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六周年贺]真理的境界（锻造笔记第16页：砥石）【更新第二章：琥珀】

阮·莓

坎图尔。

我记得这个名字。
当时疑惑他在订单序次上这样靠前的时候，曾经带着点不满意的小心思，去向艾俄提问：
“这个人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

沉默的锻造者腼腆的微笑，告诉我，他是自己的NPC，一个构思了很久的故事的主角。

——如今看来，这就是那个让我嫉妒过的大制作啦XD
——百万分的期待着！》v《

希瑟·亚德里安

超合金装甲升级版（shenmegui）回归的艾俄先生——！


明明是磨刀石而已（x为什么名字都这么好听【捂心口倒下
总之又有艾俄先生的文可以看了！欣喜狂舞.gif！



同祝今年少加班！（超感同身受

艾俄

    他走进冶炼屋的时候，带着一脸困惑的神情。
    木头店门上悬着的雨铜铃儿唱起了清脆的歌，我放下手中的活计循声抬头，看着他置身正午辉煌的艳阳光景，带着一脸困惑的神情。
    我一如既往地举起写字板，望着他慢慢地向着柜台踱步。他身后的木门无声轻掩，关上了冶炼屋外、烈阳之下，满城的躁动与兴奋。他就这样一步步靠过来。
    他没有看陈列两旁的武器。他没有看门外阳光打在寒冷钢刃上的清辉一点点褪去，刀剑脱下最后一点热情的伪装。他没有看店内的锻炉、或是铁砧、或是柜台之后的我。
    似乎过了无限长的时间，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隔着柜台的咫尺距离，我察觉了他其实没有看任何东西：他的眼神飘渺地投在我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岁月在他不算年轻的面孔上刻下几笔庄重，一双失神的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沉没在不存在的浓雾间，略显下垂的眼角则划定了他迷茫视线的界限。他浅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其中不时掉出一两声难以察觉的细语。深灰色的眉毛拧在一个鹰钩鼻上方，随着打理整洁的一字胡轻微颤抖，如同破茧蝴蝶初次振翅。如果我忽略他微曲的右手食指正在空中点画着我不能见的图景，那么，从他整洁华丽的暗色服饰中，从他一尘不染的丝质礼帽中，从他笔直身躯踱步的姿态中，任何人都会觉得他至少应是一个体面的人。和浑身散发着凌厉英气的骑士们不同，这位顾客带着一身冶炼屋中少见的沉稳风度。我感觉一笔不寻常的生意又要来了。
    然而他转头又走了。
    惊了。
    走的速度倒是很快，一两步就恨不得跑到了门口。他又停住，嘴里嘀咕着什么，语气压抑急促仿佛悄摸潜入豪宅的小偷头目给自己小弟下达指令。他挥着右手在空气中比划了几圈，摘下自己的礼帽，掏出手绢点了点头顶上的薄汗。
    哇。光头。
    他又一抬头看到了墙壁，你能看出他一瞬间大喜过望。仿佛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他几步迎了上去，动手对着我的墙壁他的兄弟就是一通指指点点。如果我的神经和他的行为一样奇诡的话，我大概会认为他在对一面墙壁进行友善而快速的单指点穴。然而实际看来他更像一名痴颠的行为艺术家。他的右手食指在我的墙壁上划划停停，敲敲点点，反反复复。他嘴里依然在细碎地嘀咕什么，然而现在更是像是在对自己发号施令。
    我就这么看着他，画风突变让我真有点不知所措。感觉他似乎不是来买武器的……
正在我琢磨着该不该找妮可阿姨寻求帮助的时候，这位顾客的脑袋猛地向上一倾，褐色的礼帽随即落到了地上。他愣了会儿神，又猛地转头，惊讶地发现我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如刚结束一场不自知的梦游。他不认识我，然而他并不在乎，这不妨碍他向我寻求帮助。他开口，声音如同他的眼眸一样谦逊而柔和。
    “请问，您这里有笔和纸吗？”
    你来铁匠铺找笔和纸？
    ……那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

    他含笑接过我递给他的纸笔。低头一看，污七八糟的炭笔混着我手上黑不溜秋的炭渣，炭炭联合之下把他白净的手掌弄得和我这个铁匠没多大区别。
    呃哦……
    他有点失措，不自觉地又把炭笔转移到左手上。于是左手也黑了。
    糟。我下意识抓了抓脸。而他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竟不知道如何恰当地表现感谢或者缓解氛围。他的眼神只紧锁在左手掌中那一小段黑色的尴尬上，右手不受控制地也抓了把脸。
    然后我们抬头对视，对着眼前的滑稽面孔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了声。
    “咳。非常感谢您。”
    他饱含歉意地向着旁边轻轻干咳了一下，又向着我稍一欠身，转头拖了一把小木圆椅走到窗边，坐下，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他回到了思考当中。
    他是确实在思考的。阳光侧映之下，他微仰的脸上那双晴澈的琥珀色眼睛便更加惹人在意。在那双凝固永恒的午后二时之中，世界想必是永远温暖晴朗。他呆呆地又看回那遥远的彼方，那困惑的表情又一点一滴地爬回到他的表情中。你能听见他在脑海中描绘自己答案图景的声音。他温柔地慢慢摩挲着手中的炭笔，可能质感不比往常，且眼看着就把他自己的手弄的更黑。他在思考。他把自己仔细展开在思想的维度中，小心地探求着自我认知的边界。然后突然！他的眼神一闪，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俯身了一般，低头就是一通书写不停。他的头随着他的手，也随着他哼着的不知名欢快小曲儿，有规律地一抬一压，一升一降，一浮一沉。我那只平凡无奇的炭笔在他的手里仿佛有了舞姿，流畅优雅地翩跹、回转、跃起、点地，在羊皮之上留下美丽的……
    等下，他写的都是些啥。

    当我意识到他正在看着我的时候，他正在看着我。他琥珀色的瞳孔被窗外探入的夕阳映成如最上等火枫红茶的金赤色。那双原来平静的眼神，现在不自然地燃起了一抹狂热。
    我停了手中的活，试探性地对上他的视线。他不为所动，只是右手优雅地抬起，向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您不用在意我，铁匠先生。请继续您的工作。”
    风度翩翩的顾客收回了右手，又回复端坐的姿势。
    而智商不足的铁匠是真的是有点愣住了。
    “抱歉，我无意干扰您。”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左手夹着手稿，向着我走过来。“我刚才只是在尝试着找出您击打铁砧时力度的……力度的……嗯……怎么说呢……”
    一时找不到想要的词汇，他眉头微蹙，抬头盯了屋顶几秒，任由右手食指在自己的额头敲个不停。
    “……exemplum。”
    ……
    好么，您敲了半天脑袋就给我敲出这么个词。
    我一定是露出了标准的“你说啥？”表情，因为他又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视线放空，右手食指划出一道漂亮的下落轨迹，在右腿上又是好一通比划。看那力道早晚得把裤子抠出个洞。
    “嗯……图形……图案……？不对，exemplum……形式、规律……对，规律。”他又停了一会儿，不易发觉地笑了一下，确定了这是他想要的词。“力道的规律。”
    规律？
    我打铁的时候还有规律？
    我低头打量起自己手中的铁锤，它正一脸无辜地横在我的手上。
    “您可能没注意到，”他放下手稿，双手扶在柜台边上，轻声打断了我。“您打铁的大部分时候，每三次敲击会呈现‘强、强、弱’的力度规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浅薄观察，而且在大约一千次的观察结果中，上述力度规律出现的几率大概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每次上述规律出现之间，相隔的打击次数既非固定的常数，也不符合任何数列形式，所以我还不能确定这是否具有数学意义，但确实让人十分在意，因为这可能体现了您独特的打铁手法或者是肌肉力量的反……”
    ……
    哇哦……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我一定是露出了标准的“你说啥？”表情，因为那一脸的炭灰都无法遮掩他稍觉不适的神态了。
    “抱歉，我吓到您了吗？因为我这个人对数字比较敏感，实在无法做到对数字不在意。您看，”他左手划了个圆弧，点向门口，“您铁匠铺入口两侧一共陈列了24把武器，每侧是相等的12把。这之中，一共有6把长剑，6把长刀，4把短剑，如果那柄武器算是短剑的话，4把匕首，如果那柄武器算是短剑的话，3把细剑和一把长弓。除去武器之外，门口的左侧还有两面盾牌。”他接着回过身子，又把视线顺着投在了木头楼梯上。“您一二层之间的这个楼梯一共有15阶，其中从下向上数第11阶，也就是从上向下数第5阶，在您刚才上下楼的时候发出了奇妙的声音，我认为您应该考虑修理一下。还有，您门外的……”
    数字，数字，全是数字。茫茫数字如同蜜语河水，从容不迫却又源源不绝地从他口中涌出，用一种奇异的、常人目所不能及的方式，描绘着我十几年来身处的这间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又相当陌生的冶炼屋。
    我正在脑海中猜想着这位数字大师究竟能说多久，他却蓦地打住了话头。他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我：“铁匠先生，请问钟楼报过时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又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我：“那，请问现在几点了？”
    我想了想，竖起了六根手指。
    他又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一瞬间露出了一种混合了恍然大悟、惊讶和遗憾的神情。“啊……！又迟到了……我和迪德金教授约好的时间应该是两点钟。这下不妙，我怎么会花了这么长时间呢？”
    诶，说好的对数字很敏感的呢？
    未曾谋面的迪德金教授，我为你感到忧伤。
    他长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有点急迫了。先是紧着向我表示感谢，拿出试探却又带点坚持的语气询问我，他能否将手稿（那可是一整个写字板的纸啊）带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一次道谢，左手紧紧抱着手稿，匆匆转身走了。
    然后又匆匆转身回来。
    “忘记自我介绍了，抱歉，真是太失礼了。”他清了清嗓子，“初次见面，我叫坎……”
    他鞠躬，右手探向自己的头顶。
    他停住了。
    他整个人保持着鞠躬到一半的姿势，摸了摸脑袋，脸冲着地面定格了好一会儿。
    难道他开始数地面上的砖块了？——心里这么想着，我把身子探出柜台，想看看他到底在对着地面琢磨些什么。
    结果他猛地直起了身子。“啊，想起来了。”
    没有二话，他潇洒转身，一个快步，急切又不失风度地捡起了自己那顶在地上躺了许久的礼帽，抖了一抖，又拍了一拍。
    带好。
    转身。
    迈步。
    立正。
    脱帽。
    再次鞠躬。
    “初次见面，我叫坎图尔。吉奥格·坎图尔。”
    他直起身子，对着我腼腆地笑了一下。
    “我是个数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