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
「迪恩夫人,这个孤儿院里最健康的孩子都在这里了。」
「……」
他在嘈杂声中被周围的孩童挤来挤去,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衣着光鲜的女访客,目光不经意地跟她撞上。他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抓住院长的袍子,躲在他身后。女访客微微抬了抬下巴。他被院长的大手撵出来,推到她面前,叫他抬起头。他发着抖,怯生生地仰头,一下陷入对方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中。
「这孩子的眼睛可真像老爷,老爷一定会喜欢的。」听旁边的仆妇喜滋滋地说,莎莉叶·迪恩回过神,轻轻点了头。院长顿时也高兴起来,大力拍拍他的小肩膀,说幸运的小家伙你有妈妈了快打个招呼。他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面前的人站起身。他以为她要走,慌慌张张地抓住她的裙子。
迪恩夫人狠狠皱了眉,却没呵斥他,只淡淡地说:「看来这孩子需要好好管教。爱娜,把他抱起来。」
「哎!」身材强壮的仆妇一把捞起了他。
就这样,他离开了那个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挨打的地方,在无数羡慕和妒恨的目光中成了迪恩家的小少爷。他的衣服是时茵最好的丝绸面料制成,他的帽子是王都最流行的样式,他住在比孤儿院大十倍的大宅子里,还有两个专属的女仆。但他没有实感。他的“母亲”对他不冷不热,他的“父亲”干脆视他为空气。有一次他被管事的儿子不慎推倒在地,迪恩老爷看都没看一眼就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午夜梦回,他仿佛又回到那间逼仄阴冷的孤儿院中,瑟缩在床角等待天明。
直到有一天,已经惯常欺负他的管事儿子在又一次推搡嘲笑他的时候,正好被迪恩夫人撞见了。胖小子当即被打得屁股开了花,负责照顾他的女仆被赶出去,连在迪恩家工作多年,深得迪恩老爷信任的管事也被毫不留情地开除。迪恩夫人指着跪了一院子的家仆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我莎莉叶·迪恩的儿子,迪恩家的少爷,这个家没有谁可以踩到你头上!」
“接招!”
鸣破爆发的冲力逼得法里斯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飞,眼看就要越过新画的红色界线。他不慌不忙,左手伸到背后,一道盾墙立即从他手中伸展开来。下一秒他整个人撞在盾墙上。钝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却也止住了退势。但格尔希因的剑芒已至,几无可避。法里斯手抵盾墙,身形一矮、随即向前一送,竟然整个人贴地向前擦去,恰好躲过剑锋,随即一个打滚回到了中间。
银发皇子抖了抖手腕,表情看不出遗憾,倒越发显得兴致盎然。
相较于格尔希因的轻松,法里斯的神色就凝重多了。按照竞武大会惯常的规定,一场比试须有一方倒地不起或主动认输才可结束,但在杰贝兹·阿尔卡纳的坚持下,这场规格外的比试采取了不同的判定规则:在竞技场的中心划下一个直径十米的红圈,两人在圈内比试,先出圈外者输。这意味着这场比赛需要更多的技巧和谋筹。皇子尽管才看过他与那名赏金猎人的战斗,清楚他并不怵于甚至擅长应付快攻,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样的攻击方式;而与猎人相比,皇子的身形更稳,招式更利,几个回合下来,那游刃有余的表情仿佛在说:即使用你最擅长的方式,你也胜不过我。
法里斯暗自苦笑。他本以为皇子长期深居皇宫,就算有迦蓝诺德团长这个赫赫有名的武者悉心指导,在缺乏实战的情况下实力也有限,但皇子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强上许多——无论是实力,还是好胜心。
但他并没有气馁。自信,有时与自大只有一线之隔。他深吸一口气,抬剑横档,稳稳架住格尔希因剑身,进而骤然发力,反而将对方逼得连退几步。他并不追击,一边甩出一记雷殛,一边疾步往红线处后退。这几步引诱的意图非常明显,但格尔希因丝毫不以为意,身子一偏闪过雷击,紧追而来。法里斯飞瞥一眼,见自己脚跟已经抵上了红线,再一抬眼视线里却不见了格尔希因的身影。他心下一凛,急忙抬头,只见皇子不知何时已经跃至高空,正以雷霆万钧之势举剑劈来。他刚要摆好架势格挡,余光却突然瞄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当机立断将剑插入红线外侧地上。他的身体以剑柄为支点横空甩起,宛如钟盘的指针般飞快向红线外转去。下个瞬间皇子挟着强大的气流落到地上,脚下透明的巨大护盾顷刻砸成碎片。
只这间不容发的瞬间,法里斯又已顺势转回圈内。他的脸色微青,仍有些余悸。可以想见,如果刚刚没有及时发现皇子脚下的玄机,等到双方接近,他便只有被砸成肉酱和跳出圈外认输这两个选项了。但格尔希因并没有给他平静下来的时间,又一剑刺了过来。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珠子闪闪发亮,似乎十分享受这场不在计划中的战斗。被他的情绪渐渐感染,在无数次的剑光交错中,法里斯不知不觉也忘记这场挑战的目的,抛掉了原本过于强烈的得失心,施展全力与皇子展开较量。
短短的时间里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合,双方握剑的手因为承受过太多次激烈的撞击而开始发麻,体内的魔力也所剩无几,接下来已纯粹是剑术的比拼。全场观众都被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吸引,牢牢盯着场上的两人,连欢呼打气也忘了,偌大的竞技场上一时只有铁剑交击时发出的锵然之声。
“这个法里斯·迪恩真是不赖。”不知何时坐到伊斯雷身旁的吉尔格突然向他搭话,“但让我更意外的还是大殿下,没想到有如此实力。伊斯雷,你是早就知道,所以没有阻止吧?”
伊斯雷注视着银发皇子的身影,没有回应。但吉尔格并不在意,继续笑道:“最有趣的是殿下与这个法里斯都擅长活用术式出奇制胜,只是不知道哪一位才是加强版?”
“他不会输。”伊斯雷开口了,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吉尔格正要追问他口中的“他”是指哪一边时,场上突然有了变化。在红线边缘的胶着战中,为了防备法里斯故技重施,冲进怀里用上一场那招控制力极佳的鸣破将他击飞,格尔希因一直与法里斯保持距离。然而由于过度防备,反而出现了一个失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重心。法里斯没有放过这个破绽,当即一剑反刺,直指格尔希因的落点咽喉处,竟是让他避无可避。在场外观战的杰贝兹脸色丕变,正要开盾阻挡制止战斗,格尔希因却比他更快,左手蓝色光芒的术式乍然亮起。这面盾不是护在身前,而是出现于头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格尔希因已抓住护盾边缘,脚一勾腾身翻到护盾上,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下一秒护盾碎散。格尔希因顺势凌空朝法里斯头顶直劈而下。后者几乎是直觉般地斜身闪开,但皇子的下一剑已至胸前。这一次退势已尽,再退一步便是圈外。凌厉的剑光让法里斯一瞬间失神。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一张最熟悉不过的冷淡妇人面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静立在红线内缘,正迎着刺向胸口的剑芒。
格尔希因面露讶色。顾不得对方是否还有后招,他剑路硬生生向外一拐。长剑势头不减,当即脱手,在空中飞旋几圈,狠狠插入身后的泥土中。
格尔希因转回头。原本剑锋所指的方向,骑士已经向他单膝跪伏在地。
“我认输。”
法里斯看着跑过来的裁判和杰贝兹,唇边带起一丝苦笑,向皇子深深垂首:“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和不自量力。”
随着裁判大声宣判结果,场上瞬时爆发出比冠军战更热烈的欢呼鼓掌声。格尔希因拿回由杰贝兹保管的佩剑,示意骑士起身。
“刚刚为什么不退?”他问。
一瞬的沉默后,法里斯答道,“回禀殿下,我一时慌张……躲避不及。”
格尔希因眼神一凝,但也没再多说,转而道:“你输了。按照约定,你要教我怎么挽那个剑花。”
“我的荣幸,殿下。”
“嗯。在那之前……”格尔希因微微一笑,将剑往法里斯怀里一递,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说,“竞武日的冠军理应得到一把心仪的武器,既然你喜欢这把剑,那就把它给你吧。”
比武大会最终在众人对皇子的赞颂中皆大欢喜的结束了。法里斯·迪恩参加完下午的阿斯方祭,又受邀出席了市政厅的晚宴,等回到迪恩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所有仆人都已经退下,法里斯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皇子赐给他的宝剑如今就放在他的枕边,剑柄上的冥眼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默默地注视着它,眼里折射出复杂的光。
过了一会儿,他翻身下床,随意拿了件外套悄悄出了房门。
乘着稀薄的星月,他去了书阁。自从他的养父恩道尔·迪恩去世后,这座书阁便少有人迹,仆人的打扫也变得怠慢,随意一抹便是层厚厚的灰。他也不在乎这些,只径自在阶梯上坐下,望着屋顶发呆。
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另一位访客走了进来。
“您果然在这里,法里斯少爷。”
在如洗的月光中微笑的银发少女尽管一身朴素,却依然美丽得宛若天人。法里斯无言地注视她走进,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珍妮……”
珍妮轻轻抚着他的背:“恭喜少爷获得冠军。只可惜,我没能亲眼见到您得胜的英姿。”
“你会怪我吗?”法里斯埋在她的发间,语气有种涩涩的苦闷,“你说会想办法让佳思妮回心转意,让我不要着急,可我还是——我没有相信你。”
珍妮摇摇头,声音依然温柔:“重视的两个人因为怨恨互相折磨,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您的做法实在太冒险,让我很担心。”她稍稍挣开他的怀抱,伸出手捧着他的脸,“但您还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所以,我不怪您。”
法里斯望着她的眼,低声说:“你真好。”
两人交握着手,静静待了一会儿,珍妮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说:“少爷,明天一早要派人请小姐回城吗?”
“怎么?”法里斯愣了愣,“她怎么反而自己跑出城去了?”
珍妮神色一暗:“小姐这一天里心情越来越坏,最后连晚餐也没吃,什么也没说就出城了。我很担心,想还是尽早请她回来的好。此外……”她顿了顿,“您拿剑给她,请一定和她好好说,不然,我怕她又会发脾气……今天您得胜的消息传回来,夫人高兴是高兴,但也和爱娜说了不少……”她顿住了。
法里斯皱眉。
“母亲多半又是被怂恿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让爱娜去佳思妮那里搬弄口舌的。不过,”他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唯有将她们尽早分开才好。”
“可是……”
“你放心,我有分寸。”
珍妮本想再说些什么,但面前的青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担忧的心不觉平复了下来。
她露出微笑,握住他的手。
“来祈祷吧。”
仁慈的女神
请赐予我前行的勇气,不在忧虑中彷徨,而在困境中赞美
请保佑我所珍视的人,令她远离疾病和痛苦
恳求您的恩典,愿她沐浴在神恩中,一生平安喜乐
愿我一切的心思意念都能因主而圣洁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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