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泰斯立刻投入他快艇工作的新阶段,要在英国到处奔波,结果我们整个五月都没见到他。直到这个月的月底我才得到他的音讯,那时他从考斯写信给我:
119 克拉伦斯路
东考斯
怀特岛
33年5月21日
整个五月我都在到处跑——费利克斯托、伦敦(三趟)、曼彻斯特、诺丁汉、海斯、考斯——所以我什么新闻也没有。这封信只是向你报告我的的地址。
在今天的报纸上我看到一条短讯,说在马斯顿有场坠机事故——哈钦斯和你们的虎蛾。这太糟了。非常糟。
今天见了勋爵。他看起来有点战战兢兢:但公司卖给皇家空军一些云雾,所以他们应该有希望了。
我在这儿的工作是在怀特的船场监督五艘给皇家空军的舰载艇的制造。不是多激动人心的船,但是坚固、昂贵。
引擎是在曼彻斯特完成的。也许他们某天还会把我召唤到那儿去。但无论何时你和西德尼到南安普顿来,一定送个信儿。而且要记得卡洛!饼干当然还在巴滕,可怜的家伙。
T. E. S.
坠毁的不是我们的虎蛾,而是一架军用机。驾驶员哈钦斯上尉牺牲了。他是我们的密友,泰斯上次来时他们还就飞行做过一番长谈。任何对工作心怀热忱的人在泰斯眼中都魅力十足。他称这位热情的飞行员“哈奇”,同时也非常喜欢他这个人本身。
他提到的“勋爵”和他出售给皇家空军的云雾是桑德斯•罗公司的一名董事。他们生产云雾和顺风水上飞机。他神秘地提到卡洛勋爵,是因为勋爵有一艘改造过的快艇,泰斯在怀特岛时一直盼着这艘船。但它从没去到那里。水面上吹起就五月而言过于强劲的大风,海浪太大,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在拉姆斯盖特港探了探头就匆匆回程。
圣灵降临节有可能吗?我写信问他……
119 克拉伦斯路
东考斯
怀特岛
33年5月30日
我很抱歉,但是圣灵降临节很早以前就有安排了。我要同我的美国出版商布鲁斯•罗杰斯见面,一起为《奥德赛》的新译版做些校订。他从美国飘洋过海而来,正在伦敦等着我呢。
这项工作(造船)值得一做。在考斯我束手无策,所有的合同早就签好了。但只要我能参与其中,就不会再这样了:靡费,愚蠢,低效……想到这些我就生气。皇家空军要替自己张目,就得好好表现才行。
我希望卡洛的船一切顺利,天公作美。想想我,在克利福德旅店里埋头苦干,房间暗到得成天点着灯。在这岛上度过的两周我很喜欢。到处都很宁静,人潮还未涌入。路遇一艘快艇,我想那是不是卡洛的,但还没来得及问,它就开走了。
上周我见到老埃里克勋爵父子。通过出售云雾和顺风,桑德斯•罗的飞机部门境况宽裕多了。他们的船厂已经快完了,只有刚造的一艘900几尼的巡逻艇还赚钱。对造船厂来说真是艰难时世。
这些救生艇中的第一艘在6月12日前后下水。调试完之后,我就给自己放个假。我到时会再写信。
代我问候所有两条腿和四条腿的史密斯家成员!
T. E. S.
于是圣灵降临节又错过了。我非常沮丧,沮丧之中在信里写了其他的伤心事。把狗狗们留下太令人痛心。我不能带它们去新加坡,让它们经受长时间的检疫隔离,因此只得把它们留下,托付给别人照看。我不能把吱吱也留下——那就太过分了,而且吱吱会非常享受她的第一次东方之旅。也是我的第一次,但不知为何我并不如何期待。
泰斯的信带来了新的希望:他在考斯的工作大致结束了。然后他就能休假,到我们这儿来待上一段时间。
怀特岛
33年6月16日
是啊,你会想念可怜的动物们的。它们也会想你,也包括吱吱,如果你把她留下的话。可怜的利奥还会想念皇家空军。平民生活并不总如想象般美好。
告诉我,你真的想乘飞机吗?你会坐运兵船走吗?千万别。但我想你不得不。我想你的体验应该会与我的有所不同。我觉得我永远没法原谅政府的运兵船。
说到轮船,柯林•库珀乘的瓦里斯号昨天到这里来了。极其优美的一艘游艇,有令人惊叹的船舱和沙龙,一个非常高级的引擎室。张伯伦上尉在船上,斯基珀也在。
我们说起饼干,他建议用游艇把她从巴滕送到斯科特•佩因在海斯的船场。我很赞同,因为在巴滕存放她已经有些困难。在海斯我可以照料她,让她焕然一新。这不是最近的事,因为游艇要回桑尼克罗夫特收尾——而是在夏天。这安排非常好。也许等你和成为参谋长的S. S. 回到海岸军区的时候,饼干就在这儿了。
新加坡是他的最后一个驻地,想到这个你不会伤感吗?在那之后他的职位会更高,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他了。
去马斯顿——只要我这里完事,搬回英格兰。周一这些救生艇中的第一艘就要试水了。耐心些,快了……
T. E. S.
告诉P. 鲍尔弗只要皇家空军用得着我,我很乐意。
在离开考斯之前他寄给我们一本布鲁斯•罗杰斯私人出版的同他之间的书信集,写于1927到1931年《奥德赛》翻译期间。这本薄薄的小书配以深棕色布纹书套,印刷精美,立在黑色皮面闪闪发光的《奥德赛》旁边,那里面夹满了我从废纸篓里翻检出来的从他最初的草稿上撕下来的纸条。这两本书组合成了一部完整的作品。
在随书附上的信中,他幽默地把他翻译的延宕归咎于我、西德尼和饼干。为驳斥这一我其实非常欣于接受的指控,我要引用罗杰斯先生为这本书信集写的引言:
“出于公正,应当说明,某些信中表达的翻译者频频拖稿,实在是由他的高度敏感和良心忠厚所致。”
119 克拉伦斯路
东考斯
怀特岛
33年6月29日
这是我与我著名的出版商布鲁斯•罗杰斯在《奥德赛》期间通信的私印版本。你应该把它和《奥德赛》放在一起,到时打包卖,价钱会高些。信本身没什么价值,甚至不值一读。仔细搜求它们你会发现我在巴滕的空余时间并没如合同规定那样全用于文学工作。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问S.W.S.和饼干吧!我告诉过你柯林可以在他下次开游艇来时把饼干带去海斯的事了吗?绝佳的安排。
我这几天看来要常去伦敦。你出过这么远的门吗?新加坡的阴影是不是盘旋不去?
我面前一切都平静安好。
T. E. S.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8月1日
好了,突发情况。我下周五要去利姆,去吃午餐,而就像你记得我在巴滕时那样,吃过午餐后我通常会留宿。周六回威尔特郡。但是周四晚上——你和上校周四晚上在哪儿?如果在马斯顿,我可以周四午餐时到吗?也许全家都在?然后把我丢给埃格伯特和埃塞弗莉达,或者在营房里留个“麦当劳”!这实在是次良机。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次。我被这些工作钉死在南安普顿水域了:每天爬上爬下。这就是我的日子。
还有,祝贺吱吱——请她原谅——史密斯小姐。在考斯码头每次上岸都是拉姆斯盖特的海报正面迎接我,吱吱是上面最醒目的,穿一件绿色泳衣,手肘紧贴身体……肋骨,我想,或者是那附近。
祝贺她:而且那正是餐厅门后大房间尽头那面墙上所需要的颜色。太晚了,啊,太晚了。那里有新加坡和棕榈树的影子。啊,可怜的利奥。
这儿有张空白电报单。请发电报说行或不怎么样。我在伯明翰街13号,还要住一段时间。
你的
T. E. S.
他要求为他保留的“麦当劳”是一种普通士兵的铺位。这种床的床垫由两个“饼干”组成,其中一个泰斯放在巴滕山工场上层办公室的地板上,被狗狗们认作是专为它们放的。
他附上一张电报单,我当然在上面写了“行!”这张电报单毫无疑问来自他的某位“粉丝”,他们总是千方百计、软磨硬泡,想要从他那里挤出些什么。但他们总是失望。如果他们的信里附着预付费的电报单,泰斯当下就会把它留起来,用到自己的朋友身上。“如果人们傻气到这种地步,”他说,“给他们一无所知的人写信,那人也压根儿分不清他们是谁——那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8月1日
行动计划
8月13-17日——布里德灵顿
8月22日——空军部
8月23日——考斯(调试验收)
还没给P. S.写信(他在约克郡时写信并拍电报来)说你建议我周一去马斯顿。所以周六周日两天(26和27日)方便吗?或者二十九日周二?
他回覆后我会拍电报给你,告诉你是26日周六上午到巴顿上校在汉布尔的空军基地接我,飞往利姆,还是8月28日周一飞往马斯顿。后续行动依据需要而定。不论如何,我8月30日周三要回到汉布尔。
啊,要我出趟远门,时间表长得像亲王殿下去锡利群岛。一个下雨天就能令计划全盘破灭。离开皇家空军之后我要下定决心,拒绝任何规划已定的出行。我要随风来去,睡得像朵罂粟,吃得像只鸬鹚。等到我离开皇家空军……再也不写信了!一封也不写……天啊。
T. E. S.
他提到的威尔士亲王和锡利群岛需要稍作说明。之前五月份时,亲王殿下表达过意愿,想在访问他康沃尔封地时飞过来看看。西德尼负责组织相关事宜。泰斯帮他起草时间表,为他在岛上的接待工作制定了详尽又复杂的计划。但到头来,风高浪急,水上飞机在海上降落过于危险,结果空中之旅在最后一刻取消了。这令人大失所望,不止锡利群岛上的人们,在巴滕山等待他到来的我们也作同感。
后来我们接待了来访的乔治亲王殿下——后来的肯特公爵。他乘水上飞机从托基港飞往康沃尔访问。那时我在伦敦,泰斯打电话给我让我准备野餐篮子给亲王他们带上,因为他们要在机上用午餐。我搭夜班火车赶回家,七点钟到达普利茅斯,泰斯开我的车来接我。路上我们讨论了所有要准备的重要“餐食”。他认为应该加上他最喜欢的“壶装阳光”。但要为那么多人准备足量的冰橙子实在太难了,因此我说“不行”。不过西德尼后来告诉我,大家都对篮子里的东西很满意,整个接待圆满成功。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8月23日
匆忙用铅笔写的。
P. S. 建议我26或27日去利姆。所以可以派架虎蛾来吗?任何它方便的时候都行,到汉布尔,弗劳尔唐,沃西唐或其他这类空军基地接上我,在午餐前或后把我送去利姆。一定要之前或之后,我是说,不要在午餐当中。
然后可以安排周一早上揽收我的躯体,在一点钟之前或之后运到马斯顿吗?一定要之前或之后,我是说,不要在当间。周二回南安。
这些让我想起P. of W.。我们的字母缩略表扩张得太快了!
非常不顺利的一周。在海斯每一天都在测试引擎。我要扔下可怜的诺灵顿上尉独自面对这些玩意儿了,我们那么悉心地排了两班倒——因为这是他的假期,要和家人一起过,从头到尾!
T. E. S.
那是我们在英国也是在马斯顿度过的最后一个八月,同时也是我和泰斯共度的最后一个八月。他只飞来拜访过一次,字面与比喻上都是如此,而且这次来访笼罩着一种终结的阴影。西德尼前往新加坡的调令已经到了,他将于十月启航。我们又要收拾行装了。我决定不立即跟他走,而是等他找好房子,告诉我们该带些什么,我再和吱吱过去。这期间我在伦敦租下间带家具的小房子,在南肯辛顿的坎宁宫,离公园很近。我写信请泰斯到伦敦的时候来看我们……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9月26日
如果不能打电话的话,我实在实在应该早点写信。我上次去伦敦是办事情,只待了四个钟头,甚至没能在朋友家过夜。但那时我口袋空空——而伦敦与锱铢必较的吝啬鬼又有何干。
撤离马斯顿想必是件劳累事。然后几个月之内又要撤离英格兰。东西,东西,东西。对它们喜爱萦心的我们何其愚蠢。我最近丢了许多书——并不高兴而是难过,从这就看出我的智慧比起甘地差得有多远。
请记得代我问候西德尼。我希望他离开英国时身体健康,诸事顺利。新加坡的工作应该足够令他全心投入。给你自己也找些乐趣,切切。我不觉得你在那里能击剑,那儿也没有船。不过,生活是广阔的。
布雷基先生在卡尔绍特上课,我见了他五分钟。他在等布雷基太太。然后我和他们喝了茶。新加坡没让他变老、变干枯或变紧张,不太多。我希望你回来时也好好的,你们俩都是。
我被一个新的控制项目绊在了电力站。如果能完成它,我就能到伦敦待一晚上。晚点报告!
T. E. S.
那块地毯装饰在我的小屋里。我很高兴我们灵光一闪把它卷来了。非常好的地毯。
*这栋房屋的正门现在装有一块铭牌:“T. E. 萧,阿拉伯的劳伦斯,1933年7月—1934年11月曾居于此处”。劳伦斯在这里租了一间后房作卧室。铭牌是1935年安装的——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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