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蔡司伊康耶拿 于 2015-5-11 07:33 编辑
紫=1. 你最爱/或者最亲密/或者最讨厌的人,生日了。你要送个礼物给他(她)。以此事件作为命题,进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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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上楼的脚步声。 听起来与十一年前那时的一样。 我竟然……还能回想起来。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而她也算是吧。
伴随着一起涌现起的回忆,是我刚进入圣域星殿之后的没多久的时光。这么想虽然显得过于老成了一些,但以现在看来,那段属于十二三岁年龄的旧时光,有着已经泛黄发脆的纸张的味道,蒙了一层隐灰。在那上面,除了疲乏劳累的集训的记忆外,竟然还有着关于她的一些事。
不,这并不意外。她的那份独特,总是伴随着对于每一周星殿训练后的反思总结。那时的她,在我眼里就是前辈、是半个导师,又像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的一种如同姐姐形式的存在。我们也常常聊天,我记得。
在我进入星殿后一个月左右,那份属于孩子的好胜心、初来乍到的新鲜感与莫名其妙的雄心壮志逐步消退后,枯燥、乏味与恋家的情绪,像是杂草般地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间隙冒出头来。后来才听说,这是星殿的第二道坎,历年也总有几位星殿候补生在这一个月之后就陷入了极大消极情绪的泥潭中。为了缓解这种心理不适,似乎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引入了“由候补生前辈带领候补生新人”的辅助训练教学方式。大致上来说,是由经过了一年以上星殿训练的候补生,结对辅助训导新加入候补生。既是为了让新人预先体验成为正牌星士后2人一组的生活,又不至于先入为主地和谁绑定,因此大致是1位前辈带2~3个新人的比例。
于是,作为带领辅导我的候补生前辈,我第一次与她有了交流的契机。
从年龄上来说,在星殿,年龄差其实并没有后来我在神学院就读时的那么敏感,因为星殿每一届年龄都是参差不齐的。但作为新人的我们,总是希望带领自己的是一位可靠,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前辈。在当时的星殿里,也有几位我所仰慕的,甚至是带着那时的少年情怀而憧憬过的前辈。
然而,她却不在其中。她不属于那一类会受到瞩目或憧憬的对象,她默默无闻,又不爱笑,也似乎不特别喜欢交流。即便是后来在了解她之后,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是“理性之女”,或者说,一个彻彻底底理性的、以客观角度来看待说明问题的人。起初的印象是说话内容严谨而干巴巴的,实在很担心她会怎么帮助教导我接下来的星殿训练生活。
记得是在我们小组第一次交流时,她就直接指出了我们每一位成员具体不足之处,比如哪些训练项目落于人后,需要提高。后一个月,她更干脆地把我的训练成绩浮动情况、半程马拉松时进入气息不稳状态的时间阶段区间给一一报了出来。
“这周相比于前一个月,你的每一次下蹲式蛙跳的前进距离都增加了大约百分之四,特别是早晨第一次的训练,进步明显。”
我无法确定她当年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这绝对是我所能回忆起的她的说话风格!后来的我,才逐渐体会到,这是她关心我们后辈的方式。她是以她独特眼光的关注,在记录并分析着我们的点滴进步。就如同她那双藏在玻璃镜片后的双眼。
即便如今,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概括当时自己对她的想法。那是一种亲切感吗?是,又或不是。以人际交往来说,她实在不是一个能唤起亲切感的人,不仅是我,记得当时小组里的其他两名新人也私底下谈论过。但当独处时,我分明又感受到一种认同感。她条理清晰、客观冷静的背后,是一种超然的自信,一种对世界万事万物必有其解释与原因的信仰。或许她不该来当一名星士,当然也不只是在家里成为主妇。她应该更适合律师、城市书记官或是DBK的工作者。在她身上,展现着一种不同于男性严肃,也不属于女性温柔的一种气质。与其说我是被她吸引过去,倒不如说是我被她所注目的那片世界吸过去了。那时十五岁的她,对于十二三岁的我而言,正像是夜将来临前那片暗蓝深紫色相溶的天空,是广袤、神秘而未曾注视过的世界。
那时少年狂妄的我,竟会冒出一个想法:要在她惯于分析的冷静世界里,注入文艺的气息。
有次,闲聊谈论起自己家乡城市,我正洋洋得意地介绍夏维朗著名的歌剧表演,但她一如既往地对此兴趣缺缺。这个话题便草草地过去了,但我心中也随之有些闷闷不乐。话题的最后我问过她:你看过歌剧吗?显然,她回答说自己没看过。
“下次,要是去夏维朗的话,不妨可以去看一场试试。”我这么说到。她回答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然而星殿漫长而艰苦的受训日程安排,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去夏维朗看歌剧那么悠闲的。更何况,对文艺活动本身缺乏兴趣的她,也更不可能主动告假去剧院看戏了。
那么,就由我来写一出标准的三幕歌剧台本,让她了解一下夏维朗歌剧的基本表演形式的吧——当时的我,说不上是怎么想到的,就暗自定了这个目标,时间就定在来年她的生日。
这个想法真是可笑,因为十二三岁时我只是从小看过二三十部歌剧,仅此而已,连剧本的行文方式和舞台的前后区域构造都毫无概念。这些要等到七八年后,以司祭的身份回到夏维朗后才逐渐接触到。但人就是这样,尽管只知其皮毛,仍想跃跃欲试,尤其是在特定的人面前。接下来的半年里,圣域的图书馆是我常去的场所,在那边,读到了一些宗教剧本,也有很少一部分通俗剧本。
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想要试着给她写一份剧本这样的生日礼物的呢?那是一种幼稚的浪漫,和一种想要把她带进我所生活和成长的世界的冲动吧。这样的心情,与在星殿生活新鲜感过后随之而来的恋家思绪蔓延在了一起。我想把夏维朗典雅辉煌的景致、灯火通明的歌剧院、字里行间华章溢彩的一幕幕,全都展现给她。在属于她的冷静分析的世界,星殿战斗训练的世界中,有我追随的远大目标。因此,同时,我也希望在自认为是属于我的,星之教会的文化传统,以及皇家风格都市这些世界里,也能够有来自她的瞩目和期盼。
然而,我最终,依然没能把那份剧本作为生日礼物,交到她的手上。
至今我才发现,这是我未曾明显注意到,但始终烙在我胸中的一个遗憾。以至于我不得不用今后许多年,乃至一生的创作,来填补这无法补上的遗憾。拜这永久的遗憾所赐,我发现自己这份想把夏维朗描写展示出来的愿望,已经不仅仅体现在了当年那份无疾而终的剧本上,更成了我创作中的一个核心主题,延绵至今。
那一年,好像是她的生日前的半个月吧,那份剧本已经在我的抽屉里书籍之间藏了好久,也已经进入了第四遍的修改整理阶段。那天,她说来找我的,进了我的宿舍,对我说:
“我要走了。”
我是怎么反应的呢?我还问了些什么吗?她又是怎么说的呢?她对我的训练指导还给了些什么建议吗?她那天说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呢?不记得了,现在的我,的确一概不记得了。
只是那下楼的脚步声,如同我心中的某一片热忱,逐渐黯隐了。
三天后,星殿的候补生之间便传出了她从星殿脱离的小道消息,而我确实再也没见到过她。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不牢靠的,在遗憾与疑惑中度过两三周之后,随着星殿高强度训练的进一步深入,对她的想念也就淡忘了,就像那份抽屉中的剧本,直到我被星殿劝退,或是后来经历了神学院的五年间,也再没有修改过一句。
也是半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申请会面的来信,竟然是她的署名。在这我已经忘了她的长相、发型或头发颜色的现在,那个在我记忆里依稀被标注为“理性之女”的人,在信中说是想见我一面。
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刚才,我还在以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猜测着这种可能性。
直到我听见——
是她上楼的脚步声。 听起来与十一年前那时的一样。 我竟然……还能回想起来。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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