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法泽雷尔 于 2012-12-23 20:30 编辑
VI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些声音。 “那个香料商的儿子有麻烦了……” “……神使的儿子……” “谁知道呢,他当时看起来就和在跳蚤巷呆了一辈子似地。”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了黯色的天花板,还有自己身上厚厚的毛毯——以及一半的黑暗。我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心中的恐惧突然爆发出来,他挣扎着想要用手去确认。 直到一只手严厉地拍下了他乱动的肩膀,害得他的肌肉又一阵钝痛,那地方大概青肿了吧。“感到害怕的话就不要做蠢事。”索沃尔的语气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压抑着怒意,“你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如果不是你的伤口还没好我大概现在就要惩罚你,法泽雷尔·费特。” 法泽雷尔突然笑了起来,是惩罚,不是死亡。他回到了他熟悉的生活中。就算是发怒的索沃尔大人也令他觉得亲切。 “你的耳朵差点被像神圣节的蛋糕一样切下来,已经替你处理过伤口了。”他发现自己的一边眼睛看不见是因为包扎住耳朵的干净麻布遮住了左眼。他努力侧过头看索沃尔,那一头熟悉的红发映照在烛光之下,主教穿着一身淡色长袍,一本女神的典籍被摆在膝头。 “洛克斯我赶他去睡了。他都守了你一整天了。而你睡得像个死人。你的那位星士见习生朋友,是叫弗尔斯吧?他如果留在这里的话,非把你的手捏碎不可。”索沃尔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封信,叹了一口气,“你让我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他才发现落地窗外是黑沉沉的天空,还飘着雪。似乎一天前的遭遇就像是一场梦境。
“对不起。”银发少年略带愧疚地不敢看自己的导师。“我没想要搞那么糟。我只是……” “善良是需要力量的。”一只手令人安心地放在他头上。“我夏天的时候就对你这么说了。”手上的力量渐渐加强,法泽雷尔感到耳朵上的伤又疼痛起来,“唔唔!对,对不起啦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啦!”男孩挣扎起来。他的导师才停手,“你总是不容易记住教训。” 银发男孩一边哼哼一边支撑着坐了起来,“我没事,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他不太习惯地用可以看见的右眼说,“我还赶得上吗。”红发主教叹了口气,“你给我好好呆着。明天去街上发物资的事,洛克斯和弗尔斯会处理。我可不想再收拾一次烂摊子。” “嘿嘿。”法泽雷尔挠挠头,“其实我是看到您带着警备队来了,所以没注意到身后,不然我还可以多干掉几个。”这孩子精神上的康复程度简直堪比各种拥有再生能力的魔物。索沃尔做出一副严厉的表情之后法泽雷尔才乖乖闭嘴。看来这次的事件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个教训,不如说之后会变成吹牛的谈资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看他们欺负那对兄妹。”银发少年突然轻声说,“我……我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个样子,就会想到那是我和洛克斯……如果不是爸爸收养了我们两个,我和洛克斯也会遇到那种事吧。” 在黑暗和无助中长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在这个大陆上孤儿从来都比普通孩子来得悲惨。因为他们的生命无所价值,即使发出悲鸣也无人问津。 所以费特兄弟两本来的计划只是尽量用神职者的身份拖延住那群侍卫而已,并没有想要拔刀相向。直到那个神经质的少爷想要掰断那十根手指的时候,法泽雷尔立刻就把计划抛诸脑后,甚至连他的兄弟都来不及阻止。 “那是你内心的恐惧。”索沃尔看着他年轻的学生。 “小时候,当别人说我和洛克斯不相像的时候,我总是很生气。”法泽雷尔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两个虎口都被包裹了起来,绷带上还有淡淡的血迹。“大家都以为我是不服气洛克斯比我优秀。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害怕一个人。 他害怕有一天父亲离去,而兄弟也不见踪影。 那样的话无论他怎么哭泣挣扎求饶,他会变得谁也不是,然后化为这个大陆上无数不幸孤儿中默默无闻的其一。 也许命运生当如此,而他却拒绝接受。
“索沃尔大人……你有家人吗。”银发少年用异常温驯的语调问道。 “我有。”红发主教淡淡地说,好像在谈论天气。
“那索沃尔大人为什么每年都要在圣域过神圣节呢。” “因为圣域就是我的家。我所爱的一切全都在这里了。”红发主教看着他年轻的学生。 “我也是。”法泽雷尔轻声说。然后疲倦袭来,他渐渐蜷缩回毛毯之下。真奇怪,即使他和自己的弟弟不那么相像,他还是爱他。即使他的父亲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他也仍然爱他。还有那些叫他为调皮鬼的混蛋司祭们,他也爱。他渐渐沉入梦境之中。忘记了关于失去的恐惧。
神圣节的前两天他们才回到了圣域。法泽雷尔立刻被一脸阴沉的父亲叫入了书房,银发少年求救似地朝他的兄弟投去最后一瞥,洛克斯也只能耸耸肩。果不其然,当天从上午到太阳落山,神使大人都在书房教育自己这顽劣的大儿子,并且许诺他现在这样已经足够包下直到他成年以后的所有的洗盘子工作,外加一大堆的经文背诵,以及……康斯坦斯大人本来想掏出戒尺,但是看看儿子包扎着的双手,才算作罢。 “其实只是一点瘀伤而已。”他的耳朵上扎着纱布,但是已经不用包的那么厚实了,因此法泽雷尔又恢复了双眼视觉,他因此感到很高兴。“我受伤的那几天你有没有好好睡觉?”银发少年看了看他的兄弟。“当然了,至少没人再把我踢下床。”洛克斯说道,然后把自己冰冷的双腿塞到了法泽雷怀里。 他没有向自己的兄弟说自己曾经有多么愧疚。他的脑袋大概和自己的身体一样都塞满了煤块,连一点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他当时死了,如果他让他们捉住了洛克斯。 “你不但没有乖乖听话,还差点把你弟弟也搭进去。”他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发怒。年长的康斯坦斯一只手重重敲在书桌上的书籍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知道我差点害死他。“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所以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晚上拿着枕头跑去他兄弟的房间里,做他唯一擅长且不会伤害他兄弟的事。反正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向洛克斯道歉的样子。他可以向索沃尔大人一吐心中的恐惧,却就是怎样都做不到向自己的弟弟表现愧疚。幸好洛克斯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往常一样肆无忌惮地拿他当烧红的炭使,还警告他如果他再将自己踢下床,他就要好好捏一捏他哥哥受伤的耳朵。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打架的话,洛克斯不会输了。
但是银发少年还有他想要做的事,毕竟这可是神圣节。
因此在一个飘落雪花的清晨,太阳还未从林间升起。法泽雷尔遇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那身红色污秽的红衣,还有长满了肉瘤外形酷似年老人类的躯体,在林间沉默地拖着一口腥臭的破口袋沉默潜行。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地落下。它也注意到了他。因为他身上还有伤口结痂的气味,那气味暗示着血和杀戮。 它的口袋忽地张开,少年用一只胳膊挡在身前。是的,他看到了它向他展示的幻觉。他的兄弟和他都已经长大,很快就要成人。他们的父亲去世,他看见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穿着黑色的丧服,然后他的兄弟说“我要离开。”仿佛一个预言般地落在他眼前。 这都是幻觉。他对自己说。这魔物能解读你内心的恐惧,它知道我害怕什么。但我不会让那发生的,我的父亲会活着,我的兄弟也不会离我而去。他摸了摸剑柄,那把索沃尔送给自己的佩剑,“我们的言行将决定我们的罪行。” 然后他劈开那张幻觉的大网,发觉自己撕开了那血腥的破布口袋。
洛克斯和弗尔斯在林间找到法泽雷的时候,后者正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银发从林子里窜出来,带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 “哥哥你的伤还没痊愈!你是不是要我去告诉爸爸。”洛克斯看着自己兄弟的摸样,那种看笨蛋的眼神又显露了出来。 “诶呀我只是觉得好久没有挥剑了,爸爸没收了我的剑我可是找了好久呢。”法泽雷抓抓头发。 “那个是什么?”弗尔斯注意到了法泽雷腰间的小布口袋,似乎里面装满了什么。 “这个……啊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注意到弗尔斯和洛克斯不信任的眼光时,少年勉强做出严肃的表情,“……这是神圣节礼物,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不过毛量还真的蛮充足的。法泽雷心想。我得找个纺线工为我织一双袜子,也许还够织一双手套。
后来在神圣节前夜的晚餐桌上,应邀而来吃晚餐的弗尔斯得到了一双白色的手套,而洛克斯则得到了一双白色的袜子。康斯坦斯也得到了儿子送的一条围巾。这几双织物看起来是用同种材料织造的,但是法泽雷尔死活不肯透露来源,最后他支支吾吾地表示这么保暖的材料只是尼恩格兰特产大山羊的毛而已。晚餐之后神使康斯坦斯拥抱了三个孩子,因为当天晚上他将带领圣域的众人做祈祷,因此必须早些赶去星庭。稍后他的儿子们也会穿戴好,随着当晚祈祷的人流一起走向星庭。
“外面真冷。”当孩子们出发的时候,圣域的天空下起了雪,宏伟的石料建筑群中是橘色的万千灯火,人们和自己的亲人朋友并肩而行在积雪的街道上,安逸祥和的气氛驱散了这凛冬夜的寒冷。弗尔斯带起了那双手套,“真柔软。”他评价说,“谢谢你法泽雷尔……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棒的神圣节礼物。” “不客气……呜哇!太没大没小了洛克斯!”只得到了袜子的洛克斯利落地把手伸到法泽雷的脖子里。 明年应该给他弄一双体毛手套。法泽雷痛苦地想。
圣域的灯火似乎都亮了起来。从地势高的街道上看下去犹如地面上的万千繁星。在人群中既有神职者,也有来朝拜的普通民众。夫妇带着孩子,或者是两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互相搀扶。或者是看起来像是手足的同龄人相聚在一起。 曾有人说这里就是家,这个世界上既有生来不被爱的孩子,也有出生就失去双亲的孩子,有贫穷但是相亲相爱着度过这个节日的人,也有含着金汤勺却独自一人度过神圣节夜晚的人。然而在这个夜晚,他们都在女神的怀抱里。没有人是孤单的。
“呐。”不知道是谁提议,“我们来唱圣歌吧。”
【END】 PS:洛克斯后来对那双“老年人体毛”做成的袜子评价也很高,当然他一直不知道我究竟是哪儿搞来的。直到今天我也不打算告诉他。这家伙就是臭傲娇,暖和就好了嘛还在乎是什么毛做的吗。哥哥我可是受了伤还要去刷怪啊混蛋。 PS又PS:可算在圣诞节前赶出来了,其实是很日常的一篇文,算是之后要写超级黑暗篇的一个缓冲,艾玛憋死我了,这么温柔可爱的小短篇以后都难写啊嘤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