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法泽雷尔 于 2013-1-20 23:16 编辑
索沃尔
索沃尔·纳莱斯坐在升起的炉火前,那把他惯常了的橡木椅子上思考着。
他当然知道他的学生早晚会惹出事来,自从康斯坦斯大人差遣司祭来通知自己于深夜过去商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男孩会做出些什么来。对此他并无怀疑。 甚至他早已预留好一间带门窗锁的房间。只不过那一切都在他和神使见到那扇洞开的窗户前化作了无用之功。
他记得神使康斯坦斯脸上一瞬间显现出的苍老和无力。 真奇怪,星士们很少会考虑到自己衰老之后的摸样,因为高负荷的工作常常使他们在而立之年便已离开人世。为了侍奉女神他们立誓终生不婚不娶,以荣耀为妻,职责为妾,守护世间的众生于无边际的黑夜。索沃尔从年轻时就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神迹,只不过,那也许并非点石成金或是劈河开道,而是某种更难以描摹的东西,比如说,命运。 他记得自己如何安慰康斯坦斯。“我会把他和洛克斯一起找回来的。”他轻声说,那惯常礼貌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怜悯,“圣域还需要您,康斯坦斯大人。”这句话似乎令神使的精神一震。 “……谢谢你,纳莱斯。”康斯坦斯虚弱地点点头,随后有些蹒跚地走向自己儿子的房间内,那扇窗前安静地摆着一支六孔笛和一本书。“是我的错,”他叹息道,“我本该更加严厉地管教他,但是我……你知道那孩子并不是真心要我伤心。” 索沃尔·纳莱斯那一刻才觉得自己的上司像一个真正具有血肉的父亲,而不是前一刻在书房下令的那个神使。 他知道他拿自己的大儿子没办法。 索沃尔从不知溺爱和父爱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他自己的少年时代他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他记得自己住在一座华丽的大房子里,曾经也有个高贵的男人和他们在一起,之后却不知为何,他的母亲带他离开了那栋大房子,他们一起搬到了另一座房子里。虽然衣食无忧,但他总觉得那里好空旷。只是少了一个人,却能够让人觉得那么空旷,这真奇怪。有时候他的母亲会告诉他,他的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们。然而对一个年幼的男孩来说,这种保护太难以理解。 他曾见过那些平民的家庭,脏兮兮的男孩女孩簇拥着他们的父母,壮硕的男人能够用一只手就举起自己的一个孩子,那些孩子会发出欢乐的尖叫声。那时候索沃尔也曾想象过父亲坐在自己身边,告诉父亲自己已经能够背诵大段的宫廷书文而不错乱,看到父亲鼓励的眼神,想像夏天的时候,他会和自己骑马同游,一起打猎和练剑。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神使大儿子时的光景,那孩子居然会是这么一个邋遢的小鬼,不但毫无礼节,而且还散发着一种与神圣庄严的圣域格格不入的气息。那个夏天法泽雷尔第一次拿着父亲的介绍信去找他,一头银发欢畅地胡乱梳在脑后,不知道他在路上做了些什么,他的上好丝质的短衫沾满了淤泥和灰尘,一边裤腿耷拉在鹿皮靴外,那封信也皱皱巴巴。那一双眼睛却和外面的晴空一样明亮,它们好奇地注视着自己。
索沃尔从未拥有过来自父亲的溺爱,之后他按照一个老师应尽的职责教那男孩教义和剑术。在他犯浑的时候斥责他。男孩通常只是怯怯地看着自己,一开始,他试图用对付自己父亲那样的表情来对付自己,索沃尔会叫他直接去自己的房间关上一整天,直到他把那卷教典抄上几十页。
男孩很聪敏,他很快就知道这个红发的男人和自己的父亲不同,但是他又是那么地令他好奇,康斯坦斯很少向法泽雷尔讲述杀戮恶魔之事,他却有很多故事能对男孩诉说。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面对学生的时候,说得太多且太深。
“阁下。”他的贴身侍卫轻声敲了敲门,暂时打断了红衣主教的思路。 “好的,亚伦。”他应声道,站了起来,“有结果了吗?” 被唤做亚伦的男人有着一头漆黑如夜的卷发,身材高大,那双恍若融金的眼睛却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容易让人觉得是一座古老的雕像而不是一个活人。然而他行动时,那具如同铁石的身躯却又像豹子一样安静而完美,他本是一位普通法卫,却因为这出色的行动力而被升格为了主教侍卫。 “他们没有人肯招供。”亚伦平淡地回答道。 “我就猜到”索沃尔叹了口气,“然而要找到乌鸦只能先撬开老鼠的嘴。”他拿起一件外套披上,然后朝门口走去。亚伦·札贝利斯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些人都来自那个叫做黑鼠窝的贫民窟。 黑鼠窝没有边界。在尼恩格兰它更像是一种身份而不是一个地名。
所有那些弯曲纵深发臭的小巷道都是黑鼠窝的地盘,那些住不起租房,只求片瓦遮头的人们把自己的居所打造成了大陆上最大的垃圾堆和老鼠窝。它们就像是活着的森林一样覆盖了下层民众居住的城区。 蜿蜒过那些林立的妓院,赌场,和各种低级小酒馆。那里也并非都是赤贫的穷人。黑市商人,小贩,手艺人,侏儒,雇佣兵,货运工,那些靠坑蒙拐骗赚钱的占卜师也都拥挤地住在那里。
那里自有一套规则和行事方法。每当外界有所风吹草动,这里的居民便会像老鼠那般消失在污秽和破烂之中。而城里的守备队却往往无法介入这里。好在这里的老鼠们却并不常招惹那些有钱的老爷。与其铲除这些垃圾,不如放任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生自灭。
而更重要的是,守备队也并非皆出身贵族。低级守备队员往往也出身平民。
他知道,乌鸦就藏在这些污秽的老鼠洞里。然而老鼠有成千上万只,他得找出能够撬开的那些嘴。
跪在潮湿的石板地面上的是三个男人以及一个女人。索沃尔在守卫们的火把光照之下观察他们。他们都被双手捆缚在背后,身上有一些淤青和血渍。
“索沃尔阁下”有个法卫走过来,将一卷带着血渍的纸条递给红衣主教。他打开,认出那是一个名叫凯利的法卫的亲笔字迹,那卷纸条上有一个名字,“洛克斯”。之后画了一只血色的乌鸦。签名却只有一个简单的“K”——这是他安插在黑鼠窝的眼线的代称。 在那个有着自己规则的地方,要获得情报就只有成为他们的一员。 看来神使的小儿子真的被卷入了一个麻烦的境地。他知道了自己要面对怎样的对手。
“凯利现在怎么样?”他没有去看那四个俘虏。而是问那个递纸条过来的法卫。 “他们发现他的时候,这群狗杂种正在把他的尸体往城里的河道里沉。” 索沃尔平静地看着那个稍稍有些激动的年轻法卫。“女神会为他高尚的灵魂指路的。”他拍了拍那个法卫的肩膀。 又一个。他想。他们都是那么年轻,眼前的这个也是那么年轻,他们为了自己的信仰而追随着女神和教廷,自愿披上盔甲成为法卫。他从未强迫过自己的属下,他每次都会听取他们的意见。是否有家人,是否愿意前往那个漆黑混乱的地方,是否能够忍受住孤独和恐惧的挑战。
他们每次都回答是。然后如同黑暗中的灯火一样一盏盏熄灭。
“把水拿来。”他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之后走到其中一个有纹身的男人面前。那个男人的牙齿已经被打落,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直视着自己。他的眼中没有恐惧。索沃尔冰冷地想,那点暴力无法使他屈服。他当然知道血乌鸦有多难寻。 血乌鸦们是他们的保护人,血乌鸦的领导者“裹尸布”就是他们那黑暗的律法的制定者。在那法律和女神的光辉无法照耀的地方,这套黑暗的律法执行着他们自己的正义。
正义对正义。
索沃尔心想,然后用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那个男人,“第一个问题,‘裹尸布’在哪儿。” 那男人无声地笑起来,答非所问地说道“主教大人,很遗憾,老子很少做祈祷。”他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微笑。
索沃尔做了个手势。亚伦走上前来,这个纹身的男人虽然很高大,但在亚伦面前还是矮了一截。黑发护卫一只手就擒住了对方的脖子,其他法祭将一只麻袋浸在水中,然后捞起来套在犯人的头上,并且扎紧束口。
“裹尸布是谁。”索沃尔在黑暗里又一次提问。 没有回答。 亚伦即刻一拳头打在那团包裹着犯人头部湿淋淋的麻袋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哼声,棕色的亚麻布带瞬间被染红了。对方挣扎着,却被亚伦一只手钳制在空中。 “裹尸布在哪儿。”索沃尔又问。 这次没有等对方回答。亚伦又对着那只血淋淋的麻袋来了一拳。之后放开那只掐住对方脖子的手。那个男人嚎叫着滚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头上的麻袋渗出,然后又因为寒冷而凝结。不透气的亚麻布饱吸了血液和水分之后变得很难令人呼吸。紧紧地贴在囚犯的脸部。 这次亚伦踢了他的肋骨。那人的身体在窒息和疼痛下扭曲起来。
“说出你知道的‘血乌鸦’。”索沃尔说道。但似乎已经不是提问,而只是伴随着每一下亚伦的踢打而提出一个问题。 我知道是你们给他们提供了情报。他看着其余三个或表情漠然或表情恐惧的囚犯。我知道此时有我的人在黑暗中被你们杀死,而我也用他们生命换来的情报来衡量你们的性命。他想。
血乌鸦和裹尸布是你们黑暗的法官。他曾在你们的生病的孩子病榻前留下金币。曾在你们饥饿的兄弟前施舍过面包。曾用匕首刺穿那些霸占过你们女儿和妹妹的富人。我都知道。 然而很久以前,当我披上圣袍的时候,当我从那个冰冷空旷的大宅子里来到圣域的时候。我就有了父亲和母亲之外的亲人。他想。而这些死去的法卫,也是我的手足兄弟。这就是我的律法。也是我的正义。
他闭上眼睛。等待。
“他快死了!”那个有着枯草一样颜色头发的妇人首先尖叫起来。“他快窒息了!” “我们没什么可告诉您的,大人。”那个长着一对细长眼睛,皮肤蜡黄消瘦的男人神色狂乱地看了一眼那快窒息的男人。“我告诉过你们了!从来没有什么血乌鸦。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女神在上!” “我有一个部下。同样出身于贫民窟。”索沃尔平淡地说着,一边观察地上那如同溺水一般挣扎的男人,“他告诉我,黑暗自有其律法和公正。有时甚至竟和阳光下的世界一样井井有条。”空气中开始弥漫出尿液的味道,那个男人在血污和自己的体液中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道。“然而如今,我有一个非要找出‘裹尸布’不可的理由。” 洛克斯·费特。虽然不知道神使的小儿子是怎么招惹上血乌鸦的,但是这已经不是简单只涉及尼恩格兰的事件了,一旦神使的儿子被卷入,这件事就是圣域的管辖范围。 无论需要多少鲜血,无论需要多少条命。他想起康斯坦斯的嘱咐。 “如果你们拒绝回答,会得到和他一样的下场。我不会介意圣域的审讯室里多几只老鼠的尸体。”他们现在是怎样看他的呢。从法祭时代起,他就熟悉那种仇恨和恐惧交织的眼神。比起福音省,他的工作是通过恐惧来警醒人们,提醒人们警惕黑暗中和内心的恶。而恐惧往往是最管用的工具。 纵然是黑暗的律法,也无外乎如此。
这场战争也许不是正义对正义,而是恐惧对恐惧。他想。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他说“也是你们得到女神救赎的最后机会,告诉我一个名字,之后你们就会受到宗正省的保护。你们可以住在这里,直到我们抓捕到‘裹尸布’。”他看到犹疑在那三双眼睛里升起,只有一丝,但是足够了。他想。在一个能够为了霉面包而杀人的地方,荣誉和忠诚又有什么价值可言。唯有恐惧能够驱使他们。血乌鸦是他们的法官,是他们黑暗的利剑,同时也是支配着他们,用恐惧和无所不在的威胁控制着他们的人。
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索沃尔得到了那个宝贵的名字。他将它牢牢记在了心里。这个名字,他想,是用多少条命所交换而来。这真是世界上最昂贵不过的名字。
亚伦站在他身后,右手上还有着未擦尽的血迹。但他毫不在乎。在他身后,法卫们把最终死去的三个人,和在那最后一刻喊出那个词的人分开了。那个人将被圣域的法卫们保护起来。至少在他找到裹尸布以前。 索沃尔看了看东方微蓝的天空。
“我曾经对那孩子说过。”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说给身边的高大护卫听,他已经很习惯那种令人心安的沉默, “我曾经对他说过,‘阳光最明亮处,黑暗总是如影随形’。”那时他的学生是如何回答的呢。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
他如今只记得那男孩露出的困惑眼神。
++++++++++++++++++++ 审讯手段友情赞助来自巴西www, 这段窒息+殴打的审讯艺术来自巴西精英警察部队BOPE,只不过现代社会套的是塑料袋,不过反正没差,都是打得人又疼又闷。 黑鼠窟的感觉也和巴西贫民窟差不多其实,警察可以开着装甲车进去,但是那些毒枭早就消失在那些复杂迷宫小巷了,更别说那边好多普通老百姓平时也是灰色人群,黑白两道的生意都混。但是如果涉及到宗教领袖的儿子,那就是凶残城管VS巴西平民窟的剧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