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理由[断章醒目]

萨莱茵 · 发表于 2015-9-14 00:23:32

　　室外风雪肆虐，但是庄园内却是一片令人欲睡的暖意。
　　由百年前烧制而成的红色城砖砌成的高大墙壁将随狂风暴雪席卷而来的寒意牢牢的阻挡在外。覆盖在墙壁上方的褐色泥瓦如张开的翎羽般突出，厚重的雪块和冰楞此起彼伏的打砸在上面——哪怕这种不间断的巨响在室内听来也不过热水沸腾在壶中的闷声。
　　生物无论种族，无论阵营，居于高位的存在似乎总是对用醒目辽阔的领地和堆积的财富来昭示自己的存在这一事有着浓厚的执着。
　　而真龙更是全族无论强弱大小颜色差异也大多没有例外。
　　就在庄园内那片令人昏睡的沉闷中，一丝雪花突然落在了走廊的暗色地毯之上，随后转眼因为热度而消失不见，留下一小片不显眼的水渍。
　　一只黑色的靴尖出现在了那块水渍之上，一起出现的还有黑袍的身影。
　　所有声音仿佛突然被掐住了喉咙，长廊的某扇窗户不知道何时敞开了。随着连接两个隔绝空间的通路被打开，悄无声息地，风卷着冰晶和雪花涌进了室内。
　　黑袍中的影子如同鬼魅的幽灵一般，夹带着风雪，轻巧的落在了灯火通明的长廊之上。
　　“愚蠢的不速之客总是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白银长剑悬在了他的脖颈一侧，随着持剑人的动作，人影的头颅离开了躯体，滚落到地上弹向长廊的墙角。
　　没有一滴血滴落，持剑的金发青年皱起了眉头。
　　“傲慢的金龙也总是以为自己能够预料到一切。”
　　剑尖顶在了青年的脑后。原先被斩首而倒地的影子化作了黑色的雾气，逐渐消散无形。
　　青年哼了一声。
　　下一个瞬间，两把长剑相撞的声音在好似无限延伸一般的长廊中回荡开来。银色的剑光和黑色的剑光不时撞出火星，在空气中交织着美丽却危险的痕迹。
　　弹开了黑色的长剑，银色的光向着黑袍人直冲过去，一个障眼的回收动作后突然向上轻挑，黑色的兜帽顿时和几根闪着幽蓝色光泽的黑发一同落下。
　　“……五彩龙后的爬虫还真是阴魂不散。”
　　金发金眼的高贵青年看清了对方的脸孔后，一直紧绷的脸孔上这才露出了明显的轻蔑。
　　漆黑的袍子猛地迎面向他压下，在被银色的剑光化为碎片的下一秒，青年在侧面突然感到了风的骚动，黑色的长剑在半空划了一个半圆，从黑色布料的遮掩下自下方向他劈来。
　　看着青年的左肩甲和束发的线绳一起脱落飞到空中，露出真面目的黑袍的主人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将黑色的长发高束在脑后，有着血玉一般眼瞳的女性做出了迎击的动作，将黑色的长剑再次指向对方。
　　“……巴哈姆特大人知道我的真心。”
　　轻蔑变成了惊讶，随后又再次发生了改变。
　　空气中好似弥散起隐约的香气。
　　上古金龙静寂了几千年的心被莫名的焦躁感灼烧起来，好似安静的湖水被落下的石子砸破表面，无可控制的荡起涟漪。一些已经沉淀了近十几个世纪的，本以为早已化为腐泥碎藻消失殆尽的情绪，随着面前那该被诅咒的身影一起从那原本冰冷的死水之中，由底部带着恶意逐渐上浮。
　　“荒谬绝伦!”
　　修剪得体的金色细眉像是扭曲的蛇身一般纠结在一处，金龙因为涌起的愤怒和杀意而扭曲了端庄英气的脸孔，露出了獠牙。
　　银色的闪光以一个凌厉不留情的角度袭向对方，被黑色的剑光拦在中途的时候，因为那怀满憎恨和诅咒的力度而发出了刺耳的，如同恶魔狂笑的撞击之声。黑色的长剑顺势向斜下方倾斜，借住对方凶狠的力道将银剑划开，反手横向挥出。
　　金发青年连忙向后急退，却还是被那萦绕在黑剑周遭，宛如虚幻的长蛇一般起舞的黑影给狠狠擦到。顿时，有如被几万颗牙齿噬咬的痛楚自他的腰间传来，淡金色的长袍上渗出一片血迹。
　　嘲笑着他的命运又一次用事实应征了他的猜测。
　　那漆黑泛着如同纯血黑龙鳞甲光泽般的长剑，剑柄上那血管一般蜿蜒的金色脉络，还有那如同被龙牙啃噬的痛楚。
　　这不是曾为那位“龙后的毒蔷薇”，被无数真龙称为“那位黑暗女士”的黑龙女王所持的魔剑“法拉祖尔之牙”又会是什么呢?
　　焦躁感如同黑色的蚁群沿着血管涌向全身，银色的剑身因为主人的怒意而颤抖着。
　　“狂妄，罪无可恕的腐烂爬虫!”
　　金龙震怒的咆哮声彻底将仅剩的一点静谧和昏沉都驱散殆尽，震荡的空气和音波使得漫长走廊的烛光一齐同时熄灭。
　　在突然降临的黑暗中，女性无声的弓下了纤细的身体。火元素开始在封闭的空间中跳起不详的狂舞，而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地狱的怒焰顷刻再次点亮了长廊，被元素环绕的黑色身影将将避开了那道毁灭性的龙息。不顾右肩和右臂那由灼烧而带来的剧痛，借住脚下自行爆裂开的风元素带来的推进力急速前冲，黑色的剑尖前进的轨迹正是青年的咽喉。
　　就在黑剑刚刚刺入金龙脖颈的同时，银色的长剑以平行的轨迹擦过了黑色的剑柄，伴随着裂帛一般的声音，刺穿了黑龙左手的长剑仍然没有停下，以一股蛮横的力气钉入了长廊那绘有精美壁画的墙壁之中。
　　“……呜…。”
　　在后背也被撞击到墙壁上时，几乎是一直沉默着的黑龙这才闷闷的呻吟了一声。提剑的右臂紧了紧，被金龙的火之龙息擦过的几处已经覆上了一层碳样的黑色。
　　“万死不能咎汝之罪过。居然还敢用这张被诅咒的脸，这具被诅咒身体出现在我面前!!!!!!!”几乎大半个脖颈都鲜血淋漓的金龙咆哮着咬上了黑龙的左肩，尖锐的獠牙陷入血肉，刻入骨髓。
　　“……彼此彼此啊。萨里洛德先生!我也绝对不会饶恕你!”中性的柔美声音中有着强行压抑住的痛苦，被钉在墙上的黑龙举起右手的长剑准确刺入了对方腰部的伤口同时，飞起一脚将金龙踢了出去，不带任何慈悲与迟疑。
　　‘…萨里洛德先生吧?我有听尤瑞尔先生提过，您是条值得尊重的真龙。’
　　千年前的‘那一天’，同一条龙，同样的声音，带着一些小心翼翼，这样对当时还年轻的金龙说道。
　　然后，首先随着剑风散落的是那条由银龙的发丝编成的发绳。
　　他知道，那是名为樱火的黑龙青年第一次从银龙手里收到的宝物。
　　之后是那条右臂，修长无名指上的环戒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泽。
　　他也知道，那是两条龙模仿凡人，立下的誓约的象征。
　　不知道原因，也没有时间去了解原因。突然就开始了大失血的黑龙明显很清楚，战胜眼前年长于自己的金龙的可能性也好，从这条金龙手下逃脱的可能性也好，任何一毫一丝的可能性都好，自己全不可能拥有。
　　面前只有无限扩大的，名为‘死’的最后。
　　几乎是本能的，黑龙还是转身逃走了。
　　不，其实那并不是逃吧，因为不断变得残破的身躯最终跌倒的前方，有银色发丝的残骸在草丛中飘荡。
　　血玉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点，仅余的左手只是凭借感觉向那现今依然散发着微弱，却无比令人安心凉意的存在探出。
　　‘……尤瑞…尔……’
　　非情的长剑在指尖碰触到发丝之前，将其贯穿钉入了地面。
　　“让我回忆起了完全不想再想起的事情啊。”盯着捂住腹部几乎嵌进了对面墙壁中的金龙，黑龙将现在同样钉在左手上的银色长剑拔掉后丢到对方面前，俊美的脸上此刻才显露出明显的杀意。“你靠卑鄙的偷袭杀了我也好，吃掉我的尸体也好，这些我也·许都可以忍耐。”
　　“…给我住口!”从破碎的壁画和红砖碎片中摇晃站起的金龙的声音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伤害了我家小毛头曾孙和他的契约者，这点我还可以只控制在‘教训’你一顿。”
　　“…我说了给我住口!!我不要听你要说的废话!!!!”
　　“但是你却让尤瑞尔先生带着那种绝望的痛苦心情活了千年!!只凭这点就足够你死上几万次!臭蜥蜴!!”
　　“闭嘴!!!那是被毒蔷薇诱惑的罪人该付出的代价!!!!!凭什么只有他一个……!!!!!!”
　　伴随着深刻的恨意与彼此无法也无意去理解的理由，黑色与银色的长剑携着狂风与烈火的元素，再次交织出杀戮的狂响。
　　“这样下去的话，珍贵的数据和试验品都会被你给毁掉了吧。”
　　轻阖着双目的青年窝在高背沙发中，好像在自言自语的低喃一般，修剪的整齐的淡银色短发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如同新降的初雪一般耀目。他将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点上了面前的八面体水晶，细细编织好的两条麻花发段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在空间中划出一条银线。
　　“这样……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亲爱的萨利。”
　　紫色的水晶发出了同色的柔和光芒，血黑色的八芒星结界突然展开在扭打于半空的两条真龙周围。
　　“捕捉。”
　　青年握住了双手。
　　“……!?这不是……!”
　　因为旺盛的杀戮欲望而变细的瞳孔捕捉倒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察觉到了周围诡异光芒的金龙硬生生收住了攻击的动作，用银剑和剑柄作为防御，一个俯冲将诧异着的黑龙一起撞出了飞速蔓延开的血黑色所覆盖的范围。
　　“啊，不愧是萨利。”青年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一般微笑了，张开的双手在水晶上滑行一周，再次握紧。
　　已经凝成血黑色的光芒的圆球炸裂开来，如同薄膜一般再次向刚从室外雪地上爬起的两条真龙吞噬过去。
　　“你的机关……还真是和主人一样见人就咬啊!?”展开了背后双翼的真龙们拔出高度躲开了如同恶魔一般袭来的可怖光芒，黑龙血红色的双眼中带着那么点嘲笑。
　　“你那可怜的脑容量。”金龙发出一声嘲笑，仍然如细线一般的瞳孔和紧咬的獠牙却多少预示了如今的情况好似并不由他掌控的真相。“概像空间，被抓到的话就算是真龙……”他咽了一下口水，“也会因为失去理智而残杀到一方连骨肉都不剩为止。”
　　“恶趣味。”黑发的女性皱眉丢下一句。“为什么刚才救我?顺势在里面干掉我不是正如你所愿?”
　　“可怜的蜥蜴的脑容量。”满身是血的金发青年盯着慢慢散去的血黑色结界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对真龙来说最重要的是名誉。”
　　……哪怕已经被自身的愤怒毁到支离破碎，也不会让别人毁掉它。
　　‘我年轻的时候的确做过一件并不光彩的事情。’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嘲一般和那一位被监护的少女所讲过的话，突然在他脑中响了起来。
　　“……累了。”黑色手套覆盖的手指离开了面前的八面体，青年好像虚脱了一样跌进了不知何时从黑暗中出现的长椅中。“虽然是愚弟，但‘世界还是需要萨利这样一直充满干劲的年轻人’。”同样自黑暗中浮现的记事本上出现了青年刚刚说下的话语。“…下班。”

　　话语就如同控制所有光源的开关一般，整个空间悄然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仅仅才尝试了两次捕捉行动的结界在两条刚才还要拼的你死我活的真龙面前消失了，和它出现时一般突兀。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两条龙却完全失去了任何再次开战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