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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413.3.10 炎狱深处
“亲爱的，拿着这个。”
妇人把一只松明塞到她手里。浓烈的焦油气味令她皱起鼻子，妇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肩。“不要害怕，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看看你对你的父亲多么尽心！你这样的孩子会有最好的位子，”妇人说，“在我们将要归去的海之国度，你将安坐在赛兰女神的脚边。”
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感激的、充满期待的微笑。
妇人继续分发下去。“拿好，兄弟，拿好，孩子……它将照亮我们前进的道路……我们不会屈服，不会再次落入邪恶敌人的牢笼，我们的归宿将是至福之海，赛兰的神国……”
她回过身，悄悄把那东西撇到墙根下。从钉死的窗户里灌进料峭的寒风，还有清晰可闻的呼喊声：“出来吧！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那个喊了整整一夜、她已经听熟了的年轻男子的声音说，“你们的生命会有保障，所以不要再执迷不悟，释放人质，也让你们自己得到保护！
没用的，她想，这些人已经疯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栋小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最虔诚的信友，并且心甘情愿举身自焚与他们共赴黄泉。齐特雷亚一直在寻找机会和外面的警备队接触，但是这些赛兰的疯子——他们不但把唯一的一扇门封得死死的，还把守着每一层的窗，想要不惊动他们而离开这栋小楼是不可能的。
而她的父亲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他本来已经很有起色了，那名法祭遵守承诺派来了医生。他们很快被转移到另一所房子里，和另一些人关在一起。仍然是监禁，但是是在法祭的看守之下，有食物和水，还有药，只是仍然没有人来审讯或者释放他们。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一个月里晓光经历的风波——与那些相比，他们这样立场微妙、罪行模糊的囚犯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过透过窗户上钉着的木板和黑布的缝隙，他们多少也窥见了映红天际的火光。
两次——一次是一个月前，一次是前天。
街道上再次嘈杂起来，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怒吼，哀求，凄厉的惨叫，尸体在街道上拖动的钝响……仿佛“圣战”重演，到昨天上午，刀光血影终于冲进他们被关押的这栋房子的前院里来。胆大的撬开了窗户，看到法祭一个个倒下了，进攻者涌进楼来……很快他们的房门被砸开了。人们贴着墙，瑟缩着，但是这些人没拿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蹲下身，伸出手，露出最温柔的笑容：
兄弟，姐妹，不要怕，你们得救了。
莉莉觉得这简直是胡闹——她先是被当做赛兰教徒被“圣战者”逮捕，“圣战者”倒了，来了法祭；如今法祭也倒了，回过来赛兰教徒成了她的救星——
他们自认是如此。
他们自认与这座房子里的囚犯们一体同心，把这些人“营救”——驱赶到他们的基地。有一个商人坚持要回家，他们割断了他的喉咙。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他们说。
她悄悄靠近齐特雷亚身边。
“不能再和他们耗下去了，他们要自焚。”她说，“我看好了，东面那扇窗户外面是一垛干草，我和艾琳可以跳到那上面。爸爸就拜托你了，可以吗？”
齐特雷亚思忖一下，点点头。
“只能这样了。”他说，“我想办法在别处弄出点动静，同时把窗户炸开，你们俩先跳，我带着爱普森先生就来。”
就在他们秘密计议的时候，一只洁白的队伍像楔子一样插进外间的警备队包围圈中。
“……您说真的……？”警备队的小队长，奥尼尔，瞪大了眼睛，“我知道教会对异教徒绝不留情，可是女神在上——那里面还有普通市民呢！”
“从他们和异教徒有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是普通市民了。他们是异端。”法祭队长说。
“您不能这样！谁下的命令？莱恩大人不会同意的！……”奥尼尔还想再争，但那法祭队长一把将他搡到一旁。“退下。”他冷冷地说，然后举起手臂。法祭们冲破警备队走到包围圈的最前端，手中的术式散发着血一样的光芒。
“奉女神的旨意。”
随着冰冷的祝祷，烈焰在破旧的小楼上绽开了。
“……火……！起火了！起火了！”
蓦然有人喊起来——不止一个地方，大门口，楼梯下，窗户边……莉莉先开始还以为是赛兰的人等不及了，但很快，她意识到火是从外面来的——她旁边的一面墙凭空燃烧起来。小楼里霎时一片哀嚎。“这是想把咱们烧死在这里面啊……！”“是警备队吗？警备队？”“……是法祭！教会！……”
赛兰教徒中领头的那一个登上一把椅子。“这就是星之教会的真面目！”他的声音洪亮而平静，一时压过了惊恐的呼声：
“但是，不要害怕！他们的邪恶，成全了我们的救赎，我们此刻所受的痛苦，便是我们将来的福祉！兄弟们，姐妹们，不要哭泣，不要恐惧！握紧彼此的手，我们不是孤单一人，我们将一起去到我们的神国，我们将获得我们的新生！”
他点燃手中松明，拥抱般纳入自己怀中。
男子的衣服似乎已经泼洒过煤油，火势一触即成暴燃，迅速将他变为火球。火势吞噬了他脚下的椅子，然后是更下方的地板，向四面蔓延开去。更多的赛兰教徒纷纷举火，加上外面飞来的火矢，这栋破旧小楼登时成为赤焰炼狱，毕剥燃烧之声、崩塌之声与撕心裂肺的哭喊哀号交织，灼热气浪抢在火舌之前噬人皮肤，带着令人窒息的焦臭黑烟。齐特雷亚连忙撕破衬衫水碗中仅剩的一点水打湿覆在爱普森先生口鼻上，莉莉也为艾琳如法炮制，然后是自己。“我先跳，艾琳跟着我！”她冲向那扇窗，然而掰开木条，她愣住了。
下方的干草垛早已被引燃，等着她的只是灼灼火焰与黑烟。
“往楼上跑！”齐特雷亚背起爱普森先生，“上面还有两层，跑上屋顶，然后再想办法！”
他们沿着已经摇摇欲坠的楼梯奋力攀登，偶一回望，身下早已彻底变为火海。不过在火舌与黑烟追上他们之前，他们总算从阁楼的天窗爬到了屋顶上。莉莉和艾琳仿佛被空气呛到了一样大声咳嗽起来，吐出像好几团黑泥一样的东西。齐特雷亚刚把爱普森先生安放好，连忙转过来搀扶她们。
“小心，这屋子太旧了，瓦不结实。”他说，也已经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置身之处离爱普森府并不远，就在晨风河南段的西边。
“我先跳下去，你们两个把爱普森先生抛下来——我会用弦力接住他。然后你们两个人，一先一后。”齐特雷亚说，想要找出一个火势稍弱的方向。这时，艾琳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小姐！他们在干什么啊？那些人！”她颤抖着，指着地上：“那不是……教会的法祭吗……？”
有一些人竟然冲破了门口的火墙——或者一些是从窗户里跳出来的。但是，利刃在外面等待着——法祭们早就提剑执刀，把这些拼死逃离了火海、已经精疲力尽、艰于呼吸的人一一砍杀。一些警备队员冲上来阻止，却被更多的法祭拦下了，本应和衷共济的两只队伍混战成一团。警备队的人数稍多，但战斗力远逊于法祭，很快就被杀得溃不成军。看着那被火光映红了的银白战甲，莉莉感到自己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比方才的业火地狱更大、更深的恐惧。他们疯了吗？她喃喃说——“他们疯了吗？”
齐特雷亚咬紧牙关。他不知道教会又中了哪门子邪，他只知道现在跳下去，只会白白落到法祭们的刀下。但是火焰延烧上来了。有几个人跟着他们爬上来，看到下面的情形，生怕法祭发现自己，只有在滚烫的屋顶上趴下来，低些，再低些……
齐特雷亚握紧莉莉的手。
“莉莉小姐，我很抱歉。”他说，“我没法救你们全部。但是，只有你……”
莉莉愣愣地听着，仿佛没有听懂。
齐特雷亚的手更加用力。“莉莉小姐！”他几乎是严厉地低声喝道，“看到那边的灌木丛了吗？”
莉莉震了一震，转过脸看了看，茫然、微弱地点了点头。
“我会用弦力把你抛到那里——那就是我的极限了。然后我会跳下去为你阻挡追兵。你的父亲和艾琳，我只有把他们留在这里——他们留在这里还更好些……”他说，“请您下去之后赶紧跑，尽全力跑，过了桥就是空港，那里一定驻扎着骑士团，到了那里您就安全了……一定要快跑，不要回头！明白吗？”
莉莉没有点头。慢慢地，两行眼泪划过她满是烟灰的脸颊。“为什么……”她喃喃说。
齐特雷亚又一次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次是温柔地。
“苏瓦在等你。”他说。“去吧。”
一支青灰色的队伍疾驰而至。
“……这里是怎么回事？”为首的骑士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小楼，又看到外面空地上混战的法祭和警备队——一个法祭刚刚把一个警备队员掀翻在地，紧跟着上前一步，高高举刀，他纵马插入他们中间。“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谁负责？”
法祭不回答，仍然高举着刀。这时，他的长官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
“我乃法祭恩佐，奉法卫长阿尔瓦·贺拉斯之命，制裁异端，恢复秩序。”法祭队长走上前来，“既然阁下来此，请您遵从女神的意志，予以全力的协助。”
“你们才是恶魔……！”那个倒地的警备队员终于缓过气来，“我们的队长已经被他们杀了！”他嘶声道，“他们把楼里的人都烧死了，现在把我们也一起杀光……！”
法祭低吼着挥刀上前。青衣骑士挥剑将他震退，转向法祭队长。“恩佐队长，我以森染骑士团的名义要请，立刻让您的人停手，扑灭火势，救护伤员！”
“我所尊奉的不是世俗的权威，而是女神的意志。”恩佐说，“如果阁下违逆神意，则等同于异端之举，我等法祭将予以严正制裁。”
青衣骑士勒马后退两步。
“恩佐队长，您知道吗，”他说，“您这套神棍的把戏对我不管用。”
他抬手，身后骑士如铁流般冲入战场。
十数人的法祭队伍，对战五十余名警备队或许游刃有余，但再加上一个小队的骑士就没那么容易了。战局开始逆转，几名骑士们率先冲到小楼前。然而火势太盛，不能逼近，他们眼睁睁看着烈焰肆虐，听见里面隐约仍有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这帮疯子……！”他们勒马回转：“水龙！去调元火的水龙来！”
“头儿，屋顶！”红鼻头的骑士在稍远处指道，“上面有人！”
金发骑士一凛，回头仰望。
莉莉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茫然望下去——但是浓烟滚滚，泪水流个不停，模糊了眼前的世界。苏瓦的声音，她想，我已经疯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在一片浓烟之中，恍惚竟有金发青年的身影。他在大喊。莉莉！跳下来——我会接住你！跳吧！我已经疯了，她想，幻觉。但是，多么美好。我已经太累了。她想，就算这是幻觉，我会跳的。幻觉。让我到你那里去吧，苏瓦，让我去吧。
对不起，苏瓦。
她迈步，纵身。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阳光。
她不由得闭了闭眼。再张开，她看到了那头熟悉的，即便在阴霾下也灿然生辉的金色短发。她看到了那张脸，她无数次在梦境或无眠的夜里看到的脸。她无数次回想起的温柔的微笑。他那么真实，她能感觉到他微微的、温暖的鼻息。
她动了动嘴唇，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说话，亲爱的。”苏瓦贴着她的脸。他的声音非常近，非常轻柔。“你需要休息，医护人员会照顾你。你父亲，齐逖，艾琳，他们都平安。还有和你们一起在屋顶上的人。所以不要担心，放轻松。骑士们现在送你们去空港。”
那你呢？她动摇的眼睛问。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
“我要去救像你们一样的人，”他说，“祝福我吧，爱人。”
车轮轧轧转动起来。马车在两名骑士的护送下拐上桥，消失在对岸的建筑的阴影里。苏瓦目送着它。在他身后是激战方息的战场。火还在燃烧。空地上到处是尸体。在被熏黑的平民和穿着深蓝制服的警备队员之间，法祭银色的铠甲显得格外触目，映着血一样的火光。
“教会是真疯了。”温德伊走到他身边，“据说来了二三百——宗正省一共才多少人？他们到处滥杀，老百姓已经红了眼，开始跟他们拼命了。”
苏瓦没有回头。莉莉离开后，他的背影显得非常疲惫，非常沉痛。“莱恩副团长那边有指令吗？”他问。
“还没联络上。说是也去街上了。”温德伊说，“头儿，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疯了。”
苏瓦把佩剑挂回腰间。
“走吧，温德伊。要快。”他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关联情报◇
齐特雷亚·阿尔卡纳：森染市政厅秘书官，苏瓦的表兄。在寻找离开晓光的途径时被认作与赛兰异端有染，关押起来。
苏瓦·坎贝尔：森染骑士团副团长。率队前来晓光救援。
莉莉·爱普森：苏瓦的未婚妻，不为人知的使徒。历经苦难，终于得以与恋人重逢。
奥尼尔：晓光警备队的一员。
◇关联事件◇
SA413.2.3 希望之茧
SA413.3.10 崩坏的开端
◇NPC人权保护协会申明◇
角色扮演请用其他颜色字体明确标注；非扮演发言请和谐讨论，谢绝嘲讽、攻击及过激语气。
◇BGM：《邂逅変奏曲 (舞姫ver) - 大島ミチ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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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20 00:14:08
双倍卡
沙发卡
发表于 2017-12-20 00:55:15
发表于 2017-12-20 10:06: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