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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狼

[正史] 【正史】三十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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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金猎人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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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支援
岁魈
所在地
野外红区
携带金
10122 GP
活跃度
7 AP
技能点
4 SP
剧情点
1007 TP
存在感
1766 BP

二刀流野外生存潜行生物学C剑S

 楼主| 发表于 2015-3-31 05:4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5-12-16 16:07 编辑

#晓光城墙攀爬攻略#

9

  时间已经是四零三年的十一月,在夏维朗是下雪的季节,然而晓光的风只是微寒。
  郊外阔叶林生得繁茂,古木成群,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垂落数不清的藤蔓。雨水沿叶片流淌,叮叮咚咚汇成细流,顺着盘绕的藤枝汇入地下,叫那些厚厚的落叶踩出水来。
  天狼跟在岁魈身后,和师父一样戴了兜帽,全打湿了,黏黏地贴在耳朵上。他长高了一点,斗篷显短,露出大半截小腿,密密匝匝缠着草绳。
  这几天老是下雨……越往前走,阴雨越密。晓光是靠海的城市,他虽然没见过海,但知道海是一个非常大的湖,比巴银乌苏湖还大。那么多的水大概是漫出来了,才成天下雨吧?
  他们沿着河流的方向,又走了好几日,终于看到阴雨中灰白的城墙。
  “好,”岁魈呼出一团白气,“就是它了。”
  天狼抬起头,望着师父的下巴,心里警惕,又有一点莫名的雀跃。

  “咦!不找营地,先进城吗?”
  “这种天气可不好扎营啊。”岁魈脚步不停,“再说营地选在哪儿,还要看城里的情况。”
  “为什么要看城里的情况?”
  岁魈回头瞧了瞧他,嘴角愉悦地翘起:“为什么呢。”
  “师父要带我一起去呀!”
  “嗯。”
  “那我们快去!”天狼欢呼。
  等他们走到城墙底下,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门当然也关了。
  岁魈绕着城墙走了半宿,最后选定南面一处地方,从背囊里掏出座弩的零件,拼装起来,将尾部拴着绳线的锚钩卡进前槽。
  然后把座弩固定,弩臂拉到最高,对准城墙顶端踩动弦机。
  “咻”地一声,绳线直射入空,越飞越高,最后听到远处“咔当”一声轻响,那绳子也不落下,就这样飘飘荡荡悬挂起来了。
  岁魈扯了扯绳,对牢固程度很满意,然后拆了座弩重新背好,看了天狼一眼:“能爬吗?”
  天狼瞠目结舌望着高高的绳梯,下意识点头,岁魈便转身道:“跟我上来。”
  少年抓住绳索,脚蹬墙面,嗖一下窜上两米高。他低头望向徒弟,幼童就学着他的动作,一抓一蹬,再一抓。绳子晃荡起来,摇摇摆摆,岁魈等它重归静止,脚底能挨到墙面的大石,才再次向上蹬窜。而天狼也等师父爬完那一步,让摇摆的动力把自己的小短腿送上墙面,好让他啪叽一踩,跟上师父的节奏。
  晓光城墙有十五米高,两人的身影攀附其上,像两片飘摆的树叶。
  在野外,他们也攀过很高的断崖。天狼不知道它们有多高,但料想应该不如城墙。山体中总有岩石,能为胳膊减轻点压力,爬起来会轻松些,而城墙能依靠的仅仅只有这根绳子。
  万一上边有人路过,把绳子一割,他俩就完蛋了。
  想到这个,幼童爬得更加用力,紧紧跟着师父,生怕赶不及。
  爬山有个诀窍,就是不能往下看。他全心全意抓着绳索,手心被雨水弄得湿湿的,脚底不时打滑,因为墙板也满是雨水。但他只能用更大的力气去抓绳、蹬墙。
  若在平地,十五米转眼走到,而攀爬的每一米都是险机。
  岁魈斗篷飞展,终于跳到顶上。他回身扯了一把绳子,抓住天狼的手,将幼童提上来,然后收好锚钩,令徒弟跟自己一道藏进岗楼的阴影中。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过来,他就直接把绳索系在孔眼里,让天狼先顺着滑进城内。
  滑下去可快多了。天狼落地后,岁魈将绳结解开,绕着孔眼扔下另一头,让幼童将两端都捏在手里,把绳索拉直,然后他自己也顺绳而下。
  少年身姿轻盈,起荡之间几乎未将任何重量承于绳上,天狼只是拉着绳子,完全没有感到压力,师父就轻飘飘落在眼前了。
  最后他们收走绳索,不留一丝痕迹成功潜入城中。

  “师父,”天狼摸着下巴,陶醉地回味,“我喜欢翻墙。”
  “嗯,”岁魈说,“以后还有得翻。”
  “哇,我们会经常翻晓光的墙吗?”
  “会的。”
  “为什么不翻夏维朗?”
  “翻过了。”猎人漫不经心回答,“夏维朗的巡逻太紧,容易被发现。”
  “那师父怎么躲过去的?”
  “没躲过去,”他说,“被发现了啊。”
  “啊!后来呢?”
  “后来就没翻了。”
  “……等一下!被发现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
  “是呀!然后怎么样了!是被骑士发现了吗?”
  “把巡逻的杀一杀,跑呗。”岁魈耸耸肩,“走,咱们去城里逛逛。”
  “好可惜啊。”天狼一边小跑着跟上师父,一边说,“要是我也在就好啦。”
  “你那时才多大?只会添乱。”
  “所以——可惜嘛!”幼童说,“要是我在,就能帮师父把他们杀掉啦。”
  “出息一点吧,尽想着杀人。”
  “可是师父,我们来城市里就是为了杀人呀。”
  “谁说的?”少年转身停下步子,略带诧异地瞧他,“谁告诉你的?”
  “咦?”天狼说,“我们是‘阿尔洛人狩猎者’呀。”
  “是。”岁魈神色稍缓,“可我们不是因为杀人才叫这个名字。你若想得那么简单,那就大错特错了。”
  “可是——”
  “所谓狩猎,”猎人说,“我们在森林里狩猎动物,是因为动物肉可以吃,皮可以用,为了这些将它们杀死。”
  “唔嗯!”
  “狩猎魔物,有时候也会剥皮拆骨,但更多是为自保。毕竟我们和它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嗯!”
  “可人类呢?”岁魈沉下眼,“为什么杀人?”
  “啊,呃,”天狼挠头,“换钱?”
  “用什么换?”
  “那个,尸体?”
  “没有尸体。”猎人说,“尸体对委托人没用,他既不会吃尸体的肉,也不会剥皮。他只想确认‘人已死’。这在森林里是浪费,而城市中没有比这更寻常的事,你有想过原因吗?”
  “呃……”
  “因为城市和森林不一样。”猎人放柔了声音,“在这里,狩猎的方式不一样。”
  “可师父以前说房子就是树,小路是兔子洞……还说其实是一样的!”
  “我教你观察目标,告诉你在哪儿放什么陷阱,那是杀人的技巧,不是狩猎的技巧。杀戮总是大同小异。”
  “噢!那狩猎的方式是什么呀,师父?”
  “你得先明白一个道理,我们被称作‘阿尔洛人狩猎者’,但阿尔洛人不仅是我们的目标,也包括我们的雇主。”
  “!”
  “所以,如果只以‘杀死阿尔洛人’为目标,你就成了雇主手中的工具。”

  天狼忽然想起第一次观察阿尔洛人居住的小木屋的情形。他在里面看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那时他就惊叹过:这些五颜六色的人住的地方塞满了奇形怪状的玩意,居然还全部都要用上!
  师父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陷阱工具,但不狩猎的时候,师父的生活非常简单。
  他们不需要扫帚、簸箕、拖布,也不需要桌椅,不需要床,也不需要柜子,不需要专门的剃鳞刀,也不需要太多餐具。
  但阿尔洛人需要那些东西,城市里生活的所有人都需要它们,事实上奇怪的只是他和师父。
  幼童对夏维朗有更多了解之后,便明白大多数人都要在各种工具中生活。

  “工具。”岁魈说,“剑是工具,弩是工具,假如我们用它们杀死猎物,你认为狩猎的是我们,还是剑和弩?”
  “当然是我们啊,师父!”
  “没错,谁也不会认为工具能自主狩猎。在森林里,我们知道杀死一只猎物有什么好处,我们将它杀死,所以我们能被称为狩猎者。而在城市,你连目标为何要死都不知道,就去替别人完成那些小小的期望。别人称心如意,而你糊里糊涂,你不是工具又是什么?”
  “呜!”

  城市里的人在各种工具中生活,他们的工具比自己想象中还多。天狼意识到这一点:那些工具也包括其他的人。
  多么奇怪,把活人当成工具,用‘死’来换钱——某个人死掉,另一个人获得满足。他们需要的是“死”本身吗?
  “死”又是什么东西?
  幼童迷惑了起来。城市确实很古怪,仿佛有一只怪兽潜伏其中。
  他举目四望,夜色中那些街道、房屋沉静矗立,轮廓浅淡。
  这里是与丛林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抬头望向岁魈,后者也正望着他。
  少年的眼神有一种天然的冰冷气息,然而被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天狼忽有所感,师父正对他抱以期待。
  ——他希望我变成怎样的人?
  幼童忐忑起来,却又忍不住挺直背脊,无法抑止心中兴奋。

  ——告诉我吧。

  ——告诉我吧。

  ——告诉我吧。

  他就这么带着恳求,牢牢锁住岁魈的目光。
  他等待着一个答案。

  “事实上,‘工具’无法避免。”猎人说,“人与人之间交往,彼此为对方所用,彼此都是工具。”
  “咦?”
  “城市的规则就是这样了,但你也必须知道——我们既然是雇主的工具,雇主也应是我们的工具。善用工具,猎取目标,此乃‘狩猎’应为之事。”
  “……”
  “没明白吗?”猎人叹口气,“也罢,急不来。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你别总傻乎乎想着‘我们应该杀人’,明白吗?”
  “噢……”

  天狼对自己也有些失望,师父说的话他不太明白。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走,”岁魈勾勾手指,示意他继续跟自己走,“先把城市给逛明白,我也第一次来晓光。”

  然而没走多远,雨忽然大了起来。于是他们不再乱逛,找间无人的仓库睡下。房顶一直有咕咚咕咚的声音,天狼起初朝头上看,但那里只有一片黑暗,于是他不久也睡着了。
  岁魈没有守夜,第二日两人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他们拉好兜帽,背着鼓鼓的行囊。昨晚休息在空港附近,正好混入往来人流之中,像两个普通的旅行者。
  除了斗篷破旧,形貌狼狈,他们也实在没有显眼的地方了。
  走出空港,他们习惯性地绕进小巷,避开太多人群与巡城守备队的视线,就这么走到中区,商会集中的区域。
  “师父!那是赏金猎人协会!”
  天狼指向招牌,岁魈点了点头。
  “逛完再说。”
  “噢!”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停在协会门口,从中走出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华丽的红棕色卷发在肩后系成一络。
  岁魈忽然朝那边望去,而年轻人也恰巧回头,扬起下巴与仆人说话。他蔚蓝的眸子闪闪生光,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的落魄旅行者身上。
  那是随意的一瞥,只一眼就收回了。他转身走进协会大门。
  门前接待的好几名侍者立刻趋前陪同。他就这样被簇拥着走进大厅,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师父,”天狼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里,“那种就是雇主吧?”
  “谁知道呢……”岁魈道,“在第一座城市,什么事儿都说不好。”
  晓光建城至今已经四百余年了,这里的贵族势力影响悠久又盘根错杂。相比夏维朗外露的锋芒外露,晓光温和而含蓄,但是否能顺利接纳他们,是否能顺利在这儿立足,谁又说得好?
  “走吧。”
  他们需要先初步掌握这座城的状况,再以此寻求生存空间。

  在北港区,天狼被数量众多的海鲜惊住了。
  “都……都是海里捞上来的吗?!”
  “是海里的动物。”
  “呜哇!呜哇!”
  虽然惊叹,但他却不能走近去看,否则会被发现兜帽底下的朝灵特征。
  “师父,师父!”
  “什么事?”
  “这个城市里的人和夏维朗很不一样啊!”
  “哦?”
  “都很悠闲呀!”
  无论是黄金水道上的游船,还是北港鱼市的小贩拖长嗓音的叫卖声,都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闲适感。
  “呵。”
  岁魈只笑了一声,而天狼又立刻摇头:
  “不对不对,那是刚捞出来的鱼!现在还不到中午,渔夫岂不是要很早出去捕鱼,然后拿到这里卖?”
  “所以?”
  “他们只是看起来悠闲吧?我们也很早就要跑步,但我们并不需要一大早捉很多兔子、山鸡,也不用等别人买……等别人买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悠悠闲闲嘛?”
  “那又怎么样呢?”
  “还是住在森林里好啊,师父。”
  “但我们并不会捕鱼,如果不来这座城里,你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活着的红须蟹是什么模样。”
  “哇!哇哇!活着的红须蟹!”
  天狼激动地挥着胳膊:“想要红须蟹,师父!”
  “所以?”
  “买点嘛,师父!把红须蟹买回去吧!”
  “……”
  “算了,”幼童抽抽鼻子,“我们没地方养。”
  “若在海边扎营,平时也能见到更多海物。”
  “可以吗!?”
  “不可以,海中魔物我不会应付。”岁魈施施然走开。
  “师父好过分啊!”

  “其实师父,他们虽然很早出门打渔,还要卖鱼,但说不定并不觉得自己不悠闲。”
  “为何?”
  “刚才我听到两个贵族说话,说刚刚才起床。那他们肯定觉得一大早跑步和练剑很难受吧?可那很重要啊,我喜欢……所以,渔夫说不定也很喜欢打渔。”
  岁魈揉了揉他的脑袋。
  “其实这些人过得还是很有趣的嘛。”幼童这样说着,又抓住师父的斗篷:
  “但我还是喜欢和师父在一起。”
  “你学会推己及人了。”猎人说,“以前你用不好陷阱,就是因为你从来不去想猎物的状态。如果你将自己当作对方,试着揣测对方的心思,就能让对方更难脱出你的掌控,在我看来,那便是一次比较成功的狩猎。”
  “哇啊!是这样吗!”
  “……”
  “师父说得对!”
  “自己没试过,你又知道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师父说得一定对!”
  他的脑门被岁魈狠狠敲了一下,猎人懒得理他,径自走到前面去了。
  天狼摸着脑袋,反复琢磨师父那几句。虽然听上去是非常好懂的话,但岁魈既然说“试了才知道”,那一定有他尚未体会到的地方。
  他之所以觉得“渔夫说不定喜欢打渔,不认为自己过得不好”,只是因为中区遇到的贵族看上去反而恹仄仄的,还不及北港区的渔民。
  高兴不高兴,毕竟是只有自己才清楚的事情啊。
  天狼追上了岁魈,他们还要继续梳理这座城市的街道,以便能在遭遇追捕时找到最合适的逃跑路线。
  “师父!”
  “什么事?”
  “师父,那你刚刚说的‘成功的狩猎’,也是对阿尔洛人的狩猎吗?”
  少年的嘴唇两侧轻轻勾了起来:“当然。”
  “那要怎么做?我们要做什么?”
  “首先找个上家。”
  “啊?”
  “就像夏维朗的‘那位阁下’,在晓光也有赏金猎人协会的负责人。能不能与他相处好,决定了我们在这儿过得顺不顺利。”
  “那,那要是不顺利,会怎么样呢?”
  岁魈又一次露出笑容。

  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晓光赏金猎人协会的分会长,比预想中还要难打交道。


注:没有注了……(跪)绝望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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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1 02:3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7-7-7 19:11 编辑

反正我就是想写打魔物! 先插个魔物打一打再说!

10

  在与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见面以前,要先说说这样一些事。
  朝灵师徒并不是空手来到晓光,他们的背囊里除了睡觉用的皮褥和各种生存用具,以及旅途需要的干粮和药草,还有不少值钱的收获。
  比如贵妇喜爱的小银貂——毛色光泽美丽,手感也非常细腻,一张完整皮毛可以卖出很高的价。然而小银貂外表讨喜,却是十足的猛兽。它们牙尖爪利,动作诡谲,经常成群结队在夜间袭击猎物,凶恶程度堪比狼群。
  虽说熬过那一晚,便可收获一沓价值不菲的貂皮,但那可真是一场惊险的记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多目兽的角,这种奇怪的魔物以制造幻觉闻名,毛茸茸的柔软躯干上长满眼睛,乍一瞧可怕得很。它们的目光具有迷惑的效果,能使人陷入幻境,辨不清真实世界,从而不作反抗,被它吸盘一样的口器舔舐、消融,从肉到骨吸收殆尽。
  多目兽全身上下唯一坚硬的骨质物便是头顶的独角,如果角被挖下来,多目兽会丧失感官,逐渐死去(那个时候它便像自己的猎物一样不反抗了,但它的精神会经历什么,是否像人类一样深陷幻觉,便不是可以证明的事情了)。
  那根角可以磨成致幻的药粉,也可以做成号角,其音色非常奇妙,令人心旌动摇。
  若谁持有多目兽的角,毋庸置疑,他能在黑市换到任何其它满意的东西。这种珍贵的玩意在收藏市场供不应求,更别提它还有“其它的”效用。
  除此之外,便都是些普通的存货。牙齿、爪子、鳞片、羽毛,还有些个头肥大的蕈菇——吃下去身体发热,是不少贵族喜欢的补品。
  这些东西,能给他们带来财富,在识货的人眼里它们本身就是财富。然而岁魈想能将它们更好地利用起来。
  他把这些东西倒在空地上,一一整理分类,天狼托腮坐在一旁。
  每一样战利品,对幼童都是珍贵回忆,那不仅是他们足迹的证明,也是他成长的记录。

  所以在见到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之前,不妨先让他多回忆片刻,重温两场意义非凡的战斗。

  小银貂群。
  银貂是一种非常麻烦的野兽。它们会暗中跟随猎物,然后趁其不备偷袭。单个的小银貂还不及天狼的齿剑三分之二长,就跟所有貂类动物一样,敏捷、纤细,满口利齿——这种具有群体狩猎习性的貂,由于经常捕杀大型猎物,它们的牙齿咬合力更强,一旦咬住猎物皮肉——通常是脖颈——死也不肯松口。
  想想一头梅花鹿身上密密麻麻覆盖数十只小银貂的情形,无论鹿如何踢打、挣扎,它们都用牙齿牢牢钉着鹿的皮肉,利爪勒出血印。
  待猎物喉管被咬破,或者受它们嘴里的毒素影响,口吐白沫倒地抽搐,它们便开始撕扯进食。尽管有尖锐的牙齿,小银貂要撕下每一块肉仍很费力,这给猎物造成了极大痛苦——毒素不致命,猎物大部分情况下都还活着。于是它们慢吞吞吃下最新鲜的生肉,而猎物被开膛破肚,经受疼痛与大量失血的折磨,并因此死去。
  外貌虽然可爱,但小银貂的性情实在是凶残极了。
  天狼发现不对劲,是在身后的草丛一声轻响,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被窥视着,目光来自身后的草丛、左右的枝木,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后脖发凉。
  幼童隔着兜帽摸了摸脖子,抬头去看岁魈。
  猎人留意到他的视线,扬扬眉示意自己知道了,并示意天狼走快点。
  “别慌。”他说,“是小银貂,天黑以前不会对我们动手。”
  “为什么要等到天黑?”
  “可能是怕光,回去把火生起来就好了。”
  “噢!”
  两人裹紧斗篷,沿着荒草地一路疾行。这里树木不多,身后一轮红日浸泡在昏暗的霞光里,像一池溢出的鲜血。
  等他们走到荒草尽头,阴暗的树林摇曳着在前方招手。岁魈二话不说拨开灌木,天狼紧随其后。但就在周围光线消失的一霎那,它们进攻了。
  一团细小的黑影落在天狼头上,对兜帽又啃又咬。帽子的厚度让它没能一口咬穿,天狼飞快出剑,贴着自己的头顶擦过,将那小动物整个穿进剑身。
  他愣愣地瞧着这么个小玩意,岁魈扯了他一把,喊道:“跑!”并迈开长腿率先跑了起来。
  幼童赶紧跟上师父,余光瞥见数不清的小脑袋从灌木间、树枝间探出,朝他们飞窜过来,一只两只撞在斗篷上,竟挂了上去。
  他还剑入鞘,挥起胳膊甩动斗篷,想把斗篷上的玩意抖掉,但更多小银貂落下来了,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他又感到脖子发凉。
  “别浪费时间,走!”岁魈伸手捏住他肩上的一只,“喀吧”捏碎,将血水飙射的尸体掷往灌木,然后抓着徒弟的肩膀,带他跑得更快了些。
  鲜血的味道引得其它落下来的小银貂纷纷跑往那边,灌木丛窸窸窣窣,眨眼间那只小银貂恐怕就要被自己的同类分食了。但它们吞吃还要好一阵,而师徒俩已经跑远。
  岁魈一边跑,一边又捏死几只,如法炮制,抛往道路两旁,阻住许多食肉小兽的步伐。
  “到了营地,”他说,“再收拾剩下的。”
  “嗯!”
  就在他收回手腕时,一只貂兽从草丛中飞快弹射起来,闪电般窜向猎人的手腕。虽覆有皮甲,但难保不会咬到接口露出的皮肉。
  等天狼反应过来,他已抽剑出剑,狠狠将那个小东西钉在地上。
  岁魈拎起他的斗篷领子一抛,胳膊顺势揽了一圈,将他夹在腋下,以几近冲刺的速度狂奔。
  “呜哇!呜哇!”天狼大喊,“师父!我都长这么大啦!你抱得动吗?重不重?”
  “闭嘴,小不点。”猎人声音冷淡。
  到了营地,他一个旋身甩出胳膊底下的幼童,手底下已握起连弩。
  “生火!”他命令道,并且扣动弦机,与此同时横甩弩身,三发铁矢连射而出,在半空中分散,分别打入三只小银貂的身体。
  天狼落地顺势打了个滚,从怀里摸索出火石,咔哒咔哒砸了几下,让火星落在堆放的枯树枝和柴禾上。
  焰舌渐渐跳起来了,他干脆掀掉斗篷,把整个斗篷连同上面的貂兽们都扔进火堆。
  “……你做什么?!”岁魈一边上弦,一边发脾气,“掀斗篷给它们咬很好玩是不是?!”
  天狼没有回答,此时好几只小银貂都朝他扑过来,有从树枝往下的,有从草地往上的,有的在身前,有的在身后。
  他双剑同时出鞘,从前往后划了个圆弧,身体也趋前半跪在地,右膝弯起。
  左手剑横扫,然后上挑,剑尖擦过两只貂兽的肚皮,又顶住第三只的鼻尖,把它们甩飞出去,右手剑从低至高,分别从一只貂兽四足之间,一只貂兽两眼之间,剩下两只貂兽尾臀之间划过。
  他半跪着转了个圈,又起身再次向左右出剑,把两只貂从嘴穿进剑锋。
  飞扬的血花这才从他周围的小兽们身上溅起,他将双剑举向头顶,“啪啪”两声,串起的尸体拍落另两头活的,而剑锋未歇,从跌落的活物身上划过,又击飞了其它两条。
  但就在他一招刚出,尚未变向的时候,又有一只从枝头跳了过来,恰巧越过剑锋,眼看便要咬到他的脖子。
  “咻咻咻——”
  三发铁矢全部击中它的身体,貂兽被冲击力甩远,吱呀惨叫着落在火堆旁。
  但天狼来不及高兴,甚至不能将注意力投到师父那边,因为新的脑袋又冒出来了。
  尽管它们畏火,对食物的执念仍驱使它们在火光范围里一次又一次发起袭击,或许会迟钝,或许会畏惧,或许因为火的缘故,它们不敢一拥而上,这才叫这两个人类得以喘息,在能力极限之内击退来犯者。
  幼童的脑子几乎放空了,除了杀死周围的小貂没有别的念头。
  他只记得一个一个银灰色的身影飞在空中,隐约能嗅到它们的呼吸,听到它们的血流声,剑身接触到它们的身体,能感受到小小的、柔软的重量,那些轻微的震动像极了它们的体温,让他的手心阵阵发热。
  他中止它们的呼吸,截断它们的血流,刺破它们的身体,让它们的温度冷却。
  直到师父猛地抓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幼童才渐渐从那着魔般的杀戮快感中脱出。
  他的脸颊、脖颈感受到真正的温暖,不是剑锋臆测的小兽温度,是更宽阔、厚实,萦绕鼻尖的熟悉感。
  “师父……?”
  “都退了,”岁魈说,“守到天亮就行。”
  “……噢……”
  火堆映照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远处传来夜枭的号叫声。

  多目兽。
  那头魔物是突然出现的。
  从灌木里,突然钻出了毛茸茸的身体。它的毛发是纠结的紫红色,有点像酸浆草的叶子,伏在那儿一动不动,真叫人以为是棵植物。
  然而它睁开了眼睛,好似刮起一阵风,它身上虬结的毛发动了起来,向四面张开,所有瞳目都转向幼童。
  那之后的事情,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他看到师父在睡觉。
  侧躺在皮褥里,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得很沉了。
  天狼顿时觉得有些惊喜,他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到师父的睡相,因为晚上从来轮不到他守夜。大概因为他还只是个小鬼,不敢放心把性命交给他的缘故吧。对此他也没什么好埋怨,因为确实如此。
  偶尔,岁魈会小憩片刻,盘着腿靠在树下或者山洞里,眼睛虽然闭着,但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睁开。
  或者躺在皮褥上休息,但并不入眠,两只漆黑的眸子滴溜溜转来转去,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问题。
  像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他眼前睡沉,大概是头一回。
  幼童不禁屏息,小心翼翼朝师父靠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他听到了就会醒。
  岁魈侧躺在皮褥里,身上斗篷起伏,是均匀的呼吸。他的睫毛很长,眉毛与眼睛生得端丽,而鼻梁挺拔,清隽中便多出几分硬朗来。他的嘴唇微微张开,眉心也是舒展的,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神态,也比平时更像这个年纪的少年。
  天狼先前手足并用悄悄接近他,此时手心膝盖都放在地上,好奇地探出脖子,看到师父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仿佛两片精巧草叶,在风中轻轻摆荡。
  他心中拂过一丝格外柔软的情绪,好似吹拂草叶的轻风也从他心口飘过了。
  师父竟然睡得这么沉,他想,该不会刚从城里回来吧?
  恍然间仿佛回到总在营地等待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一点不甘愿,没有一点妄自菲薄,岁魈沉静的呼吸感染了他,他将那个激烈的、跳跃的、不安现状的自己关在远方,而在这儿的是一个不会破坏此间静谧的自己。
  他沉于这份美好,宁愿不要改变。他想永远待在这里,永远看着师父,让不高兴的事情通通见鬼去吧。
  其实到底有哪些不高兴的事呢?
  当他昏昏欲睡,马上就要蜷在师父旁边陷入沉眠时,那人忽然睁开眼睛打了他一巴掌。
  他顿时愣住,脑袋里昏昏沉沉,转得有些困难,而岁魈的声音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并不是皮褥上的这个少年说话的声音。
  “醒不醒?不醒就不要你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眼前景色疏忽远去,瞬间变成了陌生的森林。
  天狼想起来了,这是在前往晓光的路上,他们刚刚踏进一片陌生的区域。他自己执意走在前面,掌心握着腰间剑柄,心想若是发生意外,自己一定要替师父挡下来。
  结果他现在脸朝下躺在草地里,而旁边扑通一声,竟是岁魈栽倒下去。
  “师父!”
  天狼完全醒了,不去看那魔物,右手剑直直刺向它的身体,只听咕唧一声湿响,也不知道刺破了什么,粘腻的滞涩感从剑尖传来。
  而那把剑忽然拔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就想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另一个感觉却在警告,千万不能扭头!
  幼童用力抽拔,只觉剑的那头是一个沉沉的东西,随着拖拽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闻到奇怪的气味,像是腐草味,又像野兽的腥膻味,凉丝丝的……那东西好像在空气里摆动,他的手指感觉到气流,而那味道也愈加浓郁了。
  天狼果断撤剑,两手抱起师父就往远处跑。
  接近自己是小事,接近师父可不得了!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好似水声,又像草叶被挤压的声音,非常缓慢,如果自己要跑,它肯定追不上吧?
  但自己的剑被它吞掉了,师父又昏迷不醒。幼童觉得不能就这样离开。
  他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想起了毛茸茸的怪物身上数不清的眼睛。那些眼睛全部瞟向他,然后变成这种状况。
  是因为那些眼睛吗?不看它的眼睛是不是就行了?
  幼童抽出左手剑把斗篷划短一截,当作蒙眼布绑在眼睛上。
  然后双手握剑,飞快地朝魔物的方向转身。
  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差点被抽出去了!
  他的冷汗顿时沿着脊背滑落,刚才他的意识差点和身体分离。那是一种被隔断的感觉,各种感觉骤然一空。如果没有蒙眼布,恐怕就不知道要被抽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狼试着朝前走动一步,只觉空气仿佛黏黏腻腻,和平时的不同。但这也说明魔物确实在这个方向。
  他又走动一步,脚有些不听使唤,动得非常迟缓,粘腻的空气簇拥着他,推挤着他,像数不清的水流,他觉得呼吸困难,站立不稳。
  但这又使他想起挥练单剑时的感受,当骸流冲击四肢,他也如在水中。无数冲刷都未能使他折断,这算什么呢?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忽有画面在他眼前展开,即使蒙着布也阻隔不住。
  他极力抗拒,拒绝去看画中情景,极力将那图像从脑中赶走,因为他知道一旦看了,肯定又要沉浸其中了。
  那柔软的、轻风一般的拂触感仍然停留在他心上,直到现在他仍留恋着梦中景象,但若耽溺,他就再也碰不到现实里重要的东西了。
  我会挡在你前头,我不会输给这种家伙!
  他仍如盲人,对执意扎入心中的画卷视而不见,双手握剑,从心底爆发出吼叫。
  “喝啊!”
  像斩断画卷一般,重重地斩下去,仿佛斩断了心中一条丝线。
  四周粘腻的空气忽然消失了,他的脚步轻快起来,他往前奔跑,然后停下,用力挥动手中单剑,接着走一步,再挥一下。往左,往右,往前,就这样一直试探。
  直到又一次闻到浓郁的腐草和腥膻味道。
  天狼高高举起剑,用尽全身力气劈砍下去,他感觉自己砍到软软的东西,砍到一半就动不了了。但他的愤怒远远没有得到宣泄。
  他尝试从各个角度扭转那把剑,想寻找一个突破口,他感到腥膻味又朝自己接近了,但他耐心地试探手中感觉,终于被他寻到可供前行之处。
  好似一条褶皱,或是一个缝隙,像大地的裂口,死地唯一的生机。
  他的剑切入其中,只听噗啾一响,不知道砍断了什么东西,像是血管或是经络,而他的剑已经从另一头滑出,重新回到自由的空气里。
  他站在原地等待,好久也没有动静,于是他豁出去,扯断了蒙眼布。
  怪物一动不动瘫在他面前,头顶耷拉着肉丝,骨质独角牵连其上,却像脱了水的鱼一样毫无光泽。
  发生了什么事?
  死了吗?
  他拔出插在魔物腹中的另一把剑,宝贝地装进剑鞘,然后急急忙忙转身,奔到师父那边小心地守着。
  岁魈双目紧闭,侧躺在草地上,令他想起那个梦。但他现在的心情无比焦虑,他甚至想打师父一巴掌把他打醒,可又不敢。
  于是他伸直短腿坐了下来,抱起师父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总比被杂草扎来扎去要好。
  如果师父当真醒不来了,那么就这样结束吧。
  在这儿被野兽吃掉也没关系,只要是和师父在一起就行。
  后来岁魈醒过来,发现他傻呆呆地坐在地上,既不收拾战利品,也不设法将自己拖回营地。竟做好最坏的打算等死。
  于是岁魈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关于两件最值钱的战利品,小银貂皮和多目兽角,其来历就是如此。
  猎人将它们拨弄来拨弄去,终于想好该怎么处理。


注:反正就是想写师父!另外师父你看今天我的作息又比前天早了!肯定能恢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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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2 06: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5-4-2 17:41 编辑

脑子里冒出什么就写什么! 天亮了!

11

  格莱恩·缇维尔是一名黑市商人,在庞大的晓光黑市中,他所拥有的不过是小小一个展位,这一席之地是他动用了相当的人脉和资金才搞到的,他指望靠它发财——发财,或者坐牢,也不排除更加凄惨的下场。更大的财富总是伴随更大的风险。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他享用完第二轮下午茶,便与护卫坐上一辆公共马车,往北港区的铁匠菲里·凯斯家中驶去。那位瘸腿匠人住在狭窄的巷子里,房屋破得已经没法修缮了。菲里想在中区买一栋新房,他托人联系格莱恩,说祖上传下几件黄铜小工艺品,可能是阿斯方时期贵族家里的摆件。那些东西卖给珠宝店也换不了几个钱,他想找格莱恩瞧瞧,看有没有收藏家对它们感兴趣,若是格莱恩肯买下就再好不过了。
  格莱恩·缇维尔刚入这一行,远没到挑剔货源的程度。他巴不得有人给他看货,宁可白跑一趟,也不想错过机会。菲里·凯斯与他约在傍晚见面,那时铁匠刚刚收工。如果谈得好还能顺便一道吃个晚饭。
  马车在蜘蛛路口把他们放下,然后载着新客人绝尘而去。
  “那么,亲爱的兰道夫,你说过的那名先生住在哪儿?既然他是你朋友的朋友……不管中间还有多少重关系吧……既然女神做出此等安排,让他通过你找到我,想通过我解决困境,我的好兄弟兰道夫啊,你肯定能顺利把我带到他的面前吧?我可以指望你吧?”
  格莱恩·缇维尔一边整理领口的方结,一边用甜腻、亲密的语调对他的护卫说出以上的话。无论与谁交谈,他都习惯使用这样的态度,仿佛职业使然,令他将每个人都当作潜在的客户。
  兰道夫·麦连利斯今年二十五了,在格莱恩眼里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可他靠赏金猎人的徽章吃饭也有三年了。三年来饥一顿饱一顿,吃得并不好,这才给格莱恩·缇维尔做了护卫,收入稳定之余,偶尔也进出赏金猎人协会,挣些力所能及的钱。
  他在协会里得知的情报,例如某某男爵,某某大贾遗失什么物品,想要收藏什么物品,回来告诉格莱恩,若能派上用场,除固定薪资之外还能得到额外的奖赏。总得来说,他们合作愉快,相处也不错。
  这会儿格莱恩·缇维尔听从他的建议,来北港区寻找菲里·凯斯的住处。商人与铁匠之前虽然通过护卫联系了几次,约好了时间看货,但彼此从未见面,商人更是无从得知铁匠的住处,只知住在“鱼市后面”。但兰道夫·麦连利斯虽然是个外地人,对蜘蛛路口却熟悉得很,“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嗯。”然而矜持如他,只答了一个字。
  兰道夫率先迈开步子走向其中一条岔路,格莱恩紧随其后。尽管在马车上已经多次确认(他用不同的句式反复问了许多遍)这名护卫确实知道菲里·凯斯的住处,但兰道夫的态度仍令他无法安心。并不是因为他的矜持(对于这点他们早就有了默契),而是矜持中流露的少许闪烁。
  兰道夫有事瞒着他,这名小伙子说谎的时候从不看别人的眼睛。他闪烁的目光,飞快转过的背影,都在明明白白告诉格兰恩,这名护卫心里有鬼。商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他的身家可没什么好图谋,事业刚刚起步,一切投入都还未有回报。
  那么,我亲爱的兰道夫。商人对自己说,他会打什么主意呢?噢,他的脑瓜儿可不是能打主意的脑瓜,瞧瞧那健硕的肌肉,肩膀上的脑袋只有花生米大小。而且除了我谁会付给他这么多工钱?所以不会的,他不会背叛我。也许他其实不认得路?那倒是没什么大不了,我能站远点,站远点,让他尽情打听。只要不浪费太多时间,否则就不得不扣他的薪水了。
  就这样,嘀嘀咕咕的商人跟着鬼鬼祟祟的护卫后头,穿进蜘蛛路口其中的一条岔路。他们在老旧的街道和拥挤的房屋之间穿行。商人故意远离护卫一段距离,而兰道夫确实抓耳挠腮,仿佛不确定该往哪里走,但他的矜持竟令他不肯询问当地住户,就这么带着格莱恩七弯八拐,来到一栋破旧的老房子前。
  这间屋子倒与描述相符。格莱恩暗自揣度,只是没看到铁匠铺的招牌,不过屋子这么破,菲里·凯斯也未必会在这儿工作就是了。
  兰道夫·麦连利斯拉开屋门,探头朝里面瞧了瞧,然后把门拉大,对格莱恩作出“请”的手势。
  格莱恩·缇维尔严肃地瞥了他一眼,一边整理领口方巾,一边咳嗽两声,提高嗓门喊道:“菲里·凯斯先生在家吗?”
  “是谁?谁在外头?”里面传出暴躁的老人声音,“菲里·凯斯今天收工了,不接活儿!”
  “啊,女神在上,我是缇维尔!格莱恩·缇维尔!很高兴您没有出门,听说您有几件不同寻常的小玩意,兰道夫是这么对我讲的——‘缇维尔,我的朋友菲里·凯斯希望和您见上一面,让您给他的宝贝估个价’,啊,那是我的专长!能否允许我走进这扇门,菲里·凯斯?我有这个荣幸见识到您的珍藏吗?”
  “哈!油嘴滑舌的混蛋!我对任何人都没讲过那些文绉绉的肉麻话,收起你的客套吧,年轻人!你是来赚钱的,对不对?那就进来!我给你钱赚!”
  “非常乐意。”格莱恩·缇维尔行了一礼,尽管铁匠根本看不到,然后他昂首阔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破门。
  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您看……”格莱恩·缇维尔举起手,“您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背后的门已经打不开了,他身处一间阴暗小屋,唯一的窗户紧闭着,窗框里钉着歪歪斜斜的几块木板,透不进多少光。微弱的光线飘浮尘埃中,在阴影里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人全身上下覆盖漆黑的斗篷,兜帽遮脸,看不清面容——长什么样儿先不提,光这副打扮就把吓得商人腿脚发软。
  他紧紧靠着木门,用手肘一遍又一遍顶它、撞它,门纹丝不动。这破玩意也能上锁吗?还是兰道夫·麦连利斯用身体抵在外头?无论哪个都令他绝望。
  “您看……”他吞了吞口水,“我是个小本商人——”
  “格莱恩·缇维尔先生。”斗篷中的人轻笑一声,“别紧张,我请您到这儿来,当然是想与您谈谈生意。”
  格莱恩在门外听到的正是这个声音,语调却迥然不同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是当然的!他以为是一名光膀子瘸腿老铁匠在说话,谁晓得竟然是个装束可疑的危险分子!(绝对是个危险分子,而且和兰道夫串通)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谈生意”之类的文雅词汇来!
  “我……我……”他茫然无措地打量周围,“这……这里……”
  “菲里·凯斯的住所离这儿只有三百码,您往前走几步,转两个弯,随便打听打听,谁都认识他。”披斗篷的人说,“他确实与您做过约定,只不过并非今天,而是明天。所以不需要介怀,我并没有耽搁您重要的事务,不是吗?”
  ……明天?!
  “您当然有明天,您还有后天,大后天,亲爱的格莱恩·缇维尔先生。见到我,并不代表您的生命就会在今天结束。”
  那人的斗篷像蝙蝠的翅膀一样朝两边铺开——只是气流掀起少许罢了,因为他正向商人走来。屋子很小,他很快伸出手,抓住格莱恩的下巴。
  “哇呀啊——唔——”
  格莱恩的尖叫被拇指按住了,铁爪一样的手合拢他的嘴,并将拇指死死碾在商人的嘴唇上。
  “嘘,”那人柔声说,“我不喜欢引起注意。”
  他的脸孔,可怖的死者脸孔,白森森的骨头,黑洞洞的眼窝,都极近地贴近商人的面颊。格莱恩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嘴唇与牙齿的疼痛却迫使他清醒。
  “您可以叫我‘狩猎者’,我狩猎许多目标——它们都是商品,符合您的需要。假如您确实如自己声称一般,为了赚钱走进这间屋子,那为何又在此时止步不前呢?害怕我,是因为您还没有意识到我是什么,可以给您带来什么。”
  狩猎者拿出一个小小的、长锥形的东西,夹在指间,从格莱恩·缇维尔眼前晃过。
  商人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穿斗篷的人放开他,退后两步,全身又一次隐藏在阴影中。但格莱恩反而急迫地跨前,忘了心中怯意,两手搭住对方的肩膀。
  “好先生,”商人说,“请原谅我的失礼,您给我看的是什么?它看上去像一只角!”
  “正是多目兽的角。”
  “什么?您说什么?”格莱恩·缇维尔不敢相信,“那种魔物可不常见,我也只是听说有那么个东西,可以再让我瞧一眼吗?”
  “利益可以将恐惧变为渴望。”狩猎者吃吃低笑,“当然可以,您甚至可以拥有它。”
  他再一次取出那只角,放在商人的掌心。
  格莱恩·缇维尔走到窗边,借那一点光线翻来覆去地观察。
  “您可以舔一口。”
  “什么?
  “舔一口,您就明白了。”
  商人露出疑惑的神色,瞧了瞧他面前的人,然后将那只角放在舌边,轻轻舔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眼里忽然焕发出光彩来。
  “是它!天啊!我的心神差点被它夺去了!就和传说一样……”
  “那么,您当然想从我这儿买下它了?”
  穿斗篷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温声细语询问,然而格莱恩·缇维尔忍不住抖瑟起来。
  “您知道我需要它……”这个商人可怜兮兮说道,“您知道我的名字,还贿赂兰道夫,让他将我带到这里,想必您对我的状况也清楚得很……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
  “‘幻惑之角’从来不能用钱买到,我们不必互相试探,格莱恩·缇维尔先生。我想请您帮我做一些事,只要您答应,这个东西就是您的。”
  “您既然找上我,”商人转了转眼珠,“那或许表示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里,也能满足您的需要?我想知道那会是什么,请您不要顾虑地说出来吧。”
  “您当然能够做到,格莱恩……加上我的帮助。”狩猎者轻声道,“您难道不想成为晓光黑市的实际掌控者吗?所有货品的进出、流动,全在您的眼皮底下,所有交易,您都要从其中抽取部分红利,就像您对那位费鲁吉大人所做的……难道那不是您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您在开玩笑!”格莱恩·缇维尔大笑起来,“噢,我喜欢您的笑话!”
  “很遗憾,我是认真的。”狩猎者说,“我可以让费鲁吉·埃伦基尔消失,事实上我正打算这么做,一位大人视他为眼中钉……与其让麻烦的人接替他的位置,我相信一个初入行当,同时具备能力和运气,却急需盟友的人会更符合他的需要——你需要他,他需要你。只要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只要你有这个心愿。”
  “我愿意!”格莱恩·缇维尔忙说,“是图拉大人吗?图拉·卡拉特子爵?费鲁吉处处与他争斗,从来没能占到上风。”
  “呵,”狩猎者轻笑,“这么说,您答应了?”
  “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谁都得拼一把,何况目前您的承诺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因为费鲁吉·埃伦基尔仍然活着。”
  “请不要着急,您不可空作等待,总有一些事儿需要在他死去以前完成。”
  “我得获得其他人的支持。”格莱恩说,“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我必须一鸣惊人。”
  “这根‘幻惑之角’正好可以发挥作用。”
  “去迷惑那些人吗?还是迷惑一个人……哈!我想到了!”
  “您现在需要立刻写出一张计划,”狩猎人说,“好让我知道自己不至于选错人。‘能力’是必要的,否则他立刻就会被击落。”
  “好,点起灯来!等我写一份计划稿,然后你就拿去给你的主人看吧!”
  “拭目以待。”
  就这样,当格拉恩·缇维尔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高空。他看到忐忑的兰道夫·麦连利斯,一脸局促地守在门边。
  “兰道夫,你可真是个坏东西,”商人抱了抱他,“回去吧,孩子,咱们回去,你应该得到你所应得的。”

  “这样,晓光的情况就基本掌握了。”岁魈摇了摇那张纸,“人的贪欲是最好的诱饵,懂吗?”
  天狼好奇地瞪着眼睛。
  昨天,他们整日在城里游荡,从渔夫、铁匠、商人、警备队员,还有湖区和市政区那些庄重的人们口中听得各种话题。人们谈论的东西非常之多,可以从一只红须蟹身上扯出骑士的话题,又说到某位美貌动人的伯爵小姐在骑士团服役,至于她的父亲是哪位大人物,与别的大人物有什么轶闻,也是民众们津津乐道谈论的。
  基本上,你可以在北港区听到各种好笑的短故事,在市政区收获各种牢骚,在湖区听到某人与某人的桃色绯闻。
  一些经常出现的名字,岁魈会记下来,打听出他们的身份地位职务。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在赏金猎人协会门前蹲守,注意到肌肉健硕,表情却有些懵懂的猎人兰道夫·麦连利斯。
  “他有固定的工作,却一直心念着这里。”岁魈说,“你看他的表情,那种遗憾又不甘的神情。他对协会投入了不少心思,我们可以单独与他交流一番。”
  于是兰道夫·麦连利斯被二人捕获,很快交待出协会的信息,还有他的主人格莱恩·缇维尔。
  “一位黑市商人,”少年猎人眼睛弯了起来,“我有个计划。”
  他的承诺都是空的,从商人那里换得了珍贵的情报,成为自己不小的助力。而他的承诺也具有某种推动力,令协会需要他——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会需要他,然后倚重于他。
  在与晓光分会长谈判以前,阿尔洛人狩猎者做了这些准备。

  “师父说的都对,”天狼说,“他一定会需要我们。”
  “……”
  “师父,”天狼说,“我肚子饿了。”
  岁魈知道他根本没听懂,只是肚子饿了,才随便迎合两句,指望自己买点心给他吃。
  “小不点,”猎人叹道,“长了这么久还是小不点。”
  “我明明长高了,师父!”幼童蹦了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
  “师父,”天狼又问,“在夏维朗的时候,师父也这么辛苦吗?”
  “什么辛苦?”
  “没有我陪着师父,师父一个人到处跑呀,肯定很辛苦!”
  “不,”岁魈说,“我直接找到门塞尔·莱迪,威胁他给我工作,不然就得死。”
  “噢噢!”
  “是我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我。他不慌不忙,让我成他的工具,又毫不在意地舍弃。所以我们应该掌握更多情报,必须由我们掌握主动权,知道吗?”
  “知道!”
  幼童脆脆地回答,然后摸摸肚子。
  “饿了!”
  “反正说给你听,也就是说说。”少年耸了耸肩,“要吃什么?”


注:下一篇写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然后就可以来具体委托任务了……吧?(写到具体流程的可能性仍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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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3 02: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5-4-3 20:41 编辑

今天写得好高兴!!

12

  他舔了一口剑尖上的血迹。
  腥甜的味道便在嘴里扩散开来。与熊、狐、狼、豹的血不同,人血有一种温醇的清香,不至于撩拨心脏,引得全身血液为此沸腾疯狂。它是甜美、冷静的,又不似山雉、野兔的血液,清甜中还带一丝苦味。它不偏不倚,端端庄庄,内敛而不外露,仿佛自恃身份彰显不同。
  这具新鲜尸体身上除了血,其它都不值一提。
  天狼甩了甩剑尖,甩落剩下的血珠,余光瞥了一眼死者,只觉形状可憎,连陋巷中的垃圾都不如。
  无论外表多么不堪,从他们体内欢涌而出的红血总是灿烂又鲜亮,纯真无垢,充满蓬勃的朝气……“血”一定是别的什么生物,平时被关在躯壳里,只有等宿主皮开肉绽才能见到阳光,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不幸的是,得到自由的同时,它也将迅速死亡,变得干涸、枯黑。
  就如昙花,片刻夺目,转眼凋谢。

  四零五年,天狼八岁。

  他仍是个孩童,但也称得上是个幼小的少年了。他长高了一些,头看起来没那么大,胳膊腿也比以前要长,再不会短手短脚拖累步伐了。他腰间挂着铁制的剑鞘,双剑抽出时会有“叮”地一声鸣响,两把长剑明晃晃的,正是用精铁打制。
  岁魈送他的齿剑,在过往任务中不幸遗失。
  这让他更加痛恨“人”的城市。尽管晓光比起夏维朗要好得太多。晓光房屋不高,居民比较爽朗,城市气氛不那么压抑,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鱼。
  晓光附近的生活无疑比夏维朗舒适,单就季节来说也是如此。夏天不热,冬天不冷,蓝减区范围大,魔物稀少。骑士团巡逻比较随便。
  若他还是五岁的幼童,或许会非常喜欢这里也说不定。
  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和“人的城市”是敌对关系,虽然他能戴起兜帽,伪装身份穿行于城市中,可一旦暴露,城市是不欢迎他的。对城市来说,他就像牛背上的跳蚤,是应该被洗掉、被捏死的。
  此一事实让他从心底感到愉悦,仿佛情感得到了呼应。因为他也同样不待见城市。那个圆形的大东西莫名其妙夺走师父的注意力,令他非常不安。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厉害,跟师父一起出任务,好在危险的时候能做些什么。
  能做的事情比以前多了,天狼也不再是只能跟在岁魈旁边跑,面对险情除了听安排躲藏保命,帮不上任何忙的无能家伙了。
  而他对城市的敌意没有减少一分,因为自己做的确实是会引起敌意的事情啊。
  既成事实,他也就坦然接受了。
  在这样的状况中,晓光城有两样东西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不仅出于敌对立场,还有私人喜恶的冲撞。
  其中之一是白天的喧嚣。
  晓光有很多很多人,以至于城市里无论何处都会听到“嗡嗡嗡”“嗡嗡嗡”,蜜蜂一样的声音。
  那些声音盘桓在他耳朵里,脑袋里, 挥之不去,吵得他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让他听不见悄然靠近的脚步声,感觉不到身边的气息。
  对他来说简直和瞎了一样,还好他们一般不在白天行动。
  另外一件无法接受的事物,倒不如说深恶痛绝的事物,便是晓光赏金猎人协会的分会长,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

  “所以我刚刚才说,那是一个好主意,格尼瑞安。你应该放下成见,好好想想我的提议。”
  青年的左腿叠放右腿之上,悠然倚靠着宽大的椅背。他的臂膀撑着扶手,屈起的指尖轻抵颧骨,露出玩味的笑容:
  “还是说,你不愿意吗?”
  这声质问几乎用了撒娇的口吻,还带几分委屈,那华丽的长卷发滑落手背,被他用指尖绕了几绕。
  “你知道,格尼瑞安,我一向欣赏你,而且信任你,这件事除了你,再没有别人能做到了。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你不肯帮我一帮?难道你嫌报酬太少?那完全可以商量,亲爱的。”
  在他对面,戴着面具的狩猎者叹了口气:
  “您真是强人所难。”
  “只对你,我的朋友。因为我知道你会原谅我,你会点头。你只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价值。”
  “我的价值并不需要借由其他人来评估。”狩猎者冷笑一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了,彼此都在打量,彼此都在思考,“弗莱克西斯少爷,只要您愿意,凯顿·金伯利男爵可以在丰收节前的任一天丧命,但您非要在丰收节舞会上让我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取他的性命,这是要将我置于矛头之下,给他们足够的理由彻查凶手。您有能力干涉吗?愿意为我干涉吗?还是说,您已经决定将我当作弃子,做完这一笔生意就自行抹杀,因为我的利用价值在您眼中已经趋近于无了?恕我驽钝,我认为自己还足够健康,远未到退休的年纪。”
  “唉,格尼瑞安,我说你低估了自己的价值,一点都没错……”雷克托尔用遗憾的声音叹息,“我当然不会放弃你,以三圣灵之名起誓,我甚至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你还不明白我吗?我——我还没见过你真正的容貌呢!”
  “……”
  “均为肺腑之言,亲爱的,想想我们相遇的时候吧。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这个人必然是我心腹的属下。我那些护卫们对你毫无察觉,你来到我面前,仿佛贤者找到莫凡纳德——记得《祈理纪》里那一句吗?像是平地而起的轻风,只一抬头的时间,他就站在那里——”
  “行了……”狩猎者打断他,“咱们还是说回正题,雷克托尔。你不打算放弃我?但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要你参加舞会,”年轻的分会长笑嘻嘻说,“和我一起,作为我的随侍仆人。如此一来,即使被发现是你杀人,我也可以庇护你,最坏不过是需要交出另一个仆人罢了。何况我了解你,格尼瑞安,你出手的方式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狩猎者嘲笑,“为了满足您那一点私人趣味,我就必须得冒上三倍、四倍,甚至更大的风险,像耍猴的小丑一样表演杀人技巧,好让您事后牺牲一名与此无关的人来庇护我这个杀人凶手?多么慷慨啊,我应该流下感恩戴德的泪水,再找几个吟游诗人一起对您唱唱赞歌!我说得没错吧?”
  “如果你有这份心意。”雷克托尔愉快地回答,“不需要诗人,就在我面前摘下面具大哭一场吧,我十分乐意成为你的庇护港湾。别说一个仆人,就算十个二十个与此无关的人即将被牺牲,那对我又算得什么呢?”
  “很显然您非常善于在无耻中找到享乐,”狩猎者说,“但我没有义务奉陪,阁下。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接受您的命令。您是协会的负责人,却不是我的主人。很遗憾,若您非要坚持毫无意义的要求,那我将放弃任务,对咱们俩都是好事。”
  “别!”年轻的会长忙道,“不开玩笑了,格尼瑞安,虽然有一些私人的兴趣,但攸关你的生死安危,我当然会把克制放在第一位。唉,不瞒你说,那位可怜的凯顿·金伯利之所以必须在丰收节舞会上死去,是因为协会将要从中获利。”
  “哦?”
  “这是秘密,格尼瑞安,我只说一遍,你可听好了。委托人是男爵的次子,埃克顿·金伯利,大家都知道他与兄长弗伦克为了渔场的经营权争得你死我活,而最近他听到风声,男爵已经决定要把渔场全权交给弗伦克管理,因为他父亲希望次子能与巴洛伦家的小姐结婚。那位姑娘是尼恩格兰矿商的女儿,这意味着他将要离开晓光,去尼恩格兰打拼了。”
  “继续说。”
  “你对这些秘密很有兴趣,不是嘛?也许你愿意成为我的助手?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让你在晓光城体面地生活,从此就不必过野外风餐露宿的日子了。是否也考虑一下这个建议呢,嗯?”
  “雷克托尔,说正题。”
  “好,好。那位埃克顿·金伯利,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次子,他可不满意这种安排。一来他并不喜欢巴洛伦家的小姐,二来他不想离开晓光,更别提打拼矿产事业了。他只想做个安安稳稳,混吃混喝的富家少爷,就算得不到全部渔场,半数财产也足够挥霍一辈子——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决定让法律来分配遗产?”
  “他大概十分确定男爵没有写过遗书。总而言之,埃克顿少爷希望我们在丰收节以前让他的父亲意外身亡,因为过了这个时间,凯顿·金伯利就要正式宣布他的决定。一旦所有人都知道渔场是长子的,那么即使埃克顿拒绝结婚,也无法得到他‘应得的’一半了。”
  “可怜的金伯利少爷,那么他父亲的悲剧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
  “不是为‘我’,格尼瑞安,我得重申。凯顿·金伯利男爵在丰收节舞会遭到谋杀,这是能给协会带来利润的事情。”
  “愿闻其详。”
  “原本它是秘密中的秘密。”雷克托尔转动座椅,拿起背后的高脚酒杯,里面盛着琥珀与玫瑰交织色彩的浓酒,那是他的仆人老早勾兑好了放在那儿的,“你知道马克托姆商行吗?”
  “略有所闻。”
  “茶和瓷器,顶有名的!不过商行的大东家原本是造船厂出身,现在他把船厂买了下来,和凯顿·金伯利男爵的渔场有些合作,事实上……凯顿也给船厂的经营投入了不少资金,他们除了做渔船,还给人定制小型游艇,你在黄金水道里看到的船有些就是他们做的。”
  “……”
  “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格尼瑞安?”红棕色卷发的青年吃吃笑了起来,“凯顿·金伯利迟早会死,什么时候死,怎样死,死在哪里……埃克顿少爷不去讲究,我们可不能同他一般没脑子。”
  “……”
  “假如他在丰收节以前意外身亡,渔场自然是要平分给两位子嗣了,但船厂资金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照理说也应该由弗伦克·金伯利、埃克顿·金伯利继承,可商行那位大东家岂会放过这种好机会?要我是他,我就去怂恿两位少爷,叫他们拿更多渔场的钱投资造船厂。若只有一个继承人还未必能被我说服,可两名关系不好的兄弟?哈!……这样一来,渔场等于要被马克托姆商行鲸吞一半。”
  狩猎者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而在另一个时机呢?在丰收节舞会上,在众多贵客,众目睽睽之下,让凯顿·金伯利死于谋杀?那样的话,在场的爵爷、夫人们即使只是装个样子,也必会群情激奋,公开关注这件事情,而警备队也将有莫大压力,非得查出凶手不可。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把埃克顿少爷供出来。”
  “您已经做好打算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格尼瑞安,你太了解我了!”雷克托尔站了起来,朝他张开胳膊,“当然是我干的,但我并不知情。协会大多数事务都经由我的手下处理,这符合我的身份。我将配合调查,把埃克顿·金伯利的委托证据全数交给警备队,再交给他们一个凶手——当然不是你,宝贝——然而此时行凶者是谁还重要吗?埃克顿·金伯利雇凶弑父,原本算不上新鲜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却又不同了,谁不喜欢看笑话呢?谁不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呢?埃克顿的继承权泡汤。马克西姆,他们也要麻烦了。”
  “您当然在其中做过手脚,让马克西姆商行不能置身事外。或许您还怂恿过那位大东家,叫他提前笼络两位小少爷,因为其中至少有一个将会继承其父的财产吧?”
  “你说得不错,我确实这么干了。埃克顿·金伯利早就与他混在一起,有句话怎么讲来着?一个成功的商人,比起勾引漂亮姑娘,他更擅长俘获阔少的心。用在埃克顿身上,这说得再正确不过。”
  “很好,那么您在商会中埋下的种子就能趁机生根发芽,让他们进一步为协会所掌握——而不是为您所掌握。至少名义如此。”
  “我热爱这个协会,它值得我为它贡献一些次要的东西,比如财产。相形之下过程更加重要,其中乐趣简直令我不能自拔。你也能体会到,不是吗?我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格尼瑞安,虽然你谴责我的无耻,可实际上,你混蛋的程度和我不相上下。这也是我中意你的地方——所以来吧,来协助我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青年向他伸出了手。

  岁魈拿下面具,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天狼在树下抬起头,静静地听着,等一曲终了,他大声喊道:“师父!”
  “嗯?”
  “以后要是雷克托尔没有用了,就把他交给我吧!”
  岁魈失笑:“突然提起那家伙做什么?”
  “我讨厌他!”
  “哦?”
  “想用他做剑靶!”
  “什么时候练剑也需要一个剑靶?”
  “铁剑用不顺手!”
  “徒弟,”岁魈说,“他确实惹人生厌,但他的许多话都说得不假。”
  “哼!明明满口假话!”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我们也是同样。”
  “不一样不一样!”天狼拼命摇头,“师父和他不一样!师父不要总和他一起!”
  “怎么?”岁魈不解,“他是我们的上家,当然得有所接触。”
  “我讨厌他!”
  “那也没办法。”
  “师父!我们不能杀掉他吗?杀了就有新的上家啦!”
  岁魈瞥他一眼:“然后新的上家很快查出是我们动的手,不肯和我们合作,或者装模作样、虚与委蛇,表面上与我们合作,实际上是要我们着他的道,好被别人逮住。”
  “呃!”
  “他要对付我们太容易了,不可能时刻提防。”
  “师父——”天狼又喊道,“为什么我们要做赏金猎人?”
  “因为没别的可以做。”
  “为什么要去城里?”
  “因为想去。”
  “师父这么喜欢城市,为什么不干脆和他们住在一起算了?”
  “你这么认为?”
  “没有没有!”天狼抱着脑袋转了一圈,“我什么都没说,我没这么认为!”
  他啪嗒啪嗒跑远,岁魈将叶子揉成一团,轻轻地弹出去。
  不到片刻少年就跑了回来,又仰起脑袋来看他:“师父!”
  “……”
  “师父!”
  “什么事?”
  “师父我烤土豆给你吃吧!”
  “……”
  “师父你不要生气啦!你想做赏金猎人,那我也要做赏金猎人!你要住在城里,我也陪你一起住在城里,但是我更喜欢住森林!师父呢?”
  “我们是人啊。”黑发的青年喃喃说。
  “啊?”
  “没什么。”他低下头,与徒弟目光相触,“你要烤土豆?”


注:师父说要进攻地去写!虽然时间花得更长但是写出来的东西更喜欢啦!七年后的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在主线中的出场:《来自红区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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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支“霜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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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你是个好人野外生存潜行易容C重武器S阿尔洛语匕首B二刀流格斗C鞭S

发表于 2015-4-3 13:3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可怕的,只要和师父有关就文思如潮的小天狼。。。占个位置。慢慢看新文!

点评

QAQ  发表于 2015-4-4 05:55
...抱歉添了麻烦,我是本人...太困了...谢谢夜大一直支持:]  发表于 2015-4-4 05:54
NO!!!深更半夜我们都晕了!那是师父的号!!!!  发表于 2015-4-4 05:44
因为是师父!!哎嘿!!>v<  发表于 2015-4-4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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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金猎人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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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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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刀流野外生存潜行生物学C剑S

 楼主| 发表于 2015-4-4 05:38: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5-4-5 01:18 编辑

不小心换了个文风……

13

  虽遭天狼痛恨,但雷克托尔对此毫无所觉,他根本不知道“阿尔洛人狩猎者”还有一名徒弟。
  岁魈从未向他透露这一点。若用“信赖”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无疑是个笑话。
  两年前,当位于湖区的别墅被那名戴骷髅面具的可疑男子闯入,打断了他的寻欢作乐时,雷克托尔不仅恼怒,而且悚然,他严密布防的护卫形同虚设,轻而易举就让他暴露在猛兽之口。
  可他丝毫未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这位出身贵族世家的二少爷凭借家族权势和财富,十六岁就坐上晓光赏金猎人协会的分会长之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玩票,掌握实权的是他的副手——那位四十五岁的书记官确实至今也勤勤恳恳处理着协会各种事务——而他享用头衔与出身带来的双重好处,在社交圈如鱼得水。
  大部分贵族少年都要学会做一个花瓶——首先要好看,有没有用另当别论。
  雷克托尔不仅在这方面尽职敬业,以一贯轻浮和享乐的姿态,充分满足了社交圈对他应有的期许。他的作派是他们最熟悉的那种,而他独一无二的身份又能带来别样的新鲜。他总是受欢迎的。
  而另一方面,在他十七岁的时候,晓光赏金猎人协会的管理层已经真正唯他马首是瞻了。
  他的实际性格远不如外表洒脱,虽不至于斤斤计较,可任何一件小事都习惯反复推敲,直到能彻底掌控其影响。他不喜欢意外,所以“阿尔洛人狩猎者”猝然到访,绝非他乐于见到的“好事”。
  更别说那近似于威逼的态度了。若在以前,谁敢这么对他,他一定让对方后悔从母亲肚子里出生。他就是这种性格。
  但那个时候,他的性命操之于别人手心。狩猎者只一抬手,他旁边的女人便一声不吭倒下去。
  多年后他们的再会仍然是相似的情形,而在那时,十七岁的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心中满是惊骇,外表却还能镇定自若。他扯起宽大的睡袍披在身上,呼啦呼啦掀起几声风响,仿佛要对抗那条黑斗篷飘飘展展的气势。
  当他知道眼前的怪人是来投奔他,雷克托尔便放松下来。这很好,等于为他自己多积攒一份力量,尽管这种形式是他所不喜的,包括狩猎者过分要求的自由——既然前来投奔他,还敢说那种话。
  不过他仍然答应了。
  狩猎者带来一份礼物,能让赏金猎人协会从晓光黑市里牟得更多利益。只要注意一个名叫格莱恩·缇维尔的商人……
  这也是他所不喜的。雷克托尔有一种被看透行事方式的感觉。因为那件事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始作俑者是眼前这个人。
  “他为何能这么贿赂我?”这名贵族年轻人心想,“他观察我许久,抑或恰巧与我是同一类人?”
  对方个子很高,声音似中年人浑厚,但雷克托尔用视线描摹,通过斗篷褶皱描摹肢体的轮廓,不禁觉得他太瘦了,姿态又过于挺拔了。
  看他的举止,行步,此人应该身材匀称——这名风月场的老手已经凭自己的经验作出了判断——很可能是一名少年,试图伪装成年长的模样。虽然声音非常迷惑人,可他的声音是真实的吗?
  岁魈此时只有十六岁,他的判断一点没错。或许除了阅人经验,相近的年龄也令这名阿尔洛贵族少年本能地感到违和。若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人,绝难发现狩猎者的伪装。只有现在——青涩于人世的赏金猎人,与周旋于社交的假纨绔,当他们以下级和上级的身份,在月光明亮的深夜会面于糜烂未歇的宅邸——如此合适的情境下,才让披着睡袍的年轻人看穿对方斗篷底下试图隐藏的真相。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了,他此刻充满了兴趣,认为自己的容忍心前所未有地放大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浮,这一向是他的武器。对方除了忍耐,除了悄悄低看他,降低自身的警戒,还能如何应对呢?
  他找到新的乐趣。
  可他最终忘记了——如果“阿尔洛人狩猎者”与他真是同类,等待他的并不仅仅是“有趣”。

  种种不如意,挂在心头也无益。
  对天狼来说,从记事起,“没办法”的事情便一直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小时候学陷阱,怎么都用不好。比如岁魈有段时间总把他留在营地。比如他终于能跟师父进城,却发现能力不足,比留在营地还要痛苦。
  再比如现在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明目张胆说出的可恶话。
  他躲在暗处,什么都听见了,恨不得丢出铁剑把那个卷毛钉死。
  可师父没有作出指示,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杀掉那个人。
  谁叫那家伙是他们的“上家”?
  而且是唯一的“上家”。否则他们可以像别的赏金猎人一样,去协会大厅接委托单。那边有非常多的任务可以选,根本不用和雷克托尔见面!
  赏金猎人协会的大厅很大,里面人来人往很热闹。他偷偷进去看过,大厅两旁有两条柜子,后面坐着年轻的姑娘。
  需要委托协会办事就去左边的柜子前排队,接委托干活去右边。
  其他赏金猎人们在右边的墙上找到适合自己的任务,然后排队登记,把徽章交给柜台后面的姑娘。姑娘看看徽章编号,埋头刷刷刷写什么,“啪”盖个章,再把徽章还给猎人。
  完成任务以后,猎人就掏出徽章和执照,姑娘又会在执照上面盖章。
  章子盖多了,猎人就会升级,从协会得到难度更高、报酬更丰厚的任务。
  师父的执照从来没有新章,全是以前的格尼瑞安·怀特拿过的旧章。信用积分对他们一点用也没有,门塞尔·莱迪也好,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也好,根本不看那玩意,也不给他们盖章。
  其实天狼很想体会一下大厅里盖章的感觉,还有从柜台姑娘手中拿钱的感觉。
  墙上任务很多,他们不能做。他不知道自己和师父算是几级的猎人,大厅里列出来的全都不是他们的任务——当然别的猎人也不能做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任务,不过那种没趣的任务也没其他人想做吧?
  别的猎人可以找猫,满城找一只失踪的猫,多适合他啊。
  赏金猎人原本是一种非常自由的职业,他渐渐也学到这个常识。自由的人和城里其他人不一样——和卖鱼的人(很早驾着小船出去,捕捞海里的生物,然后拿到鱼市来卖。有些鱼很好吃,但是长得特别奇怪),种果树的人(城外有成片成片的果园,结的果子得运到城里卖。毕竟有这么多人,得要很多很多果子才够吃啊,要是他和师父,一棵树上结的果子就足够了),铁匠(会把铁块熔成红水,叮叮叮打造出许多武器,自己用的剑便是铁匠打来的)和其他开店的人(店里的东西特别多,他光是想一遍就要很长时间了)都不一样。
  那些人每天都过一样的生活,不能离开鱼市、菜场、店面,虽说可能各有乐趣,就像自己喜欢天天练剑,但换自己去干他们的工作,肯定很快就要厌倦。
  骑士和警备队员在他眼里更像特定的“生物”,是远远发现就必须躲起来或者逃跑的。至于市政区那些穿着华丽的衣服走来走去的人,天狼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也就不去考虑他们了。
  但赏金猎人,和以上那些都不一样。
  赏金猎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什么时候干活就什么时候干活,想在哪里干活就在哪里干活——阿尔洛人可以随时坐飞艇到别的城市,“咻”一下飞走,他和师父当然不能坐上去了。
  他们只能用脚走——但即使如此,也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干活,只是师父不愿意而已。
  他们甚至不需要留在城里给雷克托尔干活,在森林里同样能活得很好,只是师父不愿意。
  如果可以在大厅里挑任务,可以随时坐飞艇去别的城市,那就不需要理会雷克托尔了。
  可惜他们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是阿尔洛人。
  身为“阿尔洛人狩猎者”的徒弟,羡慕阿尔洛人对他来说也不算丢脸。他还曾羡慕羚羊跑得快,羡慕鸟能飞,羡慕蛇可以钻洞,羡慕巨大的魔物长得威风。
  没办法呀。
  他是人类,却是红区的人,不是城里的家畜,所以许多东西不对他们开放也没有办法。
  毕竟这里是城市呢,城市不欢迎他。

  每当遇到不如意的事,他也只能郁闷地托着腮颊坐一下,然后去干点别的,不将它们放在心上,不让自己郁闷太久。
  因为坐着生气也无济于事。
  总会好起来的,他想。
  陷阱玩不好,他学会了剑;努力练一段时间,就不用留守营地了;虽然最初在城里很没用,可坚持下来也比过去有用了。
  现在没有办法的事,以后会有办法的。
  因为弱小才会无奈。只要比现在更有力量,问题总能迎刃而解。
  到时候,就不必再烦恼了。

  “陷阱的本质是诱饵。”岁魈说,“诱使你的猎物前来——出于某种原因,你知道它一定会踩到陷阱。”
  “诱饵不一定是你所放,但‘原因’你必须知道——若有必要,则加以催化。”
  黑发的青年朝前伸出手指:
  “你在网兜底下放豆子,知道山鸡一定会来吃,‘豆子’是诱饵,也是山鸡走进网兜的‘原因’。”
  “我们在洞穴的出口放捕兽夹,‘出口’是大地为我们准备的天然诱饵,当它是通往外边唯一的路的时候。如果猎物不出来,我们在外边点火,用烟熏它,‘烟’则成为催化剂。”
  天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连一条的街道,就像铺开的蛛网。
  “城市也一样。”
  街上有数不清的人,有的站在原地,有的坐在街边长凳上,有的沉默地走在街边,有的边走边说话,马车从道路中间飞驰而过,偶有街头艺人大声吆喝,节奏起伏,音调悦耳。
  “动物也好,人类也好,都会受到‘诱饵’的影响。只要在适当的地方加以引诱,便能让他们照你的意图行事。”青年道,“只不过,对人的陷阱要复杂一些,你平常用来拆装的那些恐怕是不够的。”
  “咦?!”天狼问,“那是怎样的?我看过吗?”
  “看不到。”
  “为什么?”
  “它的束缚无形,伤害也是无形的。要捕获你的目标,很多时候不能让其流血。普通的陷阱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人毕竟不是野兽。”
  “师父总说人不是野兽,可是杀人只要轻轻一抹就行了呀!”
  “……那是最后的,最轻松的活。”岁魈望着他说,“没有陷阱束缚目标,如何能‘轻轻一抹’?”
  “可以啊!我跳过去,拔剑,轻轻一抹!”
  “你要知道,在城市里暴露自己,无异于野外断一条腿。”
  “为什么啊?!”
  “因为你也是人,无形之物束缚着你,同样会对你造成伤害。”岁魈用指尖顶住他的额头,“就好比,其他人对你的恐惧。”
  天狼露出迷惑的神情。
  “人是被意念支配的生物,恐惧可以伤人,怀疑可以杀人,若将自己暴露敌意之下,整座城市都是你的敌人。”
  “……”
  “而‘欺骗’可以救人,‘真相’可以惑人。它们都是诱饵,发自于‘欲望’,是我们可以利用的陷阱。”
  “要、要怎么用呢?”
  青年垂下睫毛,嘴唇微微上翘,眼瞳里分明闪出了光来。

  “我简直要被好奇折磨得不能安生了。”雷克托尔伸出手,在半空勾了一下,“如果现在我要求你拿掉面具,由于你的身份是‘侍从’,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否则整个会场都会与你为难,你相信吗?”
  “哈,”狩猎者对他鞠了一躬,“您说得没错,阁下。但容我提醒您,像我这样的野人,从不知礼仪为何物,参加如此盛会也是头一回。您可以试着命令我,但我,或许会因为过分紧张,导致无法专注于重要的任务,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
  “啊,不,当然,我很在乎。”盛装打扮的贵族将手心平放,“扶我进去,好吗?”
  “我的荣幸。”
  在临近黄金水道的某座宅邸里,此时正举办着晓光名流汇聚的私人化装舞会。为了庆祝丰收节,除了民间传统的节目,一些有兴致的人士往往还要发起别的聚会,以满足他们对狂欢的需要。
  只有小部分人能受到邀请,既要看重出身,还要考究圈子里的名声。这当然不是道德层面的考究,因为雷克托尔赫然也在受邀行列。弗莱克西斯家的次子总是受欢迎的,各种场合都少不了他。
  凯顿·金伯利男爵也来了,戴着黄金面具,但他魁梧的身材仍是标志,让人能够一眼认出。
  狩猎者虽是侍从身份,但同样戴了符合舞会要求的面具。这使得他只有眉眼被遮住,挺直的鼻梁与形状漂亮的嘴唇便露在了外头。
  由于他那一头垂至肩背的漆黑长发,这样的特征也是理所当然的。雷克托尔贪婪地看了几眼,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此行的目标——凯顿·金伯利男爵身上。
  “你当然会轻而易举取下他的性命,但必须要让其他人发现是谋杀。”
  “如果被人看到了,照承诺您可得保住我的平安。”
  “我当然会。”
  岁魈微微一笑。
  他相信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不会在这里放弃他,但也不会简单地放过他。这次的行动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为了协会,同时这也是陷阱,是那红棕色卷发的青年专门为他准备。
  他不得不答应要求,不得不出手,那时他会得到庇护,但距离“驯服”也更近了一步。
  他非常确信,即使自己做得毫无破绽,雷克托尔也必然会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
  在唯一可行的道路上,他被浓烟逼迫。
  这石头的丛林,不可见的陷阱,不流血的钳获,以人心为武器的拼斗,正是城市中的狩猎。
  毕竟任何生物都是在纷争中成长起来的。
  但他为此兴奋,为此战栗。只在这种条件下,人类社会方有可触摸的实感。他爱死了这种感觉,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正在带给他愉悦。
  ——不,猎人并不是你,你以为自己圈住了我,而那正是我的陷阱。
  ——你以为自己能驯服我,你朝诱饵奔去,然后你将落入不甘的束缚,雷克托尔,在你与你想得到的东西之间,永远差了一步。
  狩猎者将食指与中指按在嘴唇上,仿佛只是轻轻嘬了一下。然而那一声哨响传进了天狼耳里。
  少年从庭院修剪整齐的灌木中飞窜而起,拔剑、收剑,光亮在灯火中如虫翼轻振,之后他便蹦跶着飞快跑走了,像一只惊慌的老鼠,嗖地窜入阴影,再次消失了。
  凯顿·金伯利倒在血泊中,现场惊声四起,一波一波的沸浪在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周围鼓动。
  “‘主人’,请小心。”
  狩猎者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往自己身后。这个阿尔洛人虽然年长他一岁,却比他矮半个头,于是他略一俯身,在年轻的分会长耳旁说:“如您所见,现在可以准备后续的计划了。”
  他再次将食指与中指放在唇边,迎上对面的蓝眼愤怒的一瞥。


注:今天也是写得很慢,不过并不觉得困,大概因为这种写法很刺激!总之等我醒了再修修!师父陪着我熬夜了!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点评

谢谢!  发表于 2015-4-5 17:05
文思如泉啊。。。 正如文里那句:爱死了感觉  发表于 2015-4-4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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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5 02: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5-4-5 18:36 编辑

诶……有、有点羞愧……

14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
  警备队员海拉德·芬奇一手叉腰,质问墙角下蹲着的小不点。
  眼下并不是他当值的时间,他巡了一下午,已经和接岗的同僚交班完毕。虽然还没换下制服,但海拉德的心思早就飞到酒馆侍女爱丽海蓝色的衬裙上了。他现在还得替队长跑一趟铁匠铺,催促装备订单的进度,然后就能快快乐乐回家,与朋友爽爽地去酒馆喝一杯,顺便瞧瞧心仪的姑娘。
  便在前往铁匠铺的路上,他经过一条小巷,无意中看到里面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他蜷在角落里。
  海拉德立刻觉得这画面有点扎眼。可能是贫民区的孩子吧?他想,大概是饿肚子了,想到大街上来乞讨吧?
  他摸了摸裤袋,里面只有两三个铜板。一个铜板已经足够小乞丐吃顿晚饭,不如给出去算了!免得真跑到大街上乞讨,被自己的同僚赶跑——这孩子太小,估计还不懂规矩。乞丐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啊。
  于是他上前一步,用职业嗓门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你在那里干什么?”
  小乞丐一震,微微回头,脸孔被兜帽遮着,阴影中看不清楚。
  然后那小鬼立刻蹦起:“呜哇!是警备队!”
  海拉德:“……”
  他还没来得及把铜板递出去,披斗篷戴兜帽的小鬼就往巷子深处吧嗒吧嗒跑了,一眨眼没了影。
  海拉德挠了挠头,心想自己可能太凶了点。
  正准备离开,他却听到“咪呜”一响,从刚才那小鬼蹲着的墙角底下钻出一只花猫。
  花猫身上有些脏,对着他直叫唤。
  警备队员叹口气,走去把花猫抱了起来,这个小家伙倒是肯定饿了。

  “诶,这猫有点眼熟。”
  赏金猎人哈尔逊·梅鲁尔一肘撑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啜着杯中的麦酒。他有些好笑地望向同伴,只见海拉德·芬奇用粗壮的手指捏着下酒的酸醋鱼片,正小心翼翼喂给怀中猫咪。
  但猫咪只是耸了耸鼻子,勉强舔两口鱼片,就连打喷嚏,不肯再吃了。
  “猫……猫不是都爱吃鱼吗?”警备队员茫然无措,“它为啥不吃?你刚才说什么?眼熟?”
  “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大概见过吧?流浪猫嘛。”
  海拉德漫不经心应道,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小家伙身上。他锲而不舍拿鱼片在猫咪嘴边摩擦,小猫视而不见,只顾对着他“咪呜”“咪呜”叫唤,仍是乞食的姿态。
  “我想我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哈尔逊说,清了清嗓子,“行行好吧傻大个,老子饿死了,赶快进贡点能吃的上来,没空跟你磨叽,喵!”
  “……那是你想说的吧!”他那一声“喵”,叫警备队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咱们应该试着给它喝酒,不是说猫都喜欢喝麦酒吗?”
  “哪儿有这种说法?”海拉德嫌弃地挥挥手,“去去,还喵呢,还喝酒呢,这是猫!知道吗,是猫!你别捣乱!”
  “试试呗。”哈尔逊拿手指沾了一点酒,放到小猫嘴边,猫咪竟然舔了下去。
  “哈哈哈哈!”猎人得意非常,警备队员把他推开,两人在柜台上扭打起来。
  “不要教坏我的猫!”
  “连猫爱吃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是你的猫!”
  “你们两个!”
  爱丽端着盘子,在他们身后嚷道:“不准在我的酒馆里打架,想被我用扫帚赶出去吗?”

  结果海拉德被心仪的姑娘拿扫帚轰出了贝壳酒馆,他的好友哈尔逊陪他一起灰头土脸。
  “啊,我想起来了。”赏金猎人说,“协会大厅的墙上有它的画像。”
  “啥?”
  “画像!”猎人拍了拍身上的灰,“这猫是有主人的,海拉德。”
  “什么!”警备队员立刻抱紧胳膊,“你咋知道?”
  “它的画像就贴在协会大厅的墙上,那是一份低级委托,但这至少说明有人在找它。你会为一只和自己无关的野猫出钱吗?只有它的主人才会这么干。”
  “……”海拉德张大嘴,“猫有画像?猫不都长一样?就算有画像,你咋知道画的是它?”
  哈尔逊叹了口气:“它的耳朵,耳朵上有一块蝴蝶斑。这种特征很少见,我不可能看走眼。”
  “……”
  “海拉德,”赏金猎人说,“好歹你也是有公职的人。”
  “带我看看那副画像。”警备队员痛苦地说,“我要亲眼看一看它。”
  “如果有别人接了那个任务,画像就会被揭走了。不过跟我来吧,咱们去大厅找找,兴许它还在呢。”
  夕阳照在两人身上,哈尔逊一脸无奈,海拉德满眼不舍。

  “说起来,你在哪里找到这只猫?”
  “铁匠铺附近的巷子里捡到的,当时还有个小乞丐。”
  “小乞丐?”
  “哎,裹了件破破烂烂的斗篷,瞧那样儿也饿坏了,但是一见到我就跑走啦。”
  “说明那小鬼眼光正常,你确实长得可怕啊。”
  猎人大笑着锤他的肩,警备队员不高兴地扁了扁嘴。
  “不过,你也小心点吧,只管份内的事就行了,别在奇怪的巷子里面乱窜,你也听说过‘阿尔洛人狩猎者’吧?”
  “啥?”海拉德道,“那不过是传闻。”
  “传闻也值得注意,丰收节那天不是出了件命案么?”
  “你说凯顿·金伯利那桩事儿?我跟你讲,那件事有内幕,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哈哈,头脑简单?那我可比不过你。”
  “我认真的,哈尔逊,总之别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了……要说它的来历,还能是什么?为了掩盖见不得人的事,有人专门编这种故事,越耸人听闻越好,这样人们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忘记谴责真正该死的混蛋。”
  “听起来水挺深啊。”
  “我跟你讲,”海拉德·芬奇严肃地凑近他,“你肯定想不到凶手是谁。”
  “照你的意思,反正不是‘阿尔洛人狩猎者’干的啰?”
  “去他妈的什么阿尔洛狩猎者,朝灵狩猎者!”海拉德愤愤道,“凶手是凯顿·金伯利的小儿子!”
  哈尔逊·梅鲁尔一愣,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是那个公子哥儿啊。”
  “呸!特别不是东西!”警备队员用力摸了摸猫毛,“就为几个钱,能对亲生老爹下狠手。”
  “好了好了。”赏金猎人拍拍他,“好歹被你们查出来了嘛。”
  海拉德闻言立刻露出自豪的神色,哈尔逊却转过目光:
  “不过……凭那位埃克顿少爷,可没本事杀死凯顿男爵啊。那么虚弱的身体,怕是连捏死一只鸡都要捏好久啊。”
  “雇凶呗。”海拉德粗声粗气回答,“凶手也捉到了,可不是那啥狩猎者。”
  哈尔逊·梅鲁尔沉默不语。
  “别信乱七八糟的传闻,怎么可能有混进城里叼人吃的魔物?平民不知道,你也不该瞎起哄啊!魔物不比动物聪明多少,跑进城里藏不住的!真有魔物溜进城里,早就被骑士团解决了。”
  “唉……”赏金猎人摇了摇头,“你说得对,都是传闻。”

  他们走过了五条街,在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候来到赏金猎人协会的大门前。
  “喔,还没关门!”海拉德高兴道,“咱们运气不错!”
  “明明舍不得,还装一副高兴样儿。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哟。”
  “说什么话呢!我来都来了,要走也看一眼画像再走!”
  “哈哈哈,那祝你好运——”
  哈尔逊·梅鲁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余光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眉毛动了动,发现对面的房檐底下有个穿着斗篷的孩子。
  虽然被兜帽遮住了脸,但哈尔逊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分明盯着海拉德怀中的猫。
  赏金猎人记得他的警备队员朋友说过,在捡到猫的地方曾经见过一个穿斗篷的小孩。
  那孩子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怯气。
  小乞丐?他没见过这种乞丐。
  哈尔逊用力一推海拉德的肩膀:“你自己进去,我有事先走。”
  “啥?你去哪啊?我怎么知道画像在哪啊?”警备队员茫然。
  “就在委托墙上!一眼就可以看到!”
  哈尔逊拔腿冲向街道对面,那小孩也发现了他,转身便往巷子里跑,敏捷得像只野兽,眨眼就消失在阴影里。
  这他妈是乞丐?赏金猎人在心里把朋友翻过来倒过去鄙视了千八百遍。这他妈是营养不良的乞丐?乞丐会潜行?
  要不是哈尔逊自己擅长此道,恐怕过一条街就要被甩掉。
  小孩发现藏进阴影对他不管用,便全力奔跑起来,那黑色的旧斗篷飞来飞去,像是蝙蝠的翅膀。若那真是翅膀……哈尔逊为自己的想象摇头苦笑。
  传说有一种名为“阿尔洛人狩猎者”的魔物,会隐藏在人群中,伺机叼食人类。这种魔物曾在尼恩格兰、夏维朗出没,而在晓光也有人看到过它。
  浑身漆黑,善于藏在阴影里,有人说它体型大,也有人说体型小。
  哈尔逊对各种城市异闻都有兴趣,他觉得传说理应有据可循,“阿尔洛人狩猎者”或许并非什么魔物,而是……
  他长手长脚,追得很快。但小孩身手灵活,在废弃的木箱和脚手架上攀爬、蹦跳,轻轻松松便能翻越隔墙。
  哈尔逊觉得自己简直拿出了看家本事,这是在厨房里面捉老鼠啊。
  追了一段路,小孩突然停了下来。

  赏金猎人也不觉停住脚步,警觉地握住拳头。这场面有点好笑,对方可能是个小毛贼,而他却如此紧张。
  小孩脆脆地问:“追我干什么?”
  他还未回答,小孩又问:“你是警备队的吗?”
  哈尔逊挠挠脸颊:“不——”
  “那你是骑士吗?”小孩说完,自己就把自己否定了,“你肯定不是骑士,要不就开弦力追我啦。”
  “……”
  从这一句话,哈尔逊就知道自己可能惹到了麻烦。天狼转身掀开兜帽,露出黑色的头发和朝灵人的脸:
  “那你追我干什么?”
  话音未落,铁剑已出鞘,幼小的少年贴着地面奔跑,转眼来到他面前,剑光破空,“当!”被他腕上的铁甲阻住。
  他来不及开口,另一把剑已从刁钻角度刺向他的眼睛。哈尔逊·梅鲁尔左手成爪,猛地抓住剑身,掌中铁片保护了皮肉。他紧紧抓着锋刃不放,右手也翻掌握住那把未撤走的剑。
  “看来已经很清楚了……”赏金猎人说,“小鬼,凯顿·金伯利是你杀的吧?”
  天狼不说话,用力争夺自己的剑。
  “你是朝灵人……对了……‘阿尔洛人狩猎者’当然是朝灵人……这就对了……”
  “你是谁啊?”少年大声问,“关你什么事啊?”
  “本来不关我的事。”哈尔逊一笑,“不过人都有好奇心嘛。”
  “……”
  “我有一个朋友,丰收节那天正巧也参加了舞会。她说凯顿·金伯利被个小黑影哧溜一下杀掉,怀疑自己看到了名叫‘阿尔洛人狩猎者’的魔物……哈哈,歪打正着,是不是?”
  “又不关你的事。”天狼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这么穷,反正也不会狩猎到你身上!”
  “……这话说得就更气人啦!”
  哈尔逊·梅鲁尔两手发力,使剑身抖震,天狼连感觉一阵波动从剑上传来,震得他头皮发麻,眼睛也有点花。
  “喝!”赏金猎人抬脚就踹他,天狼立刻撤手,后翻在地打了个滚。这一下让哈尔逊猛失平衡,倒是踉跄着倒退好几步。
  “你干嘛想捉我?”少年问,“我长得像魔物?”
  “哈哈,刚才说过了嘛,我好奇……”猎人甩了甩手,将两把剑握在手里,“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好奇。人生总要有点乐趣,活得才有价值嘛。”
  “听不懂你说什么。”
  “总而言之,我好奇你是谁养大的。”哈尔逊啧啧道,“我可不相信‘狩猎者’会是你这样的小鬼,而且为什么会有那种传闻也很让人在意……哎呀,水好深啊。反正就是这样了,小家伙,你跑不过我,武器又被我没收,还是坐下来聊聊天吧?”
  “……”
  “我可喜欢聊天!咱俩也有缘分不是?你的小猫咪被我那傻大个朋友捡到,现在已经送还到协会啦。”
  “蝴蝶猫!”天狼撇了撇嘴,“我先发现的!”
  “那是别人家走失的猫,出钱到协会挂了委托,也不知道谁接了没有。啧啧,真是好运,总而言之咱们帮他找到了。”
  “我先发现的!”少年蹦道,“我会找猫!”
  “你去过协会?”哈尔逊若有所思,“难道你——”
  “你是赏金猎人?”天狼瞪大眼睛,“你可以从墙上接任务!”
  “是呀……”哈尔逊说,“我是赏金猎人,你呢?”
  “我——”天狼话到一半,又闭上了嘴,不再答他。
  “你可以做我的小随从呀。”猎人试探道,“我带你接任务。”
  天狼摇头。
  “那个,警备队,”少年忽然提起海拉德,“是和你一起的吗?”
  “是我的朋友。”哈尔逊说,“是个笨蛋。”
  “朋友?”
  “一起喝酒,一起泡妞,没事损损他让我开心一下,这种朋友。”
  “那是什么?”
  “就是朋友啊,要是他死了,我大概会为他哭一场吧——像他那样任劳任怨被我欺负的笨蛋可不多啦,哈哈哈。”
  “那,那你们想一起死吗?”
  “诶!”猎人被吓了一跳,“我可不跟他一起死。”
  哈尔逊的语气虽然嫌弃,少年却从中感受到另外的东西。这很奇妙,是一种暖洋洋的,又和师父稍微不同的感觉。
  那是什么?

  事实上,从海拉德捡到小猫开始,天狼就一直跟着他。那只猫明明是自己先发现的,他在协会大厅的墙上见到,没多久就找到了。
  然而被警备队员捡了去,为什么警备队会捡猫?
  少年不太明白,警备队员又没有徽章和执照,不需要柜台后的姑娘给他啪啪盖两个章。
  ——是我找到的猫,得想办法抢回来才行。
  他看到哈尔逊和海拉德打架,被酒馆的姑娘拿扫帚打出大门,又看到他俩一路上唠唠叨叨,并肩背对着夕阳穿过五条街,走到赏金猎人协会大门前,猫大概要被交出去了。
  天狼那时觉得有点失落,但也没办法。
  然后哈尔逊就追过来了。
  原来如此,因为这家伙是赏金猎人,所以警备队员才能去协会大厅交猫。
  他们是“朋友”。
  所以连警备队都能去大厅里接任务了。
  他看着对方掌中的剑,心底一阵阵羡慕。

  “喂,喂,”猎人说,“有什么关于‘阿尔洛人狩猎者’的趣事吗?说给我听听吧。”
  天狼抬头看着他,忽然想起师父说的话。
  “欺骗”可以救人,“真相”可以惑人。
  他知道真相是什么吗?他笃定自己和“阿尔洛人狩猎者”有关,应该骗他吗?
  如果自己说谎,坚决否认知道师父的事,可以放他离开吗?
  如果他死了,警备队员会哭吗?
  天狼没有朋友,他心里只装了一个师父,他不能体会哈尔逊说的东西。但哈尔逊的表情告诉他,那是好的。那两个“朋友”不希望失去彼此。
  就像他和师父一样,可又不一样。
  然而同样的理由让他不能冒险。他曾在夏维朗放过一个流浪的老头,后来师父为此卷入危险。
  他必须让这个人再也说不出话。
  天狼的眼神遽变,尽管手无寸铁,却依然朝他撞来。哈尔逊也吃了一惊。
  “喂喂,你不要命了?”
  猎人略一犹豫,没有举剑攻击,手腕就被少年握住了。一股自外而来的压力透过铁甲挤压关节连接处,令他的腕骨脱节。
  “啊!”
  天狼拾起当啷落地的铁剑,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人类的死亡,和野兽略有不同。

  森林里的生物为“生存”而奔波,死亡无处不在。它们为了子嗣献出生命,或者为了生存奋力一搏。当死亡到来的时候,它们没有遗憾,无牵无挂,就这样化为泥土,变成清风,从骨骸上长出新生的野草。
  它们依然在森林中。死亡是宁静的,并不悲伤。
  而人类的死亡,留下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他们的灵魂是日落时的阴影,像漆黑的萤火虫,哭泣着升到天上,变成血染的云霞。
  那些柔软、脆弱的人类,其心念结成一张网,形成城市上空的雾气,黏滞不散。
  轻轻一挣,便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天狼低头看着脚边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
  在这个地方待得越久,自己就变得越奇怪了。


注:本来想写写找猫,没想到发展成这样了。明天要早起没办法,有空再改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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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5 17:4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旁人眼里,就像郑重其事高举双手,拿它自插了脖颈。
---
笑翻。师傅难得露出了反省的表情也笑翻。小狼的萌力果然无人能挡。

第三夜,果然是有点爽又有点不爽。
每一次小狼用出,或者说“修炼”剑法时,都有独特的感悟呢。【再说一次好羡慕】
小孩子的心意好可怕【抖】 不知除了师傅,还有谁会被小狼承认为“同类”呢?(怎么看也不会是格尔希因啊喂)

天狼一招得手,心下得意得要命,
---
看到这里再次笑出来www 果然是小孩子呢。野生的小狼!

555一次回不动这么多……后面的以后再慢慢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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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一路有你。
【情商Z】【串场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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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6 04:3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5-4-6 18:51 编辑

本篇没什么情节。

15

  星夜如瀑。
  鸣虫藏在草叶里,此起彼伏唱着曲,远处的叶子轻轻弹动,原是奔过的微风,将营火撩得更旺了些。
  少年的脸映在火光前,那双漆黑眸子眯成一条缝,眼角弯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
  却是傻笑。他不知想到什么,一个人盘腿坐在火堆旁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抱着剑左摇右晃,一副走神的模样。
  岁魈翻了个身,顺手拾起小石子扔去,“咚”打在少年头顶:
  “好好守夜,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天狼摸着脑袋立刻回神:“哇呀呀呀,师父!”
  随后心虚地坐直,面孔再严肃也没有了:“师父好好睡觉!有我守着!”
  “……”
  岁魈沉着脸瞧他片刻,这才重新躺下去,背转身睡安稳,黑发罩了一层火光。
  天狼透过营火望向师父的背影,高兴得再次左右摇晃。
  这是他第一次守夜,师父终于肯让他守夜啦!

  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傍晚时他们从城里回来,岁魈突然说:“今天你守夜。”
  然后又对发愣的少年补了一句:“跟我过来,我教你。”
  天狼今年满八岁,已经比过去厉害很多了。但直到听见这句话,他的心底才终于萌发出开花一样的自豪感。
  那些日复一日的练习,倒在剑下的尸体,那些自我怀疑、不甘,还有痛苦,统统被丢在身后,化为风中清香的气息。
  他感觉自己终于前进了一步,离师父没有那么远了。少年情不自禁伸出手,没有去抓师父的斗篷,而是抓住了他的手指。
  岁魈回过头,眼神有些诧异。年轻的猎人不知道徒弟的想法,而这幼小的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抬头望着师父笑。
  然后将手指贴在唇畔,近乎虔诚地放了一秒。
  天狼轻轻把手松开,仍然望着师父的眼睛。岁魈无意识地屈了屈指头,目光微有闪烁,却用疑惑的口吻问:“……高兴?”
  “嗯!”
  “想守夜很久了?”
  “嗯!”
  “……搞不懂你的想法。”猎人转过视线,“守夜有什么好?我不到天亮不敢睡觉,当真累得慌,你倒是还羡慕起来了。”
  “那,那以后换我!”少年心疼道,“师父睡觉!”
  “……”
  “我会保护师父!交给我吧!”
  岁魈哼了一声:“连守夜是做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开始说大话了?”
  “就是守着师父睡觉呀!要是有危险,我打跑它!”天狼说,“打不过再叫师父!”
  猎人一个爆栗敲在他的额头上:
  “算你还记得要叫我,等打不过才叫是怎么回事?不嫌晚?你给我记好,我没有作死逞英雄的笨徒弟,若敢不经我同意擅自行动,那就英雄逞到底,别回来了。”
  “哦!”
  “……”
  猎人叹口气:“过来,先把要检查的几样东西给弄明白。”
  “来啦师父!”

  他只守上半夜,岁魈守下半夜。
  以前整夜都是岁魈一个人守,年轻的猎人抓绝对安全的时间短暂补眠,练出闭眼就入眠,草动就惊醒的本事。而天狼会傻乎乎睡一整夜。
  年幼的时候需要大量睡眠,那也是没办法的。
  可现在不一样!
  天狼一得知有守夜这回事,立刻对过去的自己充满羞愧。
  他曾提出要陪着师父一起守夜,自然是被拒绝。
  于是少年决定整晚不睡,托着下巴坐在师父对面,二人大眼瞪小眼。
  岁魈不理他,摘下一片叶笛自顾自吹起来,清促、欢快的笛声,不知怎么的,在夜里格外引人发困。
  结果等天狼睁开眼睛,天光已明。
  “哦,那是摇篮曲。”后来岁魈满不在乎地解释,“小不点都没抵抗力。以前你长得像个饭团的时候,每次哭鼻子我就吹这首曲子,百分之百睡着。”
  “……呜哇哇啊啊!”
  也太丢脸了吧?
  天狼羞愧得不知怎么办,干脆大哭起来。岁魈忍着笑偏不理他,也不肯再吹一遍来证明自己的说法,更不给他用意志挣回面子的机会。
  想来真是凄凉的过去啊。
  天狼望着天空,满眼星光闪烁,但其中没有天狼星。
  因为还不到冬天。
  师父捡到他的那一年,连十岁也未满,之前独自在红区生活,更早之前是格尼瑞安·怀特的随从,又怎么可能一觉睡到天亮?
  自己已经快八岁,这才第一次守夜。
  他有一点儿沮丧,这方面永远也不可能追过师父了。岁魈捡到他之前遇过哪些人,经历过哪些事,也是与他不大相干的。
  就算拼上全力,把师父一滴不落地盛在自己的碗里,也只能从他的生命开始算起。在更早以前,在他出生之前的师父,是他无论如何都碰不到的。
  那是比现在的他和现在的岁魈之间更为绝望的距离。

  就算是这样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吗?
  变得更厉害也不行吗?
  明明别的烦恼只要变厉害就能解决了。
  他郁闷地拨着火堆。火焰轻快地跳跃,一丝一缕极为美丽。
  不能同生,只能同死。
  这一定是他下意识里想要和师父死在一起的原因。
  凡是生物,皆有一死。
  他想起多目兽,两年前从夏维朗朝晓光跋涉的路上遇到的魔物。自己打败多目兽,师父却并未马上醒来,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死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然后师父醒了把他狠揍一顿。
  他也觉得师父揍得对,并为此后怕——明明可以醒来,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容易放弃生念?
  应该先把师父带到安全的地方,想方设法把师父救醒——救都没救,一心求死像什么话?
  哼,毕竟是小时候的自己,小时候的自己太愚蠢了。
  天狼骄傲地想着,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现在的自己比以前强得多。
  现在师父让他守夜了呢!
  他又想起多目兽的梦境,那段记忆于他已经很模糊了,但他却记得梦中美好的感觉……仿佛生与死都不重要了,只要能看着眼前的人,他什么都甘愿。
  他还记得睫毛和嘴唇,以及放松的眉眼弧角。之所以能留下印象,只是因为现实太过熟悉,而那段意象与现实又有微妙的不同。正因为不同,才能在听到真正的师父声音的一瞬间清醒。
  但是,那些微妙的不同在他心中刻下模糊的痕迹,他总是时不时想起。
  像叶片一般,轻轻挠动他的心尖。
  要是现实里的师父也能那么放松就好了,如果师父不再一脸“这小不点可真愁人”的表情看他,如果不看他的时候也不要想别的问题,如果和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说话的时候不那么克制……
  他觉得这个想法也很蠢,所以念头一出就否定了——师父当然要有师父的表情才是师父。
  可梦中的美感和眷恋,又令他迷惑不能自己。
  ——那个师父也很好看。
  那是朦朦胧胧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他差一点连自己都忘记。
  也有可能是魔物影响。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擦了擦口水。
  唉,反正,这可绝对不能叫师父知道!

  岁魈睡在营火对面,背对他,呼吸均匀地起伏。
  天狼一下子生出想偷偷瞧一眼的念头……自从做了那个梦,他就特别想看师父的睡相。
  可要么轮不到他守夜,要么情况紧急,岁魈只随便寐了一会儿——用任何姿势闭眼休息对猎人都不是问题。
  可情况都紧急了,哪里还能想到这桩事?
  多目兽死掉以后,他明明让师父靠在自己身上,照理说应该看得很清楚。结果当时他愚蠢地视死如归,愣是没静下心去记住。
  天狼盯着火焰,用余光瞧岁魈的后脑勺。
  偷偷走近瞧是不可能的——别说走近,连直视的目光都会叫猎人醒觉。他想让岁魈安心睡觉,为这点小事把师父吵醒就不好了。
  怎么不转过来呢?
  他自己睡觉经常蹬来蹬去,仰睡变成横睡,偶尔还会滑到角落里蜷成一团睡,整个过程可以不醒。
  他经常做打斗的梦,“扑通”一脚踢出去,或者打个滚,不知不觉就滑到角落了。
  为了攻击梦中的敌人,他还曾经一拳砸在师父膝盖上。
  为什么岁魈就能一动不动地睡觉?
  他睡觉的时候必然要靠在师父旁边,岁魈也担心他野外宿营滑进火堆,倒是乐意叫他睡近些方便看守。
  但是轮到他守夜时,岁魈却睡在了火堆对面。
  大概是需要安静吧。
  天狼摸摸鼻子,想象起了师父睡相不佳,滑向火堆的情景——那样他会“嗖”地弹跳起来,飞快跨过火堆接住师父!
  想着想着,他差一点又要傻笑了。
  天狼及时捂住嘴,像被捉到走神一样坐直,好半天才确定没事,于是又继续摇晃。
  师父的头发真好看,可千万不能滑进火堆被烧到。
  不过说起来,他并没亲眼见过自己“滑向火堆”,甚至连滑向洞穴角落也没见过,都是岁魈告诉他的,但一拳揍到师父膝盖却是他自己发现的,因为一拳下去立刻醒了。
  一醒来就看到岁魈用“这小不点可真愁人”的表情居高临下瞧他。
  他开始想象岁魈一拳揍到自己膝盖。
  呜哇!
  愉悦从膝盖漫向头顶,像涨潮的海水漫过红须蟹。
  少年高兴得快要原地转起来了。

  兴奋以后,他又沉默地呆坐了片刻。
  所谓“沉默”,是脑袋的沉默——他让头壳放空了片刻。
  因为那些愉快的景象都是臆想出来的,不能跟师父说,他又觉得有点没意思。
  这样不太好。他想,师父在睡觉,我却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守夜如果不想乱七八糟的事,还能干什么?
  又不能练剑。
  师父守夜的时候在做什么呢?好像在保养陷阱工具。
  那,那我也应该——
  只滑过这个念头,少年就决定继续沉默。
  如果用这个时间去保养陷阱工具,自己会像听摇篮曲一样睡着吧。
  他闭上眼睛,让虚浮的欣喜像黄昏的浪潮一样退去,黑暗弥散,火光又从意识深处跳跃了起来。
  明亮的焰舌,是色泽清亮的血。
  从野兽体内,魔物体内,人类体内,释放的鲜血奔涌而出,躯壳就愈发黯淡了。
  各种生物的表情一一闪过,其中夹杂着枯萎的植物,植物虽然没有血,但植物也会“死亡”。
  死亡……
  “生”是躁动,“死”是宁静。
  令人从内心感受到一股安宁。每当死亡降临,其中气息都令他着迷。
  “死”的气息,不同于“腐烂”的气息,不能用鼻子去闻,要用耳朵听。它是森林中的共鸣,是欢呼的声音。
  随着奔涌的血液,死亡唱起了歌。
  天狼伫立尸身之上,脚下的死者被泥土接纳,将要在森林重获新生。
  他为此欣慰,觉得自己在做好事,这件事既然令他快乐,那必是好的。
  结束一个纷争的生命,让躁动重归平静。
  然而,仅限森林。
  在城市里听不到死亡的歌声,城市太吵,总有“嗡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他什么也听不到。而城市的上空又有雾气笼罩。
  人的生命如同飘飞在水面的星火,只一晃就消失了,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
  和死去的小虫一样沉默。
  但他们的灵魂会升上天空,困在浓雾的网中,当众多的人群在底下行走的时候,天狼会听到来自空中的悲鸣。
  他看到哈尔逊·梅鲁尔的脸。
  那个阿尔洛赏金猎人,脖颈被拉出一道血线,倒在他的脚下。
  天狼觉得他的死亡并不好。
  这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原本有粘腻的维系物,死亡却将其生生切断了。他又一次听到悲鸣,并且也隐约感受到疼痛,好似那一丝血线,隔断了两个活生生的人类之间的关系。
  单一的人是脆弱、不值一提的,而人与人之间,那些富有生命的网状物却比野外的魔物具有更加蓬勃的生命力。
  他的剑曾被哈尔逊·梅鲁尔截住,那一双手掌贴满铁片,毫不畏惧地握住他的剑。
  如果不是师父曾经传授卸去关节的技巧,那天想要摆脱困境会更加麻烦吧?
  人类中也有擅长战斗的家伙,尽管身体脆弱,却足以用技巧和武器弥补。
  在遇到哈尔逊·梅鲁尔之前,天狼碰到的最难缠的人类是骑士,骑士不光擅长武器,他们还能使用魔法。
  用魔法飞快移动,并且使远处发生爆炸。
  只要靠近他们,阿尔洛人的魔法就用不出来了,天狼不怕一对一,只怕一对多。他无法同时阻止所有的骑士画术式,而随便谁画一个爆炎就够他吃的。
  不过魔法虽然可怕,单纯用武技占到上风却能叫他更为震撼。
  我的剑还不够厉害。他想,还要多练才行,否则怎么能保护师父?
  城市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岁魈醒来了。
  他或许一直都醒着,只是没有睁开眼睛。徒弟的守夜经验毕竟让他担心,好在营地并未遭遇袭击。
  天狼起初坐在火堆对面动来动去,将草地磨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可能头一回守夜过于兴奋。毕竟那小子一听说守夜安排,高兴得整个人都要放光。
  但窸窸窣窣的声响只持续了片刻,天狼就安静下来。
  岁魈很想扭头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克制住了。
  若发现他没有真正睡着,天狼可能会失望。
  不,那并不是他选择装睡的原因。狩猎人轻轻喟叹。他只是防范于未然。
  若他醒着,徒弟无法单独守夜,那么也很难单独考虑问题。
  他的脊背被营火烤得很热,他感受到天狼投来的视线。
  小不点对他的依赖已经有些过分了。

  天狼睁开眼睛,一时忘了用眼角余光,透过火焰直愣愣地盯着师父发呆。
  他想起城市中各种事情,想起雷克托尔,想起赏金猎人协会大厅,还有写满委托任务的墙。
  他忽然意识到师父与那些东西之间的“线”。
  为何执着于城市,或许想要的并不是盐和铁,而是那些神秘的网状物。
  人和人之间,有蛛网一样的关系,既奇妙又可悲。人的感情沿着那些线蔓延,切断了“线”,也就切断感情容身之所。
  他吁了口气,这一声怕是要让对面听见,如果不会吵醒就好了。
  有些问题的答案慢慢变得明晰,而与此同时,另一些问题却又更惹人迷惑。
  他们会继续作为不一样的赏金猎人,继续在晓光城中生存,他会看到更多,知道更多,可能会受影响——天狼不敢保证自己不受影响,连一只多目兽都影响他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觉得心中有一些不稳定的东西,让他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也不能忘记。
  少年将目光收回,抬头望向漫天星空 。
  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永远不需要说出来,让它默默存在心中就好了。


注:我不知道能不能表达出来,真正试图去表达的时候仍然很难表达好。不过这是必经之路。下一篇想试试写第一个联络人莫瑞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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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造屋经营者

Rank: 5

战斗力⑨⑨的精锐

支援
阮·莓
所在地
夏维朗
携带金
102 GP
活跃度
5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100 TP
存在感
243 BP

铁匠B

发表于 2015-4-6 17:5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先占个楼,其他的等我出差期间看完这忽然更新的10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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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跟文力顶天的人真是无话可说了啦>

点评

「谢、谢什么啦……好慌张…我应该说谢谢小狼这么努力的更新才对吧……」  发表于 2015-4-6 18:58
呜哇!谢谢艾俄先生抽时间看!!祝出差顺利!!!  发表于 2015-4-6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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