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艾薇安 于 2015-3-28 23:39 编辑
死线还有三天,内容还有一章,加油,握拳!
Side A 乔安娜·希尔里斯自浅眠中醒来。
她本来便睡得不大安稳,稍有声响就被惊动了。
那是窗外的阵阵呜咽之声,时有时无,却异常清晰。起初她疑心是错觉,又怀疑自己仍在梦里,然而裹紧毛毯侧翻过身,又闭目静候片刻,那声音仍然萦绕不去,透过厚重的落地丝绒帷帘,时断时续地钻入耳廓,不知是夜风吹过窗台的回音,还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在低声啜泣。
她知道这所宅邸的四周此时都安置着海啸中受难的灾民,他们从傍晚时分起陆续迁入这一带的绿地,到深夜已然人满为患。
“都是些失去至亲和房子的可怜人。”汉娜夫人告诉她,“丈夫找不到妻子,父母找不到孩子,又无家可归,只好先由市政厅安排,等骑士团慢慢搜救,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算活着又能怎样,整个房子都被大水卷走啦,什么都没剩下。”
说话的是一个年少的小女仆,名叫凯莉,是希尔里斯夫人收留的孤女,原本只在厨房做些粗使杂役,因人手不够,临时被调到大屋帮忙。她们每年从尼恩格兰到晓光越冬时,只有贴身可靠的几名仆役随身跟随,其余人等皆是在晓光本地招揽,如今女主人将当地仆役都放回家中,人手顿时显得捉襟见肘起来,有时一些琐碎小事甚至需要母女二人亲自动手。
乔安娜不太在意这些,她趴在中年侍女膝边,顺手帮她剥一盆豌豆,当下这些活计也需要汉娜夫人亲自动手了。
“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她仰起头问,“吃什么?穿什么?”。
“这就只有女神知道了。”汉娜夫人叹一口气,“无论世道怎么艰难,人总归还是要活下去的。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凯莉也跟着叹一口气:“这次情况很糟糕呢,听说被救出来的人里也有不少人中毒,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真可惜,明明都捱过了地震和海啸。”汉娜夫人说。
“为什么会中毒呢?”乔安娜问。”
“我也不是很懂……”凯莉挠头,“好像是说……海水倒灌……污染……什么的……我在街上听到的,都是些骑士老爷才听得懂的话。”
乔安娜凑过去:“凯莉,和我讲讲街上的事吧,母亲不许我出门。”
“我的好小姐,您千万别出门,外面乱得很。”小女仆急忙说,“这附近还算安生,再往海螺湖那边简直没法看。房子都塌啦,下面压着人。水漫到小腿那么高,还有魔物尸体。骑士老爷们忙得团团转。到处都是哭喊声,好多人都惨兮兮的。”
“就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吗?”乔安娜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比起鱼市那边,这些人已经算顶体面啦。”
乔安娜挪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悄悄向外看去。天已经黑透了,夜幕正深,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涌泉湖畔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湖面的波光涌动中与满天繁星相映成辉,这是她数日来已经看惯的夜晚景致。只是如今这优雅娴静的美景之中增添了大大小小、星罗密布的临时窝棚,里面挤满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满面愁苦,或卧或坐,身披市政厅分发的毛毯,在夜风中瑟瑟发抖。那些人几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茫然木讷的神情。
“那些人离得太近啦,我简直不敢出门,也不敢靠近窗户。”同住这片区域的柯塞子爵夫人拜访时,乔安娜听到她这样向母亲抱怨,“我真该像您这样,把所有窗帘都落下来。我们应该向市政厅抗议,您觉得呢?”
伯爵夫人淡淡笑了笑:“不会很久的,忍忍就过去了。大家都不容易。”
“男人们都在忙,家中留守的都是女眷,要是那些人做出什么暴行怎么办?”
“不会的,佐伦娜,他们都只是失去栖身之所的人而已。”
乔安娜并不像佐伦娜·柯塞子爵夫人那样惧怕他们,她只觉得他们可怜。
她躲在温暖舒适的屋檐下,享用充足的食物与饮水,而他们只能委身于逼仄、矮小的窝棚等待救济,忍耐失去家园与至亲的哀痛,战战兢兢地提防不知何时发作的中毒症状。
这一切都令少女莫名地感到难过。
她想起下午凯莉外出归来时一并带回的小册子,上面用模糊、粗劣的墨迹印刷着“请尽自己的一份力,关爱那些在海啸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同时详细例举出一些无依无靠孩童的详细资料,号召贵族们慷慨解囊,伸出援助之手。
“不知又是哪儿来的奇怪组织想趁机从贵族口袋里往外掏钱,捐赠自有合法渠道,轮不到他们插手。”汉娜夫人评价到,随手把那本册子丢进垃圾桶,“不过那些孩子倒是真的需要帮助。”
乔安娜忍不住盯着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多看了几眼。
窗外响起尖利的女性惊叫,而后窸窸窣窣的骚动声次第而起。乔安娜打了个哆嗦,刚刚升起的一丝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女睁开双眼,床围悬挂的幔帐低沉地压仄下来,犹如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一窗相隔之处,喧哗声不绝于耳。她有些害怕,又觉得口渴,伸出手臂拽响摇铃,久久未能得到回应,这才想起今天值夜的侍女也是晓光人,下午便回家去了。
“听着,乔。”乔安娜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我们在这次灾难中所能提供的最恰当的支援。”
于是她慢吞吞爬下床帏,趿拉着步子,在一片黑暗中走到外间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光后又迅速窜回幔帐之中。她用毛毯将自己裹严,只露出一双红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盯住天花板。她保持这个姿势等待了不知多久,骚动仍在继续。
乔安娜将颈间项坠握在手心——这是她的护身符,希尔里斯家的三个孩子每人都有一个特别订制的同款项坠——觉得姐姐与哥哥就陪在自己身边。她再度阖上眼帘,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灾难发生以来亲历的种种片段。
晚餐后不久,尤弗洛又匆匆赶来过一次,带来各大骑士团即将到此参与救援的消息。
“艾薇姐和尤菲说不定也会来,”他说,挺直的脊背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可靠,“我会设法将你们平安的消息传递回去。”
乔安娜对此自然欢欣雀跃,同时也遗憾的想到,还有许多人无法与家人取得联络,比如负责照顾马匹的汤米,
男孩下午归家之后很快闷闷不乐地返回府中。汤米的父母住在北港区,原本居住的房屋只剩一片瓦砾,双亲则生死不明。他年纪尚小,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又投奔回这里等待音讯。男孩整个晚上都躲在马厩哭泣,水米未进,几个大人都劝不好。
乔安娜能理解他的心情,却感到无能为力,这种强烈的无力感自从灾难发生开始就深深困扰着她,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体验。一直以来,她都在家人的细心呵护、甚至可以说是过度溺爱中成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世间的悲欢离合。
女神庇佑。
少女在内心默默祈祷。
希望汤米尽快找到父母。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地与亲人团聚。
希望哥哥早点回家。
她迷迷糊糊地想。攥紧护身符,在整夜未停歇的躁动声中浅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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