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阿德利诺 于 2016-11-8 23:04 编辑
题目:狂风 丝带 黑暗料理
不知为何我的三题变成了连续剧……
第一回请看这里,第二回请看这里。
Silent Night
从狭窄的硬板床上醒来时,托雷斯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脑袋里嗡嗡的响。屋里的小铁皮炉子发着有气无力的红光,质地糟糕的被子却仍不足以抵御深冬的寒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发烫。 会搞得这么狼狈其实是个意外。昨天下午他和莲走在夏维朗大教堂附近的河边时,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将某个大小姐的帽子吹落到了结冰的河面上。小姐急着求人去捡,他便自告奋勇。不料天气虽然寒冷冰面却远不如想象中结实,他还没捡到帽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进了冰窟窿里。这下帽子泡汤了不说,自己也是在几个好心路人的帮助下很是挣扎了一阵子才勉强爬回岸上,着实把他冻得够呛,当晚便发起烧来。 他下床,将火捅旺了些,又被冰冷的空气激得赶紧钻回了床上。 莲不在屋里。行李还在,她的斗篷没在,看起来是外出了。 神圣节时只能蜷缩在廉价的小旅馆里已经够倒霉了,因为别人家的姑娘而感冒发烧,却搞得自己家的姑娘不知所踪,这就更倒霉了。他自嘲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把被子拉紧了些。 神圣节本是个该和家人团聚的日子,而他对家人,几乎没什么印象了。童年的记忆限于夏维朗的下城区,乱糟糟挤在一起的、狭窄的房子,脏污的街道,还有总是醉醺醺的父亲。没有母亲,对,从他记事起,就从来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他整天无所事事地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后来跟一伙儿同样无所事事的大叔学会了打牌赌钱偷东西,再后来……算了,不想也罢,反正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莲从不说起自己的家人。他想大概也是没有——有几个朝灵能这么幸运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呢?哪怕是作为奴隶。 他想带莲离开这个城市,却至今还没实现诺言:带着几乎不会任何技能的朝灵姑娘攒够六十银币并非易事,更何况他不久前去打听空艇票时才刚刚知道,朝灵是不能乘坐官方飞艇的,只有多花数倍的价格去雇私人飞艇。这真是雪上加霜。为了省钱,他们不得不终日辗转在中城区边缘廉价的租屋或旅社中。他不想回下城区——虽然在那里搭个窝棚更加省钱,却无法保证莲的安全。 她太过安静,太过柔顺。而一个朝灵在下城区,又会成为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目标。 想到这些,他有些焦躁了。莲到底去了哪儿? 犹豫了片刻,他起来穿好了衣服,出门想找服务员问问情况。 “我告诉你,今天没饭啊。厨子回家了。”神圣节的旅馆里,只有一个满脸不爽的年轻人留守。见到托雷斯,先来了这么一句。 “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 “她?”年轻人翻了翻眼睛抛来一个不屑的眼神。“出去了。你是她主人啊?我还真没见过朝灵这么笨的。”他站起来朝某个方向指了指。“来我带你去看看她都干了点儿啥。” 托雷斯好不容易按捺住想打人的冲动,半信半疑地跟着进了厨房。青年指给他看一个锅——里面的东西连黑暗料理都称不上,已经完全烧糊了,现在正泡了些冷水。“她说要煮粥,结果就折腾出这么一锅玩意儿。要不是我闻见糊味儿过来看,还不定她要干啥呢。然后她甩下一句‘回来收拾’就跑了。”青年一脸“怪我咯”的表情耸了耸肩,“搞成这样,您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闭嘴。”托雷斯感觉自己的脑袋更疼了。这也敢要钱?他不耐烦地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却并没有如预想般触到那几个硬币——他的钱呢?!“退房的时候少不了你的。”他压下心焦,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 “得得得,您是爷,您歇着。”青年有些滑稽地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托雷斯回了房间,抱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倒回了床上。刚才的话虽然让他火大,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莲,到底为什么几乎什么都不会?她绝不是笨,他曾试着教她使用弩箭或者纸牌的技巧,她的手指很灵巧,很快就掌握了基础。她很擅长打扫,不过跟他在一起也用不上就是了。吃饭也是,从来都是用干粮或者小饭馆里随便什么来填肚子,并不需要她来做饭。 在他几乎又要昏睡过去的时候,门响了一声,莲带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迈了进来。她的发梢斗篷上凝着亮晶晶的小水滴,看来外面是下雪了。她以为托雷斯还在睡觉,轻手轻脚地将手里提的几包东西放在矮桌上,小心地帮托雷斯掖了掖被子,转身又要出门。 托雷斯抓住了她的衣摆。 莲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低头看了看,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了眼睑。 托雷斯坐起来,看着桌上的东西:两个面包,一块蛋糕,一包香肠,还有一包似乎是药。 “东西……不太好买……”莲低声说。托雷斯也知道确实如此:大家都是提前采购神圣节用的东西,神圣节当晚,怕是没有多少铺子开门营业。而这时还能求得药材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个大教堂了吧。 “厨房……”莲略带不安地瞥了一眼门外,想要从托雷斯手里抽回自己的衣摆。 “我知道,别管它。”托雷斯握住了莲的手,冰凉。他像往常无数次一样,拉着她肩并肩地坐在床边上。斗篷下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发着抖。“先暖和暖和。” 药还没有喝,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他用小刀切开香肠,挑着在炉火上烤。莲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炉火仍然苟延残喘,有了食物的香气,屋里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 “你不会做饭?”托雷斯将烤好的香肠递了过去。 “不会。很抱歉。” “你以前那个主人不让你做饭吗?你之前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莲好久没有回答。 托雷斯扭头去看,却见她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里已经氤氲起了雾气。 “你怎么了?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吧。” “是,‘娃娃’……”莲极轻地开了口。“从小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只要穿上他指定的衣服,每天坐在房间里……除了洗衣服烫衣服,还有给客人泡茶倒茶,我什么也不会……对不起……” 那一滴泪终于还是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托雷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只是紧紧揽住莲的肩膀,任由她无声啜泣。他想起莲过分的安静和柔顺,对肌肤之亲也不拒绝的态度,还有那不带感情的誓言——“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先生。”她极少笑,哭更是第一次。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教你的。”他说着不知算不算安慰的话。“对了,礼物……”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这时他却有些犹豫了。从他们相识,莲就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打扮。她是等着自己为她指定一身衣服呢,还是非常排斥这令人痛苦的过去? 而莲已经平静下来,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他还是把那样东西掏了出来: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睡莲花瓣的颜色。“那个……我没有要你一定用上啊……就是觉得挺适合你的。” 沉默。 在他尴尬得几乎要收回手时,莲解开了自己的发带。纤细的手指将淡紫色的丝带绕在长长的黑发上,结成稍显复杂的发式,与平常的朴素清雅不同的美丽。 炉火映在她眼里,闪闪的亮。 “来吧。”托雷斯站起来,将蛋糕分成两半,自己拿了一半,将另一半塞到她手里,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神圣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