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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9 20: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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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塞缇丝 于 2016-3-4 16:15 编辑
=== 第二章 绯色的玫瑰 ===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锃亮皮靴的步伐和华丽裙摆转动的倩影。穹顶上七盏烛台吊灯饰以水钻,配上三百五十根节日蜡烛,显得熠熠生辉。紫色的天鹅绒帷幔垂悬四周,金色的缎带扎成花球连缀其间。厅堂一隅,身着红白礼服的管乐队兴致盎然地演奏着多瓦提诺【注 5】舞曲。衣着笔挺的侍者们端着托盘往来穿梭。女士们优雅的手腕挽着各自男伴的臂弯。衣饰考究的男士们握着酒杯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四处氤氲着由甘醇酒香、华美珠宝和风雅谈笑交织成的温热气息。晚宴已经过半。
弗洛伦多牵着一位女孩的手走下舞池。少女穿着浅粉色薄纱长裙,脖颈上一串珍珠透出柔润光泽。他笑盈盈地和她说了几句话,托起那只纤细小手,轻轻吻了吻。女孩露出娇羞的表情,牵起长裙,欠身回了一个屈膝礼。
男孩目送着她曼步离开,转身走到廊柱边,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马提尼,站到半倚在柱子上的真宙身旁。
黑发少年抱着胳膊,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投射在舞池中央的水绿色身影上。
“那是莫瑞·维克多,维克多家的长子。”弗洛伦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酒杯点了点,“他的父亲和我爸爸有生意往来,是重要的盟友。”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浅淡地一笑,“假以时日,我是说,如果这种关系不断掉的话,我也许会娶他最小的妹妹,安东妮娅·维克多。”
真宙转头看了他一眼。
“是真的。”弗洛伦多勾起嘴角,扭头看着他。
“我知道。”少年把头转回去,黑色的瞳仁里看不出什么表情,“你喜欢她么?”他语气淡然地问。
“这个嘛,我不知道。”年轻的男孩又咽下一口酒,攥着杯子,“她现在才11岁,还看不出任何事情。”
真宙没有再说话。
一曲音乐结束,人们手挽着手从舞池中走下来。
莫瑞·维克多拉着塞缇丝的手,一直在说着什么。他的目光脉脉转动,表情殷勤,大约嘴里吐出的也是些赞美之辞。少女礼貌地不断微笑着,显得有些局促。
“油嘴滑舌的家伙。”弗洛伦多远远地看着他们,向真宙歪歪头,“你知道,我父母希望借这次成人礼的机会,为塞缇挑选一名如意郎君。”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这也是社交界的惯例。”
黑发少年静静地靠着廊柱,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波澜。
“但我不这么想。”金发的男孩举起杯子,注视着晶莹剔透杯体中的深红色液体。
他默默地小口嘬完。
“塞缇有她的生活,我们不该打扰她。”男孩把空酒杯放到路过侍者的托盘上。
“走吧。”他拉起真宙。
“干什么?”少年转头看着他。
“你不想和她跳一支舞么?”弗洛伦多用目光示了示意,浮现出一丝明朗笑容,“我去安排乐队,下一首演奏《长腿普波卡》,四对舞谁都可以上,来吧。”
“现在还太早。”真宙眼中透出淡淡的温和神色,“恐怕不合礼节。”
“拜托,她刚才跳舞的时候一直在瞟你。”年轻的男孩微笑着皱了皱眉,“你也在看她不是么。”
黑发少年没有说话。弗洛伦多松开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乐队。
真宙扭头看向塞缇丝。她向莫瑞欠身行了一个屈膝礼,微笑着转过身,仿佛好不容易摆脱了什么似的,长吁了一口气。
金色大厅中再次奏响了舒缓的圆舞曲前奏。突然,音乐声消失了,预备走向舞池的人们停下动作,发出一阵短促的好奇喧哗。随着周围陆续转来的目光,乐队指挥重新挥了挥手,咚咚的手鼓和声音清脆的三角铁敲了起来,紧接着的是一阵小提琴和竖琴交织的轻松旋律。管乐手们开始夸张地摇头晃脑,充满韵律感的欢快乐曲从他们身上跳跃着倾泻而出。年轻的人们顿时惊喜地随着节奏拍起手来,发出小小的欢呼声。仿佛盛满节日气息的彩蛋在全场炸响一般,衣饰精美的男士和女士们立刻开始呼朋引伴,相互邀约。人们三三两两走到一起,组成令人兴奋的四对舞方阵。
塞缇丝站在大厅一侧,躲避着喧闹的人流,白皙的脸蛋涨得绯红,有些不知所措。眼看着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士向她走来,她拉起裙摆,朝反方向穿梭而去。突然,有人在人群中挽住了她的手。少女吓了一跳,扭过头,惊喜地叫出声来:“真宙!”
少年微笑地看着她,托起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就像约瑟彼得罗夫【注 6】画里描绘的那样,身形笔挺的俊美少年和有着曼妙身姿的美丽少女握着对方的手,彼此注目,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大厅中央。
夜幕已深。
城市的大部分区域都已沉寂下来,星星点点的亮光透出晚间的宁馨。临近爱理莎大街的这栋府邸却依旧灯火通明。就像弗洛伦多说的那样,所有人都疯狂了。热爱跳舞的年轻男女们在舞池里不知疲倦地跳个没完,修身礼服和蓬松裙摆组成的华丽身影恣意旋转着。有些人在玩牌,有些人在拼酒和猜拳,还有更多人举着酒杯四处高谈阔论,搭讪自己看上的哪位美丽姑娘。出身高贵的贵族和平民投机者聚在一起,富家子弟和女佣调情,画家则和厨子勾肩搭背,一同唱着“女神万岁”。所有人都闹成一团。谨守礼仪的长者们已经离场,这里是年轻人和自由主义者的乐园。
塞缇丝和真宙跳了三支舞,和弗洛伦多也跳了三支。她的脚有些疼了,高跟鞋并不适脚。此外,她还有些困倦。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场?”少女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忧愁地眨了眨眼睛。
一声杯盏碎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两人停下步伐,看向骚动发生的地方。
有人在大声吵嚷着什么,嘈杂中能听到一些人的笑闹声。突然,有女孩子的惊叫传来。塞缇丝看了一眼真宙,立刻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过去。少年紧随其后。
少女拨开人群。一名穿着女仆装的朝灵女孩被一个衣饰华丽的年轻男子拉扯着,正焦急地哭泣分辩。女孩背上有一道尖锐物体划过的伤痕,正在淌血。
男子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你……你打碎了我的杯子。”他挥舞着手中的碎玻璃,几个围观的人看戏似地发出一阵哄笑。
塞缇丝立刻上前揽住女孩,将她从男人手里使劲拽了出来,拉到一边。真宙顺势用身体半挡住她们。
醉酒的男子被带了个踉跄,晃晃悠悠地站住,“你……是谁,”他口齿不灵地说,“哦,原来是大…大小姐……”他悻悻地笑了笑,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能和我……跳…跳一支舞么………”
他伸手想拉金发的少女,被真宙拦住。
“…你…你又是谁……”男子不耐烦地推攘着,大声叫嚷,“走开,朝灵小子……我在邀…邀请……大小姐呢………”
弗洛伦多适时地赶过来,“麦尔,”他吩咐贴身男仆,“找两个人送这位先生去休息。”
麦尔挥挥手,立刻有几名侍者走过来,扶住醉醺醺的年轻人。他并不肯就范,依旧吵嚷挣扎着,几个人半拉半拽将他带离了大厅。
真宙拍拍衣服。金发的少年回身笑着做了个手势,围观的人四散离开。一名仆人随后走过来打扫玻璃碎片。
弗洛伦多走到塞缇丝身边,“我很抱歉,”他皱着眉头看着身体还在颤抖的女孩,“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找人给她清理一下伤口吧。”
“我带她去。”少女美丽的额头带着一抹阴霾,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我很累了,不想再待下去。”
男孩温柔地握了握她的肩。塞缇丝勉强冲他笑了笑,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扶着女孩,和真宙一起离开了大厅。
二层的休息室里,几支长蜡烛闪着明亮的光,微微摇曳的影子映着周围古香古色的木质家具。落地窗外,一轮皎白的明月,淡淡的光芒顺着薄纱窗帘滑落,洒在厚厚的织花地毯上。房间并不大,仿佛从楼下的喧嚣吵闹中荡涤出来似的,四下格外宁静。
黑发女孩半侧着身子坐在床沿上,脊背僵硬地挺得笔直。塞缇丝坐在一旁,用蘸着番木花水【注 7】【注 8】的棉球,小心地给她擦拭伤口。
真宙抱着胳膊,靠在门框边看着她们。
女孩的肩膀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疼么?”少女停住手,有些担忧地问。
“不疼。”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转过头,感激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谢谢你,罗兰小姐。”她由衷地说,眼睛里闪着水波一样的光。
“不必客气,”塞缇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继续给她上药,“是我们安排不周,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
“别这么说…啊……”黑发的女孩又抽动了一下,小小地吁了口气。
“有点疼是吧。”少女皱起眉头,放下药瓶,“伤口划得太长了。”她低下头,仔细检查着那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没…没关系的……”女孩有些局促,带着抱歉的口吻说。
金发的少女抬头看看倚在门边的真宙:“帮我找个药箱来好么,顺便拿一块棉巾和一套新的衣服。”
朝灵女孩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黑发的少年。他冲塞缇丝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少女走到门口,轻轻阖上门。
“我要把绑带解开一点,检查一下下面的伤口。”她回到床边,温和地说。
“好的。”女孩微微调整了姿势。
白色的绑带上已经染了少许血迹,让布料变得硬硬的。塞缇丝尽可能轻地抽拉着这些繁琐的丝带,慢慢把它们松开。
突然,她捏着绑带的手僵住了,瞳孔骤然间放大。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难以置信地往下拉了拉衣服,倒抽了一口气。
“怎……怎么了?”女孩听见她的声音,不自在地偏过头,肩膀有些起伏。
一股混杂着震惊和狂喜的激流,汹涌地卷入少女的胸腔,让她心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女孩的后背。
雪白的皮肤上,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一块绯色的斑痕赫然在目,如婴儿拳头般大小。
痕迹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出一朵玫瑰花的形状。
少女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胸中那股搅动的热流自她眼中迸发,透出刺目的兴奋光芒。她抬起头看向朝灵女孩,对方也正好回头看她。
黑发的女孩一触到她的目光,立刻像被针刺一样地缩了缩。塞缇丝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慌乱地转过脸,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抑制住巨大的情绪波动。假如她此刻对着镜子,她也一定会被自己的目光灼烧到。
朝灵女孩怯生生地注视着她,许久,才吞吞吐吐地问:“怎……怎么了,罗兰小姐?”她说完这句话,不自觉地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呃,”金发少女努力地呼吸着,想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常态,“没…没什么……”她语无伦次地支吾着,脑子里艰难地思考着下一句该说什么。
突然,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传来。塞缇丝激灵了一下,立刻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我……去取一下药箱。”她压抑着激动,用尽可能平静、尽可能温和的口吻对面前的女孩说。话音刚落,还没等对方回答,少女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开门,迅速地冲了出去。
真宙站在门口,差点被她撞上。少女一阵风似地止住步子,在身后把门带上,抬起头,呼吸急促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她的神情大约是又慌张又亢奋的,以至于黑发的少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他一手捧着衣物,一手提着药箱,关心地问。
“真宙、真宙,”塞缇丝几乎是激动万分地握住他的胳膊,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过来、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她拽着他快步走到一边。
走廊两侧的壁灯已经灭得七七八八,剩下几支残留的烛火闪着黯淡的光芒,在两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少年表情温和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些什么。金发的少女使劲抓住他,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话刚要出口,却又好像被哽住了一般。
“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她的脸憋得通红,注视着对方,使劲地吸了口气。
“那个女孩,她背上有个绯红色的玫瑰图案啊!”她大声地一股脑说出来,灼热的目光焦急地盯着少年的脸。
真宙的瞳孔蓦地放大,微微张开嘴。他松开双手,手里的衣物和药箱噗地掉在了地上。
深夜的罗兰府邸,白色的房屋隐没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庭院入口的铁门紧闭,门口残留的一盏风灯也已经熄灭了。就连守门人都忍不住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宽大的主楼侧边,一栋与之相连的白色小楼在夜风中静静矗立着。咋一看,这座精巧的圆顶建筑也和主楼一样,被夜幕深深地笼罩着。然而,若是透过寒冽的空气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扇开向花园的小窗里,微弱的烛光依然摇曳着。
在这个房间中,尚未安歇的正是瑟狄·罗兰和他的管家埃拉佩德。整栋小楼都是老瑟狄的实验室。为了方便工作,二层的一个小小房间被布置成了舒适的休息室兼书房。
长者的眼中映出跳跃的烛火,阴晴不定地闪烁着。
“老爷,布达洛斯果然没来。”老埃拉取下单边眼镜,从口袋里掏出镜步,细细地擦抹。
“这老家伙一年多来行踪不定,榆木脑袋指不定又被哪棵树撞了……”他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花白的眉毛在灯火投下的阴影里一动一动,“要是又给我们惹麻烦………说真的,老爷,我可再也不想管他了………”管家弹了弹镜片上的灰,把软布收好,重新戴上眼镜。
瑟狄用两根手指捻着羊皮纸信笺,沉默不语。
“老爷可看出什么问题?”埃拉双手撑着拐杖,倚在书桌边看着自己的主人。
“没有,”瑟狄·罗兰缓缓地说,平静的嗓音中不无疲惫,“封蜡是上好的多罗蜜火漆【注 9】【注 10】,一旦破坏,绝无可能复原,即使是最棒的伪造师也做不到。这种火漆店里可没有,一定是布达自己配的。这可比签名更能代表他。”
“可不嘛,老爷,”管家拖着长腔说,“至少这封信,肯定没被偷拆过。”
“没错,”罗兰笑着看着他的老伙伴,“这封信。”
老埃拉的脸耷拉下来:“老爷,以布达洛斯的头脑,我担心………要不要找人去寻寻他?尤其之前的任务是委托给塞缇丝小姐的。天知道,那老家伙会招来什么事情。要是牵连到塞缇丝小姐,我可……”
瑟狄摆了摆手,“先不要告诉孩子们,”长者的眼中透出清明的光,“也不要让塞缇再碰东西。反正任务已经结束了。”他注视着老管家的眼睛,“让维拉去。”
【注 5】多瓦提诺:一种融合古典舞曲和民间小调的音乐风格,轻快优雅,自成一格,节奏以行板为主。代表曲目《塞西莉亚》、《碎晶湖的晨曦》等。乐曲多为上流社会舞会所采用。
【注 6】约瑟彼得罗夫·达西尼:狂王时代著名的宫廷画家,擅用华美又不失清新的色彩描绘上层社会的日常生活、聚会宴饮等。因其独具一格对美的洞察而为人喜爱。代表作《湖边少女》、《烛台与塔希提》、《星空下的欢乐宴会》等等。圣历388年,因参与反对纯血政策的集会,这位红极一时的年轻画家被驱逐出王都,流放郊外,后不知去向。
【注 7】番木花:待补。
【注 8】番木花水:由番木花花瓣提取液和少量烈性酒混合而成的一种药剂。呈红色,气味略冲,性质温和,有防止伤口溃烂和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使用时要避免沾到衣物上,否则极难清洗。
【注 9】多罗密树:待补。
【注 10】多罗密火漆:在传统封蜡配方中加入多罗密树皮提取液和其它若干成分制成。除了质量高于一般火漆外,由于其一旦凝固,性质便会发生改变,且渗透入纸张,因此打破后极难被复原和伪造。多用于机密的文件和信函。普通品质的多罗密火漆通常能在店里买到,高品质的则一般是调制师的不传之秘,只为私下使用和流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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