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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3 09:4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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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莱赫雅·巴泰拉 于 2017-7-3 12:01 编辑
—— ◆ ——
“——小姐、巴泰拉小姐?”
莱赫雅眨了眨眼睛——没有。她并没有趴在傍晚的悬崖边上,而是坐在雅致别墅的会客室中。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动物的,人类的,活着的,死去的。黑鸫。灰雀。鸲鹆。嘲鸫。杓鹬。戴胜……
鸷鸟累百。卑飞敛翼。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是怎么了吗?”
“……”
她没有理会委托人对她的呼唤声,只是转过头去,透过窗户仔细地打量着窗外的庭院。“摩提梅尔”的声音应该无法传得太远;假如造成她的头痛的是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声音”,那么它应该就藏在附近。据说它要比普通的椋鸟大上一圈,加之毛色艳丽,应当不难找才是。只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承接的任务中恰好就使用了她“知晓”的独门手段?她的“熟人”又恰好是涉案人员的雇佣者?再加上从一开始就在她手里的那份《生存指南》……一切都显得太过刻意了,像是按部就班上演的戏剧。抑或是说,这本就是一出闹剧中的一幕呢?
头痛仍在持续着,莱赫雅已经浑身冷汗淋漓。某种类似于恐惧的直觉正在向她发出警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几周前在相同的夕阳下、在费思卡女士的尸体前,她也曾产生这种古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什么具有生命力的东西张牙舞爪地,正在从记忆的坟墓中破土而出。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的目光越过灌木丛来回搜索。莱赫雅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者应该说,在大脑“理解”这么做的含义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经开始运转。委托人好像在对她嚷嚷着些什么,干扰思考,于是她将它们隔绝在意识之外,让世界上只剩下她自己的声音。那么,假如她的推论出了纰漏,会是哪里出了错呢?
“鸲鹆……”
她念叨着回忆中的自己对蒙肯·雷瑟普的称呼,那是一种小型鸟类,通体乌黑,只有翅膀上有着一抹白,但他长得像狐狸,外形上跟鸟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从名称来推断显然行不通。那么从他的身份信息上来推断又如何呢?他个是住在夏维朗的子爵,也是个野生动物狂热爱好者,自掏腰包雇人研究不说,每年开春都会举行珍稀动物展。对了,马戏团。他会训练动物。假如这只赠送给从前部下的椋鸟被训练成在某些情况下会唱出“无声的歌曲”的话……
“——假如它们的歌声能够被控制,控制者肯定也在附近。”
她并不清楚对方用的是什么操纵方式;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手势,能够生效的距离都不会太远。莱赫雅站起身,双手交握,在满墙标本的目送下向正门走去。她故意走得很慢,同时透过窗户观察着庭院中的景象。乍看之下,庭院里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一地夕阳,看上去像是鲜血的夕阳——但假设那人也监视着会客室,理论上他便应该身在会客室也能看到的地方。
就在她走到门边、目光掠过修建妥当的灌木篱笆的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与什么人对上了视线。
莱赫雅毫不犹豫地转动了戴在右手拇指上的祈理石指环。
她在轰鸣声响起的下一秒夺门而出。“鸣破”的生效地点旁,灌木篱笆破开了一个空洞,留下一地狼藉。厚度足够的话,灌木篱笆里是能够藏起一个人——这恰恰是她此前的思维死角。
待会儿再向杰斯洛先生赔礼道歉好了,损失就从酬劳里扣——她在脑海的一角思考着诸如此类的杂事,紧接着便将它们全部扫到一边,踏过翻起的土块、穿过篱笆的缺口,踩在外边的石板路上。
只见一道人影正以受身防御的姿势蹲伏在街对面的阴影里。“他”不比莱赫雅高,身披一件带兜帽的麻布罩袍,只露出半张脸——不,就连那半张脸本身也藏在了面具后面。罩袍的下摆参差不齐,好似被一股力量扭曲、撕扯过。
他应当是在千钧一发之刻躲过了莱赫雅放出的魔法。眼看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这位神秘的监视者立即一拧身,闪进了身后的巷子里。
“等……!”
刚一出声,莱赫雅便意识到了这种场合下言语的无力,只得咬紧牙关紧追上去。事已至此,也不能仅仅用对待普通调查案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了。
同样是逃跑,这位神秘的监视者明显比费思卡女士要敏捷矫健得多。脚程比莱赫雅快上不少不说,也对尼恩格兰的地形更加熟悉,专挑些堆了杂物的旮旯小巷逃,一面逃还一面将那些杂物放倒、给莱赫雅制造障碍。最开始挡在道上的只是些陶罐之类的易碎品,只要小心一些便不会踩中滑倒;然而这些临时路障逐渐升级——直到在被一堆木架子拦住去路后,莱赫雅又一次捏住了祈理石指环。
“上次没带祈理石就算了……记得能制造推力的魔法是叫‘弦力’吧?”
她嘟囔着,并没有多少底气。纵使身体勉强记得使用理魔法时的感觉,莱赫雅却并不清楚自己的技术水平。为保安全,之前她还特意将“鸣破”控制在了最低功率,即使真的击中了对方,那威力恐怕也杀不死人。至于直接对自身使用理魔法,自“苏醒”以来她还一次都没试过。然而形势始终比人强,于是她索性不再去思考安全问题,只是把心一横,弓起背部、压低重心。
魔导图形同时在她的指尖与脚踝处绽放开来。
甫一屈起双腿,莱赫雅便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抛向了半空。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四肢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着,自发地做出最适合的应对动作。她抬起双臂,五指张开又合拢,时机恰到好处地抓住了一幢民宅的阳台栏杆。莱赫雅脚尖点在砖墙凸出处,一稳住身体,旋即便松开右右臂,一踢一蹬,改为脚跟踩在墙上、背凭围栏、身体向外探出的姿势。她眯起双眼,瞄准了逃亡者的前进方向,再次发动“弦力”,以墙面为踏板向前奋力一扑。
晚风呼呼地拍在她的脸上。尼恩格兰的夕阳悬在地平线上一寸处,红得烫眼。但那过于灿烂的光芒转瞬即逝。下一个瞬间,莱赫雅已经落进了建筑之间的冷色阴影中。落地时她翻了个跟斗,刹住冲势,又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转身直面两米开外的那个披着斗篷的逃亡者。这一连串行动极为流畅,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就好像她的身体早已习惯这些动作——然而现在并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可算逮着你了……”
莱赫雅压抑着喘息,沉声宣告道。这是一条单行道,中间没有别的岔路,两边堆满了民家丢弃的杂物,往后回撤则会遇见这逃亡者亲手制造的路障。在理魔法的帮助下,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莱赫雅都有信心能迎头赶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蹲在罗维多家外边,也没有找到任何你与那桩‘绑架案’有关的证据,”剧烈运动过后,头痛反倒像是减轻了一些,她也终于有余力进行详细思考,“不过我猜你是来监视我的,对吗?”
没有回应。穿着斗篷的人只是缓缓转动头部,好像在四下寻找着什么。可是这四既无退路,也没有别的人影,教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你就是把那张号称是《生存守则》的破纸塞给我的人吗?”这问题听上去可能有些愚蠢,于是莱赫雅便又补上一句:“或者为我租下住处的人?若然果真如此,那我还得感谢你们让我免于露宿街头。只是东西来得不明不白,住起来实在没法教人安心。”
就好像被生硬地分配了剧本与角色的演员,只能按着台本,被动地起舞。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池里鱼、笼中鸟,无论再怎么衣食无忧,始终是高兴不起来。
“——就是被钉在墙上展示的标本一样。”
她辛辣地评论道。然而即使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穿斗篷的人依旧保持着。莱赫雅见状只能长谈一口气,“你也回个话呀?还是说你是哑巴?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唱独角戏,未免太过无趣了。”
“……越。”
“什么?”
“——莱赫雅大人,恕我僭越。”
“哎?”
那道嗓音十分沉稳有力,却毫无疑问属于女性。莱赫雅发出了惊愕的声音——也只来得及发出惊愕的声音。两米距离在瞬间归零,眨眼间,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孔已经凑到了跟前,锐物的寒光在斗篷之下一闪而过。莱赫雅立刻扭转身体,堪堪让过了逼近侧腹的第一击。她向后一跃,同时聚集魔力,试图再度以“弦力”拉开距离。然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往在使用魔法时会出现的、仿佛热量往身体的某处集中的感觉消失了,任凭她如何集中精神描绘术式图形,回应的也只有一片冷寂。
——这家伙是朝灵!
她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而一瞬间的犹豫,对穿斗篷的人而言已经太过足够。虽说突袭的一击落了空,她却抢到了莱赫雅身后的空隙。莱赫雅心底一惊,立即回身抬手格挡,将将拨开自上而下、瞄准后颈砸落的一击。她想要后撤、为自己挣得一丝喘息的空间,狭窄的场地却不容她多想。与此同时,她的对手已经手腕一转,抓住她的上臂,重心落在左腿上,整个人扭身贴近。女朝灵将重心挪到右腿上,左腿打横一扫,莱赫雅顿时下盘不稳,世界随即整个颠倒过来。
窄巷里响起了木板被砸碎的声音。在背部受到沉重一击的同时,莱赫雅的齿间泛起了咸腥的铁锈味。木头碎片在她的眼前飞舞着,它们曾是摞在一起的板条箱,现在大概已经连型都不剩了。空气连同呻吟声一同从肺部挤出来,随即又被淹没在破裂声之中。伴随着发黑的视野,剧痛有如电流一般,再次自太阳穴处刺入大脑。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在某个地方看到的某个场景。
眼前的景象与遥远的场景开始重叠。世界在晃动着,狭窄的后巷与某个剧烈晃动着的空间同时在她眼前出现,就像在两片玻璃上分别绘画,再将它们重合在一起。过去的莱赫雅也曾经这样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不,那一次的后果要更加严重些。她的肋骨断了了,也许是两根,也许是三根,当她喘息时,整个胸腔都在一跳一跳地发疼。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那个空间突然亮堂了起来,又上下颠簸了一次,使她从墙上摔到了地上,握在手里的祈理石也飞了出去。过去的莱赫雅伸出手,试图重新将武器握在手里,一只脚却抢先踩在了她的手上。指骨发出了一声脆响,也不知是裂了还是折了。温润而鲜红的液体从额前流了下来,盖过了眼睛——莱赫雅没有惨叫,只是抬起了头。
“哎呀,差点忘了。”那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脚跟继续向下压,还左右扭了一扭——莱赫雅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线,就像是画布被生生挖走了一块,只有他所表达的意思无比清晰:“记得你虽然能感到疼痛,却不会对疼痛产生任何反应……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了,你真的是人类吗?”
“彼此彼此,”莱赫雅听见过去的自己恶狠狠地笑出了声,“所以呢?”
“还有什么所以?换成戏剧的话,这可就是终幕了呀。”
她凝望着过去,也看着现在。她看见那个女朝灵抬起了手,虽然身体一时动不了,却还是立即偏过头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根弩箭擦着她的左耳,钉进了身后的墙里。
“你……是……”
这种手法实在教人太过熟悉。过去姑且不提,至少就几周前莱赫雅也见过相似的手法。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又换来两声轻响。第二发弩箭恰好穿过左袖,第三发则穿透了裙摆,将她固定在原地。视野更暗了,过去开始渐渐遮蔽。在斑驳的景象之间,莱赫雅看到那位朝灵收起手弩、来到她身前低下头。
——过去也有另一个人这样俯瞰过她。
“哎,这么说来,这里还挺高的呢。”那个人轻快地说道,扯着莱赫雅的领子拽到墙边,打开了一扇门。雨点伴随着闪电的光芒一同涌进室内,可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疼痛遮蔽了其他知觉,或许是因为毒素或药物起了作用。过去的莱赫雅只是抬起头,与对方四目相接。
那人笑着蹲下身来,压低了声音:“亲爱的,有什么遗言吗?”
“怎么会……有呢?……即便我死了……”她费力地回应道,这个时候她的舌头已经不太灵光,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不甘与愤怒,“也会……回来……到时……再亲口告诉你……不就好了吗?”
“真的吗?”不知为什么,对方反倒是些羞涩地笑了,“那可真是教人期待!”
他又站起身,松开手,让莱赫雅的身体落在门边,脚尖抵在她的腹部:
“那么,后会有期啦,莱赫雅。”
下一声惊雷响起之时,莱赫雅已经与雨点一同,从空中向下坠落。她的视野越来越暗,以至于那艘飞艇已经成为了视野中唯一带有颜色的光点。
——是我输了。
现在的莱赫雅听见过去的自己皱起眉头,吐血一般低语着。与此同时,穿着斗篷的朝灵转了个身,轻巧地踩上板条箱的碎片,一眨眼便像是壁虎一样攀上了莱赫雅背后那堵砖墙,似乎是打算翻过屋顶逃跑。
“等……”
姑且不论封魔场的问题,一旦目标逃出视野范围之外,她可就没办法用理魔法击中她了;即使追上了对方,这屋子里还有人。莱赫雅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一时使不上劲。这不像是被砸向墙壁时撞到了脊椎或者神经,倒像是未愈的旧伤又发作了起来。那三发弩箭又扎得很紧,一时之间竟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事已至此,莱赫雅反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抹了抹脸,却又立刻停了下来。
“——不对。跟那时候不一样。”
过去的她在某人面前输得体无完肤,甚至被丢下了空艇。那时她全身重伤、动弹不得,连说话都不利索。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现在只不过是旧伤复发,莱赫雅的右手是自由的,没有感到麻痹,也没有被弩箭妨碍动作。只要身体还有一部分能动,哪怕只剩下一条腿、一只手、乃至一根手指,事情就还有转机。
焦躁冷寂下去,血液却伴随复苏的记忆一同开始燃烧。莱赫雅近乎无意识眯起双眼,将所观测的一切摆在眼前,排除痛觉干扰,开始进行演算。
这就像是在重启一台生锈的理械。短暂的不适过后,所需的资讯开始逐一浮现在她的眼前。猎物的身高。步幅。习惯的动作。防御时的姿态。惯用手。战斗态度。可能的前进方向。建筑风格封魔场直径。背后建筑物的楼顶面积。周边的环境与地势。风速。湿度。光照。时刻。时间。
将一切要素综合考虑,排列组合,装填进计算之中,再以目测进行修正,最终得出结果。时机为从现在开始到大约五秒以后,机会只有一次,落点坐标误差不能超过两寸。对方身处视野之外,直线上有障碍物阻隔,可以说是极端苛刻的挑战。但是——
“——足够了!”
莱赫雅迅速将手伸向领结夹,按下机关,取出镶嵌在正中的圆形宝石;又解开那条围在腰间、乍看像是装饰的绳子套在手上。绳子中央穿着一小块羊皮,其中一端系着一个能套在手指上的小圈,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这是一种名为投石索的简易武器,是她自苏醒以来一直带在身旁的装备。这种武器装填速度不够快,射程也极其有限,现在大约只有叫花子或牧童使用,甚至本该随着弓弩的发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然而,有一件事却是它能办到、弓与弩却不能的,也是莱赫雅眼下所需要的。
时间还剩三秒。
她将宝石放在皮革处,望向她计算出的弹道。她的猎物是惯于战斗的人,普通的攻击会被避开,唯有奇袭方能奏效。薄暮时分的天空一片金黄,现在这个时候,夕阳应当正落到在视平线的高度。仅限于由暗处忽然转到光处、视野尚未适应的短短数秒内,光芒才能成为与黑暗相同的、绝佳的隐蔽色。
还剩两秒。
莱赫雅循着肌肉与骨骼的记忆挥动右臂,使投石索旋转起来。她将意识集中在右手上,确认过祈理石指环的理含量足以支撑术式后,开始在脑海中描绘出相应的魔道图形。
与简陋的武器相配,此刻她需要的只有最干净利落的术式。
还剩一秒。
“就是现在……!”
投射初速已经足够。莱赫雅松开食指,让宝石化作弹丸,向正上方飞去。她以视线追随那颗宝石,看着它迅速爬升,两米、三米、四米——就在它越过民房的高度、速度渐缓时,莱赫雅拇指一动,释出了术式。
只听砰的一声,那颗宝石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中了。”
甚至无需亲眼确认,在释出“弦力”的瞬间,这便已是自然浮现在脑海中的结果,躯干的知觉几乎在同一刻复苏。莱赫雅试着将钉在衣服上的弩箭拔出来,未果,便干脆布料,在衣服上撕出一道裂口来脱身。露出身上纹身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应,但眼下别无选择。
莱赫雅从腰间的镜片箱里抽出观测镜,插了一片染过色的镜片,才借着弦力爬上建筑的屋顶。
如同所有米尔格式建筑一样,这座民房的屋顶是一片平坦的天台。莱赫雅眯起没有遮掩的左眼,透过染色镜片往前方望去。穿着斗篷的女朝灵跪坐在另一边边缘,看来是在打算逃到另一片房顶之前被她击中了。虽然深色的外衣让血迹变得不太明显,但莱赫雅知道自己击中了哪个部位。
“很疼吗?非常抱歉,但是我手边能用的只有黄玉,别无选择。不对,应该说我瞄准的是你的膝关节而不是脑袋,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毕竟那可是硬度超过钢铁的宝石呢。
她看着摔倒在地上的猎物,压抑着激昂的情感,尽量冷静地陈述道。弓矢与弩箭一旦射出便不能改变前进方向,唯有圆形的弹丸能够以理魔法调整,打出变幻莫测的轨道,以此攻击视野范围之外、或是躲在障碍物之后的目标。将“弦力”的接触面积极尽可能地缩小之后发射,要击碎人骨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测算跟制导的准确度就是另一回事了。
尽管剥夺了对方的行动能力,但这位女朝灵的武器是弩,又有封魔场加身,短兵相接仍对莱赫雅不利。莱赫雅停了在离她有两米开外的地方,在自己身前放了个护盾,才又开口问道:
“既然你不逃了,就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你究竟是谁?跟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干涉我在调查的案件?”
女朝灵只是左右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莱赫雅叹了一口气,手抵在额头上,继续说道:
“那我就只能胡乱猜测了,刚才你叫我‘莱赫雅大人’,加上是朝灵……我猜你是我失忆以前的随从或者部下。可惜你没戴手环,不然我就能验证一下了。”
没有回应。这朝灵带着面具,莱赫雅也没办法揣摩她脸上的表情。
“你精于格斗,也擅长用弩,而且哪一种都不像是自学的水平,”她继续凭直觉评价道,“贴身保镖?影卫?不,不太对……从手感上看投石索是我的惯用武器,你却没有避开刚才那一击,要么就是我天赋异禀才智过人,想出了谁都没有料到的一击,要么就是你并不常见惯我战斗。反正无论是那种,你都不可能担任影卫的职责。话说回来,你的封魔场半径挺大的,有两米了吧?那样频率就是负四点零以上……我也用理魔法,没可能雇佣封魔场如此强大的朝灵当保镖。这样一看,你是我曾经的部下的几率还高一些。我说得对吗?”
那朝灵仍然沉默着,只是稍稍抬起了头,紧盯着她。在受伤失血后,她能保持这般镇定实在叫人吃惊。
“说起来,人体有哪些关节比较脆弱我还是知道的。要是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就只能用些比较粗暴的手段了的了,”莱赫雅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皱起了眉,“别逼我,战斗倒是另当别论,不过这种感觉很不好。”
一声无奈的苦笑从面具底下泄露了出来:
“……恕难从命,因为这是我的保密义务。”
因为守密是我等■■■■■■■的第一要务。
“……什么?”
“艾菈·费思卡。”女朝灵只说了一个名字。不幸的是,莱赫雅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费思卡女士是因为违反了你们所谓的‘保密义务’才被你……灭口的?”
朝灵老实地点了点头,莱赫雅则摇了摇头:
“唉,看来我还是把你移送警备队比较好。”
“恕我僭越,从莱赫雅大人的口中听见这三个字真令人……吃惊。”
莱赫雅眉头锁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那朝灵将手按在受伤的膝盖上,话锋突然一转:“话说回来,莱赫雅大人,您觉得‘现在的自己’如何呢?”
“没什么感想,倒是失去记忆的确有些恼人,”莱赫雅浏览了一遍仅有的记忆片段,“为什么这么问?”
“假如我告诉您……失去记忆前的您,是星之教会所追缉的敌人呢?”
在思考为何这名朝灵会知道她失去记忆的事情之前,先有一股寒意猛地蹿上了莱赫雅的脊背,那种感觉仿佛是最糟的噩梦应验,使她不自觉地压低了声线,就像是只像在威吓猎物的猛兽:
“请详细说明。所谓的‘敌人’是什么意思?!”
“只是举例罢了,”女朝灵的声音中无悲无喜,“从前的您曾经说过,人的自我是由其性格、记忆与行为习惯决定的。假若失去了作为自我认知基础的记忆,性格与行为习惯变得完全不同,那么从前的‘她’可就是等于……恕我订正我的言辞,假如‘死’前的您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是万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呢?就像是英雄传说中的敌人、舞台上的恶役,践踏伦常的恶兽……呢?”
——假若恢复记忆便等于杀死“现在的自己”,您还会想要恢复记忆吗?
“你这逻辑可就有些奇怪了,”莱赫雅大声地反驳道,与态度上的强势相反,一联想到记忆中那个将自己踹下空艇的人,她的便莫名地不安又不快起来,“过去发生的事情便是既成事实,该找上门来的始终要找上门来。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把一切了解清楚来得好,至少不会不明不白!失去记忆等于杀死自己更是无稽之谈。即使大脑遗忘了,身体也会记得——即使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我也能自如地行走、对话与战斗呀。”
“是吗,原来’现在的您’是这样想的啊……”
女朝灵又苦笑了起来,这一回,她的态度里明显多了一种亲昵感。这种亲昵感是什么,莱赫雅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听她继续说道:
“那么,我还是告诉您一件保密义务之外的事情吧。莱赫雅大人,您口中所说的,制作了《生存指南》、租下了红莓巷七号的人——”
就在莱赫雅殷切地期盼着下文时,她却忽然猛地一翻身,从楼顶边缘滚落下去,只有声音在逐渐变凉的空气中回荡着:
“——是您自己。”
莱赫雅慌忙追到边上,站在朝灵原先的位置向下望去。没有——追悼穿着斗篷的朝灵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屋顶下面就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留下。好像是被终于被她们弄出的响动惊扰了,对面民房三楼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除此之外,她看到的只剩下一条在夜幕中逐渐入睡的街道,以及逐渐转成冷色调的、尼恩格兰的天际线。
THE END of "Der Freischütz"
To Be Continued
注:
本文中提及的“无声之歌”,以现代科学角度来说指的是次声波(频率低于20HZ的声音).次声波不易衰减,可在多种介质当中传播。“听见”次声波可能会造成人体不适。许多动物如大象可以听见次声波,甚至可以用次声波交流。大功率下,次声波可以作为声波武器使用;但本文内,仅由一只鸟所发出的次声波远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莱赫雅会感觉特别不舒服是因为她头部受过伤,文中其他人对此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顶多是觉得有些诡异(发冷、不舒服)。
之所以会想出这种设计,是因为在世界观中存在“希瓦”这种以音波为武器的魔物领主。不过“摩提梅尔”只是普通的、具有仿声能力的鸟类(能力上近似是非洲灰鹦鹉和欧洲椋鸟。外形上则近似丽色军舰鸟)。为免引起误会,特此说明。
联动作品:《各向异态的解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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