进深，尸蕈的个头就越大，将将走了一半，挤挤挨挨的白色菌盖已经自膝旁抬升到他们肩头眼前，将粉雪似的孢子直洒进他们眼中。又走了一段，格尔希因只觉得眼前一阵发白，一剑挥出竟偏了准头，斜斜向上削在菌伞与菌柱相连之处，一声锵然脆响，长剑像劈斩在岩石上一样反弹回来。格尔希因连忙回转手腕，以这反弹的一剑顺势斩断了对侧的一株。半截菌柱连着巨大菌盖悄然向外侧倾倒，淡青色黏液如血般从断口汩汩涌出。他身子晃了一晃，以剑拄地停下脚步。后面的两人连忙上前搀扶，他摇了摇手。

　　“不要紧，只是稍微有些头晕。”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你们感觉怎么样？”

　　“呼吸比较困难，但不能确定是缺氧，还是这些孢子的缘故……”阿尔弗雷德说。为了防止中毒，他们已经预先服用了朔牙携带的由郁李和积雪草根研磨而成的药粉，但这种解毒剂泛用性虽高，对付尸蕈的孢子却不一定有效。“殿下想必是因为体力消耗大，所以反应强烈些。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晕，”格尔希因说，“我感觉这些蘑菇发光的频率变快了。”

　　朔牙闻言也凝神观察。“是的，主人，确实……”他轻轻“咦”了一声，眯起眼睛。

　　“有什么情况吗？”阿尔弗雷德问。

　　“在最大那株尸蕈的菌柱上，好像有很多浅色的点状物在移动……但是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

　　“我来吧。”盲眼的星士走到队伍前端。他解下包在脸上的手巾，在滞重的空气中逐渐逐渐地放慢了呼吸。

　　在最初的一瞬，阿尔弗雷德感到自己仿佛在俯瞰一片苍白的水面，上面布满无数光的涟漪不断萌生、不断盛放，遮挡了水面下的一切。他将视角稍稍放低。现在他可以看到那光之海下的淡青色菌柱，交纵错落，仿佛密林丛生。视线向巨尸蕈迅速推进。几乎如星殿大理石柱一般粗壮的菌柱瞬间便近在眼前，甚至连上面一根根纵向的纤维纹理都清晰可见，而那些仿佛芝麻般的小小斑点……

　　那是盘踞在这遗迹之中，并且与他们恶战过的那种魔鼠。

　　不是大鼠，而是体型较小，颜色像泥土的那一种，它们正在巨尸蕈的菌柱上纷纷跑动。他看到的正好是两只，一只在菌柱上咬出一个小洞；紧接着，另一只小鼠将嘴里叼着的一团淡粉色的小东西放进那洞里。很快，小小的、尖尖的、皱巴巴的粉红色脑袋从洞口探出来，上面紧紧眯成一道缝的小眼睛几乎还看不见，只伸出细细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洞内溢出的淡青色的黏液……

　　阿尔弗雷德感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将视角稍稍拉远——果不其然，不仅是这株巨尸蕈，就连它周围几株较大的，它们的菌柱上密密麻麻，四处遍布着这样的幼鼠摇篮！他头皮一紧。自从踏入着这洞窟以来所见的种种瞬间在脑海中飞快旋转起来——魔鼠，猎物，尸蕈，幼崽，食粮…………所有这些碎片互相连合，眼看就要成为完整的一块……

　　“星士，背后！！”

　　朔牙的一声低喝打断了他的思路。阿尔弗雷德这才惊觉有某种极迅猛的东西以风雷之势向自己后脑扑来，而一直全神贯注在远处巨尸蕈之上的他竟然对此一无所觉！猝不及防，他只得将佩剑连鞘向后格挡。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锐响，他只觉得剑被紧紧钳住，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整个人带着向一旁直冲过去。视角急速回转，他看到自己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下方，而将他横拖的，竟是一只体长堪达两米的雄壮巨鼠！眼看自己即将跌入一旁荧光吞吐的尸蕈丛中，他正要拧身抽剑，忽然见斜刺里人影一闪，朔牙挺刀向那巨兽直冲过来。

　　星图蓦地断开了。剑上拖曳之力方向一变、随即一轻，那巨鼠嘶嚎一声，松开了口。星士连忙借此机会抽身向外。然而朔牙这全力冲刺的一刀竟然没能贯穿魔物的侧腹：‘狼牙’只将将刺进皮肉三寸，而魔物兀自人立，右前爪横扫向他的脖颈抄去。朔牙连忙抽刀蹂身向一旁疾滚，与此同时，星士的长剑也斜挥而至。一黑一白两道寒光锵然交错，阿尔弗雷德手臂一阵酸麻，等到站稳脚步，那东西却已经悄无声息没了去向。

　　“小心，它还会再来！”

　　朔牙的话音未落，又是三只巨鼠向他们合围扑来。两人未及喘息便只得再次迎击。比起之前他们在空洞处遭遇的黑色大鼠，这些巨鼠不仅体型更加庞大，速度和力量也十分惊人，虽然是老鼠模样，但凶残程度丝毫不逊于狮虎之类的猛兽。上一回合朔牙已经领教过这魔物的皮肉之坚硬，此时便不再作徒劳攻击，只挥舞长刀一味游斗，伺机寻找它们的破绽。不出几下，一只巨鼠故技重施，一口咬住他的刀刃，用力急甩想要从他手中夺脱。朔牙不顾虎口迸裂牢牢抓住刀柄不放，一边借力扭身，左手已经摸出腰间匕首，欺进魔物近前的瞬间反手照准一只血红双眼直扎下去。这一刀轻易直没至柄。巨鼠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嚎，浑身剧烈抽搐了两下，轰然倒地而毙。

　　“打眼睛！”朔牙向星士叫道，“我引开一只！”说着他便向剩下两只的其中之一冲去。也许是因为同伴的血气味犹新，魔物被朝灵少年虚晃几招便恼怒不已，紧追在他后面向远处跑去。这边阿尔弗雷德抡圆长剑将仅剩的一只稍稍逼退，立刻再次链接了星图。

　　霎时间，整个空间的光景重又在眼前展开，与此同时，魔物的利齿与漆黑长爪也逼面而至。但是对于身被女神护佑的阿尔弗雷德来说，它现在的动作已经慢了一分。星士不退不让，右手长剑堪堪架上利爪再向前一顶，同时左臂闪电般直插魔物面门。两道腥血迸流，魔物仰天哀嚎、踉跄着向后退去。它的利爪疯狂挥舞，全然不知面前已经一无人踪——

　　下一个瞬间，殷红长发纷飞如血的星士挟一道寒光从天而降，将长剑自它的大口深深插入，贯穿咽喉直透脏腑。

格尔希因

—— 6 ——

　　早在他们遭到第一轮攻击之时，格尔希因也身陷另两只魔兽的围攻。不过此处视野明亮，加上理魔法的威力，皇子虽然以一敌二，倒还不至左右支绌。一只巨鼠被附加了锋刃的长剑削断左臂吃痛逃窜，另一只则当胸挨了一记鸣破直跌入尸蕈丛中。虽然知道未能致这两只于死命，他也无法深入追击，便先行回顾同伴：

　　“朔牙呢？”

　　阿尔弗雷德踏着巨鼠的肩膀将长剑拔出。他的脸上满是鲜血，衬得那双平静的、失焦的红眼更加奇异。他默想了一下。“在您七点钟方向四十米的地方，他被两只魔物紧追不舍。另一方面，还有三只……不，四只，正从四周向我们逼近。要赶去和朔牙会合吗，殿下？”

　　格尔希因摇了摇头。“不，那样一来就被动了。这些家伙似乎不会为黏液所困，在蘑菇底下钻来钻去，防不胜防。再加上孢子越来越浓……”格尔希因环顾四周尸蕈丛，仔细端详了一番，指向其中一簇：“阿尔弗雷德星士，可以请你先去那里等我吗？”
　　
　　朔牙已经无暇回顾，只专心在丛生尸蕈之间左腾右闪。腰间伤口又开始渗血，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脚步，深知只要稍慢一步，身后穷追不舍的魔物就会扑上来咬穿他的喉咙。他本来只想与星士拉开距离使他能够打开星图，顺便引一只魔物过来各个击破，没想到没跑出多远，又一只巨鼠自尸蕈丛中横扑而出，与他身后的那只堵住前后通路形成夹击之势。自忖无力以一抗二，朔牙当即转头反向林立菌柱之间钻去。但即便他身手矫健，毕竟不比魔物对自己的巢穴熟悉，两只巨鼠并非一味追在他身后，而是一只紧追、另一只四面包抄，几次三番险些截断他的去路。几圈兜下来，朔牙即便想与阿尔弗雷德会合，也已经分不清来路的方向了。

　　这样下去不行……

　　朝灵少年咬紧牙关。他不可能将这两只畜生甩脱，而奔逃越久，体力消耗越大，他的胜算也就越低。听得身后脚步声由二而一，一只巨鼠又已经绕开，他右手一翻将“狼牙”反握，正想回身一搏，执行远方高处忽然响起星士的呼喊：

　　“向两点钟方向！”

　　朔牙心中一动，当即转而朝右前方奔去，跑不出十数米，只听星士又叫：“十一点钟！”他依言再次转向，余光之中只见后侧黑影一闪，正是意欲包抄他的那只巨鼠斜掠而过——假如没有改换方向，他势必被它横扑个正着。他按星士的指示一路转折疾奔，不知不觉已经冲出林立菌柱，上方一片空旷，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四下，一旁又喊道：

　　“向上跳！”

　　这一次是格尔希因的声音近在咫尺。朔牙不管四下并无可以攀爬之处，纵身疾跃。身形甫一拔起，一股托举之力蓦然自脚下扬起，令他的身体仿佛摆脱重力束缚一般扶摇而上，划出一道高挑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向一大簇尸蕈之上直落过去。朔牙一愣，心中虽然不明所以，已经本能做出落地的体势。荧白的菌盖迅速逼近眼前，双脚与之接触的那一刻他就地一滚，出乎意料地，触肩之处既不柔软，也没有黏液，而是如冰般坚硬寒冷——

　　他一跃而起，发现自己正是站立在冰面之上——准确地说，是一株被冻结成为巨大冰壳的尸蕈的顶部。这只菌盖大约两米来宽，高度则将近三米，他正站在它的边缘，向下一望，只见左近四周尸蕈横七竖八倾倒了一地，断口仍有黏液闪闪发光，显然是刚被砍断的；放眼方圆三五米内，只余这一株大尸蕈孤零零地巍然矗立。

　　朔牙小心地撤回两步，回过头，只见红发星士正站在冰壳的另一端向他微笑着：“这里好多了，对不对？视野开阔，孢子也没那么密集。”

　　“就是时不时要重新把它冻一冻。”格尔希因也跳了上来，“布置好了，客人也上门了。咱们准备招待吧。”
　　
　　鹤立在尸蕈顶端的三个人实在是太过明显的目标。不仅是追逐朔牙的那两只，就连之前潜藏在尸蕈丛中的其他巨鼠也纷纷来到了这片空场的外缘。但它们并不急于一拥而上，而是以血红的眼睛眈眈倨视着，等待着进攻的时机。

　　眼看它们毫无动静，格尔希因转向不远处的一株大尸蕈，将手一扬。满含孢子的光雾飞速旋转形成一个锥形直向布满幼鼠洞的菌柱捣去。“砰”的一声巨响遮没了和声般的微弱惨叫，黏液挟着幼鼠四下飞溅，菌柱中心豁开一个巨大的空洞，摇晃了几下，轰然倾塌了。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底下的巨鼠。它们再也顾不得观察等待，纷纷怒吼着向三人所站的尸蕈扑来。这群猛兽的身手着实惊人，只稍稍助跑便一跃而上将前爪攀住冰壳边缘。但上面的三人又怎可能容它们登堂入室，早已提刀立剑，向它们的头面最脆弱的部位招呼过去。三只挂在冰壳边缘的巨鼠立时毙命跌落，第四只乘隙攀上顶来，也很快在格尔希因的魔法牵制和朔牙的猛攻下一命呜呼。余下的两只在地面游走一番，眼看形势悬殊，想要掉头逃窜，却被阿尔弗雷德直跃而下拦住去路。格尔希因也紧跟着追下。不消多时，最后的两只魔物也双双报销，一只被星士一剑自左耳斜斜贯穿脑袋，另一只则被格尔希因加了二刃的宝剑刺透心脏。

　　“没有了吧？”

　　星士再次将整个空间搜寻一番。“没有了，殿下。”

　　格尔希因轻轻舒了一口气。“朔牙，下来吧！”他向上叫道。只一会儿的功夫，冰冻的尸蕈又开始融化了。

　　他在半空张开弦力，令朔牙安然落地。经过刚才的激战，虽然无人遭到重创，但大家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加之体力消耗颇多，一静下来，眩晕感也变得更加强烈，尤其是格尔希因，因为大量释放魔力，脸色显得尤为苍白。朔牙取出水袋给他。他喝了几口，慢慢在地上坐下来。

　　“抱歉，看来我不得不休息一下了。”他苦笑道，“打地鼠游戏还挺耗体力。”

　　“您已经堪比一位优秀的骑士了。”阿尔弗雷德道，“如果不是殿下的理魔法，我们这会儿只怕还被大耗子追着满世界跑呢。请您好好休息吧。这里暂时已经安全，就由我去里面察看一下。”见格尔希因点了点头，他转向朔牙：“殿下的护卫就拜托你了。”

　　朝灵少年直视着他虚无的红眼，低沉地应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转身欲行，忽然又停下脚步。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皱眉道。
       
　　朔牙和格尔希因闻言也连忙屏息，静静聆听。最初的半分钟，整个空间只有一片寂静，但渐渐地，一阵阵隐约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是入口传来的。入口的地面……在动！”

　　格尔希因站起身来。朔牙也绷紧了。“不会是地震吧？”置身如此进深的山体之中，如果当真发生地震，他们恐怕只好留下和那些骑士为伴了。

　　“不……”

　　阿尔弗雷德一时竟难以言喻他自上方所俯瞰到的景象：自他们行来的那条甬道深处起，原本的青石地面仿佛被泥土侵蚀一般变为灰褐颜色，飞快向空间内部推进。源源不断的“泥土”挟“黑色大石”自入口倾泻而入，如汹涌洪流般向他们奔袭而来——

　　“是老鼠！”他悚然道，“极其庞大的鼠群……正在四面包抄，想要把我们合围！”
　　
　　情急之下，他们只得重又跃上那株尸蕈顶部。冰冻的菌柱滑不留手，大小魔鼠难以攀缘而上，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格尔希因已经不能长时间维持这个冰壳，更无力将潮水般涌来的鼠群击退——它们的数量实在太过惊人了，成百上千的魔鼠聚集在菌柱四周，如同泥泞漩涡般涌动，那光景令人感到绝望的目眩。

　　朔牙握紧“狼牙”，转向格尔希因：“主人，我……”

　　“不要说了。我不会允许的。”格尔希因截断道。在朔牙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皇子打断他的话。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不会死。会有办法的。”

　　“我相信你。但我还是不允许。”银发少年的口气前所未有地坚决，甚至近乎严厉，“这里不是皇宫，也没人拿规矩比着治你的罪。但是，假如在这老鼠洞里，你仍然把我当成主人的话……”他一字一字道：“你就彻底放弃这个想法。”

　　朔牙沉默了片刻。“……遵命，主人。”他最终说。

　　皇子看向另一侧正欲开口的星士。“你也是，星士，虽然我没法命令你。我知道你之前奇迹的生还。你大约也要向我说和朔牙刚才同样的话吧？”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我是不好意思拿那件事说嘴的。”

　　“那是件值得骄傲的事，阿尔弗雷德星士。活下来，就是值得骄傲的。安飒尔也是一样。至于我，我没有你们那样的经历，但是我也自信自己绝不会死——死就是一口气的事，而论到自信，我恐怕还要比你们多一些呢。”说到这里，格尔希因洒然一笑：

　　“既然我们三个都如此蒙女神眷顾，那何必不一起下去，放手一搏？”

　　他指向地面的鼠群。

　　“我先放一个鸣破清出空间，然后我们立刻跳下去，抓好时间差。一落地，我用螺旋打开通路，三个人就全力冲刺。”他看回阿尔弗雷德，“——问题是，向哪里？”

　　“向入口不行，鼠群正是从那里涌进来的，就算逃回坑道中，环境黑暗，更加被动……”星士凝神四下搜寻，“沿入口一直向左的角落有一块石板坠落形成的三角形空间，应该够我们三人容身；虽然不是完全封闭，但至少提供了大部分屏障，即便不开星图，我和朔牙也可以抵挡比较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殿下就好好休息，等到魔力恢复再一举反攻……直线大约一百三十米，您撑得住吗？”

　　“不会比在暗夜行营的日子更难熬了。”格尔希因笑道，手中长剑一振，“走了！”

格尔希因

—— 7 ——

　　他们接连跃下。格尔希因冲在最前，阿尔弗雷德紧随其后，朔牙则与他们拉开两米的距离。三人仿佛蜉蝣泳于湖面般在鼠群中穿行，激起鼠尸和尸蕈碎片四下纷飞，腥血和黏液洒落如雨，身后的灰褐色海面留下一道细痕，随即被更多小鼠蜂拥而至弭平如初。释放出第三个螺旋，格尔希因已经感到眼前一阵模糊了，而目标的隐蔽点仍如无限之海彼岸一样遥遥难及……他再次扬手，这一次螺旋的威力却明显减弱，只吹飞了近前的一圈小鼠，甚至没能开出一条通路。行进速度一滞，前后左右的魔鼠立刻争相扑上来。
　　
　　阿尔弗雷德举剑将几只大鼠砍翻，抢到队首：“殿下，换我开路！不要理会小鼠，只提防大的就行。已经不远了，请您坚持住！”

　　“我撑得住。”格尔希因咬牙挥剑，“走！”

　　就在这时，鼠海彼端忽然掀起灰褐色的高浪。

　　远超他们所能掀起的小小涟漪的，大片的震荡一波紧接着一波直向他们传来。无数小鼠漫天纷飞，多数早在腾起时就因为震波而内脏尽碎，而大鼠仍在腾挪翻转着，想要伺机还击，但还未落地就被飞啸而来的箭矢或闪电般的剑光穿透，一时间凄惨嘶鸣不绝于耳。遥望之下，阿尔弗雷德欣形于色：

　　“是加洛韦队长，殿下！”

　　跟在鼠群之后进入尸蕈海的正是之前失散的大部队。每两名骑士搭配一名文官组成一个理魔法阵型，轮番释放震荡吹飞前方鼠群；两名朝灵在左右外围游走、将自震波中存活的余怪——那些黑色的凶猛大鼠逐一搏杀，面如山鬼的那一个不但行动悄无声息，就连射出的箭矢也如鬼魅般飘忽难测，另一个少年则像头小兽一样迅猛，提剑四下游走突击，还不时顺手从被射死的魔物尸体上拔出箭矢插回同伴囊中；身披轻甲的法卫始终不离两组法师左右，挥舞长剑替他们裆下乘隙而入的偷袭者。他们很快也发现了深陷鼠群当中的三人，立刻调转方向，全速向他们推进。又几番起落之后，各自历经艰险的两队人马终于在汪洋鼠群的包围之中会合了。

　　“啊，殿下！再见到您真高兴！我还以为您扔下我们先出去了呢！”坏脾气的骑士挑着眉毛，仍然是没有好话，但语气中难掩欣喜。他一边大喊着，一边以较轻的破风小心吹飞皇子身周的魔鼠。

　　“女神在上，礼灵，你总不是纯粹追老鼠追到这里来的吧？”格尔希因微笑着，扶住对方伸出来的手臂。

　　“先在这里停一下！”礼灵搀住皇子，向众人叫道，“骑士们换镰刃把场子兜开，半径三米，注意节奏，别使大了劲！朝灵进里面来别碍事！法卫星士大人自己看着办……书记来看看殿下！”他一口气分派下来，又转向格尔希因：“您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都透明了。小跟班没给您解毒剂吗？”

　　“普通解毒剂对尸蕈的孢子没用。”名为天狼的朝灵少年闪近前来，递过来一个布袋，“吃这个。”

　　礼灵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你们带的还真齐全，啊？”他觑着天狼，还有他身后的鬼面男子。

　　“我说大叔，都这会儿了你怎么还磨叽？要动手脚，你们早死百八十回了。”少年嗤鼻道，“不然你随便拣一颗我先吃。”

　　“还要我喂你？我……”

　　“给我吧，礼灵。”格尔希因说。

　　礼灵翻了翻眼睛，刚要把药送过去，天狼倏地伸手从布袋里面掇了两粒，一跳跳回鬼面男子岁魈的身边去了。“所有人都得吃，您喂去吧——”他向礼灵扮了个鬼脸。

　　格尔希因笑。礼灵瞪眼，但还是把药挨个送去给同伴。在外围，三名骑士站成品字施展镰刃扫除逼近的小鼠，法卫、星士和约瑟夫与他们相间而站，狙击伺机窜入的大鼠。中心地带，皇子坐地稍事休息，拉戴替朔牙绽开的伤口重新止血，朝灵师徒则扫除漏网之鱼。一圈兜下来，礼灵最后来到约瑟夫身边。

　　“DBK的歇着去吧，耍笔杆子的哪儿经过这个！”

　　话虽不中听，约瑟夫却巴不得，忙不迭地退到中心，一手扶着他已经被老鼠咬掉尖儿的尖帽子。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比他体面呢？每一个人都像滚过一大片荆棘丛掉进烂泥地里一样，遍身伤痕血污泥土黏液，更别提那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我再也不嫌弃下水道巡逻了！”亚西斯哭丧道，“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愿意逛一整个月的下水道！”

　　“你超过我了，亚西斯。放慢三秒。”在他下首的红发女骑士提醒道，仍然冷静镇定，“还有，别说了。”

　　奈希尔·海德罗真倒不是自己对眼下的脏污不堪忍受，而是怕刺激到下首的艾尔布雷希特。一路走来，这位洁癖严重的贵公子早已经拒绝感知外部的世界了；他把自己变得像个木偶人似的，礼灵——他最厌烦的礼灵——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否则，一旦他恢复以自己的意志思考，感受到那些溅满他头脸的黏腻腥血、还有仿佛渗入每一个毛孔的腐败恶臭，他绝对会再次暴怒发狂，直要只身冲进鼠群拼个玉石俱焚。“恶病恶治。”礼灵当时讥刺道，“回去之后，咱们的萨拉尔男爵至少能改掉吃面包之前先要往上洒点儿香水的毛病！”

　　令人欣慰的是，在大面积理魔法的绞杀下，曾经如海潮般无穷无尽的鼠群终于也看得出逐渐稀疏了。大家心情不免随之一轻，礼灵也得以抽空观察业已变得一片狼藉的尸蕈海：“所以，这片烂糟糟的蘑菇地是怎么回事？它们吃老鼠？老鼠吃它？”

　　“事实上，我认为鼠群与这些尸蕈可能是共生的关系。”阿尔弗雷德将他之前观察到的现象讲述给礼灵——灰鼠如何在巨尸蕈上安放幼崽，幼崽如何以尸蕈黏液为食，巨大黑鼠又如何因为尸蕈被破坏而暴怒……

　　“尸蕈可不做免费保姆！看来是这么回事儿：耗子给蘑菇找养料，蘑菇给耗子带孩子——”礼灵啧啧道，“畜生都这么互助互惠，做人的怎么能不惭愧——”他双臂一张，六枚螺旋分飞而出贯穿六只大鼠，“你们拆了人家的育婴室，难怪它们打着打着突然扔下我们不管，直接跑回来找你们算账了。”

　　“我想这里就是鼠巢的核心部位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什么，那么必定就是在这里。”格尔希因说着站起身来。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他又要拔剑，礼灵连忙制止：“殿下，请您再休息一下，别着急。我们马上就把这帮吱吱叫的小东西削光，然后再去研究那个大蘑菇摇篮——”

　　“等等……”阿尔弗雷德忽然疾声道，“各位小心！有偷袭！”

　　星士前所未有的严峻警告令所有人一愣，就连礼灵也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在这一愣之间，十数道巨大的黑影已经自四周的尸蕈丛中飞出向他们的阵形疾冲过来，正是之前格尔希因他们恶战过的凶猛巨鼠。为了减少魔力消耗，奈希尔三人的镰刃本就维持在仅能杀伤灰色小鼠的较低威力，根本抵挡不住如此猛烈的冲击。风阵一冲即破。亚西斯和奈希尔双双拔出刀剑，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格下直逼面门的利爪，但奈希尔力量较弱，竟被魔鼠扑得向后直飞出去。

　　“学姐！！！”

　　亚西斯大惊失色，但光是对付自己跟前的魔物就已经吃力，哪里有余力去救。附近的阿尔弗雷德和凯东都是以一敌二，也分身无暇。岁魈扬弓一箭，正中那巨鼠后心，却全未能刺透它的皮肉，而漆黑利爪已经将奈希尔的长剑按抵在她的胸口上，尖锐长齿高高扬起，口涎断续滴落在女骑士的红色秀发之上……

　　就在此时，一道银白鞭影破空而至，不偏不倚卷上了那双剑齿。

　　艾尔贝雷希特不愧是暗夜骑士团中使鞭的佼佼者，早在扑向自己的魔物近身之前就挥鞭将之逼退，随即转身救援奈希尔。他长鞭疾拉，巨鼠头颈力量较弱，被他这一下硬生生从奈希尔身上扯了下来。奈希尔不顾起身，先照准它脖颈一记螺旋激射而出，同时朔牙的直刀和礼灵的鸣破也相继而至。这只魔物头、颈、胸同时开了三个大洞，立时毙命。艾尔贝雷希特松开长鞭转而支援一旁的法卫。刚抢出两步，他忽然感到背后重重一沉，紧接着左肩一麻。某种温暖微腥的红色液体喷洒而出，溅满了他黄金的短发和苍白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鲜血。

　　艾尔贝雷希特木然转过头来。他看到一只散发着恶臭的尖长鼠口，两枚灰黄利齿几乎全部没入他的肩头，鲜血鼠涎混合在一起，浸染了他的衣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蓦地狂吼起来，并非因为痛楚，而是暴怒。他右手向后直按住巨鼠胸腹，下一个瞬间，魔物的肚子已经轰然炸裂，内脏纷飞。他全然不顾沉重鼠尸挂在肩上，摇晃着又转向下一个向他扑来的目标。

　　“艾尔！！”

　　“萨拉尔！！”

　　就在他与那只巨鼠交锋之前的一瞬，凯东的长剑和礼灵的螺旋双双贯穿了魔物的心脏。他们两人一起把暴怒的金发青年连架带拽地架回来——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安全的中心地带了。镰刃破除，大小鼠群已经遍地都是，而且之前好不容易削减了一些的数量又变得更多了。放眼望去，不止地面，就连墙壁、天顶、尸蕈上都密密麻麻爬满了灰褐色的斑点。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礼灵骂了一句，转向同伴——

　　“重新来！晓光骑士，DBK的，退到中心再开镰刃！两米！把这帮小杂碎清出去！其他的贴着圈内站！”

格尔希因

—— 8 ——

　　众人在鏖战之中努力重新调整位置。镰刃重新请出一块真空地带。此时重伤兼暴怒的艾尔布雷希特已经昏厥过去。拉戴为他止血包扎完毕，便也留在中心掠阵——外围巨大魔鼠委实太过难缠，众人无暇他顾，许多黑色大鼠便趁虚而入，需要由他来将它们一一阻杀。岁魈虽然站在外围，但也面向内侧以弓箭支援他。好在巨鼠纵然凶残，外围的几个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即便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几经缠斗，随着凯东长剑奋力横斩，最后一只巨鼠的脑袋斜飞而起。无头的高大躯干蹒跚着倒退、跌倒了。

　　但是这也只是让他们的处境回到了原点而已。现在，他们周围重又剩下怒涛般的鼠群。

　　“怎么办，队长？”凯东喊道。这位法卫倒是毫无芥蒂，几天下来，自然而然就拿礼灵当了领队。

　　“难办啊！这帮畜生是发了疯了……看，又来一波，还左翼包抄呢！我看，它们比骑士团还会打仗——至少比暗夜会！”礼灵气笑道，“我可没见过这么懂行的老鼠！”

　　“我觉得它们有些像蚂蚁，或者蜜蜂。”拉戴沉吟道，“各位试想，如果以蜜蜂的种类来划分，这些浅色的小鼠是不是可以算作工鼠？它们数量最多，搭建巢穴，照料幼崽……我想猎物多半也是由它们来搬运。”

　　“那这大个儿的就算兵鼠咯？”礼灵长剑又刺穿一只黑色大鼠，“还有更精锐的近卫兵鼠……算下来，它们得有一个女王鼠——”

　　“这就对了。它们应该是一种高度社群化的魔物！”格尔希因道，“礼灵，你不是说你们之前遭到鼠群围攻，但它们突然放弃战斗，集体向这边移动吗？想必就是因为我们破坏了这里——它们的育婴室的缘故。单凭它们自己不会有这样集团性的举动，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一个首领在指挥它们，如果打倒首领，鼠群也许就会作鸟兽散了！”

　　“您想得挺好，殿下！但也可能它们彻底暴怒，扑上来把我们撕成碎片……”礼灵正唱着反调，只听后面亚西斯道：

　　“报告，加洛韦队长，我的魔力马上就要耗尽了……！”

　　“我也是，非常抱歉……”奈希尔也报告道。他们两人都已经呼吸急促、满头虚汗。虽然尽力控制镰刃的威力，但坚持将近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已经殊为不易了。

　　“就地休息！书记，咱俩顶上！”礼灵说着撤身向内，身后格尔希因道：“魔力恢复的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早在把它们全灭之前，我们就会先力尽而亡。这种时候不可再无谓消耗，是孤注一掷的时候了！”皇子看着他：“听到了吗，礼灵。”

　　坏脾气的骑士啧了一声，把剑重重顿回鞘里。

　　“您说了算，殿下。您一声令下，我这就去给老鼠推摇篮——”他深深吸一口气：

　　“保持阵型，向深处移动！！”
　　
　　他们像大海之中的一叶小舟一般缓慢向那株巨尸蕈靠近。昏迷的艾尔贝雷希特由两名晓光骑士搀扶，虽然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大小伤口遍布。走到离巨尸蕈丛还有十来米的距离，礼灵发出了停止的指令。

　　“法卫，来替我一下！”

　　把自己的位置交代给凯东，礼灵换到正前方。他将两手在身侧微微展开，闭上双眼。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一直维持沉思默想的状态一动不动，全靠格尔希因和阿尔弗雷德为他抵挡进攻的魔鼠。就这样过了五六分钟，他终于睁开眼睛。

　　整个空间的光雾蓦地水平盘旋起来，飞快在半空聚集形成一道白光璀璨的光缘：那是一个巨大的、被压缩成一个平面的螺旋，将四面八方的孢子都卷入其中。甫一成形，巨大的圆刃立即高速旋转着向前方的巨尸蕈丛横切过去，拦腰正中菌柱，发出剧烈的一闪，随即消失了。

　　数秒之后，连同那株最大的巨尸蕈在内，周围几株巨尸蕈的光晕忽然先后抖动起来，愈发剧烈，粉雪般的孢子在仍然激荡的空气中纷然狂舞，仿佛小教堂穹顶般宽广的菌盖向一侧缓缓滑动，倾斜……一阵沉闷巨响，尘土和浓密孢子激扬而起，遽然遮蔽了视线。

　　“………………不愧是暗夜第一魔炮。”凯东愕然叹道——这个名号是私下从艾尔布雷希特那里听来的，此时一不小心就说脱了嘴，“呃，我是说……”

　　礼灵硬梆梆一笑。“哼，我放炮的本事可不止这点儿……”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气力一时不济，便闭了口。

　　烟雾逐渐消散，原本巨蕈耸立之处只依稀留下一片仿佛断柱残垣般的残骸，在那之后，两只只剩半截的粗壮石柱如门廊般耸立。也许是因为之前有巨蕈遮挡的缘故，此处并未经鼠群多加修葺，仍然基本保留了原本的模样。越过石柱，进深仍有一个颇为深幽的巨大空间，尸蕈的白色荧光无法照彻，反而为其拉上了一层迷茫的光帘。

　　在那之后，紧贴着最深处的石壁，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正在幽暗阴影中缓缓地蠕动。
　　
　　包括骑士们在内，一时间没有人能发出任何声音。

　　带给他们巨大冲击的并不仅仅是眼前魔物的庞大体型，虽然，即便以一般的魔物生物学而论，它近乎一座小小山丘的个头也足够惊人了。更加令人震撼的是它的模样：这座魔窟的主宰，群鼠的王后，看起来全然没有一丝鼠类的特征，乍看之下更像是一只极其肥硕的巨大蠕虫，苍白躯干一节节堆叠在一起，上面并无毛发覆盖，而是遍布着淡青色的斑点，显出一种金属般的妖异光泽。只有极仔细地观察，才会注意到巨大身躯四周如同植物根须一样的短而细的突起——那想必就是手脚吧，但是已经极度退化了，因为鼠后平时似乎并没有移动的必要。

　　“这……”亚西斯一时语塞，“它长头了吗……？？”

　　相对于庞大的身躯，他们几乎看不见鼠后的头部。格尔希因扬手便是一记螺旋。高速旋转的尖锐气流在蠕动的鼠躯上炸开。这样一击，即便是巨型的精锐兵鼠也足够令其重伤了，但在鼠后金属般的身体上却只是开了个浅浅的口子而已。它似乎连疼痛都不甚觉得，仍然自顾自蠕动着。

　　“这东西……真的打得死吗……？”就连一向冷静的奈希尔也忍不住小声哀叹道。他们以为终于抓住一线生机，没想到却是更深的绝望……一路苦战至今，艾尔苦战昏迷，其余人也遍体鳞伤、筋疲力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的他们，要如何才能战胜如此庞大坚韧的巨兽……？

　　仿佛作为答复，阵中的格尔希因挺剑直冲而出。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加了三刃的长剑深深刺入方才螺旋造成的创口。然而这似乎仍然没对鼠后造成任何伤害。巨大的身躯仍然毫无反应。格尔希因怒吼一声，双手紧握剑柄用力横拉。苍白的环状躯干外部被撕裂开长长的一道伤口。紫红鼠血激射，染满了银发皇子的头、脸、全身，他对此恍若不觉，拔剑奋力再刺……

　　“跟上殿下！！不要分散火力，集中攻击一点！！”

　　以礼灵为首，众人纷纷冲上前去，竭尽全力攻向鼠后腹上的伤处。他们已经明白了皇子的用意——无论外表如何坚韧，体内脏腑仍然相对柔弱；只要能打开一个突破口，就可以利用理魔法从内部进行破坏。只是鼠后的皮肉着实坚厚，众人轮番猛攻，始终也未能将其穿透。与此同时，他们四周的鼠群仍然有增无减，而且已经变得出离狂暴，就连浅色工鼠的攻击也十分凶残。拉戴、约瑟夫和刚刚苏醒的艾尔贝雷希特不得不再次后撤以魔法控场，岁魈师徒则专注歼灭已经为数不多的大鼠，留下骑士、法卫和星士随皇子继续对鼠后猛攻。至于朔牙，他独自悄然绕到鼠后侧面，后退两步，猛地疾冲，踩着鼠后庞大身躯堆出的皱褶一路向它的顶部攀爬而上。

　　也许感应到了身上的异物，也可能是因为腹部受创，鼠后一改之前规律的蠕动，开始剧烈扭动起来，喉咙中发出一阵阵仿佛玻璃摩擦的尖锐之声。朔牙几次三番险些被抖落，只得紧紧扣住它的皱褶和退化的触足，缓慢而谨慎地向上移动，好容易才终于攀上巨大身躯的顶端。他在那里仔细察看一番，就向紧挨着墙壁的后侧移动。

　　过了片刻，他大喊道：“我找到了它的头！”

　　相对于庞大身躯，鼠后的头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并非顶在脖颈上，而是深陷在本应是后颈位置的躯干之中，加之背靠墙壁，通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发现。朔牙小心翼翼将身体抵在应该算是肩膀的环状凸起上，抽出狼牙。

　　“我攻击头部试试看！”他喊了一声，就持刀向几乎眯成一道细缝的鼠眼直刺下去。

　　与此同时，众人的猛攻终于击穿了鼠后腹部的皮肉。格尔希因和凯东两柄长剑同时向外撕扯，豁开一个半臂长的破口，一旁的礼灵早已以所余全部魔力蓄成一个鸣破术式等候多时，当下更不犹豫，径直将手深深插入鼠后腹内——

　　一阵格外凄厉的高鸣震荡了整个空间，尖锐声波令所有人一阵眩晕。眼睛和内腑同时受创的巨大魔兽疯狂地扭动起来。礼灵手臂还插在它的腹内未及抽出，一下子被横甩出去重重摔在石柱上。趴伏在它背上的朔牙则眼看就要被它在石壁上挤得粉身碎骨，情急之下只得向外疾跃。他在落地时受身疾滚，但最先触地的左腿骨头仍然折断，闷哼一声晕厥过去。最近处的拉戴连忙抢上将他奋力向一旁拖开。

　　继续抽搐了两下之后，仿佛巨山将倾，鼠后整个身体蓦地向前扑倒下来。众人总算躲闪及时，它身前的无数小鼠则被自己的母亲碾压成了肉糜。

　　“它死了吗……？我们成功了吗？”亚西斯颤声道。

　　“不……还没有……它想逃跑！！”拉戴叫道。

　　匍匐在地面的巨大身躯重新蠕动起来，迅速向前移动，像拱开两根稻草一样拱倒粗壮石柱，明显是要向外逃窜。格尔希因和凯东连忙纵身追击，但零星攻击全无效果。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鼠群向他们疯狂扑抓撕咬，似乎要为鼠后争取逃离的时间。眼看巨兽已经爬过巨尸蕈的遗骸，原本深陷在后肩窝中的头顶了出来，正慌乱地向前引颈张望——

　　就在此时，一道血红身影如劲弩般疾掠而出，瞬间贯穿了那只头颅。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魔窟之主甚至没再能发出一声尖嗥，也不再抽搐扭动。它只是突然静止了，停在在那里，失去了一切声音和动作。庞大的身躯仿佛真正化成了一座山丘，在顶端，一团如同猩红烟火般的鲜血蓬然炸开，缤纷洒落，洒落在仗剑伫立于其下的盲眼星士的身上。

　　他以失焦的双眼面向赶来的格尔希因和凯东，微微笑了一下，慢慢倒在苍白的尸丘上。

格尔希因

—— 9 ——

　　一阵剧烈的疼痛将朔牙的意识从昏暗中拉了回来。

　　恢复清醒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半边已经报销了。左腿锥痛，左腰则火烧火燎。但是低头看去，伤口已经重新扎好了新的绷带。他抬起眼，之只见上方，褐发的书记官如释重负地看着他。
　　
　　“太好了，就差你了。你的左腿骨折了，腰部伤口也很深，万幸没伤到肾脏。不过，还是需要检查一下其他内脏是否受伤。”他说，伸手在朔牙胸腹上逐处按下来，“这里疼吗？——这里呢？……”
　　
　　朔牙默然摇头，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他转侧看向旁边。金发的暗夜骑士左肩也打满了绷带，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青白，正靠在倾倒的石柱上闭目养神。再过去是总是大呼小叫的礼灵，正对着给他固定右臂的亚西斯指指点点——他的手臂在被鼠后甩飞时脱臼了。另一侧，红发星士横卧在地，双目紧闭，几乎一无呼吸。
　　
　　这就是他所见到的全部同伴。皇子、法卫、奈希尔和那对名朝灵师徒则不见踪影。

　　“……主人呢？”他嘶声问道。

　　“殿下带领轻伤的几位去调查遗迹了。”

　　“……遗迹……？”

　　朔牙努力回思，但这一路来的经历已经好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他向稍远的地方看去：他们置身的这块地方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了，几步之外，大小魔鼠的尸体满地堆叠，还有尸蕈横陈相间，黏液横流，血腥鼠臭浓烈四溢。他在一片狼藉之中努力辨认着平整的石墙和地面，还有被撞倒的两根巨柱，在那后面，鼠后原本端坐的地方，俨然是一个一人来高的宽广石台，四周还残存着一些类似台座的石块……

　　“这里原本似乎是一处祭祀的场所，也许是远古先民供奉古神的神殿，后来才被魔物占据、改造成它们的巢穴。殿下他们正在试着把它恢复原样。”拉戴和声说，“不过你就先好好休息吧，这是殿下的命令。”

　　这时候，亚西斯总算打理好了礼灵，两个人一起站起身来。

　　“那这儿就交给你了，书记官？星士不要紧吗？”

　　“还在深度昏迷……开过星痕，没有半个钟头是醒不来的吧。我会在这里照应。倒是加洛韦队长，您伤势无碍吗？”

　　“还有左手呢！绣花干不了，敲敲打打没问题！”礼灵挥了挥完好的那一只手臂，就带着亚西斯趟过鼠尸，向来路的甬道走去。
　　
　　“不过，鼠后一死，它们竟然就真的全部四散逃命去了……”

　　凯东一边挥动长剑砸碎面前的伪壁，一边心有余悸地唏嘘道。他在碎片中拣出骨殖和金属物，放入背囊中。虽然无法将整个洞窟散布的骑士的遗骨骸和遗物全部收集，但皇子仍然希望为他们的亲人带回尽可能多的一分遗念。

　　“失去女王，整个族群就断绝了未来，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它们剩下的只有求生的本能。但是就算逃出去，这些独立的个体也很快就会被别的魔物捕杀吧。”格尔希因感叹，“绝对的组织力才是它们真正的武器，否则，也不能够将如此深而广的遗迹改造得面目全非了。”

　　确实，考虑到工鼠之微小，这个错综复杂的魔窟实在是超乎想象的浩大工程。它们像飞燕衔巢一样将泥土、石块和猎物的骨头，或者任何无法食用的部分以某种黏液聚合在一起，垒起重叠蜿蜒的伪壁构筑成无尽的迷宫。格尔希因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刚刚清理了自甬道通回他们当初掉落的空洞这一段。由此，他们已经能窥见这处遗迹的面貌。在不断崩塌的伪壁之后显现出来的，是与之前狭窄逼仄的岩窟截然不同的宽旷空间，巨大方正的青石构成墙壁和地面，不时还可以看到仅余模糊形状的雕像和壁龛，其上描绘的面貌早已泯然难辨。

　　“不说老鼠——在遥远的史前年代竟然能在山体中建造这样宏伟的神殿，先民的信仰之心令人肃然起敬。”凯东也感慨，“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后代的心灵和精神都仍然亟需锤炼啊。”

　　“古时候的人也信女神吗？”不远处的天狼好奇地问道，“但是，他们那时候还没有女神不是？”

　　“先民信仰古神。古神创造世界，女神则是他的化身。”凯东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哦……”少年眨着漆黑的大眼睛，“那，现在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崇拜古神呢？就像老祖宗一样？”

　　“什……”法卫愣了愣，“女神就是古神。它们是一样的。”

　　“就算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拜古神？难道因为女神长得好看？”少年继续追问，“好比我去买个锅，两家店远近一样货色一样价钱也一样，那我为什么去这家不去那家呢？除非这家的老板娘漂亮……”

　　“别胡说！”法卫板起脸来，“怎么能拿买锅和敬神比，太亵渎了！”

　　天狼嘟起嘴来，见师父向自己比了个手势，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凿起伪壁来。凯东想了想，又说：“那个……我讲得不好。你要是想学习教义，下次去听白衣主教大人布道，两位大人随便谁一讲，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能给你解释。但是，刚才那些话，在这里头说说就算了，出去可千万别再说了。”他郑重叮嘱道，“听见了没？”

　　朝灵少年抬起头来，没答话，只朝法卫咧嘴一笑。凯东皱着眉，想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这时，另一边的亚西斯突然低低“咦”了一声。

　　“这块有点硬啊，一下子没砍动……”亚西斯嘀咕着，倒转剑柄向那处用力敲了下去。这一次他感到剑柄向墙里面咔哒一进，仔细一看，破碎伪壁之后露出的石砖上有一小块竟向里陷进了一截。

　　“哎哎哎？？这石头也这么不结实的吗？”亚西斯叫起来，忽然听到伪壁后忽然传出一阵沉重的吱呀之声。他吓了一跳，连忙后错两步，提剑警戒。凯东也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我好像碰开了什么东西？像是我们家开地窖的声音似的……”亚西斯低声道。

　　“我来，你退后。”

　　法卫抡圆长剑奋力向伪壁砍去。土石骨殖纷飞，伪壁喀啦啦坍出一个大洞。亚西斯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长剑横在身前，半晌却没见凯东有任何动静。他慢慢地挪上去。

　　“什么情况……？”他越过法卫的肩膀望了一眼，不由得也呆住了。

　　在坍塌的伪壁之后，一道石门向旁边横移开，露出一个奇异的四方形空间，大小约五、六步见方，墙壁地面并非砖石木头之类，而是一种似钢非钢、似银非银的金属，上下四面浑然一体，几乎连缝都没有一道。外间光线昏暗，这小小密室的天顶却发出幽幽荧光，照得整个空间泠然生辉。

　　在里侧的一个角落，一团深褐色的东西蜷曲在那里。

　　“是……老鼠吗……？”

　　“不…………”法卫低声道，双眉紧蹙，“我先进去确认一下情况。你去请殿下过来。”

　　
　　格尔希因赶过来时，法卫正守候在密室的入口处。“已经检查完毕了，没有危险，殿下。但……”他指着角落的那团东西，神色凝重。

　　那是一具完整的人类的尸体。

　　也许是因为至今为止一直处于密闭的空间之中，这名死者全然没有腐烂，而是变得干枯、萎缩了。皱巴巴的枯叶一样的皮肤紧贴在仅剩的骨骼之上，曾经是双眼的位置也只剩下两个悚然的空洞，但鼻子、嘴巴、眉骨、脸型仍宛然可辨，耳畔还残留着几绺稀疏的褐发；他身躯的大部分仍然为衣物所覆盖，在荧荧白光下，仍能依稀辩出那布料曾经的鲜艳色彩。

　　“……是夏维朗的骑士。”

　　格尔希因半跪在骑士的遗体前，良久无言。一路行来，他已经看到了太多支离破碎的尸骨，这是仅见的、不可思议地完整的一个。惟其如此，他得以真正体会它们临终的痛苦和绝望：这名曾经的骑士整个人紧紧蜷成一团，四肢扭曲纠缠，头则向外侧奋力拧出，不知是迎向注定的死亡，还是自己故乡的方向。他顺着那空洞眼眶的方向看去，目光的尽头只有铁壁冰冷苍白。
　　“凯东，请你去拿一张裹尸布来。”他轻声说，“我想将这名骑士尽可能完整地带回去。”

　　“是。”法卫低声应道，“东西在拉戴书记官那边，我这就过去拿。殿下，您一个人……”

　　“不用担心，这里就这么大，不会有什么事的。”格尔希因勉力笑了笑，“另外，请你通知大家，注意搜索还有没有类似的机关。也许我们还能发现其他的遗体……”

　　法卫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应命而去。格尔希因重又将目光投回这具遗体之上。他仔细地检视他的全身上下，尤其是脖颈、手腕、手指一类的地方，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助于辨别他身份的物件。没有戒指、手环一类的饰物；但是，在一只如枯柴般僵硬的手中，握着一卷纸张一类的东西。

　　他将那卷纸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是一本巴掌大的记事簿，常见的样式。打开第一页，上面的炭笔字迹仍然依稀可辨——是一些时而连贯、时而跳跃的诗句，带着许多涂抹修改的痕迹，似乎是在歌咏夏维朗的夏日风光。第二页、第三页也大抵如是。格尔希因改而从后面翻起，很快找到了带有笔迹的最后一页。

　　与之前纤细、工整的圆体字不同，最后一页的每一个字都剧烈地颤抖、扭曲，有的笔画甚至难以控制地逸向奇怪的方向，词句散乱错落，要格外费力才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断续的内容——

　　不行了
　　已经出不去了
　　一定  还在外面吧
　　铺天盖地的狂暴的魔鼠
　　如果没有逃进这里 我早就被它们活活分尸了吧
　　但是 结果还是一样的
　　一样会死
　　就算不被咬死 憋死 饿死 渴死 也都是死
　　不 不对
　　在那之前 就会毒发而死吧
　　就像大家那样
　　或者死在战友的刀剑之下
　　
　　我这算是 幸运吗
　　
　　体内好像烧起来了
　　脑袋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哭号
　　我们的哭号
　　蝴蝶
　　
　　胡蜂
　　
　　看不清了
　　
　　冷
　　冷
　　
　　想出去
　　               
　　出不去
　　为什么 打不开
　　门 打不开
　　出不去
　　出 不————————
　　————————
　　
　　随着内容推进而愈发支离玻碎的词句终于化为一道凄厉的绝笔。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心底直升上来。格尔希因感到浑身僵硬，甚至艰于呼吸。简短、单调的几行字，读来却仿佛永无止境的垂死挣扎。他慢慢地将笔记簿合上，放入囊中，刚要站起身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

　　“殿下………………！！！”
　　
　　令格尔希因感到艰于呼吸的漫长煎熬实际不过是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凯东离去后，其他人分散在各处埋头搜寻，亚西斯不经意抬眼，只见密室的石门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滑动。与打开时不同，这一次关闭悄无声息，不论是里面的皇子，还是外面的众人对此都一无所觉！他立刻大叫起来：

　　“门！！！门要关了！殿下！！”

　　众人纷纷回头，大惊失色，立即向密室门口飞奔过去。里间的格尔希因也反应过来，起身向外疾冲，但石门滑动的速度太快，皇子只跑出两步，门口仅已经余一道缝隙，几乎不可能容他侧身而过，而外间的他们更加鞭长莫及——除了相距最近、速度最快、身形纤细的天狼。就在石门即将闭合的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朝灵少年疾奔之中拔足飞跃，一闪投身直入密室之中。

　　紧接着，一声砰然重响，沉重石门紧紧密合上石壁，将皇子的身影彻底隔绝。

　　“见鬼……！！”礼灵怒吼道，狠狠踹了石门一脚，“怎么回事！！谁碰了机关？”

　　“都离得远远的啊……”亚西斯连忙去按那个按钮，但满头冷汗地捣鼓了半天，石门仍然纹丝不动。“失灵了……？”

　　隔着石壁，里面传来隐约的呼声：

　　“什么嘛，只有我一个人进来了吗？师父——”这是天狼的声音。岁魈上前：“你小子跑那么快做什么。稍微慢一点，被门挤成饼，我往后带着就轻便了。”

　　“呜呜，别这样说嘛，师父！殿下没事！这里面没魔物，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唉，等等，殿下发现一块石板……”

　　“殿下，外面的开关已经失灵了！”礼灵叫道，“请您看看那石板有没有可以操作的地方？实在不行，只能我想办法把这石头门给轰开，但是里面地方太小，怕伤着您！”

　　“我们先试试看！”

　　皇子的声音听起来倒还镇定。外面众人虽然心里焦急，但一时也只能静候。奈希尔已经飞跑去通知深处的凯东等人了。礼灵在心中估算着安全爆破这堵石门需要的鸣破量级，亚西斯则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听取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自门后忽然传出一阵奇异的机械传动之声。

　　“好像成功了！”亚西斯欣然大叫道。礼灵也抢上来：“殿下！打开了吗？？”

　　“不……”

　　一声巨大的金石碰撞之声切断了格尔希因的回答。

　　“殿下……？殿下！！？”

　　礼灵大惊，退后两步，就要施法强行破拆石门。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连缀术式，里面又是一阵更长、更响的机械连响。几秒之后，石门连着墙壁剧烈摇晃起来，脚下的地面也随之颠簸起伏。众人立足不稳，纷纷伏倒在地。只听得杂沓的轰鸣声重重叠叠从四面八方隆隆响起，墙壁坍塌，石柱倾倒，巨大青灰石块挟着泥沙纷纷直坠而下。在震荡的视界中，古老的遗迹从某个未知的点开始飞速分解、崩坼，仿佛要将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信仰、死亡和希望掩埋——

　　而格尔希因·奈特，他将要坠入比绝望更深的深渊。

—— End ——

阿德利诺

好棒！好棒！好棒！！
中之人看完文已经激动得无以言表。
至于凯东的想法……呃，我在写下一篇……
果然战完魔巢要变大皇子的脑残粉。

天狼

看完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全面点赞！好多细节特别有实感，刀刀到肉的感觉，像看电影一样，每个人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路战斗下来真是辛苦了！！！
PS：尸蕈海描述得超美QAQ

约瑟夫·温琴

一口气看完了全篇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是整体氛围过于轻松吧，直到看到这篇才想起这是个多危险多艰难的任务。总之殿下您受累了。#和一群逗比组队很幸苦吧。#

雷古勒斯

      有这样的继承人真是阿泽兰帝国的福气，我等臣民的福气。本来觉得自己要走的路有太多已知未知的艰难，压力山大，但一想到将来要效忠的是您这样的人，顿时安心了许多。

      继抒情细腻的情书之后，连这种地形错综复杂、出场人物至少13人、敌人无数、血肉横飞、孢子漫天的战斗场面都驾驭得得心应手，殿下再次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而我，已经彻底被您征服了。

       开启隐藏房间的居然是亚西斯，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虽然也间接导致了大家被埋。（。

       礼灵先生卓越的指挥和战斗能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之前只知道他的性格不是很好，现在看来能被委托这等重任毕竟是有实力支撑的）。

       大皇子出色的战斗嗅觉和魔法应用能力特别帅气，极具主角资质和气场，但又不会抢走别人的戏。也有苍白无力时，也有奋勇一博时，活生生的，仿佛伸出手就能握住那并不粗壮，却十分有力的手腕。

       殷红长发纷飞如血的星士先生在我心中烙下很深的画面！不愧是星士，关键的最强一击的释放者！一击定乾坤！

       每个人的对话都很“他自己”，不知道是和每个人询问过了“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说”呢，还是大皇子自己揣摩人物性格经历写出来的。如果是后者我也不会吃惊，毕竟那封情书就已经让我震惊过了，看到文的那一刻我简直以为自己忘记曾经和殿下沟通交流雷古勒斯会选择怎么做了呢。

       虽然不足以抒发出心中十分之一的喜爱，但也请殿下不要嫌弃我这区区图子笨拙的感想。

       愿您平安归来！
       我再去多出点力！！！（跑去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