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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1.以“黄昏”或“黎明”为关键词,进行创作
暮鼓晨钟——
这个词,是蔡司近来在书中学到的一个新词。从这般略显刻意工整的字词排列,大致能推测出这是一个由朝灵语转译而来的词语。
黄昏击鼓、清晨鸣钟——用阿尔洛这边通俗话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含义。不过倒不是战鼓,也不是警钟,而是完全与这样对紧张气氛不沾边的一个词。从这个词出现的上下文来看,应该是用来形容某种仪式一般日复一日的生活的。
比如,就像蔡司所处的教会生活。 要是把集市那边的生活情形也算上的话,那就更形象了。
教堂与集市,这是夏维朗城中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早到晚,自春复秋,无论是每一天还是每一年,这两个场所都以各自的节奏忙碌着。要说最为不同的时刻,应当要就是清晨,或许还有黄昏。
在每一个拂晓尚未来临,东边的天地交界处才抹上一层淡蓝晕开的霞色时,整个夏维朗城仍在安宁的浅睡中。勤勉早起的人能发现,这两个地方总是城里最早有动静的。
教堂建筑内,老旧的木质地板或染了锈迹的铁窗铰纷纷发出轻微的、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晨起的哈欠,仍带着困意。但此时,夏维朗的司祭们已经在弥足珍贵的第一缕阳光下,开始了属于私人的清晨祷告——有些司祭习惯于在阳光下跪坐静默;有些则以轻声诵读经文要典;也有取出念珠或诸般法器摆弄;甚至还听说过有以倒立片刻来效法古代苦行者的……总之晨祷形式种种,然而不管怎样,这是一种备受推崇的好习惯,因为它寄寓了这样的象征:无论是他们起居的房间,还是他们的内心,在每一天的开始,女神总是第一个进入并与他们倾心交流的对象。再要过上一段时间,正殿大厅里便会传来嘹亮的歌声,那是几位热衷歌唱的弟兄为教会的大家唱响了清醒曲。
与此同时墙另一侧的市场,那可就大不相同了。这里的一天,从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叮铃咣啷的声响开始——不是哪个没睡醒的倒霉蛋踢倒了邻家的污物桶;就是新来的学徒工手生打翻了老师傅的油醋坛;要不是贪心商人那塞到涨破的货物包裹撒了一地;或许又有哪对一夜苟合的男女醒来翻脸巴掌声起。这里吵闹、凌乱,但又可以说富有生机:商人们互相道着生意兴隆的口头禅;竞争的对手彼此间说着无关痛痒的场面话谈笑风生;店家高声呵斥着雇工利索手脚装点门面以便迎接久违的贵客;而此时生意场上的无数计谋与对策,也在尚未照亮的街角屋檐下蠢蠢欲动地谈了起来。再过不了多久,市场开市的钟声一旦敲响,随之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
夏维朗城的一天便在这两个地方仿佛舞台开场一般,一左一右地就此拉开了序幕。接着是市民、市政官员、王室里提前起来梳妆打扮的妇人、最终才是王孙贵族们……但哪怕是惯于早起的人也都不知道,教堂与集市,究竟是哪个先醒来的。
黄昏亦然。
当在太阳落下山头之前,教会的司祭已经依依攀谈着将最后来访的信徒送到了教会门外,沿街的商人仍旧扯开嗓门要把全场剩下的货品打包后贱价卖出;晚餐前集体诵读短篇经文的习惯已在这一百多年间围绕在正餐桌旁;吃饭时座次排辈吃好吃歹的讲究全凭那雇主心里头算计着功利劳苦;烛光映照一侧,司祭面容焕发着日行一善的荣光与满足;夕阳未落桌台,钱币逐个排列出几番辛勤来的光鲜和收获;教会廊下,都以交流分享一天心得体会为真诚;商人铺中,却视闭口不谈一日赚多嫌少作沉稳;一天尚未就此结束,依然是神职人员精进修行时间;夜间从此才方开始,却又成商人行家策划谋略之夜。晚上,王族们搂着妇人先睡了,市政官卸下行头摇身一变成普通市民也睡了,接着是教堂和集市的人们,也都睡了,可依然谁都不知道,是哪边先睡的。
夏维朗的教堂和集市,就是这样的两个世界,不是兄弟,但也不是完全无关。像是两个各自独立的巨人,在上中下城区墙的两侧,分别演绎着各自的生命。甚至于站在更宏伟的视角来看,连城市居民都变得不真实了,反倒是这两位独立的巨人,是真真切切地在夏维朗这座城内各据一方地生活着的。场所成了活着的生命本身。
蔡司是这么想的,并且从小就是。
说来有些奇怪,蔡司的家庭——也就是夏维朗贵族耶拿家——可以说是和两边的世界都颇有交情。作为信仰深厚的家庭,自从父亲入赘到这里后更是积极热衷于赞助教会事业;然而另一方面,作为在夏维朗地区矿业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家庭,耶拿家也与集市方面的各类人员交道颇深。甚至蔡司在小时候就隐约掌握了在教会人士与商人长辈面前抖小机灵的两套不同方法。
但是,或许有那么一天,或许是成为蔡司生命中特殊的某一天或某一段日子,蔡司被自己家庭“安排”在了墙的一侧,而隔离了另一侧。随父母参加城里社交活动的时间少了,在自己房里背诵经文的时间多了。后来,蔡司经由家庭的安排,而进入了星殿,然后又是神学院,再接着回到夏维朗,当上了司祭,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以上,就是蔡司所接受到的,来自家庭的安排,或者说得更合适一些,是来自家庭的观念教育,有关教堂与集市这两个世界的区隔,以及中间那道若有若无的竖在夏维朗心中的墙。
直到后来的又一天,蔡司发现,人们不总是在教堂,或是在集市。他认识到:人们既在教堂,又在集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接连生意不顺的商人会跑来教会祷告寻求帮助,并且适当地有所捐献;在生意兴旺后,其中一部分商人也会以还愿的方式来捐赠支援。远行的猎户出发前会来祷告,盛产蜂蜜的村庄也会把一坛坛的鲜蜜在春光最好的一个早晨奉献给女神及教会。同样,来教会祷告的贵族也会谈论着市场上货品的价格高低,哪位神职人员的证道讲辞未能吸引大众,那场下一定八卦谣言交头接耳乱如集市拍卖行。当物价上涨,就连教会物资采购人员也发愁;当农产丰收,包括主教在内大家都喜兴。
蔡司通过观察,这才注意到——原来,在教堂的人也去集市,在集市的人也来教堂。清晨过后,采买完毕的人们从集市聚拢进教堂;黄昏来临,祈祷完成的市民自教堂顺路过集市。其实,这原本不是需要经过许多观察、思考的事情,这是夏维朗城的每一个春晨秋夜间天天发生的事情,也是蔡司从小就看在眼里的事情。只不过,他现在才意识到,来自家庭的教育,使他注意到了教会与集市这两个世界的不同,以及两者之间的这道墙。而现在,蔡司开始注意到清晨与黄昏之间在墙两边的两个世界来往穿梭过着实实在在生活着的人们。
教堂的清晨,依旧截然不同于集市的黄昏,墙也仍旧还在,高高地牢固地竖立在两者之间。独自生活的巨人这个比喻依然没错,巨人仍旧是巨人,独自依旧是独自,它们各有各的习惯、节奏和理想。从宏大的角度来看,场所依旧可以被视为是本身有生命的事物,它们就这样独立地生活在夏维朗,依旧鲜明,各表一方。
只不过,普通市民在巨人之间穿梭往来,让这两位巨人看见到彼此的存在。
“不考虑自身职业的话,教堂和集市,蔡司喜欢哪个?清晨和黄昏,又更喜欢哪个呢?”——某次信步闲谈在夏维朗的街道,某与人聊起上面这个话题时,蔡司被这样问到。
“对我来说,教会是每日必备的主食、正餐,而集市则是有胃口则去品尝一下的甜点。至于要问清晨和黄昏里我更喜欢哪个嘛……”
蔡司犹豫着怎么回答。若有所思间,他肚子“咕~~咕 ~~”地空响了两声。
“能马上开饭,一天里什么时间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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