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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4-3更新】彷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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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茵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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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的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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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刀流重武器D剑D理魔法C

发表于 2017-6-3 05: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历克斯·迈尔斯 于 2017-6-3 05:05 编辑

哇!莱赫雅老师超高产的,已经到了Interlude ii了!很喜欢字里行间那种被营造出的神秘感,气氛烘托的很棒在补了最新的内容之后真是越来越期待后续发展了,莱赫雅老师加油呀。顺便,【皮下尖叫:魔弹射手这个标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点评

多谢支持!比心!  发表于 2017-6-6 00:19
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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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导士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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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⑨⑨⑨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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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1 03:3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应该更早一点回的但是想给梅梅榜首一次所以就一拖再拖~好在拖的时间中没有更新,所以能直接接上回复啦☆

突然发现还贴了音乐!就开着音乐写回复好啦~音乐莫名有种转圈舞舞曲的feel!好像在城市中周旋一幕幕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很有趣呢!
真的贴音乐很带感的额所以大家多给新人评分大家都能贴了呀~(小广告住手啊!

来讲讲开场的事件吧!

当时在群里说的时候,我确实是才看到莱赫雅老师在香料店里的部分。当时就觉得店主很有问题……唔……可是最后是这样的展开,也真是不太好说猜中该开心还是该如何反应才好。但是香料店很有趣啊!感觉不愧是能够画居住处场景图的莱赫雅老师!描写得详略得当,什么地方该有什么东西都非常有条理和整齐,引入NPC也十分自然,让人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如何身处于这个店面之中,周围是那些有意思的商品——

——然后我反应过来了XDDDD或许是出于跑团KP的经验吗!这里真的像极了稍加修饰润色后的跑团描述的味道!NPC也开心地不断往外蹦着情报连快速交谈都无需使用——哎呀,真不愧是调查员呢!

然后,然后我的重点就完完全全歪到了那个,【是个带塞子的瓷瓶,横竖都有差不多二十五公分。瓶身像个红色的公羊头】的全城仅此一家还被算命的说不怎么吉利的特殊瓶子上……我在脑内构想了一下就…………就是不太懂…………塞子要…………塞在哪里好啊?!

在中间吗?那就变成了三个角的山羊的感觉了!选择其中一个角吗?有感觉有点失去左右平衡强迫症觉得好难受啊……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到了案件的结尾,看到那突然涌起的回忆碎片中一声声的“莱赫雅大人”我,我脑内就自动翻译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冠戴三枚猩红山羊角的莱赫雅大人。』

………………………………………………

………………………………………………………………………………????

这都什么啊?!XDDDDD至少也要是狮子啦!!!红有三吗!

大概也证明那些回忆碎片给人多强烈的【异端】【恶魔】【邪教】的感觉吧!(强行挽尊。

可是那就奇怪了……失忆的原因越来越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莱赫雅老师就是记不起来的那个人呢……可是那个人又是怎样的地位呢?如果说【莱赫雅大人】不是【教主】,是【左护法】的话,那个感觉是对称的【右护法】的感觉?或者就是【教主】本身?www还要等着后面的故事~

说起来啊关于这个案件,我因为太在意瓶子的形状,还在想是不是其实瓶子早就被店员监守自盗了,在那里的是用线啊布啊之类的材料撑起来的空洞的东西,很轻松就能藏起来……或者有个帮凶是巴顿先生之类的……不过确实店主自己监守自盗,那么能藏起来的位置和谎言的选择都丰富了起来,真的是太在意这个瓶子啦!

而且,看起来是巴泰拉小姐给的瓶子?还是神秘赞助商?……说真的觉得那个特殊配方的效果和玄学似的,但是如果真的能治愈人的话……难道是奥法物品这个,设定不太丰富有点难搞的玩意儿?(啊这么说起来之前的活动文也有点接近……)

……以及大概确定了莱赫雅老师有点投掷技能~|D

唔因为是抱着享受文章的心情来的,其他我也没关注太多。啊不过和之前的活动文一样,不知为何看莱赫雅老师的文章总觉得有种十九世纪欧洲风情的味道www比起中世纪的愚昧感觉要开明一点。啊,这么说起来看莱赫雅老师和警备队队员,和之后被审问时和法祭们的对话的时候有种感觉——这些人都非常聪明。不仅仅是莱赫雅老师那种严谨富有逻辑的调查员有着智慧,听着她的述说能够完全理解的警备队队员和法祭先生……也超级厉害啊?!甚至还能够跟上问句,甚至提供更多的情报,知识储备量肯定也有相当的……甚至提出什么话题也不会感觉到忌讳而闭口不言,反而富有追求真理的研讨精神。已经开始期待他们不仅仅是一个线索人物,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戏份了XDDD

任务主要是九月份开始……也就是说家庭教师果然不是赏金猎人的任务呢!这是连莉兹都忘了的莱赫雅老师吗?……唔唔唔,当老师好像也不至于要被称呼为”大人“呢。感觉接下来就是一个有一个或许诡异或许神秘地和莱赫雅老师身世紧密相连的故事了!这种编排很容易让人产生期待啦!而且魔弹射手……不知道和上一章杀人的【射手】是不是有关系?如果是一环又一环串起来的话,会非常带感吧!












啊,顺便说点题外的话吧!

当初看莱赫雅老师的人设的时候最在意的是“狮瞳”这点!因为柯莉莉的尼禄老师设定是“猫瞳”,一直蛮在意能不能正史PASS的(毕竟NPC不用过审……可这是非常流行的中二(褒义)元素啊!),既然莱赫雅老师的人设过了,那么阿泽兰的人类有着狭长的瞳孔也是可以的嘛!感到了安心!

结果这几段看下来,我更是惊讶地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莱赫雅老师是失忆,但是也没能马上和尼禄老师的失忆联系到一起。然后这篇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莱赫雅老师和尼禄老师莫名地好多相似点XDDD!比如都是很优秀拥有庞大知识的人啊,即使失忆也不会干扰到逻辑判断能力啊,都有着【】的秘密呀,甚至连能够想起记忆碎片可就是有回忆不起的人都神秘地同步了!XDDD我简直都要怀疑尼禄老师是不是也和异端有关系去了!或者两人的失忆方法都是同样的!这是一个跨越了十几年的神秘组织的阴谋之类的!………………虽然大概知道是没关系的,这么想想也好好玩啊!于是……感觉在莱赫雅老师这边学到了一些表达的方式!感谢!以及莱赫雅老师估计真的要一直喊下去了wwww!


顺带一提!看到II的开头才想起来原来前面的内容都是审讯中的述说啊!突然想起了P5的结构模式,在某个关键事件入狱然后开始回溯(其实也是蛮常见的倒叙手法就是了|D),然后我就以为莱赫雅老师是因为这个案件入狱的,没想到并不是!忍不住就期待起了身份暴露!锒铛入狱的那个事件啦!……唔……应该和萝莉没关系吧?吧?!

毕竟不是刚看完写的细节的东西就不说啦——

今天莱赫雅老师更新了吗?
还没有呢~

点评

【非陈述性记忆】中的程序性记忆(如何做一件事,e.g.跑步、说话、游泳)也没有受到影响。由于这些是大脑不同分区管的,所以她会下意识地作出反应和逻辑思考,甚至还记得很多事实,但是关于自己的事情则忘光光啦  发表于 2017-6-12 07:29
啊,想起自己有什么忘记说了。是这样的,莱赫雅失去的记忆主要是【陈述性记忆】中的情节记忆(“自传式”的回忆),语义记忆(事实)相关的则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影响,就像是知道答案却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学过这些  发表于 2017-6-12 07:26
满脸无辜的萝乖巧.gif地给莱赫雅老师吹吹~痛痛飞走啦~=3=~  发表于 2017-6-12 01:33
其他的内容大概会在后面提到所以就先不回答啦XDD,总之把长评子萝莉举高高!转圈圈!动力UP!  发表于 2017-6-11 10:06
山羊头瓶子的长相可以参照《生化奇兵 无限》里的某个活素瓶,是长在头顶,不过瓶颈很短所以没有三个角的问题……吧?  发表于 2017-6-11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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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赫雅·巴泰拉 + 1 没有更新好痛!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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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5 08: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其实是很想好好评一评你这篇的但是……要怎么在不剧透的情况下评论这篇难度实在有点……(斟酌话语)

想来想去我只能帮你踹一脚置顶,并举起旗子大喊:

大家都来看彷徨者啊!!!这个狮子又勤快又厉害伏笔又多剧情保准精彩追下去绝对不后悔啊!!!!

就,就你加油填坑,我也加油填坑,大家一起友好掉头发,嗯。
☆。. o帕西瓦尔的故事和他所爱的人们可点这里阅读o .。☆
欢迎您的光临,我是这里的老板,很高兴认识您
若愿意与我分享您的故事,那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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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金猎人/综合调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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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9 11: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莱赫雅·巴泰拉 于 2017-6-18 22:43 编辑

—— ◆ ——


  吾等 掌握   汝等 椋鸟 相会,   凌晨 尼恩格兰 山羊湖 白色 凉亭 置下   木箱 金币 切莫 警备队 共商 此事如若不允 后果自负






  “这是我们收到的勒索信。”伊萨尔将一张崭新的羊皮纸放在茶几上,解释道,“是我父亲倒下时握在手里的,所以请您——”
  
  “请等一下,”莱赫雅忍不住抬手打断道,“光听您这样说,我无法把握事件的情报。请从头开始说明,好吗?”
  
  伊萨尔·罗维多楞了一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是这样的。我们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只留父亲一人住在尼恩格兰渡过晚年。我们兄弟几人在各座城市各自成家,每个人都很忙,于是便约定大家每个季度轮流抽空回尼恩格兰看望父亲。”
  
  “您有兄弟?”
  
  “是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在晓光经营自己的渔场;二哥在夏维朗教书。弟弟是我们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现在在时茵骑士团任职,可能很快就要晋升了。”
  
  伊萨尔平淡地陈述道。即使是谈及家人的成就时,他表情依旧平淡,活像是在谈论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陌生人,远不如他在向莱赫雅谈论时茵的花茶时热切。结合他提及被绑架的观赏鸟时的烦躁,不难推测出这家人之间并没有剩下多少亲情。
  

    常有的事——有谁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有幸福和睦的家族,肯定也会有疏远冷淡的家族。理由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无需稀罕。

 她的五脏六腑正在被缓缓地绞紧,于是她挥开那道声音,继续问道。伊萨尔则指了指那些挂在墙上的标本:“他以前是研究野生动物的。”
  
  “恕我冒昧,这份工作的收入高吗?”从装潢和地段来看,这幢房子想必不便宜,一介研究者——并非贵族——能以收入负担起来实在罕见。
  
  “好像是挺高的吧,我不清楚——我没问,他也从来不跟我们提,说实在的,他在退休之前几乎整年都不在家里——啊,我这里说的‘家’,是在夏维朗的老宅,这幢房子是他退休以后搬过来的……抱歉,扯得有些远了。总之,父亲并非纯粹的学者,他会跟各地的机构合作,亲自去野外抓捕动物,而且也有长期金主。我记得有一年开春,他从第拉湖捞了批负子鲑回来,被夏维朗骑士团以为是魔物截在城门口……啊!抱歉,我又跑题了。这种小事实在不应该在现在提。”
  
  “没关系,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成为解决案件的线索。那么,您本人的职业是?”
  
  “我?我只是在时茵的种植园混了个抄写员当,”伊萨尔身手摸了摸鼻头,显得有些窘迫,“丰收节之后种植园就进入了淡季,不需要誊写那么多文件,我就空闲下来了。这种时候我一般都是回尼恩格兰过冬,在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的工作可以干一个季度,开春了再回到那边去。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本来是打算十月五号回来的,没想到尼恩格兰的空港被封锁了,只好顺延了一天。”
  
  “我了解了,”莱赫雅在笔记本上逐一记下这些背景信息,“具体地说,您是什么时间回来的?”

       “昨天下午。八点那班空艇满员了,因此我只能搭下午一点那班。从空艇下来之后,我先去了西城区一趟,呃,喝了点小酒,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要是我早些回家的话,说不定就能撞上犯人了。”

          伊萨尔流露出些许悔恨的神色,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莱赫雅将这个动作收在眼里,觉得比起自我厌恶,那更像是对节外生枝的不耐。只要一提到父亲,这位抄写员身上就会涌现出一种经过巧妙掩饰的焦躁。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蚊子在他耳边飞来飞去。

          调查员轻轻偏了偏脑袋:“您购物的时候也提着行李吗?”

  “不,我托人先将行李送回家了。怎么了吗?”
  
  “没事——不,这件事或许很重要。无论如何,请继续说。”
  
  “哦、好……我是在入夜时分回到家的。当时我的行李放在门廊上,上面有搬运工的留条,说是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应,他又在太阳底下工作了一天,头昏脑涨的十分疲劳,便只能将箱子放在门前。我当时也没有多想,或许父亲只是外出办事未归。谁知却发现父亲中风倒在门廊下,手里还捏着这张勒索信。”
  
  “这真是——”莱赫雅觉得她应当出言安慰这位可怜的年轻人,但有些拿不准该说什么,甚至不确定他需不需要同情,最后也只能应付式地说了一句,“真是一场灾难。”
  
  “是啊,真不幸。昨天我给他请了医生,医生说他虽然身体比一般的老人要硬朗,但毕竟还是上了年纪。他年轻时没死在野外,现在倒是栽在了自己家里。命运还真是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令尊现在病况如何?”
  
  “躺在楼上呢。说不了话了,还偏瘫,估计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所以才由我来委托赏金猎人协会。”说到这里,伊萨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沙发上。
  
  “那您告诉那位医生勒索信的事情了吗?”
  
  “没有,我只告诉他父亲受了点刺激。”
  
  “这样啊。”
  
  莱赫雅仔细地观察起委托人脸上的表情——他的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翘,莱赫雅认为那更像是一种大仇得报似的快感。或许老罗维多先生做过许多对不起他的事情。体罚?忽视?婚内出轨?她一面让思绪自由发散生长,一面陈述起自己的感想:
  
  “恕我冒昧,但您与家人之间似乎缺少一种亲密感。”
  
  伊萨尔迅速地扭过头来,活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他看上去极想出口驳斥这无礼的发言,然而,他最后却只吐出了简短的一词:
  
  “是吧。”
  
  瞎子也能看出那是明确的、拒绝回答问题的态度——可是,既然彼此关系冷淡至此,他又为什么要替父亲出面委托协会呢?这并不合理,不符合他自己的利益。他都已是有自己的家业的男人了,时茵的房价也绝不会太过昂贵。这起事件的画像就像是透视错位的绘画,细节之处莫名被失调感挤得满满当当。
  
  ——委托人是会说谎的,他们要的也不一定总是真相。
  
  “……好的,大致的经过我了解了,让我们进入正题。”
  
  与满心的疑惑相反,莱赫雅掏出手套戴上,又从茶几上拿起那张信纸,对着阳光仔细检视,“从这张勒索信便可以看出,这位‘绑架犯’足够聪明,没有亲自动笔。不过这还是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线索。信里遣词用句文绉绉的,绝非仅受过基础教育的人所作。”
  
  “等一等,那些字是剪贴上去的吧?”
  
  “要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图,制作勒索信的人首先就得认识这些单词。”
  
  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那些粘贴上去的字条,又总结道:“黏得挺牢,使用的粘着剂质量不错,排列也很整齐,不像是匆忙贴上去的。由此看来,犯人可能经过了详细计划,并且蓄谋已久,但这与某个细节相违背……伊萨尔先生根据我的了解,五十金币并不是笔小数目,抵得上一艘飞艇——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出得起这个价钱吗?”
  
  “他有一笔存款,名下也有些物业,早年的经历还让他认识了不少大人物。还有些不知道收在哪里的珍本手稿……”伊萨尔掰着手指计算了一番,“但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凑到五十金币的话……不,当铺抵押加上向亲戚朋友借款,勉强能凑出来。”
  
  “有趣……除了那一只鸟以外,这幢宅子还有没有丢失别的财物?”
  
  “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应该是没有了。”
  
  “也就是说,对方对你们一家的情况比较熟悉。或许犯人是预先踩点调查过,但既然屋内没有丢失别的财物,我觉得还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高。”
  
  “咦?是熟人吗?”
  
  她点了点头,直视着伊萨尔的双眼:“是的。人们总说要提防陌生人,但现实恰恰相反。绑架案——以及财物盗窃案皆以熟人作案居多。恐怕您的这桩委托也是如此。不过,现在要下结论可能为时过早,我还需要一些别的信息,就让我先保留内心的判断吧!”
  
  “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只是获得了几条线索,知道了一个大致的范围,但在调查结束之前,我不敢妄下判断。伊萨尔先生,请带我去案发现场看一看。路上我可能还得请教您几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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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瑟·亚德里安 + 1 椋鸟这俩字一定是最不好找的!(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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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祁 + 1 大家好,大家看,小狮子更新了(呐喊
柯瑞森特 + 1 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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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24 08:46:31 | 显示全部楼层
—— ◆ ——

 

  据伊萨尔·罗维多所说,被绑架的“摩提梅尔”平日居住在阁楼里,生活起居皆由他的父亲亲自打理——他们家请的女佣并不具有照顾珍稀鸟类的能力和知识。
  
  “巨囔彩椋是种色彩艳丽的观赏鸟,以艳丽的羽毛与卓越的仿声能力而闻名,被人称为‘活的流音石’。事实上,它们也的确大多栖息在流音石矿脉附近。据说它们会在繁殖期把流音石碎片贮存在嗦囔之中,借此增强求偶能力,”伊萨尔领着莱赫雅来到会客室里一道乍看像是储物间的木门前,“当然,这些都是我父亲的说法,具体情况如何我并不怎么清楚。毕竟我父亲不怎么让人碰它,甚至禁止我们这几个当子女的进入阁楼。你瞧,他还专门为那只鸟加装了一道楼梯呢。”
  
  说罢,他便拉开那道木门,展示出里头的阶梯。可能是因为后期才加建的缘故,这道嵌在墙壁里的旋梯窄得很,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伊萨尔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小提灯,率先钻进门里:“小心,这里很窄,最好能扶着墙壁走。”
  
  他所言不假。这道旋梯的确又窄又陡,楼梯间里的光线也并不充足。
  
  “冒昧打探一下,这种鸟的价格一般是多少?”莱赫雅顺手带上了门,扶着墙壁跟在伊萨尔身后攀登。空气中浓厚的灰尘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不值五十金币就是了,毕竟不是人命。”
  
  “绝大多数人命也不值五十金币呀。”
  
  委托人扭过头,向她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的确如此。”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视线重新摆正,继续履行他身为领路人的职责。莱赫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揣测起伊萨尔对这只鸟的定价。事物的价格由其价值决定,而价值又受到需求与主观认定所影响。或许对于老罗维多而言,那只鸟的价值远超五十金币,但他的儿子大约不那么想。

  
   ——那她自己呢?抛开被神秘人物赋予的资产,她的生命有超过五十金币的价值吗?

  “——大概没有吧。”
  
  “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她随口搪塞道。就在这时,楼梯转角地面处的一抹亮色飘进了她的眼帘。莱赫雅弯下腰去,发现那是一根颜色鲜艳的、带着斑纹的羽毛。
  
  “说起来,既然是有关珍稀鸟类的‘绑架案’,我应该多问一些关于它的事情才是。”她不动声色地将羽毛捡起来收进挎包里,向伊萨尔提问道,“根据您所提及的事实,我可以认为您的父亲‘爱鸟成痴’吗?”
  
  “怎么说好呢……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比我们几兄弟还像他的儿子。可以说比起人类,父亲他更加喜欢跟动物待在一起。”
  
  “令尊的性格……纤细敏感吗?常年形单影只,或者不爱社交——不擅长交流?根据我的了解,许多将情感寄托在宠物而非家人身上的人都会有这种倾向。”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既然没有丢失别的财物,这桩离奇的绑架案很可能是因私人恩怨而起的复仇,或许你的父亲曾与人结怨,哪怕是在不经意之间。既然现在您的父亲无法开口,关于他的人际关系,我只能仰赖您的证言了。”
  
  伊萨尔摸着鼻尖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
  
  “哦,这样……我的记忆中是没有。我们没有欠过钱,他也没有抱怨过工作上的事情。我倒不认为他不善交流,呃,不,他爱死那些所谓地上流阶层的聚会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聚会邀请,尤其是金主的,即使那天是我们兄弟中谁的生日。”
  
  “这似乎与您之前对他的描述相悖。您的父亲不是‘比起人类,更喜欢动物’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伊萨尔耸了耸肩,“这么一想,或许他只是单纯讨厌我们罢了。”
  
  “‘我们’?”
  
  “就是他的家人。”
  
  “要是您的父亲真的有那么讨厌自己的家人话,为什么还会接受他的孩子们的探视呢?尤其是您,伊萨尔先生,您每一年都会回尼恩格兰过冬不是吗?”
  
  “哎,谁知道呢?我猜大概因为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吧。你知道的,就是什么血溶于水——”
  
  “‘血浓于水’。”
  
  “对,就是那句。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即使再怎么疏远,也会被血缘捆在一起,这是没法否认的哪。巴泰拉小姐,你也这样觉得吧?”
  
  “我不清楚——我没有关于双亲的记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听见这句话,伊萨尔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啊,这样……那个,巴泰拉小姐,实在抱歉,我没想到——”
  
  “没关系。话说回来,我们干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
  
  “啊,也对。”
  
  又往上爬了一会儿后,他们总算来到了那道被严密藏起的阁楼里。屋顶之下的锥形空间并不算小,排除支撑结构的梁柱后,面积几乎抵得上一间主卧室。其中最起眼的摆设莫过于正中央那足有一人高的木制鸟树。鸟树上还钉着两个小木碗,其中一个盛了点水,另一个里面则放着被掰碎的干粮。除了鸟树外,阁楼的横梁上挂了许多可供鸟类歇息的装饰链条,角落里还有一个立柜,里面塞满了清洁用品。
  
  莱赫雅在阁楼里转了一圈,评价道:“为一只鸟腾出这么大的空间是很罕见。”
  
  “是啊。他还特地改造了窗户,”伊萨尔将阁楼两端被铁栅栏封上的小圆窗指给她看,“说真的,怕鸟飞走的话,买个大一点的笼子不就好了?或者剪羽也行。”
  
  实际上,笼子也不一定安全——莱赫雅想起了香料店那时的事情。可是鸟类和人不一样,并不会开锁,自然也就没办法打开窗户上的铁栅栏飞出去。
  
  “‘摩提梅尔’有多大?”

       “六、七岁了吧。”

       “我指的是体积?”
  
  “哦……比普通的椋鸟稍大一圈。”
  
  那它就没办法透过铁栅栏的空隙飞出去了:“这个阁楼就只有楼梯那一个出口吗?”
  
  “房子买下来的时候还是有另外一个的,”伊萨尔走到一面墙前敲了敲,只听见后面传来敲击木头似的声音,“现在封上了。”
  
  “这圆窗也不大,成年人是没有可能透过它钻进来的。小孩子或许可以,但是,”莱赫雅用手指在墙壁上摸了一圈,“没有裂缝,窗户的铁栅栏没有被撬开过,‘绑架犯’一定是从那道楼梯上来的。”
  
  她又扒着铁栏杆向外张望了一番:“外墙上也没有可供攀爬的落脚点,况且案件发生在白天,光明正大地攀墙风险太大了……哎?伊萨尔先生,请问站在花园里跟园丁交谈的那位……‘丰腴’的女士是?”
  
  “啊,那一定是宾斯夫人,”伊萨尔甚至没有看向窗外,“我们家请的佣人,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丈夫在爆炸案里受伤了的那位。她跟我约好了今天中午前一定会到。”
  
  “原来如此……她每天都从自己家过来吗?”
  
  “是啊,每天过来打扫、洗衣和准备三餐。你瞧,这阁楼原本是为佣人准备的,正是因为我们没有住家佣人才改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她知道令尊的事情了吗?”
  
  “不,我想应该是还不清楚的,事情发生时她还在照顾家人吧。”
  
  “唔……嗯?”忽然,一个疑问从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伊萨尔先生,您应该是昨天下午才到尼恩格兰的吧?您是怎么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不能来的?”
  
  “哦,对,你提醒我了……”伊萨尔掏了一遍裤袋,又在外套的前袋翻了许久,才终于摸出一个纸头递给她,“宾斯夫人给我留了条。”
  
  “原来如此……”莱赫雅接纸条,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我明白了。伊萨尔先生,这张便条先留给我可以吗?我想跟她和那位园丁——”
  
  “杰斯洛。”
  
  “杰斯洛先生,还有宾斯夫人,我想跟他们单独谈谈。”
  
  “没问题……等一等,我不能旁听吗?”
  
  “很遗憾,为了保证他们回答的真实性,我不得不拒绝您的旁听。”
  
  伊萨尔的眉毛顿时扬了起来。
  
  “我让您感到不愉快了吗?很抱歉,我并没有别的用心,单独问讯是为了得出准确而可靠的证言。毕竟——”
  
  她直视着着伊萨尔的双眼,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人类是很容易受到他人影响、进而篡改自身的记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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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24 13:4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莱赫雅·巴泰拉 于 2017-6-24 22:41 编辑

—— ◆ ——


  “这……这是真的吗?”宾斯夫人震惊地捂住了嘴,“老爷他……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很遗憾,是真的。我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而来的。”

  “天哪,愿女神保佑他!”她在胸前划了个六芒星,看上去像是个虔诚的星之教会信徒,“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吗?”

  “我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主要是关于罗维多一家的人际关系的。”

  “是的,尊敬的小姐,请讲!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一定会回答你!”宾斯夫人坐直了身体,压得那张餐椅一阵嘎吱作响,可惜她的体型让这个动作也变得不明显起来。圆鼓鼓的脸颊使她的五官看起来不太明显,不过那双滴溜直转的眼睛倒是颇让人印象深刻。

  “感谢您的协助,那么事不宜迟,就让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您在这里工作了多长时间了?”莱赫雅取出笔记本,在桌面上摊开。她的音量不高,应该不会让书房外边的人听见。

  “八、九……可能有十一二年了吧?”宾斯夫人掰着手指数了数。

  “原来如此。可以为我讲一讲您受雇的经历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那时候我丈夫受了工伤,被矿场炒了鱿鱼,全家人吃饭都没有着落……咳,我本来是打算当个奶娘的,毕竟那样就能在家工作,可以顺便照顾我的小儿子。但就在我准备张罗的时候,我小姨告诉我有家人在招通勤佣人,每天晚上可以回家……我就来应聘了。那时候老爷还没有退休,也没有搬到这间房子里来呢。”她的声音开始低落下去。

  “是吗,”莱赫雅附和道,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说些符合现场气氛的话,“我听说了您丈夫的事情。他情况如何了?。”

  “他……他今天早上醒了,大夫说他命硬,死不了。话说,小姐,您没必要这样对我说话啊?听上去怪难为情的。”

  莱赫雅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宾斯夫人指的是她的词措:“啊,关于这个,请不要放在心上,这恐怕得怪我从小养成了习惯。”

  “啊?哦,是这样……”

  “也就是说,您是看着这幢房子翻修的。对了,您对罗维多夫人有什么看法吗?”

  “她在我过来工作以前就去世了。”

  “原来如此。恕我冒昧,她是因什么而过世的?”

  “听说是操劳成疾,害了肺痨没熬过去。毕竟老爷常年在外工作,她要一手带大四个孩子,很不容易了。”

  “我明白了,”这样看来,伊萨尔对父亲的冷漠态度似乎情有可原,“罗维多老先生是什么时候退休的?”

  “在费舍尔少爷离家之后他就有这个打算了,不过陆陆续续又拖了好几年,直到伊萨尔少爷也去了时茵他才正式退休——啊,费舍尔是这家人的长子,现在在晓光的那个。我想想看,费舍尔少爷是402年去的晓光,那么老爷退休大概就是406年的事情了吧。他平时过得清净,很少在家里举行宴会什么的……啊,虽然要照顾的人口少了,但是老爷可是一分钱都没少给我哩。”

  那就是距今六年前,跟“摩提梅尔”的年龄一致,不过罗维多老先专心致志生是否是从雏鸟开始养起仍属未知之数。莱赫雅在笔记本上写了几条注释。仔细一看,关于这次案件的条目已经写满了一页。她一边检索她记下的内容,一边向宾斯夫人确认道:“罗维多四兄弟都分散在各地吗?”

  “啊,是的,不过至少他们都会回来过神圣节。伊萨尔少爷因为工作的原因,固定是每年秋季、丰收节过后一周内回来,其他人的时间就没有那么固定了。以今年为例,伊萨尔少爷的两个哥哥都说不会回来了。至于维尔特——啊,这是小儿子的名字——维尔特少爷的话,时茵那边之前不是有朝灵闹事还是怎么样吗?他被调休了,本来他是会在夏天回来一趟的。”

  莱赫雅对发生在九月以前的事件称得上是一无所知,尼恩格兰是如此,更逞论别的城市了。幸好一个暧昧的微笑足以掩盖所有不恰当的无知:“也就是说,伊萨尔先生是今年第一个回来探望父亲的罗维多。”

  “是的,就是这样没错。”

  “听起来他们跟父亲关系不太和睦。是这样吗?”

  “啊……关于这个嘛……”

  宾斯夫人忽然支支吾吾了起来。她迅速地瞥了一眼书房门口,看上去像是不太愿意对雇主一家之间的关系评头论足。莱赫雅见状连忙劝说道:

  “您若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如实相告。我会严格保密——”


  严格保密。

  她忽然像是咬到了舌头一般窒住了,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保守秘密。你们,叽叽喳喳的鸟儿们,你们都要保守秘密。我让你们歌唱时你们要为我高歌。我让你们展翅时你们要为我飞翔。除此之外,你们应当永远保持缄默。

  因为守密是我等■■■■■■■的第一要务。


  后脑勺就像是被鞭子抽打过一般开始隐隐作痛,记忆的残渣张牙舞爪,向她迎面扑来。

  “……我将严格遵守保密条款,不会向他人透露您的证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忽视胸口传来的心悸,先专心于眼前的案件。幸好宾斯夫人对她的异状毫无察觉,她脸上的表情显示出她正在专心地与自己的职业操守作斗争。

  “宾斯夫人,”言辞自动浮现,在莱赫雅的舌尖上起舞,“这是为了罗维多老先生。虽然肉票只是一只椋鸟,但也是他的心头肉呀。眼下,任何线索都至关重要。比方说……对了,罗维多老先生有没有与人结怨过呢?”

  “尊贵的小姐,您是在怀疑伊萨尔少爷吗?”宾斯夫人突然抬起头,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莱赫雅脑袋一歪:“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能理解伊萨尔少爷对老爷感到的不满……但是毕竟是老爷一个人在外打拼,撑起整个家庭,没有人应该责怪他!他对自己的是个儿子是真不差,至少让他们吃饱穿好,健康长大承认。你瞧,他最后还不是买下了这幢房子……恐怕是之前的邻居老爱嚼舌根,惹得少爷他们对父亲落下了坏印象。老爷他,”宾斯夫人一开口便说个不停,“老爷他可是个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雇主!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来没听见他对谁大吼大叫过!你想想呀,喜欢动物的人,怎么可能对人太差呢?”

  从宾斯夫人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已经习惯于应对他人对老罗维多的质疑,由此可见他的风评称不上优秀——当然,莱赫雅并没有将这种感说出口来,只是记下了笔记,用一种比之前更加柔和的语调问道:

  “我了解了。不过宾斯夫人,我是否可以将这份证词理解为‘您觉得伊萨尔先生与罗维多老先生素来不和’呢?”

  “倒也说不上是‘素来不和’……至少伊萨尔少爷每年都会回来过冬,他们之间也没有显著争吵过,只是比较冷淡……事实上这家人父子之间的相处方式都是这样的……”

  “哦?那您为何会首先提到伊萨尔先生的名字呢?”

  “啊?那个,是……”

  莱赫雅前倾身体,又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请不要担心,我并不是警备队成员,本次案件由私人委托,结案处理方式可以有很多种,比方说——协调处理。”

  “您真的不会……”

  “请您尽管放心,我可以以身为调查员的信誉担保,”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需要我为您写一份契约书吗?”

  “啊,不不不……唉,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没什么的……”宾斯夫人连连摆手,往餐椅里面缩了缩,好像想将她那庞大的身躯藏起来,“其实,是这样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下午,我看到伊萨尔少爷跟费蓝扎大人在一块儿喝酒了。”

  “费蓝扎大人?”陌生的名字让莱赫雅皱了皱眉,“那是谁?”

  “他是负责管理罗维多家产业的律师。”

  “哦?”这倒是大大出乎莱赫雅的意料,“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的事情?”

  “肯定是下午!不过不会太晚,可能是四五点的时候。您知道吗,昨天那什么‘神迹会’,就是炸了圣堂的那个,又闹出了些幺蛾子。我出门买菜时法祭封了路,害我只能从空港那边绕回去……就是在那附近,我看见罗维多少爷站在空港门前。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的,不过当时人多,我又看到律师大人去迎接他,接着他们就走进了空港对面的小酒吧,就放弃了。”


  ——委托人是会隐瞒、说谎的。

  她本能地想道。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莱赫雅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而宾斯夫人则不安地绞起了香肠一般粗的手指:“那个……这件事对您的调查有帮助吗?”

  “啊?是的,您的证言非常关键。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您。”莱赫雅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来,连同手中的笔一同递过去:“我想让您写一句话。”

  “什么?”

  “这么做的原因暂时不能告诉您……总之,请您在那张羊皮纸上写下‘很抱歉地通知您,我今天有事不能上工。’”

  “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莱赫雅摇了摇头,换来了宾斯夫人不解的眼神。不过奇怪归奇怪,这位忠诚的佣人还是完美完成了她的要求。莱赫雅收回那张羊皮纸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向她点了点头:

  “谢谢您,您可以先离开了——啊,可以将杰斯洛先生叫进来吗?啊,请不要将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转告他,好吗?”尽管她对杰斯洛先生的问话内容与对宾斯夫人的基本一致。

  “好的。我立即就去。”

  “也请转告伊萨尔先生,在向杰斯洛先生问完话后,我要出门去一些地方求证,”她抓起挎包,“情别担心,我会在傍晚前回来,到时候会立即公布‘绑匪’的身份。另外,也请帮我问问他,假如我因为任何原因没能找回‘摩提梅尔’,他是否打算付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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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金猎人/综合调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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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26 15: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 ◆ ——

  
  莱赫雅总算是想办法在太阳罗山前回到了这间两层别墅。这一回,大门虚掩着,似乎是专门为她而留,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径直向会客室走去。等在会客室里的除了一墙动物标本外,还有她的委托人与两位佣人。茶几上放了四套茶杯,不过其中三个已经空了,看起来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抱歉,”她脚跟一并,提起裙摆轻轻欠身,按照身份的高低次序向三人点头致意,“调查所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久……幸好还是赶上了。”
  
  “哦,是吗?辛苦你了。”
  
  伊萨尔的双臂在胸前交叉,显然对她的突然离开颇为不悦。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虽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急切,却仍然比她离开前要疲惫不少。伊萨尔坐在长沙发的一头,宾斯夫人则缩在在另一头,半靠在扶手上,眼眶红了一圈。她没有看自己服侍的少爷,只是瞥了莱赫雅一眼,便又继续望向窗外。裤脚上还站着点泥巴的老园丁杰斯洛则搬来了一把旧餐椅,略显尴尬地坐在离另外两人有些距离的地方。看来,在莱赫雅出门这段时间里,这对主仆之间相处得并不太融洽。但这并不是她需要关心的。莱赫雅只是受命调查这桩绑架案,并没有对别人指手画脚的权力。

  
  你应当与他人保持距离,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她的头又痛了起来。为了掩饰这一点,莱赫雅在伊萨尔对面的客厅椅上坐下来,开口问道:“令尊的现况如何了?”
  
  “老样子吧。在你出门去的时候,我们给他喂了饭、擦了身……他还是说不了话,也不能动,”伊萨尔迅速地瞥了宾斯夫人一眼,“明天我可能得再请医生来一趟。说起来,巴泰拉小姐,您究竟是做什么去了?十二点多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了吧?”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你最好得出值得这么多时间的结果”。
  
  “我是去查验各位的证言了,”莱赫雅如实回答道,顺手揉了揉太阳穴来舒缓脑后的剧痛,“情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向各位公布调查结果。不过在那之前,伊萨尔先生,我可以听听您对‘那个’问题的回答吗?”
  
  “赎金吗?”他的语气又开始变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莱赫雅觉得自己听见了宾斯夫人从喉咙里发出的闷哼——看来他们是为了这个而大吵一架,“我并不认为那只鸟有五十金币的价值……因此不打算付赎金。虽然父亲可能会感到伤心,然而为仅仅一只鸟付出五十金币……实在不值。”
  
  “这可是老爷心爱的鸟!”宾斯夫人忽然扭过头来,冲莱赫雅抗议道。
  
  “要是他愿意用五十金币去换那该死的鸟,那他还真就是老糊涂了!”伊萨尔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宾斯夫人吼,“哪有会给强盗送那么一大笔钱的白痴?我要是打算直接付钱,我还雇什么赏金猎人?”
  
  难以置信的神色从宾斯夫人那张圆鼓鼓的脸上迸发出来:“你竟然冷血至此!那可是你的父亲!你打算伤他的心吗?”
  
  “少假装是我妈在教训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两位都请冷静一些,好吗?”莱赫雅温和地出声制止道,“我只是在假设一种可能的情况罢了。”
  
  她来回地看着伊萨尔与宾斯夫人,直到他们又恢复到了原先那种想要假装互不理睬的姿势。这样就够了,至少现场已经足够安静,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她的发言。莱赫雅打了一遍腹稿,仔细推敲过了解释前因后果的方式,方才开口说道:
  
  “身为调查员,我们最大的客户是‘真相’。我们从来都是为了真相而服务的,哪怕结果让人不快也一样。在报告的过程中,我的遣词用句可能有不恰当或是冒犯之处,但我将尽己所能保证它的合理性与真实性。”
  
  ——哪怕是委托人并不想要挖出的真相。
  
  “当然,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先行公布——这起事件的犯人,现在就在这里。”
  
  没有人回话,室内的温度却俨然下降了几分,莱赫雅故意停下了话头,等三人将这判决消化完了,才继续说道:
  
  “本次委托乃是由伊萨尔·罗维多先生所发起,其父亲伯克莱·罗维多所饲养的巨囔彩椋‘摩提梅尔’于十月六日遭到了绑架,而伊萨尔先生希望我能够调查出这只鸟儿的下落。要查出鸟儿的下落,便有必要推断出绑匪的身份。而要得知绑匪的身份,便有必要梳理一遍整起事件的时间线。那么,杰斯洛先生。”
  
  “啊,是!”老园丁慌忙站直了身体。他是个相貌温和敦厚的老人,体格很壮,但眉眼间却透露着一股卑微懦弱的气息。与同样受雇于人的宾斯夫人相比,杰斯洛显然来自更加穷苦的阶层,其行为举止与这个精心装修过的房间格格不入。
  
  “杰斯洛先生,在我们之间的单独交谈中,您提到你每周都会来帮罗维多、以及附近几户人家打理庭院。您只有上午在这里工作,下午需要赶到另一个街区。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是的,那个,夏天可能要多花些时间,毕竟花花草草什么的,在夏天长得比较快。“他连连点头,又补上一句,“但是,我在庭院里干活时,那个,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他说的话莱赫雅在单独询问时就已经听过了,现在不过是要重新讲给另外两人听。
  
  “伊萨尔先生跟宾斯夫人都知道这件事吧?我是指杰斯洛先生每一周的工作时间。”莱赫雅又转向另外两人,直到他们表示同意,才继续往下说道:
  
  “杰斯洛先生,今天早上大约十点、我抵达这座宅邸时,看见您正在修剪篱笆。请问昨天这个时间您也有在附近工作吗?”
  
  “啊,是的,有。本来我应该昨天就干完活的,巴沃尔家——啊,就是对门那家——他们让我重新搞一套设计,那个,主要是想要换种方式修剪灌木,结果花了很多时间,这边的工作就只做了一半。不过今天已经做完了。”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偷偷地瞟了伊萨尔一眼。
  
  “您工作都是待在院子里吗?雇主不会偶尔请你进屋坐坐吗?”
  
  “不,不,我没有。我是个园丁,为什么要进屋子里呢?而且,那个,我的时间表也排得很紧,没那种功夫。你瞧,要不是您,那个,告诉我罗维多老爷出事……”
  
  “我明白了,”莱赫雅迅速地打断了他,“那么昨天上午,您一直在看着罗维多家吧?有没有人——不是可疑的人,我指的是您熟悉的人”
  
  “那个,我告诉过你了——我看见伯克莱老爷出门了。”
  
  伊萨尔和宾斯夫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老园丁身上。
  
  “您是几点看见他出门的呢?”莱赫雅继续问道。
  
  “记不清了,挺早的,我刚开始忙活来着,那个,我想,可能是十点半十一点之间吧。我还跟他打了招呼。”
  
  “接下来呢?”
  
  “接下来……没有什么了呀。大约是在十二点半的时候,我干完了巴沃尔家的活儿,就开始打理罗维多家这边的……一点左右的时候——啊,这一次因为教堂的钟响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一点的时候我想着不能再拖了,因为要到城里另一边工作——”
  
  “在此期间,伯克莱·罗维多先生没有回来吗?”
  
  “呃,不,我刚打算离开,他就——我向他解释了我,老爷”
  
  “好的,感谢您的证词。”莱赫雅向他致谢道,又转向另外两人:“我向巴沃尔一家打听了一下,他们印证了杰斯洛先生的话,”
  
  等等,”伊萨尔忽然一击掌,“巴泰拉小姐,你的意思是,绑架案发生在到下午一点之间?”
  
  “何以见得呢?”
  
  “难道不是吗?因为父亲在这段时间里外出了呀!姑且不论是谁干的……这难道不是上演绑架闹剧的最佳时机吗?”
  
  “在那段时间里,杰斯洛先生可一直在对面的院子里忙活呢。”莱赫雅委婉地否认道。尽管宾斯夫人不满地咳嗽了一声,她倒是认为“闹剧”这个词用得妥当。这起案件本身便充满了荒唐无稽的味道。
  
  “他不见得一直都盯着这边吧?”伊萨尔似乎对自己,“比方说,他有可能离开了一会儿,或者转过了身,或者去拿他的工具——啊,杰斯洛,我并不是在指责你。再说绑匪也有可能是从屋子后面翻进来的啊。”
  
  “伊萨尔先生,我在附近打听了一圈,除了伯克莱老先生以外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一点之间并没有人出入这间房子,倒是有人注意到昨天傍晚您请了医生来,向我打听出了什么事呢。正门有杰斯洛先生看着,这所房子后面又紧贴着另一户人家,而且昨天不是工作日,早上大部分人都待在——”
  
  “那样的话,这场绑架案就是在我父亲在家的时候发生的喽?究竟是几点?”
  
  “伊萨尔先生,”莱赫雅不答反问,“您是几点到家的呢?”
  
  “我告诉过你了,我是在入夜时分回到家的,大约六点多吧。”
  
  “一点到六点,足足五个小时……老爷他居然就这么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可怜的人……”宾斯夫人依旧没有看向伊萨尔,只是擦了擦眼角。
  
  “说起来,宾斯夫人,”莱赫雅,“您昨天有来工作吗?”
  
  “啊?不,没有……我前天就向老爷请了假,昨天一整天都在照顾我的丈夫……”
  
  “哦?那这可就怪了,”莱赫雅的声音忽然一沉,“伊萨尔先生给了我一张您昨天留的便条呀?上面是这样写的:‘伊萨尔少爷,很抱歉地通知您,因为家里人在爆炸案受伤,我今天不能上工,但明天中午前我一定能到’——是这样没错吧,伊萨尔先生?”
  
  “是这样没错……”伊萨尔抿了抿嘴,不知是不是莱赫雅的错觉,他看上去竟有几分幸灾乐祸,“如果你昨天没来的话,那又是谁留的?”约莫是因为忿怨未消,他甚至放弃了那种温和有礼的伪装。
  
  “我的确留了那样一张纸条,但那是前天给老爷留的!”下午以来第一次地,宾斯夫人与她雇主的儿子对上了目光。只是这一回除了愤慨,她的声音里还多了几分委屈。
  
  “难道不是您昨天亲自来过这里,又放下纸条的吗?”
  
  “您在暗示我是绑架犯吗?我说的是可真的!”宾斯夫人的脸像涨得通红,几乎就要站起来跟莱赫雅争辩了,“不信的话……对了!你可以去问我家的大夫!他,还有他诊所里那个助手能证明我昨天一天都陪在我丈夫的身边!西苦艾街27号就是他们的地址,去呀!”
  
  莱赫雅安静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感谢您的诚实,我认为您说的是真话——不,其实,我已经去找过您所提到的那位大夫了,他证实您说的的确是真话。”
  
  她奔走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正是为了验证这些疑点。莱赫雅打开挎包,将那张便条取出来放在茶几上,又在旁边放了另外两张写了字的羊皮纸:
  
  “请看。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让您写了一份样本,这边的另一份则是杰斯洛先生所写的样本。杰斯洛先生的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就连‘通知’这样基本的单词都拼错了,可见这便条不是出自他的手笔。在这件事上,杰斯洛先生是清白的,他在西城区的雇主们也证明了他昨天下午一直在那边干活。至于宾斯夫人——”
  
  她将伊萨尔递给她的便条跟宾斯夫人的字迹样本举到胸前的高度:
  
  “我想,身为抄写员的伊萨尔先生应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每个人的笔迹都是独一无二的。字距、大小、首字母、下笔轻重、倾斜程度、有无连笔,甚至是书写特定字母的方式都能成为一种‘身份证明’。请看——虽然两张纸条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然而每个单词之间的距离并不一致,便条上的间距较短,而宾斯夫人的字迹样本上,单词与单词之间隔得较开。”
  
  “也就是说,这张纸条是经过了精心伪造的……”伊萨尔颇感挫败地喃喃道。突然,他警觉了起来:“等一下,巴泰拉小姐,你刚才说‘犯人就在这里’吧?”
  
  “没错。”
  
  不安之色逐渐在他的脸上浮现:“不是杰斯洛,也不是宾斯夫人的话……”
  
  “伊萨尔先生,”莱赫雅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昨天下午跟您一起喝酒的‘朋友’是管理你们家财产的律师呢?”
  
  “啊?这跟案件没有关系吧?”
  
  “我听说警备队在调查案件的时候会优先怀疑第一发现者。您说自己大约在傍晚六点到家——半个小时对于‘绑架’一只鸟来说,已经很宽裕了——您一定十分熟悉父亲的作息习惯与这幢房子的构造吧?”
  
  伊萨尔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不带感情地笑出了声:“巴泰拉小姐,你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吧?你不是问过我那令人尊敬的邻居们了吗?既然他们总是盯着窗外看,应该会看到我六点多才回到家,随即就去请了医生吧?”
  
  “恕我直言,除非特意训练过观察技巧,否则人类的大脑相当擅长篡改记忆。即使您比他们想象中的回来得更早、或是在‘到家’与‘请来医生’之间间隔了更长的时间,他们也不一定记得住每一件事发生的准确时刻。”
  
  “啊哈!”他好像终于被她这一番无礼之辞惹毛了,“既然邻居们的记忆不可靠,那你又凭什么断定宾斯跟杰斯洛两人是清白无辜的呢?”
  
  “很遗憾,因为这两位以物理层面而言,是不可能犯下绑架案的。阁楼只有一个出入口,而那道楼梯又特别窄,就连你我也只能勉强通过,”莱赫雅指了指宾斯夫人,又指了指杰斯洛,“我无意冒犯,但是,‘丰腴’的宾斯夫人与健壮的杰斯洛先生又要如何挤进那条狭窄的楼梯间,而不留下一点痕迹?”
  
  “你可是我请来解决事件的!”
  
  “刚才我已经严正声明过,我最大的客户是‘真相’,即使那是您不想要的。”
  
  “荒唐!”她的委托人激动得站了起来,“这太荒唐了!我为什么要花费精力绑架我父亲的鸟?”
  
  “您有充足的动机,无论是于财富,亦或是于感情而言。”莱赫雅冷静地指摘道。
  
  “这我可就不懂了!是你口口声声说着‘这件事很可能是因私人恩怨而起的复仇’的,怎么现在又扯到财富了上来了?再说”
  
  “首先,‘夺走对方的财物’也不失为一种报复方式。其次,关于巨囔彩椋的特性——它们被称为‘活着的流音石’,对吧?”
  
  身为一种特殊的矿石,流音石常常用于储存谈话证据——或是用于栽赃,或是用于证明。
  
  “从各方证言我们可以得知,伯克莱·罗维多先生的朋友大多在外地。爱鸟成痴的他常年与摩提梅尔相处,会不会无意中……曾经对那只鸟儿说过些什么重大的秘密呢?一笔秘密存款?产业?多年前曾经犯下的错误?或是一个私生子?伊萨尔先生,今天下午我去拜访了跟你喝酒的费蓝扎律师,他说你问他的正是‘动物证据在遗产分配时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虽然优秀的职业操守使他拒绝向我透露更多信息,但光是这些已经足够使人生疑了。您瞧,”她放下两张便条,从包里取出一份带压印的证明书,放在桌面上“这是他亲笔写的证明,我特意问他要回来的,上面还有印章为证呢。”
  
  ——你还有什么想要争辩的吗?
  
  莱赫雅来回打量着在场的三人。杰斯洛的眼睛睁得滚圆,就连宾斯夫人也捂住了嘴,而那份震惊显然已经盖过了方才她所感到的忿怨:“女神在上啊,伊萨尔少爷,您该不会真的……”
  
  至于伊萨尔,他又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开始在客厅了来回踱步:“巴泰拉小姐,你在信口胡诌方面还真有一套。”
  
  “谢谢您的夸奖。”
  
  “我他妈没有在夸你!”
  
  伊萨尔扭过头来冲她怒吼道。一时间会客室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如墙上的标本一般沉默。一秒、十秒、一分钟……委托人与赏金猎人互不相让地互相瞪视着,直到莱赫雅突然叹了一口气,率先移开了目光:
  
  “——伊萨尔先生,一般而言,我会认为您是头号嫌疑人。但这件案子比较特殊,与我刚才说的恰恰相反——您不是犯人,而是真正的犯人的栽赃对象才对。”
  
  “啊?”
  
  突然获得了赦免的伊萨尔脑筋似乎还没转过弯来。他原本应该是想开口驳斥莱赫雅的发言的,却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整个人愣在原处。莱赫雅将那封勒索信打开平摊在桌面上,用手指指着上面的某个单词,解释道:
  
  “在阅读这封勒索信时,我注意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请注意这三个词——吾等尼恩格兰如若不允,从字体、纸张的颜色以及纸张质感上来看,它们同出一源。犯人使用这种材料大约是想要趁势抹黑伊萨尔先生的信誉、加强‘他是个坏人’的印象吧。可惜——不,应该说,幸好他这么做了,伊萨尔先生的不在场证明才变得无懈可击。”
  
  宾斯夫人的目击证词便是最好的作证。如果之前莱赫雅还对伊萨尔心存怀疑的话,那宾斯夫人的话就完全打消了这份疑虑。
  
  因为——

  
“它们来自昨天中午圣迹会抛洒的传单。”

  

  莱赫雅站起身来,朝伊萨尔深深地一鞠躬:“请原谅我的无礼,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具说服力的解释方式。伊萨尔先生的航班下午四点半才抵达尼恩格兰,那个时候,抛洒传单的广场已经被法祭和骑士团封锁了。因此,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制作出这封勒索信的。”
  
  她的委托人似乎已经被这情绪上的落差绕昏了,一时间也没有追究这种让人恼火的叙事手法,只是在试图让自己的大脑跟上事态的发展:
  
  “不是杰斯洛,不是宾斯夫人,也不是我,那……还能是谁?您说的嫌疑人已经被你全部排除了啊?”
  
  “不对,运用排除法的话,昨天中午身在尼恩格兰、熟悉这幢房子、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且‘现在在这所房子里’的人物还有一位。”
  
  她直起身来,坚定地总结道:
  
  “那就是伯克莱·罗维多老先生自己——此次闹剧全是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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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7 01: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还不能把长评子mode on就稍稍随便说一点主要给莱赫雅老师打个call支持一下! 稿稿稿真是辛苦了!
希望第二章结束了第三章能写得顺顺的呢!

1.感觉主要是通过审讯得到情报和线索然后排除可能性的推理方式呢!

2.时不时的言语闪回感觉好令人不安啊……感觉都是命令式的……莱赫雅老师是被洗脑过吗……

3.肉票鸟!超大只的肉票鸟!……不知道是不是被做成烤肉了已经!

4.感觉比起案件细节莱赫雅老师很多动作细节更有趣更让人dokidoki呢!

5.律师这个词看起来这么先进结果是罗马希腊就有了啊……

6.看到一半觉得是老先生和佣人合作来测试哪个儿子值得托付之类的ry……仿佛只对了1/4

7.好奇老先生的金主和香料店的店主是不是同一个金主然后和莱赫雅老师都有关系(。

8.说起来说是魔弹射手,至今没有出现弓弩?

9.和尼恩格兰爆炸案结合起来感觉特别棒!就特别喜欢这种和编年史合拍的FEEL! 而且都是能够用上的关键线索这种感觉好爽啊!不过阿泽兰的文盲率……传单究竟有什么内容呢……

10.“我他妈没有在夸你!”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11.其他没出场的兄弟都起了名字感觉……好可疑啊!时茵两个人真的不是双胞胎吗!

点评

其实第二章还没有完结……还有最后一段(默  发表于 2017-6-27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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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金猎人/综合调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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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 09:32:55 | 显示全部楼层

—— ◆ ——

  
  有句俗语叫“眼见为实”;然而在现实生活当中,不同的人看见相同的场景,所作的诠释也不尽相同。
  
  “本次委托最为异常之处,便是直接当事人卧病在床、口不能言。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若伯克莱·罗维多老先生没有中风倒下,这起‘事件’便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
  
  说得有口干舌燥了,莱赫雅便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花茶喝了一口,方才继续往下讲述:
  
  “伊萨尔先生,您所看到的是令尊伏倒在门廊前、手中还捏着这封勒索信的场景。您将其解读为‘父亲在发现爱鸟被绑架后气急中风’,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实际上,两起——不,一共发生了三起意外,使原本结构简单的事件变成了闹剧一场。为了便于理解,请允许我按照时间顺序一一叙述。
  
  “十月六日上午十点,伯克莱·罗维多老先生走出了家门,跟还在对门干活的杰斯洛先生打了个招呼后,便出发前往市中心。他的目的地是被炸毁的尼恩格兰圣堂,也就是十月五日傍晚遭到‘圣迹会’袭击、死伤惨重的地点。或许他是打算如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悼念死者,毕竟他雇的仆人的亲人也在这场袭击中受了伤。罗维多老先生顺着人流向前行走,手里拿着路上买的白花,或是一支白色的蜡烛。他将悼念用的物品放在圣堂废墟之前,默默地献上祈祷,然后转身离去。就在这时,第一起意外发生了。”
  
  她用讲故事般的口吻描述着想象中伯克莱·罗维多的行动。细节方面或许与真相稍有出入,但大致上应该是准确的。毕竟,当那些印着银色眼睛的纸片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时,莱赫雅自己也正在现场。
  
  “第一起意外便是‘圣迹会在现场抛洒了传单’。其中一张传单恰巧飘落在了他的脚边。伯克莱老先生将它捡起来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个可怕又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当中成型了。”
  
  那便是随后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了。
  
  “在看到那些文字时,他想到的是近期回到尼恩格兰的儿子,这个儿子跟他的关系势如水火,甚至——或许在某些时候,会让他感受到生命危险。”
  
  “等一下!”在这间屋子里最维护罗维多老先生的名誉的宾斯夫人立即抗议了起来,“这逻辑太奇怪了!那、那可是他的儿子呀!怎么会——”
  
  莱赫雅扬起了眉毛:“为什么不可能呢?既然伊萨尔先生讨厌他的父亲,伯克莱老先生为什么就不能憎恨自己的儿子呢?”
  
  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感情的建立从来都是聚沙成塔般的累积型,因而将想法付诸行动,只需要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契机。
  
  想到这里,莱赫雅又悄悄瞥了伊萨尔一眼。他看起来虽然震惊,但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莱赫雅对他作的分析并没有太过偏离。
  
  ——关系正常的家庭,会将中风昏倒的父亲独自一人留在房间当中、不闻不问好半天吗?联想到伊萨尔的母亲是病逝的,或许在伊萨尔眼中,这种疏忽或许是他对父亲的报复。
  
  “人类是擅长感受情感的,”她又继续说道,“人类能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好恶,进而采取相应的态度。当然,宾斯夫人,您的质疑也并非毫无根据,因为我们并非伯克莱·罗维多老先生本人,自然也就没办法完全了解他的内心所想。我承认,我所提出的动机与其他证据相比稍显薄弱,可惜的是,能制作出那封勒索信的仍然只有他一人。”
  
  这也能解释为何勒索的金额是五十金币——一还有谁比罗维多老先生本人更加清楚自己所能调动的资产额度呢?
  
  “让我们继续讲述事件的经过吧。或许是灵光一闪,或许是早就在思考类似的事情,伯克莱·罗维多老先生在拾到那封宣传单后,便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既然用异端传单制作了绑架勒索信,我猜他原本的计划是将绑架‘摩提梅尔’之类的罪名安在伊萨尔头上。伯克莱老先生带着传单回了家,制作出了那封勒索信。或许是考虑到了报备警备队或者雇佣赏金猎人调查时的场景,便又用宾斯夫人给自己留的便条伪造了一张容易被拆穿的假纸条,以便在需要时向调查人员塑造出‘伊萨尔在说谎’的印象。当然,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真相还得问他本人……不管如何,就在罗维多老先生伪造好了勒索信与便条,拿着它准备开始布置现场时,第二起意外发生了。”
  
  “什么?”
  
  “第二起意外便是摩提梅尔自己逃走了。”
  
  “你说什么?!”
  
  “是的。跟着伊萨尔先生上阁楼的时候,我捡到了它掉下来的羽毛,向上的一面并没有沾上多少灰尘,看上去应该是近期才掉的。当时我便开始思考‘摩提梅尔’究竟是怎么被带出阁楼的。那个阁楼里并没有鸟笼,楼梯间又很窄、无法携带使用过大的容器,摩提梅尔本身也不是能装进口袋里的大小。既然羽毛掉在了楼梯间,说明它很可能不是被装在密闭的容器——譬如箱子里带走的。出于这些考虑,在下楼时,我特别留意了一下有没有特殊的痕迹,”说到这里,她从挎包中拿出作为证据的那根羽毛放到茶几上,“由于负责打扫家中卫生的宾斯夫人无法进入楼梯间,罗维多老先生也只打理阁楼,因而楼梯间的地面上积了一层灰。就在羽毛掉落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行浅浅的鸟类足印。现在它应该还在那里,伊萨尔先生,待会儿您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真的吗?”
  
  “是的。摩提梅尔并没有养在笼子里,阁楼的窗户也飞不出去,伯克莱先生又一时疏忽,忘了关上阁楼的门。因为楼梯间是在太窄,摩提梅尔也不好伸展翅膀,便顺着楼梯,一路从顶楼跳了下来。就在这时,拿着勒索信的罗维多老先生拉开了门——”
  
  “然后,那个,‘莫蒂梅尔’就趁机逃了吗?”杰斯洛插嘴道。
  
  “正是如此。就在这时候,第三起意外也发生了——伯克莱·罗维多先生在试图追赶摩提梅尔时中风倒地。为了证明这个推论,伊萨尔先生,今天下午我也特地去拜访了您请来为罗维多老先生看病的家庭医生。其实罗维多先生从五六年前开始便时常身体不适。正如您之前告诉我的那样,毕竟他年纪也大了。您并不知道这件事吧?那是因为老先生特意嘱咐过他要对您保密。”
  
  即使是身体一向硬朗的人,上了年纪之后也会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病痛。在面对年轻力壮、又对自己不包好感的儿子时,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那是对丧失、对死亡的恐惧吗?莱赫雅不知道。尽管她可以猜测,但这却并不在她的职权范围内。因此,就像是她没有去深入思考这对父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一样,她迅速的掐灭了这些发散的念想。
  
  话又说回来了,若这三件意外没有同时发生,这起荒唐无稽的鸟类绑架闹剧也就不会出现。只能说这是一种极为不幸——换而言之,也可以说是幸运的巧合了。只是,它对谁来说是幸运,对谁来说又是不幸呢?
  
  会客室里再度陷入了死寂。在听过这种推论之后,无论是伊萨尔、宾斯夫人还是杰斯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而凝重的神色。趁此机会,莱赫雅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茶水,方才开口总结道:
  
  “以上,便是我对本次事件经过的推理。伊萨尔先生,您提出的委托内容中并不包含‘彻底查明前因后果’一项,关于动机方面的分析,我只能点到即止。当然,您可以提出追加委托,我也很乐意为您效劳……但是在那之前,我还得先彻底解决这起事件。”
  
  没错。尽管推理出了前因后果,但是案件并没有结束。
  
  “虽然‘绑匪是谁’的问题是解决了,‘摩提梅尔’却仍旧下落不明。要找出一只逃跑的小鸟很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毕竟它被人工驯化了这么多年,已经不适应野外生活,很可能还留在城区内,甚至是这间房子附近。”莱赫雅看向她的委托人,“我能力有限,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它,因此您也可以适当地扣除委托费用,但我还是想先试试看。伊萨尔先生,‘摩提梅尔’身上有什么与一般巨囔彩椋不同的特征吗?”
  
  “事到如今,你还……”
  
  伊萨尔露出了五味陈杂的表情,但那表情却又迅速地被他掩藏了起来。正如同他虽然厌恶父亲、却还是选择每年回来尼恩格兰过冬一般。莱赫雅看着他,试图从眉间的皱着中读出他此刻内心所想,却无功而返。尽管她能推测出事件的前因后果,却无法理解它们。这就像是在运用公理解决一道难题——莱赫雅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套用何种理论,却难以理解理论本身。
  
  于是她便不再去想了,只是让连续运转了一整天的大脑放松下来,以舒缓时不时出现的疼痛。过了好久,她才又一次听见了她的雇主的声音:
  
  “——腿标。”
  
  “抱歉,请问那是?”
  
  “啊,那个,我记得老爷曾经提到过的,”宾斯夫人也从那种石化一般的死寂当中回过神来了,“是这样的,雷瑟普子爵经手的宠物都会戴上特别的标记——”



  
  “——再说一次。”

  
  扑通。
  
  突然地,毫无预兆地,莱赫雅的心脏被猛地揪紧了。

  
  那个名字。她想。那是个她熟悉却陌生的名字。就像是被烫红的铁箍一般缠上她的喉咙,继而瞬间收紧,发出滋滋的响动。错了,你算错了。那个声音在她耳旁尖利地叫喊着,莱赫雅呀,莱赫雅,你找到了所有次要的线索,偏偏却漏看了最重要的东西!
  
  “……宾斯夫人,请再说一次。那只鸟是从哪里来的。”
  
  她从喉咙间挤出声音,就仿佛声带与喉舌都已经不属于她自己。黑斑在她的眼球表面上爬行,逐渐扩大,侵蚀整个视野。后脑那种被鞭子抽打过一样的疼痛又回来了,像是逐渐开裂的玻璃。
  
  她听见她的雇主的声音:“啊,是长期主顾送给我父亲的退休饯别礼。蒙肯·雷瑟普子爵,就是每年春天都会在王都举办珍奇动物展的那位。他雇佣我父亲去带队捕捉珍稀的动物,常见一些的卖给巡回马戏团,罕见的则会在展出后卖给合适的客人。父亲曾带我们去——”
  
  “蒙肯,雷瑟普。”她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头痛随之变得越来越强烈。
  
  “是的。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这个人吗?——她扪心自问着。当然不了,她的记忆中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甚至没有她自己的身影。
  
  “巴泰拉小姐,您还好吗?”这是谁在说话?他的声音被疼痛扭曲了,莱赫雅分辨不了。那些黑斑已经完全覆盖了眼球表面,遮蔽了视觉,控制着她的视野。
  
  “——脸色——苍白——、——突然之间、——”
  
  “——回来,怎么突然好像有点凉嗖嗖的,是哪里的窗户没关上吗——”
  
  “不,并没有——打开——”

  
  寒冷。疼痛。不适。电火花在她的脑海中四下闪烁,散落在各个角落之中的碎片开始形成漩涡,逐渐聚拢。伯克莱·罗维多从五六年前开始身体不适。伊萨尔雇佣的挑夫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却因为感到头昏脑涨而提前离去。在进入这所房子之后,莱赫雅时不时地便会开始感到头痛。现在,她以外的某人开始感到奇妙的阴冷。摩提梅尔是“巨囔彩椋”,这种生物被称为活着的流音石。那是什么来着?伯克莱·罗维多曾因为被怀疑携带魔物而被夏维朗骑士团拦下……
  
  还有珍奇动物展览。以及“蒙肯·雷瑟普”。
  
  那是具决定性的最后一块碎片。
  
  “巴泰拉小姐?巴泰拉小姐?”有谁在呼喊她的名字,但是那声音很快又被另一道声音盖过去了。

  

  
  “——莱赫雅大人。”
  
  她抬起头来,发现一张陌生青年的面容近在咫尺。棕红色头发,绿色眼睛,眼角和嘴角微微上翘,再加上一身脏兮兮的探险家打扮,这位青年看上去就像是只披着人皮的狐狸。她将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开,四下张望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物。视野内只有参天的古树与绵延天边的火烧云。
  
  她正跟青年一起趴在一座悬崖的边上。莱赫雅眨了眨眼,伸出手来张开又握紧。感触很坚实,可这只手比她的要小上了许多,又白又软,像是幼童的手。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明白过来了。
  
  ——这是她回忆当中的场景。
  
  回忆中的青年将一支单筒望远镜递给她,指了指悬崖下方:“我们在等的‘她’要来了。”
  
  望远镜对当时的她而言有些太大,目镜几乎能抵得上她半张脸。当时的莱赫雅究竟几岁呢?九岁?十岁?从手掌的大小来看,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岁。她用双手捧着望远镜,却并没有找到青年所说的“她”,倒是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小点从森林里头腾空而起。
  
  “鸲鹆,你要我看什么?”她歪着脑袋看向青年。
  
  “您看到了吗?”青年柔声向她解释道,“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们开始起飞了。”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莱赫雅以目光要求他进行解释。于是被她唤作鸲鹆的青年点了点头,凑过来了一些,压低声音解释道:
  
  “莱赫雅大人,正如您所知,在下每年开春都会在夏维朗举办珍稀动物展。两年前的那次,您也赏光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本人。”
  
  “继续说。”过去的莱赫雅命令道,这让现在的莱赫雅起了疑心。假如她没弄错,眼前这位长得像狐狸的青年便是蒙肯·雷瑟普。贵为子爵的他在阿泽兰王国已经算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女孩毕恭毕敬的呢?还有——“鸲鹆”这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遵命。要维持运营,除了‘展览’本身以外,我们还必须经营马戏团,毕竟贵族们都喜欢这些,他们的打赏是马戏团的重要资金来源,”蒙肯·雷瑟普滔滔不绝地解释道,“当然,驯化野生动物很难,要让这些动物活着也不容易。因此我雇佣了一批动物学者,除了捕捉动物以外,他们还要研究什么样的动物容易驯化,什么样的动物适合用来表演。找到了适合用于表演的动物时,我们还要研究能否人工繁育它们。顺带一提,这种研究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年了。”
  
  “嗯哼。”
  
  “几年前,我们的探险队在极北冰原的边界线附近捉到了一只落单的幼年玛蒙兽。您听说过吗?这种状似猛犸的神奇的动物一般生活在靠近泣雪峰的地方,这一只恐怕是与种群失散、迷了路,才流浪到了冰原边境。我们将它养在夏维朗以北的研究营,试图分析它的生活习惯。研究了一段时间后,有位学者向我汇报了一种有趣的现象。”
  
  那双碧绿的眼睛闪闪发光;蒙肯·雷瑟普热切地向幼年莱赫雅解释道:
  
  “常驻在营地的研究人员们时不时会汇报自己身体不适——譬如说发冷、头痛、胃痛之类的……但医生却看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不舒服’而已。只要一离开营地,这些现象便统统消失了。由此,他们知道是这只玛蒙兽的问题,却一直找不出现象的具体成因。直到有一天他们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从未听过这只动物的叫声。”
  
  “叫声?”
  
  “是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动物都有自己的语言——狗、猫、马、狮子……相同的物种之间要互相交流,便一定得发出叫声。事实上,他们也通过触诊找到了会震动的、类似于声带的器官,可就是听不见它的声音。这个现象使我想起了一位大名鼎鼎魔物领主——”
  
  “希瓦吗。”
  
  “是的,不愧是莱赫雅大人。据说我的叔叔就是在遇见希瓦的时候殉职的,因此我记得特别清楚。您瞧,希瓦能发出一种超越人类听觉范围的音波;而包括领主在内,据说魔物们都是沾染了‘兽’的血,从普通的野兽进化而成的。因此我在想,会不会有其他动物也与类似的能力——不,该说是不是会有类似的现象呢?”
  
  人类的耳朵听不见,身体却能感知到的“无音之声”。
  
  “我听‘黑鸫’说过,”莱赫雅听见自己这么回应道,“常常出入红区的赏金猎人会透过野兽的反应来判断附近是否有危险的魔物,或是即将发生自然灾害。即便四周寂静无声,假如动物们突然开始四下奔逃,那便是灾难来临的征兆。”
  
  蒙肯·雷瑟普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我常常这样想——我们所说的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只是之于人类而言的‘寂静’与‘漆黑’。对于别的动物与魔物而言,世界无时无刻都是五彩斑斓的,处处充满了自然的歌声。普通动物所放出的‘声音’威力或许远不及魔物领主的万分之一,但假如它们的确存在呢?”
  
  说着,他从放在一旁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漆黑的小木盒。莱赫雅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专门用于存放流音石的容器。哗啦!森林里又响起了一片羽翼拍打的声音。与此同时,她听见雷瑟普子爵说道:
  
  “莱赫雅大人,我想试着验证一个假说。假如这种‘听不见的声音’能被流音石所记录的话,是不是……能将之用在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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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 09:4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莱赫雅·巴泰拉 于 2017-7-3 12:01 编辑

—— ◆ ——

  
  “——小姐、巴泰拉小姐?”
  
  莱赫雅眨了眨眼睛——没有。她并没有趴在傍晚的悬崖边上,而是坐在雅致别墅的会客室中。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动物的,人类的,活着的,死去的。黑鸫。灰雀。鸲鹆。嘲鸫。杓鹬。戴胜……

  
  鸷鸟累百。卑飞敛翼。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是怎么了吗?”
  
  “……”
  
  她没有理会委托人对她的呼唤声,只是转过头去,透过窗户仔细地打量着窗外的庭院。“摩提梅尔”的声音应该无法传得太远;假如造成她的头痛的是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声音”,那么它应该就藏在附近。据说它要比普通的椋鸟大上一圈,加之毛色艳丽,应当不难找才是。只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承接的任务中恰好就使用了她“知晓”的独门手段?她的“熟人”又恰好是涉案人员的雇佣者?再加上从一开始就在她手里的那份《生存指南》……一切都显得太过刻意了,像是按部就班上演的戏剧。抑或是说,这本就是一出闹剧中的一幕呢?
  
  头痛仍在持续着,莱赫雅已经浑身冷汗淋漓。某种类似于恐惧的直觉正在向她发出警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几周前在相同的夕阳下、在费思卡女士的尸体前,她也曾产生这种古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什么具有生命力的东西张牙舞爪地,正在从记忆的坟墓中破土而出。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的目光越过灌木丛来回搜索。莱赫雅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者应该说,在大脑“理解”这么做的含义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经开始运转。委托人好像在对她嚷嚷着些什么,干扰思考,于是她将它们隔绝在意识之外,让世界上只剩下她自己的声音。那么,假如她的推论出了纰漏,会是哪里出了错呢?
  
  “鸲鹆……”
  
  她念叨着回忆中的自己对蒙肯·雷瑟普的称呼,那是一种小型鸟类,通体乌黑,只有翅膀上有着一抹白,但他长得像狐狸,外形上跟鸟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从名称来推断显然行不通。那么从他的身份信息上来推断又如何呢?他个是住在夏维朗的子爵,也是个野生动物狂热爱好者,自掏腰包雇人研究不说,每年开春都会举行珍稀动物展。对了,马戏团。他会训练动物。假如这只赠送给从前部下的椋鸟被训练成在某些情况下会唱出“无声的歌曲”的话……
  
  “——假如它们的歌声能够被控制,控制者肯定也在附近。”
  
  她并不清楚对方用的是什么操纵方式;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手势,能够生效的距离都不会太远。莱赫雅站起身,双手交握,在满墙标本的目送下向正门走去。她故意走得很慢,同时透过窗户观察着庭院中的景象。乍看之下,庭院里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一地夕阳,看上去像是鲜血的夕阳——但假设那人也监视着会客室,理论上他便应该身在会客室也能看到的地方。
  
  就在她走到门边、目光掠过修建妥当的灌木篱笆的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与什么人对上了视线。
  
  莱赫雅毫不犹豫地转动了戴在右手拇指上的祈理石指环。

  



  她在轰鸣声响起的下一秒夺门而出。“鸣破”的生效地点旁,灌木篱笆破开了一个空洞,留下一地狼藉。厚度足够的话,灌木篱笆里是能够藏起一个人——这恰恰是她此前的思维死角。
  
  待会儿再向杰斯洛先生赔礼道歉好了,损失就从酬劳里扣——她在脑海的一角思考着诸如此类的杂事,紧接着便将它们全部扫到一边,踏过翻起的土块、穿过篱笆的缺口,踩在外边的石板路上。
  
  只见一道人影正以受身防御的姿势蹲伏在街对面的阴影里。“他”不比莱赫雅高,身披一件带兜帽的麻布罩袍,只露出半张脸——不,就连那半张脸本身也藏在了面具后面。罩袍的下摆参差不齐,好似被一股力量扭曲、撕扯过。
  
  他应当是在千钧一发之刻躲过了莱赫雅放出的魔法。眼看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这位神秘的监视者立即一拧身,闪进了身后的巷子里。
  
  “等……!”
  
  刚一出声,莱赫雅便意识到了这种场合下言语的无力,只得咬紧牙关紧追上去。事已至此,也不能仅仅用对待普通调查案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了。
  
  同样是逃跑,这位神秘的监视者明显比费思卡女士要敏捷矫健得多。脚程比莱赫雅快上不少不说,也对尼恩格兰的地形更加熟悉,专挑些堆了杂物的旮旯小巷逃,一面逃还一面将那些杂物放倒、给莱赫雅制造障碍。最开始挡在道上的只是些陶罐之类的易碎品,只要小心一些便不会踩中滑倒;然而这些临时路障逐渐升级——直到在被一堆木架子拦住去路后,莱赫雅又一次捏住了祈理石指环。
  
  “上次没带祈理石就算了……记得能制造推力的魔法是叫‘弦力’吧?”
  
  她嘟囔着,并没有多少底气。纵使身体勉强记得使用理魔法时的感觉,莱赫雅却并不清楚自己的技术水平。为保安全,之前她还特意将“鸣破”控制在了最低功率,即使真的击中了对方,那威力恐怕也杀不死人。至于直接对自身使用理魔法,自“苏醒”以来她还一次都没试过。然而形势始终比人强,于是她索性不再去思考安全问题,只是把心一横,弓起背部、压低重心。
  
  魔导图形同时在她的指尖与脚踝处绽放开来。
  
  甫一屈起双腿,莱赫雅便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抛向了半空。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四肢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着,自发地做出最适合的应对动作。她抬起双臂,五指张开又合拢,时机恰到好处地抓住了一幢民宅的阳台栏杆。莱赫雅脚尖点在砖墙凸出处,一稳住身体,旋即便松开右右臂,一踢一蹬,改为脚跟踩在墙上、背凭围栏、身体向外探出的姿势。她眯起双眼,瞄准了逃亡者的前进方向,再次发动“弦力”,以墙面为踏板向前奋力一扑。
  
  晚风呼呼地拍在她的脸上。尼恩格兰的夕阳悬在地平线上一寸处,红得烫眼。但那过于灿烂的光芒转瞬即逝。下一个瞬间,莱赫雅已经落进了建筑之间的冷色阴影中。落地时她翻了个跟斗,刹住冲势,又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转身直面两米开外的那个披着斗篷的逃亡者。这一连串行动极为流畅,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就好像她的身体早已习惯这些动作——然而现在并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可算逮着你了……”
  
  莱赫雅压抑着喘息,沉声宣告道。这是一条单行道,中间没有别的岔路,两边堆满了民家丢弃的杂物,往后回撤则会遇见这逃亡者亲手制造的路障。在理魔法的帮助下,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莱赫雅都有信心能迎头赶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蹲在罗维多家外边,也没有找到任何你与那桩‘绑架案’有关的证据,”剧烈运动过后,头痛反倒像是减轻了一些,她也终于有余力进行详细思考,“不过我猜你是来监视的,对吗?”
  
  没有回应。穿着斗篷的人只是缓缓转动头部,好像在四下寻找着什么。可是这四既无退路,也没有别的人影,教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你就是把那张号称是《生存守则》的破纸塞给我的人吗?”这问题听上去可能有些愚蠢,于是莱赫雅便又补上一句:“或者为我租下住处的人?若然果真如此,那我还得感谢你们让我免于露宿街头。只是东西来得不明不白,住起来实在没法教人安心。”
  
  就好像被生硬地分配了剧本与角色的演员,只能按着台本,被动地起舞。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池里鱼、笼中鸟,无论再怎么衣食无忧,始终是高兴不起来。
  
  “——就是被钉在墙上展示的标本一样。”
  
  她辛辣地评论道。然而即使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穿斗篷的人依旧保持着。莱赫雅见状只能长谈一口气,“你也回个话呀?还是说你是哑巴?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唱独角戏,未免太过无趣了。”
  
  “……越。”
  
  “什么?”
  
  “——莱赫雅大人,恕我僭越。”
  
  “哎?”
  
  那道嗓音十分沉稳有力,却毫无疑问属于女性。莱赫雅发出了惊愕的声音——也只来得及发出惊愕的声音。两米距离在瞬间归零,眨眼间,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孔已经凑到了跟前,锐物的寒光在斗篷之下一闪而过。莱赫雅立刻扭转身体,堪堪让过了逼近侧腹的第一击。她向后一跃,同时聚集魔力,试图再度以“弦力”拉开距离。然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往在使用魔法时会出现的、仿佛热量往身体的某处集中的感觉消失了,任凭她如何集中精神描绘术式图形,回应的也只有一片冷寂。
  
  ——这家伙是朝灵!
  
  她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而一瞬间的犹豫,对穿斗篷的人而言已经太过足够。虽说突袭的一击落了空,她却抢到了莱赫雅身后的空隙。莱赫雅心底一惊,立即回身抬手格挡,将将拨开自上而下、瞄准后颈砸落的一击。她想要后撤、为自己挣得一丝喘息的空间,狭窄的场地却不容她多想。与此同时,她的对手已经手腕一转,抓住她的上臂,重心落在左腿上,整个人扭身贴近。女朝灵将重心挪到右腿上,左腿打横一扫,莱赫雅顿时下盘不稳,世界随即整个颠倒过来。
  
  窄巷里响起了木板被砸碎的声音。在背部受到沉重一击的同时,莱赫雅的齿间泛起了咸腥的铁锈味。木头碎片在她的眼前飞舞着,它们曾是摞在一起的板条箱,现在大概已经连型都不剩了。空气连同呻吟声一同从肺部挤出来,随即又被淹没在破裂声之中。伴随着发黑的视野,剧痛有如电流一般,再次自太阳穴处刺入大脑。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在某个地方看到的某个场景。
  
  眼前的景象与遥远的场景开始重叠。世界在晃动着,狭窄的后巷与某个剧烈晃动着的空间同时在她眼前出现,就像在两片玻璃上分别绘画,再将它们重合在一起。过去的莱赫雅也曾经这样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不,那一次的后果要更加严重些。她的肋骨断了了,也许是两根,也许是三根,当她喘息时,整个胸腔都在一跳一跳地发疼。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那个空间突然亮堂了起来,又上下颠簸了一次,使她从墙上摔到了地上,握在手里的祈理石也飞了出去。过去的莱赫雅伸出手,试图重新将武器握在手里,一只脚却抢先踩在了她的手上。指骨发出了一声脆响,也不知是裂了还是折了。温润而鲜红的液体从额前流了下来,盖过了眼睛——莱赫雅没有惨叫,只是抬起了头。
  
  “哎呀,差点忘了。”那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脚跟继续向下压,还左右扭了一扭——莱赫雅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线,就像是画布被生生挖走了一块,只有他所表达的意思无比清晰:“记得你虽然能感到疼痛,却不会对疼痛产生任何反应……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了,你真的是人类吗?”
  
  “彼此彼此,”莱赫雅听见过去的自己恶狠狠地笑出了声,“所以呢?”
  
  “还有什么所以?换成戏剧的话,这可就是终幕了呀。”

  
  她凝望着过去,也看着现在。她看见那个女朝灵抬起了手,虽然身体一时动不了,却还是立即偏过头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根弩箭擦着她的左耳,钉进了身后的墙里。
  
  “你……是……”
  
  这种手法实在教人太过熟悉。过去姑且不提,至少就几周前莱赫雅也见过相似的手法。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又换来两声轻响。第二发弩箭恰好穿过左袖,第三发则穿透了裙摆,将她固定在原地。视野更暗了,过去开始渐渐遮蔽。在斑驳的景象之间,莱赫雅看到那位朝灵收起手弩、来到她身前低下头。
  
  ——过去也有另一个人这样俯瞰过她。
  
  “哎,这么说来,这里还挺高的呢。”那个人轻快地说道,扯着莱赫雅的领子拽到墙边,打开了一扇门。雨点伴随着闪电的光芒一同涌进室内,可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疼痛遮蔽了其他知觉,或许是因为毒素或药物起了作用。过去的莱赫雅只是抬起头,与对方四目相接。
  
  那人笑着蹲下身来,压低了声音:“亲爱的,有什么遗言吗?”
  
  “怎么会……有呢?……即便我死了……”她费力地回应道,这个时候她的舌头已经不太灵光,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不甘与愤怒,“也会……回来……到时……再亲口告诉你……不就好了吗?”
  
  “真的吗?”不知为什么,对方反倒是些羞涩地笑了,“那可真是教人期待!”
  
  他又站起身,松开手,让莱赫雅的身体落在门边,脚尖抵在她的腹部:
  
  “那么,后会有期啦,莱赫雅。”
  
  下一声惊雷响起之时,莱赫雅已经与雨点一同,从空中向下坠落。她的视野越来越暗,以至于那艘飞艇已经成为了视野中唯一带有颜色的光点。

  
  ——是我输了。
  
  现在的莱赫雅听见过去的自己皱起眉头,吐血一般低语着。与此同时,穿着斗篷的朝灵转了个身,轻巧地踩上板条箱的碎片,一眨眼便像是壁虎一样攀上了莱赫雅背后那堵砖墙,似乎是打算翻过屋顶逃跑。
  
  “等……”
  
  姑且不论封魔场的问题,一旦目标逃出视野范围之外,她可就没办法用理魔法击中她了;即使追上了对方,这屋子里还有人。莱赫雅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一时使不上劲。这不像是被砸向墙壁时撞到了脊椎或者神经,倒像是未愈的旧伤又发作了起来。那三发弩箭又扎得很紧,一时之间竟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事已至此,莱赫雅反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抹了抹脸,却又立刻停了下来。
  
  “——不对。跟那时候不一样。”
  
  过去的她在某人面前输得体无完肤,甚至被丢下了空艇。那时她全身重伤、动弹不得,连说话都不利索。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现在只不过是旧伤复发,莱赫雅的右手是自由的,没有感到麻痹,也没有被弩箭妨碍动作。只要身体还有一部分能动,哪怕只剩下一条腿、一只手、乃至一根手指,事情就还有转机。
  
  焦躁冷寂下去,血液却伴随复苏的记忆一同开始燃烧。莱赫雅近乎无意识眯起双眼,将所观测的一切摆在眼前,排除痛觉干扰,开始进行演算。
  
  这就像是在重启一台生锈的理械。短暂的不适过后,所需的资讯开始逐一浮现在她的眼前。猎物的身高。步幅。习惯的动作。防御时的姿态。惯用手。战斗态度。可能的前进方向。建筑风格封魔场直径。背后建筑物的楼顶面积。周边的环境与地势。风速。湿度。光照。时刻。时间。
  
  将一切要素综合考虑,排列组合,装填进计算之中,再以目测进行修正,最终得出结果。时机为从现在开始到大约五秒以后,机会只有一次,落点坐标误差不能超过两寸。对方身处视野之外,直线上有障碍物阻隔,可以说是极端苛刻的挑战。但是——
  
  “——足够了!”
  
  莱赫雅迅速将手伸向领结夹,按下机关,取出镶嵌在正中的圆形宝石;又解开那条围在腰间、乍看像是装饰的绳子套在手上。绳子中央穿着一小块羊皮,其中一端系着一个能套在手指上的小圈,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这是一种名为投石索的简易武器,是她自苏醒以来一直带在身旁的装备。这种武器装填速度不够快,射程也极其有限,现在大约只有叫花子或牧童使用,甚至本该随着弓弩的发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然而,有一件事却是它能办到、弓与弩却不能的,也是莱赫雅眼下所需要的。
  
  时间还剩三秒。
  
  她将宝石放在皮革处,望向她计算出的弹道。她的猎物是惯于战斗的人,普通的攻击会被避开,唯有奇袭方能奏效。薄暮时分的天空一片金黄,现在这个时候,夕阳应当正落到在视平线的高度。仅限于由暗处忽然转到光处、视野尚未适应的短短数秒内,光芒才能成为与黑暗相同的、绝佳的隐蔽色。
  
  还剩两秒。
  
  莱赫雅循着肌肉与骨骼的记忆挥动右臂,使投石索旋转起来。她将意识集中在右手上,确认过祈理石指环的理含量足以支撑术式后,开始在脑海中描绘出相应的魔道图形。
  
  与简陋的武器相配,此刻她需要的只有最干净利落的术式。
  
  还剩一秒。
  
  “就是现在……!”
  
  投射初速已经足够。莱赫雅松开食指,让宝石化作弹丸,向正上方飞去。她以视线追随那颗宝石,看着它迅速爬升,两米、三米、四米——就在它越过民房的高度、速度渐缓时,莱赫雅拇指一动,释出了术式。
  
  只听砰的一声,那颗宝石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中了。”
  
  甚至无需亲眼确认,在释出“弦力”的瞬间,这便已是自然浮现在脑海中的结果,躯干的知觉几乎在同一刻复苏。莱赫雅试着将钉在衣服上的弩箭拔出来,未果,便干脆布料,在衣服上撕出一道裂口来脱身。露出身上纹身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应,但眼下别无选择。
  
  莱赫雅从腰间的镜片箱里抽出观测镜,插了一片染过色的镜片,才借着弦力爬上建筑的屋顶。
  
  如同所有米尔格式建筑一样,这座民房的屋顶是一片平坦的天台。莱赫雅眯起没有遮掩的左眼,透过染色镜片往前方望去。穿着斗篷的女朝灵跪坐在另一边边缘,看来是在打算逃到另一片房顶之前被她击中了。虽然深色的外衣让血迹变得不太明显,但莱赫雅知道自己击中了哪个部位。
  
  “很疼吗?非常抱歉,但是我手边能用的只有黄玉,别无选择。不对,应该说我瞄准的是你的膝关节而不是脑袋,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毕竟那可是硬度超过钢铁的宝石呢。
  
  她看着摔倒在地上的猎物,压抑着激昂的情感,尽量冷静地陈述道。弓矢与弩箭一旦射出便不能改变前进方向,唯有圆形的弹丸能够以理魔法调整,打出变幻莫测的轨道,以此攻击视野范围之外、或是躲在障碍物之后的目标。将“弦力”的接触面积极尽可能地缩小之后发射,要击碎人骨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测算跟制导的准确度就是另一回事了。
  
  尽管剥夺了对方的行动能力,但这位女朝灵的武器是弩,又有封魔场加身,短兵相接仍对莱赫雅不利。莱赫雅停了在离她有两米开外的地方,在自己身前放了个护盾,才又开口问道:
  
  “既然你不逃了,就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你究竟是谁?跟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干涉我在调查的案件?”
  
  女朝灵只是左右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莱赫雅叹了一口气,手抵在额头上,继续说道:
  
  “那我就只能胡乱猜测了,刚才你叫我‘莱赫雅大人’,加上是朝灵……我猜你是我失忆以前的随从或者部下。可惜你没戴手环,不然我就能验证一下了。”
  
  没有回应。这朝灵带着面具,莱赫雅也没办法揣摩她脸上的表情。
  
  “你精于格斗,也擅长用弩,而且哪一种都不像是自学的水平,”她继续凭直觉评价道,“贴身保镖?影卫?不,不太对……从手感上看投石索是我的惯用武器,你却没有避开刚才那一击,要么就是我天赋异禀才智过人,想出了谁都没有料到的一击,要么就是你并不常见惯我战斗。反正无论是那种,你都不可能担任影卫的职责。话说回来,你的封魔场半径挺大的,有两米了吧?那样频率就是负四点零以上……我也用理魔法,没可能雇佣封魔场如此强大的朝灵当保镖。这样一看,你是我曾经的部下的几率还高一些。我说得对吗?”
  
  那朝灵仍然沉默着,只是稍稍抬起了头,紧盯着她。在受伤失血后,她能保持这般镇定实在叫人吃惊。
  
  “说起来,人体有哪些关节比较脆弱我还是知道的。要是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就只能用些比较粗暴的手段了的了,”莱赫雅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皱起了眉,“别逼我,战斗倒是另当别论,不过这种感觉很不好。”
  
  一声无奈的苦笑从面具底下泄露了出来:
  
  “……恕难从命,因为这是我的保密义务。”

  
  因为守密是我等■■■■■■■的第一要务。
  
  “……什么?”
  
  “艾菈·费思卡。”女朝灵只说了一个名字。不幸的是,莱赫雅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费思卡女士是因为违反了你们所谓的‘保密义务’才被你……灭口的?”
  
  朝灵老实地点了点头,莱赫雅则摇了摇头:
  
  “唉,看来我还是把你移送警备队比较好。”
  
  “恕我僭越,从莱赫雅大人的口中听见这三个字真令人……吃惊。”
  
  莱赫雅眉头锁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那朝灵将手按在受伤的膝盖上,话锋突然一转:“话说回来,莱赫雅大人,您觉得‘现在的自己’如何呢?”
  
  “没什么感想,倒是失去记忆的确有些恼人,”莱赫雅浏览了一遍仅有的记忆片段,“为什么这么问?”
  
  “假如我告诉您……失去记忆前的您,是星之教会所追缉的敌人呢?”
  
  在思考为何这名朝灵会知道她失去记忆的事情之前,先有一股寒意猛地蹿上了莱赫雅的脊背,那种感觉仿佛是最糟的噩梦应验,使她不自觉地压低了声线,就像是只像在威吓猎物的猛兽:
  
  “请详细说明。所谓的‘敌人’是什么意思?!”
  
  “只是举例罢了,”女朝灵的声音中无悲无喜,“从前的您曾经说过,人的自我是由其性格、记忆与行为习惯决定的。假若失去了作为自我认知基础的记忆,性格与行为习惯变得完全不同,那么从前的‘她’可就是等于……恕我订正我的言辞,假如‘死’前的您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是万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呢?就像是英雄传说中的敌人、舞台上的恶役,践踏伦常的恶兽……呢?”
  
  ——假若恢复记忆便等于杀死“现在的自己”,您还会想要恢复记忆吗?
  
  “你这逻辑可就有些奇怪了,”莱赫雅大声地反驳道,与态度上的强势相反,一联想到记忆中那个将自己踹下空艇的人,她的便莫名地不安又不快起来,“过去发生的事情便是既成事实,该找上门来的始终要找上门来。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把一切了解清楚来得好,至少不会不明不白!失去记忆等于杀死自己更是无稽之谈。即使大脑遗忘了,身体也会记得——即使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我也能自如地行走、对话与战斗呀。”
  
  “是吗,原来’现在的您’是这样想的啊……”
  
  女朝灵又苦笑了起来,这一回,她的态度里明显多了一种亲昵感。这种亲昵感是什么,莱赫雅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听她继续说道:
  
  “那么,我还是告诉您一件保密义务之外的事情吧。莱赫雅大人,您口中所说的,制作了《生存指南》、租下了红莓巷七号的人——”
  
  就在莱赫雅殷切地期盼着下文时,她却忽然猛地一翻身,从楼顶边缘滚落下去,只有声音在逐渐变凉的空气中回荡着:
  
  “——是您自己。”
  
  莱赫雅慌忙追到边上,站在朝灵原先的位置向下望去。没有——追悼穿着斗篷的朝灵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屋顶下面就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留下。好像是被终于被她们弄出的响动惊扰了,对面民房三楼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除此之外,她看到的只剩下一条在夜幕中逐渐入睡的街道,以及逐渐转成冷色调的、尼恩格兰的天际线。

  




THE END of "Der Freischütz"
To Be Continued




注:
  
  本文中提及的“无声之歌”,以现代科学角度来说指的是次声波(频率低于20HZ的声音).次声波不易衰减,可在多种介质当中传播。“听见”次声波可能会造成人体不适。许多动物如大象可以听见次声波,甚至可以用次声波交流。大功率下,次声波可以作为声波武器使用;但本文内,仅由一只鸟所发出的次声波远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莱赫雅会感觉特别不舒服是因为她头部受过伤,文中其他人对此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顶多是觉得有些诡异(发冷、不舒服)。
  
  之所以会想出这种设计,是因为在世界观中存在“希瓦”这种以音波为武器的魔物领主。不过“摩提梅尔”只是普通的、具有仿声能力的鸟类(能力上近似是非洲灰鹦鹉和欧洲椋鸟。外形上则近似丽色军舰鸟)。为免引起误会,特此说明。



联动作品:《各向异态的解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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