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尾树 于 2016-6-25 12:47 编辑
落叶归根
写得比较混乱,我就是走马观花的纪念一下=_,=
结束了。
尾树飞快的向外撤退,颊边的风就像鹰爪,吹过去的一道一道都划出来脸上的血肉。尾树一边疾奔一边无声的流泪,他觉得眼泪淌在脸上生疼,已经搞不清脸上的血肉模糊是他的一种幻觉,还是真实? 他摸了摸脸,皮肉都在,只有眼泪湿乎乎的触感异常陌生,仿佛是别的东西,比如初云背上的汗。 所以被划裂的只是那个面具罢?
恶魔初云有着被杀死的初云那娇蛮傲慢的性格和原初云娇俏的脸。 有时候尾树无声的注视着她,看着看着就把两个人重合起来。多少次,他在跟着她背后奔波的时候,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就好像那个被他扼死在泥地上初云和那个从小养大的初云都活着一样。都活在一个恶魔的身上。 曾经,这个恶魔顶着初云天真无邪的表情,邀请着尾树:“……那你在想通前就留在这儿帮我,反正你也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不是吗?” 尾树没有回答,她银铃般的笑起来,“难道远京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你最重要的东西……”她微微挺起了胸,用手点了点心脏的位置,“还在这里哦~” “真的吗?”尾树沉默良久,攥紧了手中的剑。 恶魔微微扬起下巴,笑了起来,“真的。” ——不是真的。你更像另一个人,另一个也叫初云的女孩子。尾树摇摆不定的想,那个初云,我很久没见到了,觉醒的人到底是谁呢?真的是恶魔吗?还是那个死去的初云在现在的初云身上复活了?尾树以为他还可以进行选择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决定好了。 “我可以帮你,因为你太像初云了。” 初云看见这个凝视她的男人眼里的动摇和痴缠,像从深井里爬出的藤蔓。虽然她不太明白自己的脸就是初云的脸,还有什么像不像的,但她还是压下心里的不屑,对他微微一笑,胡乱应付着,“是吗?也许吧。总之,现在拿上你的剑,我们走吧。”太容易了。她想,搞定这个男人简直易如反掌。 是的,也许有一天你的命运也跟她一样吧。 越是拥有异能的人,结局的走向越统一——看看神雁也知道了,有野心的人总是死在战场,而平庸的人往往回了故乡。
尾树终于停了下来,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不敢声音太大,尽力把声音压在喉咙里咽下去,他感觉自己的喉结很明显的在上下颤动,他知道这不是咽气的声音,他通过这个表现推断——自己还在哭。他又摸了摸脸,但是并没有眼泪了。
曾经,在阿尔洛的街道上,尾树和乌秋擦肩而过,以易容的脸,互相落下了一瞥,转瞬又各自奔走。尾树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想起过去在远京的一些事,那些爬藤的丝瓜,和着水的烂泥巴,一本叫《远京消夏录》的画书,隔壁的肉干和对面的米酒,还有个傻兮兮的少年蹲在在后院冲凉时白花花的脊背,脊椎明显的凸了出来,细胳膊腿儿上还没几两肉,总是想着一口吃成胖子的学会拔刀术。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据点,咬着草根出神。
那个孩子聪明的很,决心又大。离开远京的时候,他还是个脆弱又茫然的孩子,刚才却像个大人了,有一副坚定有担当的表情——表情是很微妙的东西,在不同的脸上却可以看出一样的东西——虽然他脚步匆忙,却意志坚定。 真让人不爽。 尾树冷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了那道从眼尾延伸到下巴的疤,表情这种东西,怎么手摸得出来?他嘲笑着自己,却漫想着不知道在乌秋的眼里,看到的是有着怎样一副面孔的尾树?是邪恶吗?还是愚蠢呢?应该是兼而有之吧。但至少乌秋做到了不是吗?他没有做到的事情,乌秋做到了。 真让人欣慰。 好像黑暗中的自己,被洗白了一个角一样。黑暗中的自己啊…… 尾树下意识攥紧了剑。在远京,他并不经常碰剑,他可以随意的把剑扔到一边去,轻松愉快的耍一耍鞭子,挥一挥弯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杂耍,大家叫着好,没有人拿刀刃寒光当真。那里没有无止境的藏匿躲避和攻击杀人。 人有夺走别人生命的权利吗?这对神雁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只是按照需要,并不尊敬哪个生命,也从不轻视被杀死的人。他漠视别人的生命,正如漠视自己的。 “你太惜命了,只有敢于作弄自己生命的人,才能轻取他人性命。”他曾经告诉尾树,“真正的剑术并不是保护,而是单纯的剑术。既非保护别人,也非保护自己。” 真是可笑,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尾树总以为,他离神雁非常远,在于他永远也不可能像神雁那样将人命视如草芥。 而如今,他已经不太清楚,究竟是他距离神雁,或者女神,哪个更远。现在,已经放弃了曾经的自己,把性命撂在悬崖边上,如局外人一下饶有兴趣的等待着结果。正因为如此,像神雁说的,也不在乎取谁的性命——像这样,人类也好,和魔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是以夺走别人生命的方式保护初云——无论哪个初云,他不明白这样的守护有什么意义,但他不得不这么做,稀里糊涂、苟延残喘。 我活着的动机是什么,也许我要靠思考出答案的漫长过程才能一直活到漫长的最后。尾树望着窗外,那是湛蓝如宝石透亮的天空,被窗栅划裂的云像大块棉花糖一样惬意的浮在空中,空气中还有丝丝烘焙的甜味儿,若有若无的传来。 乌秋,你又是为什么而奔波?你要完成的那些事当中,或许有一条是杀死我们吧。当最终我们见面的时候,赢的人肯定是你。
门外有响动,尾树抓起剑谨慎的站起来,仔细辨认一下,是初云的脚步声。尾树从刚才胡思乱想中出来,拍拍裤子,把嘴里的叶子呸掉。他没有迎上去,而是注视着初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这个小女孩还是那个样子,走路很不成形,气质上是那个傲慢得可恶的初云,走路却还是他养出的初云的姿势。 尾树忍不住笑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看到这个从小婴儿养到这么大的初云,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其实不是保护吧,他现在做的事情,既不保护别人,也并不保护自己,这就是现在的处境。但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这一霎,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我可以……了结这些事情,所有折磨我的一切都可以结束,只要我再次杀死初云。 “回来了?”他家常似的问。 初云像遇到什么难题一样,微微皱着眉,随便应了一声,“你刚才遇到谁了吗?”她只是随口一问。 尾树心里一惊,状似无意的回答,“没有啊,怎么了?” 初云并没有关注他,仍然思索着什么,随便瞟一眼尾树,略低头又猛然抬头看尾树,略带讥讽的说,“又在想怎么逃走了?” 尾树耸了耸肩,“是你又在想我会不会逃走了,说真的,作为一个恶魔,你也够没安全感的。” 初云踱了两步到他面前,面带不屑和志在必得,冷冷的说,“反正你不会真的逃走的,”她歪了一下头,两个马尾微微晃着,撅起粉嘟嘟的嘴,换上了一副单纯无辜的脸,说出的话却仍然冰冷,“只要我还有张脸,你就不会走,不是吗?”她慢慢伸手搭上尾树的肩,挨近他。 尾树抚着她的脸,“当然,因为你不止有脸,还有……”他眼睛往下瞄着。恶魔淡淡的甩开他,冷笑着,“人类真是无聊又愚蠢,消灭干净是迟早的事儿。” “是啊,我也觉得是。小时候憎恨阿尔洛人,想着阿尔洛人都死了,我们朝灵人就解放了。”尾树举起胳膊枕在脑后,“后来憎恨有天赋的人,他们都死了,我也就没那么怨恨了。之后又想,或许该死的其实是我,可谁知道是不是很多人心里都有这种阴暗?大家一起死了算了。我们的女神啊,她给了我野心,却没有给我天赋。” 听了尾树长篇大论,恶魔初云仍然是那副冷笑的样子,“天赋不天赋我根本没兴趣关注,人类的贪欲才是可用之处。你和其他人一样,也不过是贪。你们的女神?”她眼里闪过一丝怒气。 尾树并不管那些,只饶有兴趣的发问,“我贪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吗?——我没工夫和你聊天。这是明天的事儿,东西放这儿了。”初云撂下东西就离开了。 明天,又是一个同样在黑暗中行走的明天。
听说初云是去找神雁而失踪的——那是还在远京时就听乌秋说的事情了,当时乌秋面上看着冷静,尾树一看就知道心虚。尾树觉得奇怪,神雁并没有和初云相处很长时间,初云被神雁捡回来丢给自己后,就不怎么关心了,后来外出的时间更是一次比一次长,直到彻底从武道馆消失。神雁的事情也是尾树讲给初云听的,她究竟是对神雁故事的其中什么部分上了心?非要这样做? 直到抵达有初云线索的城市,他仍然满腹疑问。 空艇使得尼恩格兰仿佛眨眼间就在身后。在阿尔洛的地盘,跨城出行如此容易——登上空艇,安稳的坐一会儿,下空艇,眼前就完全是另一个城市的风貌,从直通高空似的台阶幻成了低流的河道:快捷、便利、安平。 想想当年离开远京到时茵多少艰辛,这次从远京到时茵又如何费劲,尾树想,然而这种费力是必要的,如果远京仍然是阿尔洛的城市,纵然他来去轻松,也不过是一个奴隶的轻松。自由是最好的,费多大劲都不过分。 可惜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这种努力来取得。就像他刚找到初云时,很想问一问为什么,得知是恶魔觉醒后,就不能再问了——她的眼神,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带着嘲讽,像是那个被他杀死前的初云,面对着接近崩溃的不断喊着“拔出剑来”的尾树一样,不认为那些事值得一提。 就像这种感觉——他从未觉得自己资质平庸,直到看到被神雁认做徒弟的初云,他要疯了。年少的尾树看到她随手拿起剑比划两下,立刻就知道,他过去五年都白费了——有些人能够挥霍女神的宠爱,简直要满溢出来了,甚至任它汩汩的流走也毫不心疼。 他一直在矛盾中养大了那个女婴——这种挣扎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而在他陷入新的矛盾之前,他对着觉醒的初云松了口气,仿佛从前一个挣扎中解脱了。我的初云是恶魔?是恶魔最好,是恶魔我就可以从她被神雁选中,抑或是说被女神选中,被剑术选中的扭曲嫉妒中解脱了,从神雁给我的既定命运中解脱了。
“在回忆过去?”初云冷哼,惊醒了尾树的沉思。他不由自主的观察起带着怒容的初云,“不顺利吗?” 她瞥了他一眼,“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又要做什么了?” “后天你去另一边看一下情况,回来报告给我。谨慎点儿。” 尾树轻笑,“看来这次是真的不顺利。”也许是一个机会,他蓦然想,或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似乎不止一个人有这种不安的预感,初云反而微笑起来,再次强调,“黑王终会胜利。” “是吗?你们恶魔等级严格得跟人类没什么区别,也挺让人恶心的。” “恶魔的等级是毫无疑问的,强者在上,而人类总是败类坐在最高的位置——所以人类只配被踩在脚下。” “恶魔也分天赋吗?有天赋的恶魔等级更高。”尾树笑了,“看来无论我在哪里都一样。” 尾树发现恶魔至少有一点好,他们公平的看待阿尔洛和朝灵人,就像人类公平的看待蚂蚁和蚁蛛。
当他从贫民区回上城区时,还在想听到“安全”消息的初云大概会松一口气,从未想过他已经没有机会告诉初云任何消息了。接近上城区西北方向时,尾树感觉汗毛倒立、肌肉紧张,没有风的流动,空气像是正在凝固的冰将他冻住,让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慢沉重,接着一丝微妙的甜腥味划破冰层,激得他一惊。肃杀的冰冻仿佛突然消失了,他当即换了一条路线往据点摸过去,在跳跃的半空中,他看到了那个叫初云的少女往后倒下去。 还没来得及考虑这意味着什么,耳边传来锐物破空的声音,他紧急一避,回手掷出匕首,不远处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挥剑斩杀中,他竟然有一丝痛苦的愉快。 逃跑?逃跑又能去哪儿呢?可以回去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毕竟初云已经不在了。 真的解脱了吗? 尾树的喉结不再颤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停止了哭泣——他对自己没有意识,只是凭常识判断而已。自从父亲死后21年来第一次哭泣。也许是因为恶魔初云的死,也许不是。 他并没有想夺回那具尸体,属于初云的尸体。她活着的时候他为了这个身体多么奋不顾身——至少恶魔初云和他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她死了,尾树才隐约的明白,那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从自我仇恨的深渊跌落向无底洞的借口。这个借口此刻像是一堵轰然倒塌的墙,那狭窄又阴暗的屋子敞开了,让他避无可避——原来他做的都是错误。 当尾树在暗巷里再次看见乌秋、远清和叶霾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他想说“停下”,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停下。在这里狭路相逢,他大概能猜到乌秋的目的。但是不知为何,喉咙滚动了几下,只发出了难听的嘶嘶声。 远清含糊的说了一声“师兄得罪了”,同夜霾一起冲过来。尾树没挡几下,就被远清的迷药扔在脸上,往外撤的路线被夜霾挡住,只能回身继续和远清缠斗,但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倒下去的时候,他想,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沉睡过。
初云再一次死了,第三次——他觉得他已经对这件事麻木了,也可能是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一个名叫“初云”的女孩子是始终无法善终的,这是她的命运,哪怕是恶魔也逃不过的东西,就叫命运。 而在命运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是跋山涉水而来的,又是举头即见的,它和命运平起平坐。在恶里挣扎的一切,终归回到了最简单的原点,这世上有些不言自明的东西永恒发光。 他想明白了:对于初云,生离和死别相比,死别更好。因为死别意味着不必像过去一样忧虑,她在哪里,有没有受伤,高不高兴——他已经知道初云的去处,而她的情形可以任凭想象。 他想象着一幢金碧辉煌的武道馆,不自觉走近时,大门轰然打开,里面热闹非常,门边的小姑娘扭过头来,双马尾在空中划了半个圈,边跑边跳的扑过来,“你回来啦?” 再次醒来的时候,尾树发现自己被绑在了颠簸的马车上,对面的远清好整以暇的伸出手来搭脉,“没事儿了”。 他拒绝和其他人交谈。这一天的清醒是运气,因为接连几天,他交替着昏睡与醒来,却不是真正的清醒,而是垂着眼皮不知道想什么,抖动的喉咙里吐出的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尾树觉得自己是在笑。他能听见远清和乌秋、夜霾交谈的声音,像熬牛肉汤时咕噜咕噜的热气声。 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茶树浪在风中起伏。远京慢慢近了。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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