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完毕】花与水

修凡

第十四章

应庆三年 十一月十七日

四条河原町是条并不太宽的普通街道，但这两天却是热闹非凡。
原因大抵已经是路人皆知，但在十一月京都萧瑟的街头，这个消息和随之而生的谣言却像春日的野草，迅速地疯长到了每个角落里。
其焦点当然就是这间名为“近江屋”的小酱油铺子，前晚在店家二楼落脚的中冈慎太郎和坂本龙马遭到了刺客的袭击。坂本当场殒命，中冈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据说也是随时就要不行的样子。就连平时跟着坂本左右服侍起居的随从也没能幸免，中了六刀，今天一早终于跟随旧主人去见了天神，可见刺客下手实在是狠辣。

这样的事在近些年的京都说不上隔三岔五，但是每月也总有那么好几起。所谓“时代的血风”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恐怕早已经把京都的每块瓦片都要翻个遍了。
如今土佐人把这个小小的门面围了个密实，放言要找到行凶者为同伴复仇。而百姓们在哀叹了两句日子不太平之后，背地里也常拿这些事儿当做下饭的谈资。市井流言往往题材广泛加工充分，外加各种靠谱或者不靠谱的臆测来制造悬念，添油加醋，最终或许可以演变成直接拿来唱的戏文也说不定……

“……听说了吗？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可不是，那个年轻的才20来岁吧……”
……
“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总之是和朝廷作对的人吧？”
“嘁，如今的朝廷啊……”
……
“知道吗？我听说，先死了的那个可是‘刷拉’一下，脑袋都被斩去一半呢！”
“哎呦！”
……

斋藤修安静地穿过街道，耳边就充斥着这样的闲言碎语，但他并没有多加理会。
普通百姓对于这类问题的认识大多停留在坊间八卦的层面，而对他来说，消息里描绘的这类东西往往确实的多。
血，剑，死亡。
其实都不是可以这么轻松谈论的东西。

现在他的目的地是三条大桥附近的一间酒肆。
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这间铺子东面的座位透过打开的木窗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鸭川，但现在天寒地冻，酒肆门户紧闭升起炭炉来，要那么做恐怕是不可能了。何况即使如此，河面上吹来的大风也刮得木窗咯楞作响，时不时从缝隙里灌进些来，让整个酒肆在空空荡荡之余更显得冷落。他进门的时候，连伙计也只是早早缩在里屋的布帘子边，打着半醒不醒的瞌睡。
春夏季节受人欢迎的好地方，风向一变就立即无人问津。这大概也算是人间常态之一吧。

不过今天的天气的确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下午。
似乎也是这么一个季节，铅灰色的云幕低沉，北风比现在更为寒冷些也说不定。在阔别数月也未见任何消息之后，他终于在黄昏时分悄悄造访了花屋——然后得知了当时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来向他说明的是小铃，初云当年的同屋。
“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啊，具体哪天可真不记得，还是夏天的时候呢。有个客人……那个……其实喜欢上初云很久了，最初只是找她去跳舞什么的，后来也一直来捧场。似乎她也没有反对？最后就和老板娘商定了价钱落籍，初云也跟着那位客人回故乡去了。走后可就再没消息了，大概也早已经完婚了吧……”
——不知怎么的，每个字句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天他沿着三条大街一路向西，后来竟然就绕到了西本愿寺。冲田正巧带着他的人从门里出来准备去巡逻的样子，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而他也似乎是被这一片浅葱色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屯所。
——但即使到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和立场进去的了。他不是已经跟着伊东先生加入了御陵卫士了么……
两个人的目光彼此对视了几秒。朔牙朝后边的人挥手，说了句“跟上”就兀自走远了。

最后他回到东山高台寺的御陵卫士屯所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后来是听人说才知道，当天还飘了些小雪。但这一路上他都不记得有这回事，只是觉得天冷的有些奇怪，风好像也格外凌厉而已。那天的落雪事后回想起来，竟也和那晚他最后一次和初云在一起的场景一样，似乎是证据确凿，毫无疑问的事实，但又显得那样虚无缥缈，仿若从未存在的梦境。

人们或多或少，大概都有过这类感觉吧。

他没有去找老板娘，也没有再去打听更多的消息。
有过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还感觉到一丝近乎苦涩的安慰：想必带走初云的人能给她平静安稳的生活，总好过和他在一起，面对或许不能到达的明天。如果初云也选择了那个人，那他又是不是更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呢？毕竟那一晚，他说要带她离开那里，而如今，有别人已经为她了却心愿……
甚至想必……他们已经一起去看过了盛放于春季、遍布鸭川水岸的樱花。

这一切答案在冥冥中也许就已经有了定论。也许在两年前，他被刀剑的声响惊动，在夜色下离开她的时候，他们俩之间的事，就早已了结。

而今天，又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冬日，小雪将落未落的节气。他有强烈的预感，眼下这件事也终于快要到达终点。
踏进酒肆时管事的人就注意到了他，似乎早有所准备，那人默不作声地将他引向一道狭窄的楼梯，二楼的隔间里，一名女子正在煮茶。
另两个他必须要见到的人此刻已经端坐室内，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斋藤修行礼后将剑放在自己的左侧边，正坐到榻榻米上，他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两个人，语调沉稳地开口：
“潜伏在高台寺的这些日子，不辱局长和副长的使命，如今终于已经探知他们的真正意图……伊东的计划是抹杀掉新撰组的高层，然后再说服其他人，将整个新撰组变成勤王军的一部分。本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五日之后，御陵卫士组计划袭击不动堂村的屯所，由伊东带领消灭新撰组的干部，同时派人暗杀近藤局长——这项任务，目前预定的执行者，正是在下。”

TBC

一些历史：
坂本龙马好像很红……不过可惜我和他不熟【你够
生的伟大死的随机，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了。学界对于到底暗杀者杀的是他还是中冈都还没个定论= =嗯。
其他差不多都是史实。
另，感情经历这段，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设定里雷副是武家出身的原因——因为浪人一般来说绝没可能有钱到落籍一个艺伎，尤其是长州那派，看他们的头子桂小五郎就知道了【捂脸
倒是土方同学其实落籍过一个艺伎，叫君鹤，推测是《薄樱鬼》女主角叫“千鹤”的原因。且薄樱剧情里也有千鹤伪装成艺伎去调查，最后土方抱着她离开，然后坊间纷纷传闻“昨天有个人落籍了一个艺伎”的剧情= =扯远。
还有一个细节是剑的位置。为拔刀方便，一般剑佩在左。但会面时为表友好和礼貌，剑一般解下来放右侧，这样就不能随时拔刀，家里陈列也是如此，都是剑柄向左。斋藤是左手剑，所以见面时，剑是放在左侧。这条可能对图子更准确地画图有作用。

朔牙

高潮前的平静030……【是不是团灭？？？……让结局来的更猛烈些吧【你够

修凡

第十五章

“说了好多次不用大老远带这些来的了！”
将肩头绑带的结一扯，初云三两下收起带子塞进袖口，有点困扰地看着面前的人，以及面前的地台上放着的，用深蓝色棉布打了包裹的小藤条箱子。

“只是顺道路过而已。”佐佐木细声细气地回答，表情看起来还挺无辜。
他说话的声音其实很柔软，甚至某些时候还会给人有些胆怯的印象，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好像是初云在欺负他似的……

但是天知道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初云愤愤地想着，有些粗暴地扯开包裹盒子的布包。
里头还是那样，什么东西都有。一把没有花纹的圆角梳、装饰有贝壳的怀镜、大阪的女孩子们最流行的胭脂……虽然都不是什么昂贵的奢侈品，但若说有十五岁的女孩子会不喜欢这些东西——那一定是假的。

某种程度说，初云不能不承认，这个小小的藤条箱子是她在此处生活的一大乐趣来源。
当然，若能撇开“在此处”几个字，就更好了。

迄今为止她都不能对佐佐木雷古好声好气的原因正是因为两年前的夏天。
这混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钱，跑去和花屋的老板娘勾兑了一通后，菊就把她给卖了，等到她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到了门口，关于她的“售价”也早就精确到了半文钱的程度。
扯淡的是，他竟然对老板娘说，他们俩情投意合？
情投你个什么的意合啊！她听到的时候简直差点就破口大骂。
更扯淡的是，菊竟然还信了——这种仿佛“初云小姐是天照大神下凡”一样的鬼话，精明如老板娘只是选择性地“没有不信”而已吧！

但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晚到连给她拿根白绫趁着没人吊死在屋后院的机会都没有——当然这个作为不太符合她的风格，也就是个比喻。
反正要去通知那个人是没可能的了。

没有吵闹也没有哭叫，她安安静静地收拾好东西，登上了马车，瞧见外面的菊对她似乎还露出了一丝惊讶和欣赏似的表情。
其实祇园的女子们无一不盼望着这样的结局才是，有一天被相爱的男子从某个门帘后带走，从此只为他一个人倒酒添菜，弹琴跳舞——若是她非要弄出点什么动静，那才是太难看的事情呢。

只不过那天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小包裹，看着左腕上她心爱的男人留给她的玉石，和右腕上赎走她的男人留给她的淤青……觉得这事情是不是也太讽刺了一点。
好像是中国的古人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现在她觉得是有点道理的样子。

这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呢……那天他跑来质问她斋藤的身份时，她就应该知道了。
她唯一后悔的是，那时应该告诉修，提防这个叫佐佐木的家伙。
而现在，她只好祈祷他能记得她最后一次说的话：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她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这个混蛋唯一做的还算良心的事大概就是没有逼自己成婚了吧？
哦，要放宽范围，大概每次来看她都会给她带些乡下没有的东西也能算一条。
再要放宽的话，有一次害了风寒，特地赶几十里路回来照顾她也算一条？
再要的话——
可有什么比把她就这样从京都抢到了这个地方来的更过分的呢？！

坚持没有住在他的屋子，而是在村里唯二的酒肆里找了个活计——这也算是重操旧业的一种？当然在这个地方是没有京都那一套的，平时初云的工作无非就是帮着打理一下厨房，清洗碗碟什么的。
只不过山里地方的口音奇奇怪怪，她是花了好大一阵子才算弄明白一点……

最后，藤条箱的底部是一个小盒子。
她取出来打开，赫然发现竟然是一盒团子。
浅绿色的抹茶馅裹在捶打到半透明的面粉里，还撒了些糖粉，剔透可爱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她低着头，前额的头发挡住了表情。
“你上次不是说起过吗？”佐佐木回答。
“是吗？我不记得有这种事呢。”

初云将系带从袖口掏出来系上，熟练地打了个结，“好了，干活去了。”她说着，伸手将一个团子塞进嘴里，边用手背掩了掩嘴边走下楼梯，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着，“比京都的还差远呢……”

手腕上那朵红色蕊的樱花，随着她的步子，微微地颤了一颤。

TBC

一些历史：
我又没什么好说的了= =
每次写到团子就没话说的节奏……？

朔牙

雷副抱得美人归....话说冲田会不会感到暗爽【滚
感觉初云一下子充满了活力....这是错觉吗

尾树

描写情敌的感觉一定很辛酸哈哈哈哈哈。
【无论写自己和初云还是情敌和初云都这么甜蜜蜜的是要闹哪样啊！

修凡

请随时默念“这是个爱情故事”……【这句话放这章哪里不对……

第十六章

应庆三年 十一月十八日

夜色下的京都，惨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洒落在地，仿佛在屋瓦青砖上蒙了一层寒霜。
风不大，但是寒意浓重，街面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
在七条通和油小路交叉的街心口，一具黑影横倒在地一动不动。乌黑粘稠的血迹从左耳到下颌横贯着的可怕伤口里渗出来，悄无声息地在地上勾画出诡异的线和面。月色和血色染在他的衣襟之上，交织成可怖的花纹。
显然是已经死去。

彻骨的夜风里传来木屐和街面敲击“的的笃笃”脚步声，一团微弱的黄色光晕出现在油小路的尽头。很快，那个身影就渐渐地清晰起来。
没人能料想到在这样一个凄冷的黑夜，竟然会是这么个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出现在街头。
她似乎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手中擎着灯笼，在街口不远处徘徊了一下，最后见四下无人，才敢战战兢兢地靠近路中央的黑影。随后，一声充满了恐惧的惊呼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伊东先生！怎么会——”
灯笼因为颤抖而簌簌地摇晃，她用手掩住嘴，快步地从来路折回去，一边跑一边还不断用衣袖擦拭眼角因为惊惶而涌出的泪水。

黑暗里，永仓的身形向前一动，却被斋藤拉住。
他冲永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是伊东的情人花香小姐的使女，应该是高台寺那伙派来探路的。”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斋藤修摇了一下头，“再等等。”

他们大约有二十来人，现在正安静地四散潜伏在油小路街边的店铺里。
店面都已经被征用，不用担心被发现，何况这个时点哪里还有什么路人。

昨日在告知近藤局长和土方副长伊东的真实意图之后，局长沉默了几秒，说道“没有余地了，必须尽快动手”，然后便拟定了计划。
首先是以商谈借金的名义，由近藤约伊东出来面谈，土方副长一起作陪，灌到他半醉。
然后便是趁着伊东醉意熏然地回家之时，将其在路上诛杀。
最后藉由传递消息，引伊东的高台寺党出来，一网打尽。

直到现在为止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
伊东不疑有他地前来赴约，似乎在席上因为局长答应借金的事相谈甚欢，喝的不少。
而负责带人伏击的则是冲田。
眼下事情办成，伊东的尸首已经从油小路移到了更为显眼的七条通附近，派去报信的人也把消息送到了，因此高台寺众才会遣花香小姐的使女来探查情况。
果然，再等了不多时，小路的尽头就跑来七、八个人，还有人抬了轿子停在路中间，抬起尸体往轿子里放。

永仓再次手按刀柄用眼神询问斋藤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于是约定的信号声一响，街头的乱战也就此展开。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是又无比亲切。
他的剑在此刻出鞘，仿佛有久违的风吹开冰封的湖面，灌注进了每一记的劈斩和突刺之中。
没有顾虑，没有犹豫，没有保留。
犹如蝶之破茧，整整两年之后，在那件沉重的灰色外衣之下，今夜终于露出耀眼的浅葱色翼。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对上藤堂的时候。
毕竟是试卫馆时代的旧识，近藤局长之前曾交代过，如果可以就放藤堂走。
对此斋藤也觉得很同意。
而眼下御陵卫士组的人都已经陷入重围之中，仅剩下的三人里，有一个就是藤堂。

也许是杀红了眼，起先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
不过这也很合斋藤的意，他正打算退让出一个缺口，好让对方脱离战线，但是没想到就在藤堂瞧见他的时候，却是一惊之后怒吼着“斋藤你这是为什么！”挥剑就砍了过来。

“是伊东要暗杀近藤局长！”他架住藤堂的剑，再退了一步。就算此刻再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想要解释清楚……若要说的话，大概是性格所致吧。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剩下理智来听他的解释，相反下意识地朝他攻了过来，连要杀出一条血路逃生的事儿好像都忘了。

不想要刺出的这一剑，终究是必须要动手。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最后了结藤堂的人却是冲田。
从背后赶上，大开大合的一剑，从肩胛骨一直到腰部。
至此，藤堂终于没有能再站起来。

战场终于在苍凉的月色之下渐渐冷寂。
周围或许有住家听到了响动，但是谁又敢多事出来查看呢。京都在夜幕之下依然安静无声。

滚热的鲜血染上了他的衣衫，还有些溅到脸上，朔牙无所谓地伸手抹了一下，冲他昂了昂下巴：“没事吧？”
有点惊讶地，斋藤回答了一句，“嗯。”
“要是不动手，可是会死的啊。”朔牙安静地看着他。
“嗯。”斋藤修再次点点头。
“屯所已经搬到不动堂村了，可不要走错。”这么说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浅笑的表情。
原来你还记得。斋藤只得第三次微笑着挑了下眉毛，“嗯。”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们俩肩并肩穿过京都的街道，吸一口气，夜里的风冷的几乎要将心脏都冻住。虽然如此，心情却并没有那么沉重。

“口风可真是紧呀，斋藤先生。”朔牙开口。
“什么斋藤‘先生’啊……”
“是是，修君。”
“……其实副长的命令——对不住。”
“想也知道……不过哪，”他口气一转，“今晚回去可没有你的房间住啊，我们早都瓜分完了。”
“……不动堂村的屯所挺大的不是吗？听说简直和大名的府邸那样。”
“哈哈……这话倒是没错啦。”
“好吧，如果没房间我就找人合宿。”
“不要来和我抢房间。”
“不是你的话还有谁……”
“哎……？！”

他们开着一路的玩笑，最终在迈入大门的时候，朔牙这么说道：“我只是……很高兴，必须杀掉的人里，没有你。”
刻着“新撰组不动堂村屯所”的石质表札在夜色下矗立在那里，廊檐下挂着灯笼，还有看门的队士守着，果然是气派的很。
“……我也是。”斋藤回答。
“今后又可以一起了？”
“嗯。”

从本愿寺的门口各自离开，时隔两年最终又可以迈入同一扇门里。
“真好呢……”朔牙的感叹连同一团白气，消散在夜风里。

TBC

一些历史：
油小路事件。嗯= =伊东甲子太郎被干掉了。导致了御陵卫士组的解散以及——后文会提到的某些事儿。

修凡

第十七章

应庆三年 十一月二十日

初云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过佐佐木雷古这个样子——确切点说，是不记得什么时候“听到过”。

此刻她大气不敢出地伏在二楼的地板上，安静地听着楼下男人们义愤填膺的激昂声音，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都要蹦出喉咙口来。
天气很冷，她已经在地板上跪了半天，觉得全身都已经僵硬了，但还是不敢挪动。

起先是来了几个人在楼下喝酒。
老板大概知道她和佐佐木不对付，于是也对她缩在厨房埋头准备饭食而不愿出去招待的事儿睁眼闭眼，只让阿江去招呼着。
佐佐木他们大概有两三个人，谈的很热络，气氛也还融洽。

不过后来门外又进来两个人，一脸严肃地坐下后，一切就都变了。
她起先只听到“坂本”，“暗杀”，“刺客”这些……但一个久违的名词蹦出来的时候，她的所有神经就都绷紧了。

“新撰组。”

初云差一点想扔下手里的碗碟跑出去听听到底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强忍住了。
她迅速地清理完厨房，然后对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就从后面的楼梯溜上了两楼，趴在薄薄的楼板上开始听了起来。

“……新撰组！又是新撰组！”清清楚楚是佐佐木怒不可遏的声音。
“没错吗，真的是他们？”似乎是叫做平三郎的男人问道。
“错不了！”这是后来加入的人，初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我特地在京都多待了一天，就是为了想调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原先没有头绪，但是到了昨天，消息就清楚了。”
所有人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原先以为只有坂本先生和中冈先生遭难，结果十八日夜，新撰组对伊东甲子太郎的御陵卫士那边也下了手。而且这两件事里，最最关键的人物都是同一个，叫做斋藤修。”

斋藤……修。

所有的血液好像都一下子涌到了头上，她觉得世界和声音都纷纷远去，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初云在黑暗里紧紧地握着左腕上的玉樱花，几乎要掐痛自己。

“……潜伏在御陵卫士的高台寺党内，但是却一直受命于新撰组。暗杀坂本先生的凶手刺死藤吉的时候在楼梯这几步里一共出了六刀，坂本先生的伤则在前额，差不多是一击的力道……原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都清楚了。这个斋藤素来以用刀快而著称，是个居合斩的高手，近江屋的事就是他的手笔——这些都是那晚侥幸没有被新撰组杀死的御陵卫士党所说的证言。”

“原来如此……！”
“可恶！”
“是新撰组的间谍嘛！真是阴险！”
男人们发出恍然大悟和愤怒的声音。

“不能再等下去了！”有人大吼，“既然都弄清楚了的确是该行动了！”
“要怎么做？不然干脆就这样杀到新撰组的屯所去吧！”
“不，”方才传递信息的男人再次开口，“藩内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萨摩，长州也是，要对付这些幕府的走狗，光是打狗是不行的，这一次，我们要对付的并非这些人，而是更关键的人物。藩内正在召集人手，去干掉策划了这些事的人。”

她似乎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佐佐木说话了，而他开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真的要停止跳动。
在男人们的群情激昂里，佐佐木雷古的声音似乎很冷静。不……或者说，冷酷，甚至坚硬，锋利……就像是刀。

“我去。”他说，“我跟这个斋藤修……也有必须了结的事。”

TBC

一些历史：
嗯，这就是上文说的=V=因为油小路事件会发生的事，御陵卫士残党提供了证言，说这事儿是新撰组干的，这是个事实。不过普遍史学界觉得这属于泄愤栽赃说法……
更靠谱的说法是，这是会津藩的见回组干的。虽然没有实证，但是有证言。

朔牙

.................好吧.....看上去冲田的确在暗爽

修凡

一早醒过来发现特么截止时间延长了？！这是什么情况？！orz
赶的好辛苦的！早知道应该不要那么急……算了算了。发了。

第十八章

两年前的那个夜里，他是从她身边离开的。
迷迷糊糊的，好像是梦境。
她在睡梦里听到房间的响动，过了好一阵才醒过来，睁眼看时已经是空空荡荡。
一缕月光斜斜地从窗口透进屋里，落在她的枕边，红色的丝绳，白玉的樱花，花蕊在月影之下染着淡淡的墨色。

后来听说昨夜三条大桥下新撰组的人在缉捕犯人，初云猜想，大概是因此他才半夜离开吧。
但是真正的原因终究她从来也没有能知道，因为自那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斋藤。

在艺伎和游女们中间都有这样的说法，下半夜离开的客人，是绝不可托付终身的男子。

她无从验证这个说法是不是准确，又或者有时候，她自己也不确定，如果可以，她是不是要继续等下去，她敢不敢等下去。还是她已经得到够多，却总是在纠结那个或许本来就完全不存在结局。
“哎呀，看起来是威风，但是如今的京城可危险呢……”
“可不是……不过要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在哪里都是大受欢迎吧？”
“出手大方的客人当然没人嫌！”
“是呢……可是要过日子，还是安稳些好……”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但那个夜晚，她一个人躺在屋里，望着窗外越来越淡的月光，不知道是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还是希望天快点亮起来。
这份心情和今夜一模一样，虽然原因已经截然不同。

初云在荒野的黑夜里奔跑。

风那么冷，地上的土冻的犹如坚石，每一步踩上去都脚底生疼，震的膝盖骨也仿佛不灵活了。
她在奔跑。
鼻尖早就冻的没了知觉，呼出来的白雾在视野里反复出现消失，现在连喉咙都又干又痒。
她在奔跑。
心脏狂跳的感觉蔓延到全身，脖子和脑袋仿佛都能感觉到血管在一突一突地搏动。
她在奔跑。
好像早就该喘不过气了，腿也沉重的再也迈不动，但是还要向前，哪怕再早一会儿。
她在奔跑。

方才那些人在酒肆里说的话现在成了支撑她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她要回到京都去，而且要赶在他们之前，她得要找到斋藤，把她听到的东西都告诉他。
什么“纪州藩”，什么“三浦”，她虽然都不知道那些，但是知道有人想要杀那个人，还有人，则想要杀了他。时间就是后天。

她在山间的小路上奋力地向前跑着，即使步子再小也一直都没有停下。
但路途为什么遥远的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呢？

天如果亮起来路会好走一些吧，但如果天永远不亮，她就可以一直这么跑下去。
那她究竟是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还是快些亮起来呢？

所有以为可以最终忘记的，可以最终释怀的过去，就这样轻易地被那个名字敲开口子，然后从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地方汹涌而出。
最终化为脸上那冰冷的一片……到底是雪还是雨水或者是眼泪呢？

不要死。要活下去。
你——
自从那天离开后再无音讯，到底是为什么……又是不是，还记得我呢？

TBC

【爱情故事！这是个爱情故事……orz

一些历史：
好像又没啥可说的了？

修凡

第十九章

应庆三年 十一月二十二日

“哎？找我？”
朔牙一脸意外地看着面前的队士。

“没错，似乎是赶了很长的路。先是要找斋藤队长，然后又说是您。”对方据实回报。
“斋藤有任务出门了，”朔牙咕哝了一句，颇有点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是女的……？算了，我去看看。”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
斋藤自打回来之后就像过去一样为组里的事忙碌起来，今天似乎是因为近藤局长受到委托，所以派了他和其他的人一起去给纪州藩的某个重要人物做护卫——对方说是听到了一些流言，对自己的安全感到担心，于是由会津藩来的指令，新撰组也就接受了任务。
林林总总一共是十个人，由斋藤带领着一早就去了，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不过这个，所谓，找上门来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朔牙感到挺莫名的。
难道是这两年不在新撰组斋藤又惹了什么风流债吗？话说回来好像自己一直忘记问他，他和那个初云现在怎么样了……作为一个对风月场所兴趣不算太大的人，他除了跟着同伴们去喝酒之外，还真的不怎么经常光顾祇园，也似乎就一直没有注意到初云是不是还在花屋。

于是他趿拉上鞋一脸困惑地来到大门口，然后就大吃一惊。

面前的女子用风尘仆仆来形容好像也不太够级别，朔牙简直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头发零散了，草草地挽在一起，裙摆沾了泥水不说，还给扯坏了一条口子，看起来她似乎是又累又饿，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直到她看到他抬起头来，他才认出，那个好像是……“初……云小姐？！”

在见到他的时候，初云的表情简直就快要哭了——也不尽然是如此，或许她其实也高兴的想要笑，只不过好像是太五味陈杂于是所有的表情都堆到了有点脏兮兮的脸上，变得怪怪的。
“太好了……”她说，声音干涩，似乎再多说一个字都够呛，“斋藤……还有纪州藩的三浦……”她伸手抓住朔牙的衣袖，“他们——有人要杀他们。快……！”

“初云！”朔牙一把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已然晕了过去，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果然是惊人的烫手。“来人——！”

不用招呼，门口的队士早就跑了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进屋里，朔牙则一跺脚奔向了土方副长的房间。
他不知道初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说的那零落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下意识地，他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斋藤，纪州藩的三浦，有人要杀他们。
这个信息已经够清楚了。
何况还有个“快”字。

千万别出什么事……他在心里说着。斋藤。

TBC

一些历史：
好像还是没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