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4-9-21 12:02 编辑
副本就快要结束了!更加紧张了起来~~紧张的副本当中还有抒情片段,真是……啧啧。
=================================================================
—日—
花开花落,乾坤天行。 无论在春意盎然的花海,还是鸟语蝉鸣的竹林,亦者金桂飘香的市肆,又或傲雪凌霜的塔林。仿佛在远京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见一声发自肺腑,至真至性的喟叹: “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答应他?!” 文舟趴在药庐的软铺上,四体乏力,目光绝望,口中之人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叫他恨得牙痒。远清心平气和低声劝慰,手下却毫不留情,直揉得病人对天告饶,这才意犹未尽收了红花油,拿嘴撇撇门口:“你再大点声叫,这时候又不怕他笑话了?” 文舟有气无力歪头枕着自己换下的长衫,进气没有出气长。 “要笑他早就笑死了,不死……也是见不得我比他活得长。” 乌秋拿蒲扇挑开门帘,探进头,一脸无奈:“讲话特别不求实际,我什么时候见不得你好了?”很快他的脸被土灶上腾起的白烟笼罩,浓烈的药草香扑鼻而来,那是文舟熟悉的草药被陶罐煎出的蒸气。乌秋连忙放下布帘,继续煽风点火:“我都派人……高手!都是精英指导你了,他们哪个不是远京少有的武器、武术方面的能人,结果让我意外的是——” “我根本不是那块料!”文舟强调。 乌秋隔着门帘点头:“难得我们两人意见一致,他们每次回来也都这样和我抱怨。” 远清立刻从里屋探出头,举手证明:“我可从没抱怨过。小舟一项很刻苦,只是确实不适合习武……是你太难为人了。” “可他还叫我学?我真的不是,不努力……我!” 乌秋丢开蒲扇,迈步走进药庐。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互不服气互不相让。见他艰难的挪动,忍痛翻身,乌秋轻声叹息:“是我强人所难了。”脸上充满内疚和不忍。 文舟放弃翻身,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这个人居然还知道内疚?简直不可思议。 紧接着乌秋叹道:“果然天才不是谁都能当的,我只考虑到自己的能力,却忽略掉你们不过是凡夫俗子之躯,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想让你完全效仿我的能力,是我的错,我太天真……我不该——” 文舟拼了老命把衣团狠狠丢到大言不惭的少主脸上,远清的毛笔此刻也恰到好处的飞来,把那张嘴砸个真好。 乌秋倒是处变不惊,习以为常地将头上的衣物揭掉:“说正经的呢,你们怎么都这么冲动?”他随手将长衫还给文舟,腿挨在软铺边上,身子微微前倾,以上视下:“我打算让你弃武从文,至少在文采上与我并进……你意下如何?” 文舟瞪了他一会,慢慢别过头,将脸埋在双臂之间,闷声怨道:“早该如此,才想起来?” 看来是令人心满意足的决定。 乌秋笑吟吟抄起五斗柜上的红花油,摩拳擦掌。 突然远清风一般从里屋冲出:“你们有闻到糊味吗?” 两位貌合神离的少年面面相觑,文舟果断向远清指出门外土地上被乌秋遗忘的任务。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这个道理在文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令乌秋分外感慨。 而寒鸦对此却不以为然:“他本性还是和善,那些坏手段恐怕只为针对你,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疾恶如仇的一种表现。” 乌秋犹豫良久,还是将人托付给了寒鸦。 “不管你信不信,这位就是藏书阁主事寒鸦。” 主事和少年不满地看向少主。 “你这算什么介绍?” “我信。”文舟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是与乌秋截然相反的正直好少年。 寒鸦对此欣然接受,两人志同道合,狼狈为奸,友好得远远超过乌秋的预期。文舟天生聪慧敏而好学,初入藏书阁便如鱼得水,很快已不能满足隔数日才被乌秋带来博览群书的安排,乌秋也察觉到他很有学习的天赋,为能尽早让他掌握所需知识,干脆直接将人安排进阁内,对外只说是调来的侍从,供主事差遣,避免与旁人接触。 日子久了,总会有好事的人发现他的存在,于是阁中传出小道消息说主事金屋藏娇,给乌秋听到,笑得前仰后合,拿两人打趣,文舟断然不肯,两人便能吵闹一番,倒是寒鸦本人一副看戏模样,仿佛事不关己,任他们鸡飞狗跳;后来又有消息传出,说偶然见到那侍从的长相分明与少主一般无二,怀疑根本是少主故意假扮放出烟雾迷惑众人,令人不尽唏嘘,主事果然还是金屋藏娇,更不能提,文舟听了传闻,笑得捶胸顿足,从来没有如此满意过自己一副好相貌,乌秋懒得与他计较,悻悻回了东殿,剩下个主事不动声色如故,宛如置身事外。
可文舟不觉得寒鸦置身事外,更不觉得一项祸国殃民惯了的少主被人取笑后会默不作声,他才没这么好的休养,文舟断定,两人之间一定有秘密,不为人知。 他并非好事的孩子,人却难免好奇,尤其谜团近在咫尺,又与自己息息相关,叫人如何不会触动心弦。 于是趁着一晚乌秋把他带去逸萤楼喝茶的机会——早有人将他乔装改扮,毫无破绽这点他完全不必担心,何况乌秋本人正是易容高手,从旁协助可称万无一失。他隔着茶桌将千丝万缕的疑惑牵引出来,摊在乌秋面前,那时候乌秋正依靠窗棂,枕着自己的手臂,痴迷地凝视浩淼无垠的夜空,他的目光黝黑空漠,这道目光,深不见底,凝望着深邃的苍穹。那里有无数的群星交相辉映,他看得如此入迷,以至于他的眼里都是璀璨的星光,他就像在与它们对话,全神贯注,动情忘我地相互倾诉,侧耳倾听。文舟看到他那截坦露在广袖之外的白皙手臂,浑然不知地悬在窗外,犹如天汉横陈天际。 “在看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远京正北朱雀殿建筑群中一隅,虽远不及雁栖塔般高耸入云,其高度仍在朱雀殿中堪称翘楚,如今夜幕掩映天色暗和,若登高远眺,不知灯火斑斓处是否能寻得它的轮廓。 乌秋懒散得拿持杯的手往文舟耳后指了指。 文舟回头张望,莫名其妙:“干嘛?” “藏书阁,”乌秋转过睡眼朦胧的一张脸:“在你身后的方向。” 文舟低头喝茶,醉翁之意不攻自破。 “所以……要说什么?”乌秋坐正身向前俯去,软弱无骨般依在茶桌上,眯起眼看星星一样看着对面的人。 “你累了?我们回去吧。” 乌秋不耐烦拿指尖敲敲桌面,催促他。 “白天的时候,寒鸦先生和我聊到你……”文舟轻描淡写,眼睛瞥向半盏温茶,清澄的茶水在青釉小碗中微微动荡,头顶通明的烛火仿佛跌进碗中,随这汪清波起伏。他原本并不十分中意清茶,觉得淡,像雨后河面上泛起的轻烟,看不出形状便消散了,在嘴里记不住滋味,偏偏乌秋对此情有独钟,带着他把远京城各大小茶楼吃了个遍,茶棚都不放过,还乐此不疲找不同人陪他品,献宝一样把珍品香茗分享给他,只为让他能尝出它的好。其实文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即便乌秋不特意栽培,他也只能、必须改口,可那个人却从不曾要求他改变任何一点习惯,而是潜移默化不动声色影响他,引导他与其共享。察觉到这一点后,文舟不再觉得清茶寡淡如水。 到是乌秋偶尔一反常态改口饮起花茶。 “准没好话。”乌秋笃定,不屑一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文舟给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壶晃悠悠,伙计连忙拎了铜壶过来添水,被乌秋拦住:“不用了。”说着往一楼望。“二位这是要回去?”伙计小心询问。逸萤楼两位楼主素来与乌秋有交情,伙计们将其视若上宾不敢怠慢,听他要走,慌忙要去禀告。 “你们楼主正忙,替我打个招呼,改日我再来拜望。”边说边打了赏,伙计欢天喜地千恩万谢恭送两位贵客离开。 两人匆匆出了茶楼,一路穿过灯火通明,喧嚣纷哗的一楼店堂,出了门犹如闯入另一个世界,晚风扑面而来,潮湿温润,所有光华夺目的风景全被一道门槛隔绝在茶楼之内。文舟跟着乌秋缓步前行,他心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感觉,一眼望过去,楼外,在陌生的灯光后面,晚风轻拂的夜晚使人感到陶醉,远方一切都静谧无声,山谷似乎已经沉没,天空闪亮,濡湿黝黑,田野散发出乳白色的蒸气,高邈的天空无言地覆盖着地面,平添了寂寞之感。 两人沿着幽静的街道向朱雀殿走,很久之后,乌秋才再次开口:“除了坏话,你们还说了我什么?” 文舟不觉得乌秋想知道他们的讨论,也不在意他被说了哪些坏话,重要的是那个人,说着他。 “……唔,那就没什么了。” 乌秋齐之以鼻,低头甩弄袖口上的流苏。 “主事说,我相较别人更显得知书达理。”文舟开诚布公。 “别人?”乌秋回头与他对视。 “还说你的字不如我。”回答得光明磊落。 乌秋没说话,慢悠悠向前踱步,几步之后,他果断止步转身打量文舟,看得格外仔细。文舟被他盯得背后有些发凉,正欲询问,那人却突然笑起来,这时候光线并不十分充裕,可依然能看到他眼睛里跳耀的星屑,嘴角微翘,眉尾高悬,神采奕奕,心情舒畅,明显一副没安好心的模样,文舟再熟悉不过。 “主事既然这么欣赏你……” “你哪里看出他欣赏我了?!” 乌秋不由分说上前强行拉起文舟的手腕,亲昵得叫人讨厌:“明天可要早早去受教呀。” 那笑容,绝对是大事不妙的前兆。
第二天上午,乌秋领着文舟准时出现在藏书阁最顶层,寒鸦正站在阁楼上收拾被褥,见两人并立门口不免差异。 “今日来得这么早?” 乌秋想都不想开口便道:“是你起晚了吧?” 寒鸦连忙加快动作:“昨晚看书看得晚了些……哎,别光站在,帮忙把窗子都打开,通通风,尤其下面堂里。” 文舟二话不说转身便去回廊开窗,乌秋磨蹭一会嘴里数落寒鸦几句,把袖子也挽起来闲闲的动手,两人忙上忙下不消片刻藏书阁内通透明亮,满堂吹面不寒杨柳风。 寒鸦收拾停当抱着书本从楼梯上走下来,正看到乌秋站在窗口向外眺望,湛蓝的天空在他匀称的肩上升起,朵朵白云掠过他的青丝。 “你怎么还在?”眼睛里问向乌秋。 “不行?” 寒鸦耸耸肩,绕过他把书本放置桌上摆好,开始收拾笔墨。 “赶我走?” “你留?” 文舟撇撇嘴,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一旁看戏。乌秋顿时沉下脸,开口要说点什么回嘴,话没出口,转眼又笑起来:“也对,不该打扰主事授课,我走。” 乌秋不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坚定地消失在堂口。寒鸦下意识皱起眉头,久久注视紧闭的大门:“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时总要压我一头才肯离开的。” 谁又惹了他? 文舟放下茶杯跟着来到书桌旁,不动声色。 寒鸦知道他心里有数,不免多问:“那位怎么了?句句不饶人。” “平时不都这样?” “不一样。”寒鸦又瞅了一眼门口,心有余悸:“今天杀气尤其重,听着瘆人。” 文舟半笑不笑,弯腰帮他一起整理字帖。 “我多心了?” 大概是觉得瞒也瞒不住,半晌文舟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的低声道:“昨晚……我们出殿去喝了茶。” 寒鸦坐着研磨抬头等他的后话。 “后来,说起你嫌他的字丑……” “我天天说。” “……人也不够淑质英才,又性情高傲。” 寒鸦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文舟:“……这些都说了?” 文舟诚恳地点头。 寒鸦深深一叹:“这些怎么能直接跟他说……你明知道他那脾气。你也是,都是我私下和你说的话,也告诉别人。”有一种亲切责怪的口气。 文舟身上一僵,连忙拉开木凳坐下:“不知道你不让说……” 寒鸦不再看他,翻书找了一页摊开在他面前:“从这里抄起。有些话要分人说,像少主这样的人……”他抬头盯着文舟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些浑浊不明的东西,沉在暗影里,映不出寒鸦的模样。“不是什么话都可以直接与他说的。因为他就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即便他自己清清楚楚也一定不会直截了当把话当面说穿。他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却将自己的隐藏很深,与他交流,与其说沟通,不如说是一场博弈更恰当。”寒鸦再次低下头,细细翻起文舟的字帖,下巴压在领口,嗓子听起来闷闷的:“所以你看,我很多话后来都不直接与他说了……”他毫无知觉地诉述着,像在与别人分享他的秘密。 “即便说,也不会直言相告,他不是喜欢叫别人猜?我也让他猜,猜对猜错都由他自己担待。”怪不得别人。“到是你,”寒鸦把手虚压在文舟落笔的地方,语调温和:“既然作少主的替身,他这等秉性,你要好好斟酌,今后不至难做。” 文舟坐在寒鸦对面,身子挺得笔直,四肢僵硬,手掌微凉,他感到一阵酸楚,直冲喉咙,就要涌上头顶,再也容纳不住。 他轻声,努力压制情绪,轻声问道:“少主对你的看法,似乎一无所知,他对你,从来……毫无隐瞒。” 寒鸦默不作声,文舟感到,这沉默是反对他的意见。 “你不去试试与他……说不定,他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迂回、刁钻!” “不说他了。”寒鸦面无表情,斩断话题。 文舟如鲠在喉。 很久之后,寒鸦才察觉到学子的不自然,伸手摸向他的额头,却被文舟飞快躲开。 “怎么了?不舒服?脸色这么苍白。” 文舟只是摇头。 寒鸦没多在意,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喝杯茶休息一下?” 依旧是摇头。 “那我口渴,给我端杯茶来。” 文舟沉默片刻,起身走到茶桌前,呆滞茫然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生气,窗外浮云蔽日,大地一片阴郁,他盲从地将茶杯斟满,浑然不知滚烫的茶水已经溢出茶杯,他伸手去摸,突然被另一只手狠狠捉住,高悬半空。 寒鸦一脸微怒,瞪着他:“还不说实话?还打算继续装下去?” 文舟浑身一震,混乱的眼中透出一丝光亮。 “少主,您若在藏书阁把自己烫伤,微臣可担待不起。” “……,你看出来了?看出我不是文舟?” 寒鸦不理他,领着人走回书桌:“手。” “没烫到……” “手!” 乌秋——一早就扮演起文舟的乌秋,乖乖将手递出去。 “手心向上。” 随后,乌秋就看到寒鸦提笔在自己手心中写了一个大大的“蠢”字。 简直哭笑不得。“你是什么时候识破的?” 寒鸦收起笔,心情舒畅,捏着乌秋的手左右欣赏:“文舟了解你的一举一动,你却不了解他。”他抬起眼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起初我只是怀疑,但从你说第一句话后我就确定,你们两个互换了身份,是打算戏弄我?我只好将计就计,所以——!”他高声抢断了乌秋的问题:“所以我那番话都是故意说出来给你听的……想套我的话?哼。” 不是真话? 你说呢。 乌秋慢慢把手掌拳起,昂首挺胸握住那个字。 “可我总觉得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对,我一直觉得你很蠢,不过现在已经写给你了,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好哇!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今日不妨全说出来听听!” “再好不过,你等等我去倒杯茶,这要说起来一天可不够……” 那争执不休的吵闹声,犹如屋檐上活泼的鸟雀,唧唧喳喳无穷无尽。 门里是繁华喧嚣的世界,一线之隔的门外,文舟锦衣玉带一身华服背靠在闭合的门后,那是另一个世界,沉闷无声,逼得他噤若寒蝉,他进不去里面的世界,那不属于他,而他自己就要被寂寥吞没。 ~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