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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青鸲 于 2016-6-10 22:38 编辑
远京其实是不怎么过神圣节的,至少朱雀殿是这样。
对于朝灵人来说,1月1日的正朔才是他们最重要的节日,正朔前夜则是他们的守夜之时,而他们的假期,则是从12月21日就开始了,12月26日的神圣节,位于这段时间当中,对于远京人来说,是一个略微尴尬的,可有可无的节点。
老辈的远京人有时候会回想起这个节日,这回忆并不相同,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他们的主人每年为数不多的对于他们稍微仁慈些的日子;而对于更多的朝灵人来说,这一天他们会比往常更加的忙碌劳累,只为了主人家能够在这一天过得更加舒适。
同理,这个节日,有些人会痛恨它,不愿想起它,有些人则愿意在这一天,稍微回忆一下曾经的时光。
青鸲原本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出生在远京,成长于朱雀殿,没看过哪个人庆祝这个节日,对她来说,正朔才是一年的结束和开始,神圣节不过是书本上浅淡的三个字,以及一些并不十分详细的注解——甚至连书写的方式都和阿尔洛的文字不同。
然而它终究还是成为了她生命中一个鲜明的标志,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随着逐风渐落的雪花和摇曳不定的烛火,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每一年的神圣节,是我唯一可以想到你的时刻。”
“那我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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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盒子是放在抽屉最深处的,青鸲拉开抽屉,把手指向里伸了又伸,连手腕都没进去,才把它从层层叠叠的杂物下抽出来。盒子是她自己做的,几块木板拼接而成,还上了锁。
从把它放进抽屉后,这是她第三次取它出来,那块石头还在里面,她伸出手指,在距离石块还有一丝丝距离的时候停下,感受着什么。
没有温度。
是该没有的,早就该没有了。
少女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将石头拾起来,握在手心,石块坚硬的棱角硌着她柔软的手掌,她用另一只手掀开盒子的隔板,取出一本蓝色封面的本子。
本子不厚,写了字的部分更薄,只有两页,她想起自己做本子时想的,既然可能活不到20岁,那么就准备20页,若是20页写满了自己还在,那么就再做一本。
又或许,可以再见面的话,就用不到这本子了……
然而这或许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现在是神圣节的当夜,不是前夜,这个对阿尔洛人来说最重要的节日很快就要过去,等不到下一个白昼来临,她就再一次失去了想他的时间。
可是该写些什么呢?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明明只是不多不少一年的光景,却好像格外漫长。刚刚知道真相时,她在震惊之余,还带了一点兴奋和激动,因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帮到哥哥,然而实际情况却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尤其是哥哥走后的这半年,她才知道日子可以难熬成什么样子。十四岁之前的时光太过轻松,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挡雨,逗她开心,让她无忧无虑,他走后她才感觉到那些曾经被他一力担下的压力有多重,难以想象,他是如何顶着这样的重压,笑着度过了这么多年。
旁人眼中恣意飞扬的他,藏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纠结伤痛。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
“我今天,去了雁栖塔。那里是远京最高的地方,我曾经和你说过,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还有一点没和你说过的,那里其实也是哥哥小时候关禁闭的地方。”
哥哥走后她还是第一次去那里,和文舟一起,塔里倒也是干净的,楼梯旋转着通向头顶那巴掌大的一块天空,文舟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上去,登上最高处的平台,她已经气喘吁吁,不得不坐下来休息。文舟站在旁边,很体贴地为她挡住漏进来的寒风。青鸲借着整理头发的机会,偷偷看他。
的确是太像哥哥了,如果不是自己与哥哥太过熟悉,又通晓一点易容术,恐怕也会搞错吧。
她想问他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却又觉得有些矫情,哥哥交待自己要保护文舟,然而他似乎并不需要,他尽职且几近完美地扮演好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甚至连母亲都没有任何起疑。初时他偶尔还会对自己展示出脆弱的一面,现在那些瑕疵已经全然不见,他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和哥哥一模一样,甚至包括说话的声调语气。她想或许他真的已经融入这个角色,接受了随之而来的一切,包括只有在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的压力和重量。
他开始只对自己笑,就像哥哥一样,隐藏起所有的阴霾,然而她却因此觉得更加愧疚不安。
有些危险,她可以替他挡下,有些东西,她注定永远无法替他分担。
她站起来,透过窗口向外望出去,雁栖塔是远京最高的建筑,然而她依然看不到,看不到她想看到的地方,看不到她想看到的人。
这一年,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化敌为友,有些人反目成仇,有些人活得浑浑噩噩,有些人则痛苦终生。
她也差一点死掉,然而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可终究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步棋走得太过冒进,惨痛的结果令她难以接受。本以为曾经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自己,是没什么可畏惧了。然而自己的血和他人的血,终究是不同的。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活在自责中,也从未像现在一样铁石心肠。
她想自己在慢慢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文舟,站上一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位置,然后慢慢适应,失去自我。
她抗拒这种变化,却又无力阻挡,和文舟不同,这个位置本就属于她,她不能逃。
那个人说:“总有一天你会不得不面对自己厌恶的事情,甚至去染指它,慢慢喜欢上它,最后以此自得。”
她叹了口气,或许他说得没有错,但至少现在,相比那些勾心斗角、心机暗算,她还是觉得把书砸到对方脸上会更开心一些。
文舟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而立。
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过完了这一年,就……真的长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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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鸲合上本子,那上面的空白页数又少了一页,取而代之的是涂满了墨笔字的一张。她把本子和石头放回原来的位置,锁进盒子,塞进抽屉。她想在遥远的阿尔洛城市,会不会也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在想着她,然而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已经入睡。
毕竟这不是神圣节前夜。
她爬上床,缩进被窝,很快陷入了沉眠。
[end]
一句话后记:觉得好像有一点对不起青鸲,毕竟这一年她还是经历了挺多事情的。但是里之人非常害怕写总结,所以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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