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法泽雷尔 于 2013-3-7 12:00 编辑
法泽雷尔 法泽雷尔站在一栋窄小的,几乎和两边的房子和凉棚化为一体的小屋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要怎么说才好呢。这栋小小的建筑甚至不能被称作是一间房屋。当他跟着红隼穿越过无数个转角和高高低低的屋顶,走过一些仅容许一人通过的灰暗小道,绕过那些在五彩斑斓的补丁布帘背后兜售危险药品和致幻剂的商人。才终于在黑鼠窟深处站到了这件小小的木屋前。
它由圆木和白色碎石砖头组成。很早以前不知道是谁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翠绿色的鸟儿,那只鸟儿的绘画技法十分高超,有着蓝绿相间的羽毛。这令法泽雷尔想起那年神圣节前,埃兰兄妹表演的木偶剧,那些木偶曾是他们父亲的杰作,每一个都有十分精巧的机关,上色和绘制也十分逼真。也许这是他们父亲留下的杰作。 红隼走上前去敲门。法泽雷看见来开门的是一个和红隼长着一样一头红发的少女,少女打开门,似乎没有猜到兄长会带一个陌生人回来,呆愣了一下看着法泽雷尔,随后她立刻认出了跟着自己哥哥回来的是谁。脸上露出了欣喜和羞涩的表情。
“丽芙,我回来啦。”红隼拥抱了他的妹妹,“看看今天我把谁带来了。这位是雷尔。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欢迎回来。”叫做丽芙的少女朝自己的兄长露出甜蜜一笑,然后有些羞涩地看着法泽雷尔,眼里还有着好奇的神色。“真没想到我还有幸能再见到您。” “我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你……还好吧。”银发少年突然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他挠挠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问好。
“那么进来说吧。”红隼笑嘻嘻地把法泽雷尔和妹妹推到了他们的屋子里。这是一间不大的窄室,屋子的摆设虽然陈旧,但是却整洁而干净。法泽雷尔发现纵然他们兄妹如今无法表演木偶戏,他们的屋子里还是堆满了不少原木,还有雕了一半未成形的木偶。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一把秃毛的笔。
“我正在试着重新做几个木偶出来。”红隼挠挠头。丽芙跑进里面的房间去给他们拿几片干酪和面包。“我想比起在老洛托手下工作,我还是更喜欢表演木偶戏。可惜我的手艺似乎还及不上老爸。”红隼拿起桌上一块小小木头盾牌,法泽雷尔发现那是一块按照真实比例缩小的小盾牌,上面还画着栩栩如生的喷火龙。
“这是我妹妹的手艺。”红隼语气里有些自豪地说,“我妹妹倒是遗传了我父亲在绘画方面的天赋。等我把那些木偶都做出来,她就会帮忙上色。以前我们就总是帮我爸做这些。可惜那些木偶的机关还要花费一番功夫。”
“总有一天哥哥你会成功的。”丽芙趁他们交谈的时候,带着食物和水回来了。少女虽然坐到一边开始给一匹小木马画上鬃毛,但是眼睛却还是好奇地盯着哥哥和法泽雷尔。
“我也这么认为啦。”红隼喝了一口水,“那个啥,丽芙你去洛瑞丝夫人那里买点兔肉吧。还有再去找桃乐丝他们家要一条鲑鱼,她哥哥上次答应过我欠我一条鲑鱼呢。我想他钓鱼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说着红隼从自己的缠腰布里拿出几个铜币,“今天可是我们和恩人重逢的日子。晚上可不能只有硬面包和干酪呀。”
“好的哥哥。”虽然丽芙一脸想要听哥哥和雷尔有些什么要交谈的表情。但是读出了空气中氛围的少女乖乖忍耐住了好奇心,她像雷尔行了稍稍一礼,便拿上钱出门了。
“那样是不是太……”雷尔踌躇 “太贵?” 红隼笑起来,“我老爹活着的时候就对我们说过,如果别人曾经给过你一个铜币的恩惠,你就应该还给他一个金币。我想和二十只手指比起来,这点实在不算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带着一丝嘲讽的语调说“再说老洛托和‘血乌鸦’给我们的钱也不算少,这些日子来我替那家伙打下手,总算能够让家里过上宽裕些的日子。”
“你是‘血乌鸦’?”法泽雷尔瞪大了眼睛。 “我们这些小鬼才不是‘血乌鸦’呢”红隼耸耸肩,“但是我猜老洛托的确是啦。我们这些小鬼”他指指自己“只是跟着他们办一些小事而已。有时候是去监视某些人。有时候是去通风报信。有时候则是上街放风。如果这也算‘血乌鸦’的话,那这里恐怕就没有人不是啦。”他百无聊赖地挥挥手。“不过我想……等我做完这些木偶”他指指地上那些还未完工的木偶,“等我完成它们,我就洗手不干了。丽芙也不知道我在洛托手底下做事,要是让她知道她一定会瞎担心的。一会儿如果她回来,拜托你也不要提起。”
法泽雷尔点点头。他似乎能够理解红隼的意思。在圣域以神使之子的身份长大的他,从来都不需要担心食物和金钱的事情。但是在他和他弟弟的生活之外,这些才是真正的孤儿的生活。迫于这样的命运,人们往往要做一些逼不得已的事。如果他和洛克斯也是这样的命运,他想,我也大概会这样做。
“那么,你刚才在外面说起的你见过我弟弟的事情……”他急着问。 “没错呢……”红隼说,“其实也就只是不久前而已。我在洛托那里见到了你弟弟,是金发金眼的那位吧。我和丽芙不会记错的。”
“他怎么样?”法泽雷尔感觉手心正在慢慢渗出汗水。 “放心吧,他们没有把他怎样。”红隼的话让法泽雷尔放松下来,“他和另一个金发的少爷被关在洛托的那间旧仓库里,我和‘懒鬼‘给他们送食物的时候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 “洛克斯……”银发少年忽地站了起来,“带我去找他!红隼!你说的那间仓库在哪里?” “喂喂,你不要冲动。”红隼拦住他,“他和那个胖胖的少爷早就被转移走了啦。你现在去……”红发男孩看看他,“不但你自己会送命,而且也救不回他。”他停了一下说“而且那里还有三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男人。要我说洛托已经够难对付的了。”
“那他们把他带去了哪里?”法泽雷尔皱起了眉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既然不是勒索,难道要把我弟弟去卖掉吗。”
“恐怕是……‘裹尸布’大人要见他吧。”红隼说,“我和‘懒鬼’在门外听到了洛托和那三个男人的对话。他们说裹尸布大人要见你弟弟。还要务必留着你弟弟的活口。”红发男孩盯着法泽雷尔:“……雷尔,你们两个,究竟是……”
“你刚才还说不要让我告诉你真名呢。”法泽雷尔感到一阵疲倦。他就离洛克斯只差了那么一步。现在除了血乌鸦,还冒出了一个“裹尸布”。洛克斯应该不会愚蠢到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大陆上胆敢绑架神使之子的人……
一个不祥的念头,经由多年的教廷教育,慢慢浮现在十三岁男孩的心里。
“红隼。”法泽雷尔捉住他伙伴的肩膀,“那个‘裹尸布’是什么人?” “‘裹尸布’大人是个好人啦。你放心。”红隼拍拍他朋友的手,“那位大人不会滥杀无辜的……”
“也就是说他还是会杀人咯?”
“不是这样的啦。”红隼摇摇头,“那位大人是‘血乌鸦’的领导者。虽然我们这些小崽子没有见过他,事实上我猜黑鼠窟都没几个人见过他吧。外面的人似乎也一直没有查到他的踪迹的样子。但是他……在我和丽芙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也帮助过这里的许多人。”红隼说着,勇敢地看向法泽雷尔,“虽然不是他亲自来的。但是我们都收到了……那些带着红色乌鸦标记的钱袋。雷尔。我们这里并不是只有杀人犯和背叛者的。”
他眼神里有某种东西隐隐刺痛了法泽雷尔。你不懂的。法泽雷尔读出了红隼眼里那极力想要隐藏的意思。他在说,你不懂。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你一定觉得我们这里只有贱民和强盗,你一定认为这里是个毫无荣誉可言的地方。对你们这样穿着丝绸衣服长大的孩子来说,这里一定肮脏得像一个垃圾桶。你不懂,你不懂。
他也许应该愤怒。但不知为何,法泽雷尔感到得只有愧疚和一股奇怪的悲伤。
“听着红隼。”银发男孩疲倦地说,“我不是想要去找你们的‘裹尸布’大人。但是洛克斯是我的兄弟。无论我出身如何,他都是我的兄弟。如果丽芙被人掳走,你也会像我一样做。”
红隼凝视了他一会儿。
“对不起。”他有些愧疚地说,“我……我从未和像你们这样的……少爷谈话。裹尸布大人是我们这里的英雄。就像你们那些少爷会学的,那些书里的英雄一样。他给了我们希望。无论我们这里谁陷入困境。但自从‘血乌鸦’们来到这里,无论是谁,只要身陷困境,他总能在门廊前发现‘血乌鸦’的馈赠。”
“也许吧。也许他是个高尚的人。”法泽雷尔说,“但是我还是要去见洛克斯。我爸爸常对我说,高尚的人一定具有高贵的品格。如果你说的‘裹尸布’是个这样高尚的人,那他一定也不会介意我去拜访他。我只想要找回我弟弟。然后我们就会安静地离开。”
“你要找到他可不容易。”红隼叹了口气。“连洛托大人也只能每个月见他一次。” 希望再次隐隐消失。
“那么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只能等待着哪天我弟弟被这样放回来吗?” “还有个办法。”红隼说,一边打量着法泽雷尔,“洛托大人并不是空手去见他的。每个月洛托大人都会把一些昂贵的金银首饰放在木箱里,带到‘蛇窟’去,有时候他会需要几个帮手帮他搬东西。我去过一次那里,虽然裹尸布大人也不在那里,但那里有据说和裹尸布大人能够联系上的人。”他说“是一个红发女人,还有个身材高达得夸张的朝灵和阿尔洛混血男人。我听说他们叫‘猩红’和‘巨杉’。”
“蛇窟又是哪里,是黑鼠窟的一个地方吗” “‘蛇窟’不在这儿。”红隼说,“‘蛇窟’在下面。”他指指地板。法泽雷尔疑惑地看着他。“那么……找到‘猩红’和‘巨杉’就能找到‘裹尸布‘和我弟弟吗?”
“‘猩红’和‘巨杉’是裹尸布的代言人的样子。”红隼挠挠头,“事实上‘蛇窟’那里是一个交易地点,许多黑鼠窟的人会在那里交易啦。买一些……就是明面上不容易买到的东西。”黑市。法泽雷尔想起书卷上说过的这个词汇。他们在那里交易走私品和危险品。
“‘蛇窟’也是裹尸布大人开的哟。”红隼说,“每个月的时间都不固定。只有洛托大人知道每次的开放时间和地点。‘猩红’和‘巨杉’每次都会出现在那里。还有些人……”红隼接着说:“还有些人并不甘愿当最底下的老鼠,有些人会想要成为洛托甚至‘猩红’那样的,真正的‘血乌鸦’。我听说有此意愿的人就可以去找他们谈谈。他们会带你经过试炼,之后就能成为一只真正的‘血乌鸦’,有机会见到‘裹尸布’。”
“试炼……”法泽雷尔说,“是什么样的?” “这个我不知道呢。”红隼说,“上次‘绿鼻子’亨利说自己要去试试,他再也受不了洛托那暴脾气了。结果就去和‘猩红’说了。听说那娘们整整笑了三分钟。”
“总之。”法泽雷尔苦恼地托着下巴。“总之现在要见到裹尸布是不可能的吧。” “是的。”红隼说,“不过那天有人来通知洛托的时候,我们都很意外呢。按照一般流程,你弟弟是不会被特别提及去见裹尸布大人的。而且……他们也没有想要给你的家人写勒索信的意思。”
“那个……裹尸布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个不祥的答案就在法泽雷尔的心里越来越清晰,他父亲,他的导师,他所受到的神学教育的一切都渐渐指向那个方向。 但愿他们没有发现,他暗自向女神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发现洛克斯的身份。
“咦。没有呢。”红隼挠挠头。“不过我听说,他有一个会魔法的哥哥。” 答案似乎越来越清晰。
“那位大人不常出现呢。但是洛托他们有时候闲谈的时候会拿那位大人吓唬我们。诸如如果胆敢对守备队出卖他们,那位‘暮星’大人就会来烧死我们。但是我才不信呐。”红隼耸耸肩“‘裹尸布’大人的兄长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他们都说他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拥有无比的智慧和力量,他们还说‘裹尸布’大人那两把白色的佩刀都是他送的呢。我猜上面一定有魔法。”
“红隼。”法泽雷尔打断了少年带有幻想色彩的发言。“你说的那个洛托大人,他还需不需要多一个小鬼差遣。”
“诶?!”红隼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即他才反应过来,“……好吧。我也有个妹妹,我完全能理解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他上下打量法泽雷尔,就好像在留给他最后的考虑机会。
“我可不是你所想的那种细皮嫩肉的少爷。”法泽雷尔努力挺起胸膛,“事实上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大家都觉得比起‘少爷’这种称呼,‘泥巴蛋’更适合我呢。”
“你可真是奇人一个啊。雷尔。” 红隼微笑起来。“不过你这样我可不能带你去找洛托大人。”
“我自有办法。”法泽雷尔从腰间抽出谶言剑。拔剑出鞘。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屋子里,谶言仍然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其上篆刻有一句教典谶言。故此得名。
法泽雷尔解开头发,让自己的银发蓬松地披散开。随后他一手拿剑,一手执起头发。蓝色光辉轻盈地一闪,一束银发就悄然飘落在桌上。
“喂喂,你真的决定这样吗?”红发少年着急了地看着不断落在桌面上那华丽的银发。 “当然罗。你快来帮帮我,这里后面我可够不着呢。”法泽雷尔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
当丽芙把鲑鱼和兔肉带回来的时候,发现的正是已经剃成短发的法泽雷尔,还有一地华丽的银发。少女惊呼一声。“哥哥你在干什么!”而红隼手里的剑刃刚刚削下法泽雷尔头上最后一束长发。
两个男孩的手艺都不怎么样,法泽雷尔原本华丽蓬松的银色长发在他们的折腾下如今变成了一头长长短短不规则的短卷发,还有些地方因为削得不够均匀而显得稍厚。
看见丽芙的样子男孩们露出笑容。“好啦我的好妹妹,没什么可怕的。”红隼把她拉进门,“现在我来收拾这一地的‘银币’。而我们的好雷尔还需要你帮一个忙呢。”
“是什么?”丽芙虽然看起来几乎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一个问题。她对自己的哥哥无比信任。雷尔想。这让他更加想念自己的兄弟。
“我妹妹的手艺很好的。你也看见了,她比我继承了更多老爸的功夫。”在丽芙拿着颜料给法泽雷尔的头发上色的时候,红隼笑嘻嘻地在一边看着。这些颜料都是他们从集市上直接买来的彩冰。兄妹两总是自己把这些五颜六色的鲜艳石头进行加工。制作成涂装木偶的颜料。
丽芙很细心地一束束地帮助法泽雷尔把那头银色短卷发染成不起眼的黄褐色。法泽雷尔的眼睛是蓝色,这在阿泽兰并不少见,因此不需要多加伪装。
“这是不是很难?”法泽雷尔止不住好奇地问。 “我给爸爸做的木头小马染鬃毛的时候学到的手艺。”丽芙得意地说,“别动,雷尔先生。这里要多涂几次才好。”此刻她完全不像刚才那个羞涩的少女,而全神贯注得如同备战的战士。而屋子外飘来的香味则表明刚才出去的红隼已经把兔肉烤上了。一会儿还有熏鲑鱼。法泽雷尔心想。
“那个……”少女突然在他头顶上踌躇了好久,然后才说,“雷尔先生……我知道您是我和我哥哥的恩人。我也十分感激您。……但是,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哥哥是从哪里得到那些钱的。他也从不肯告诉我。我过得很不安。虽然他总是安慰我说,‘丽芙,我们马上就会有一辆全新的木偶戏车子了。’但是他……最近和那些可怕的人走得好近。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和那个‘长脸’洛托在交谈,看到我却又鬼鬼祟祟地走开了。”
法泽雷尔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我哥哥全是为了养活我们。可是……”她轻轻地说,“可是,能不能请您保证。无论你们要去做什么,不要让我的哥哥陷入危险?”
一阵短暂的沉默。
“当然。”法泽雷尔用一个十三岁的男孩所能表现出的所有严肃口吻说道,“我保证。向女神发誓。”
他知道丽芙在他头顶露出了一个他看不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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