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纳兰 于 2013-3-9 13:49 编辑
[正史] 胭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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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胭脂虫其貌不扬,甚至堪称长相丑陋,被碾碎时还会弥漫着极其刺鼻的奇怪气味,榨取出来的汁液却偏生有着妍丽至极的娇嫩色泽,纯净得不沾染任何杂质。钧墨始终觉得这种绚丽的红色透着一股不沾尘世气息的骄傲,仅看成品是无论如何无法猜测其来源的。 “我真想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这东西可以当染料的。”钧墨用沾湿的细麻捂住口鼻,即便这样石臼里传出的诡异味道依然严重刺激着他的眼睛,感觉极不舒服。商辰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今年春季格外暖和,同样能做红色染料的那种名为胭脂扣的花朵分明再过大半月就能盛放了,采这么多难处理的甲虫是要干嘛呀! 远远地,纳兰倚在门旁端着茶盏,望着庭院内辛苦劳作的钧墨,声音甜软柔和:“啊,师弟,记得过筛后点一把香枝,那个味道太刺鼻了。” “不要太欺负人!”钧墨企图努力喊回去,然而隔着几层细麻布,他的声音吚吚呜呜地全然听不清楚。纳兰扬唇一笑,自顾自地回屋去了。在她看来,钧墨执着地近乎可爱,他不知为何给自己设定了个“定要亲手绘染一块浅青底边角印有深绿竹叶图案的丝绸“这一奇怪目标,而且带着一副势在必行的劲头四处搜寻材料,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地样子。 其实他自己收集的材料早已足够染四五匹不同花色的丝绸了,不过这一消息还是不要告诉他来得好。这么热心学习的好师弟自然是多加培养么!纳兰啜了口茶,深觉作为师姐责任重大。 庭院内,钧墨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胭脂扣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商辰那家伙铁定是故意的,可恶……“ 面摊上,商辰也再度打了个喷嚏,他很肯定自己没有伤风,或许是今日面汤内的胡椒略略多了些?
日暮时分,钧墨总算将全部染料过筛并熏毕香枝,剩下的熬煮和织染工作就是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了。事实上喜爱挑战的他确然尝试过两次自己熬煮浅青色的染料,但不知为何看着颜色合适的染料在经他手之后就变成了彻底的混沌灰。偏生纳兰还不遗余力地打击他:“哎,师弟,我记得你说想要的是天色将明那种秀雅的淡青色,怎么现在……感觉像梅雨季的阴天一样灰蒙蒙的。” “……那又怎样?这可是你想弄都弄不出来的颜色!”钧墨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反驳,只是口气相当心虚。虽然纳兰宣称只要额外付出少许劳动即可随意使用工坊内的设备,但在钧墨看来搜寻材料已相当头疼,至于所谓的“少许劳动”,天知道她是怎么界定的!前次自己磨了足有半袋糯米,好在糯米团子着实香软美味,尤其绿茶味的那个特别爽口怡心,自己还从未吃过呢……思绪一路朝着点心漂移过去的钧墨突然觉得多做点事也没什么,美食终归值得辛劳。 “看这种天气,熬煮晾凉一个晚上就够了,你明天过来染布。”纳兰用木勺仔细舀起些许染料反复审视后终于下定结论,钧墨愣了愣,不满地嘀咕:“凭什么我连商辰那份也要弄?”“就凭你那份丝绸是免费的,师弟!”纳兰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额角。钧墨不发一言地默认了,他的零用钱不过每月几枚铜钱而已,考究的丝绸对未满十四岁的他而言的确是天文数字。 纳兰似乎觉得不忍,安抚似的放柔语气:“不然我给你结算工钱?” 钧墨回绝的很是痛快:“有富裕的话还是结算成吃食吧!“ 听闻预料之中的答复,纳兰笑的很是开心,谁说一定要武艺超群才能做师姐的?凭着一手好厨艺她照样可以将师弟轻松拿下!
翌日清晨,钧墨很早便起床,先往梅林竹海去采了几把新鲜的山芽菜和竹笋,而后在叠水泉边钓了两尾小鱼才前往丝绸工坊。纳兰家并未雇人,生意忙碌起来时多少有些顾此失彼,作为经常上门叨扰的食客,钧墨向来是极自觉的。 庭院内并未看到纳兰的身影,倒是有位身材娇小的女性正挽着袖子支起用于晾晒布匹的竹竿,钧墨认出这是纳兰的母亲,连忙很是乖巧地上前招呼:“青姨,早。“ “哎呀?钧墨吗?起得可真早。“青璃笑意盈盈地停下手中的活计,”这个时节山芽菜和竹笋都最鲜嫩了,留下来用午餐吧!家里应该还有些蘑菇,可以用来凉拌山芽菜;等会儿我再去常市选块肉,笋丝炒肉?至于鱼么……你喜欢煎鱼?鱼汤?还是红烧?“只听她描述,钧墨都不觉口水直流:”都、都行,青姨您随意……啊,怎么没见纳兰师姐?“ “她还没起床呢。“青璃不以为意地笑笑,显然对女儿的赖床习以为常。话音刚落,一身浅粉短袄并白色大摆裙的纳兰已然蹦蹦跳跳地进了院门倚到母亲身旁:“谁说人家还没起床的!“ 青璃甚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还好意思说,你看人家钧墨都忙过多少事了。“听闻这般描述,钧墨不由挺直胸膛,未料纳兰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师弟本应勤奋些,不碍的。“ 钧墨彻底无言,惟有抬头望天。 已调好染料的情况下,染布与其说是技术活儿不如说是体力活儿,钧墨忙得汗流浃背,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将两匹丝绸在不同染料反复浸染数次,最终捞出来在清水里漂洗彻底后绞干展平,而后挂在竹竿上。反观纳兰自始至终不过坐在小桌前用木槌敲打着什么,一派轻松写意的摸样。钧墨不满地抹了把汗水凑过去,突然看到纳兰额前也挂满汗珠,桌面的白纸上片片竹叶活灵活现。 早知衣料上逼真细腻的植物纹理是这家丝绸工坊独有的绝技,钧墨先前并不觉得高深,加之竹叶在远京极易寻得,他私下里尝试过若干次,结果除却毁掉纸张衣服之外一无所获,末了才不甚情愿地承认将植物纹理拓印在丝绸上绝不是看起来那么轻松的活计。 “不是说好我自己来得吗?“钧墨突然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纳兰头也不抬:”凭你的技术赶得上柳姐的生日吗?所谓做生意,就是成交的买卖一定要执行,这可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娇软,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正午明亮的阳光下,钧墨首次觉得心目中一贯孩子气十足的纳兰具备了未来丝绸坊主的担当。未经魔物的生活未必不是试炼,这个看似对武技毫无执着之心的师姐也在进行着自己的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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