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8-8-5 23:46 编辑
*** * · · ·三·
如蒙斯所料,怀特伯爵家里发生的那些诡异事,全都是莱门少爷一手策划,没有同谋者,全家都被他成功欺骗。 为的,当然是隐没他作为内鬼盗窃亲爹的行迹,以怪力乱神掩人耳目。 帕默斯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是这家的少爷,什么也不缺。” 莱门·怀特沉默了,拧着手绢长久长久默不作声。蒙斯双手撑住石台,身体向后仰去,天穹苍茫,几颗疏星向地面倾泻着寒光,在这清幽幽的月色中他们看上去直像幽灵一样,留恋人间不知归去。 “是为了‘报复’吧。”昏暗中一道平缓的声音翩然而至,直戳进男孩心底,那令人惬意的战栗又向他袭来,被揭穿的秘密叫他既紧张又激动万分。 “为了那只……已死的黑狗?”帕默斯也读懂了蒙斯话中玄机。 “他们说谎!”莱门突然叫起来,一改他谨慎小心的态度,毫不掩饰冲着他们大声诉说,直被他们捂住嘴。“你想让所以人都听见你的秘密吗?!” 莱门连连摇头,呼吸急促眼底湿润。三人忙向四外窥视,确认无人经过,客人们还集聚在前厅为募捐善款欢庆,无人理会夜幕下即将被透露的秘密。 “他们,”莱门一字一句压低声音急切却清晰地讲述着:“他们欺骗我,甚至包括我的父亲,还有母亲……他们都说了谎,伏屠根本没死!他们全都骗我说它跑上街,被马车撞死了。都是骗人的,是他们背着我把它扔了!因为它生了重病,他们就不要它了,没有人肯救我的伏屠,他们就这样把它丢到门外,眼睁睁见死不救……”男生低声抽泣起来。 帕默斯眉头紧蹙,抚上瘦弱的微微颤抖的肩头,眼睛瞄向另一名阖眼聆听的听众,后者无动于衷,只好由他提问:“你怎么知道它没死?” “因为伏屠自己找回来了,对吗。”不等莱门开口,蒙斯突然盯着男孩抢答道。 男生目光闪烁,怯怯点头。 “这就不对了,莱门少爷。”蒙斯又换上了他惯有的玩味的笑脸,搂上男孩肩膀举止亲密地在他耳边低声提问:“你说说看,如果是打算偷偷圈养一条狗,为什么不是去厨房偷几根火腿或烤鹅,而是盗取家里的现金珠宝?难道你的伏屠,会用这些东西养活自己?” 莱门抽动的肩膀突然僵住,他扭捏挣脱开蒙斯的钳制,嗫嚅答道:“因为……因为我的伏屠被一户好心人收养了,我拿这些钱是交给他们,让他们替我好好待它……” 蒙斯连连点头:“听起来颇有些道理呢。”说着还向帕默斯寻求认同。 得到技术开发员一记白眼。 “这样说我们就全都理解了!”蒙斯朗声说到,不忘在小少爷背上用力拍了拍以示鼓励。 莱门暗暗松了口气,跳下石台,语气轻快地问道:“那么,先生们,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当然!”蒙斯大方地摊开双手,向大道方向做出一个‘有请’的手势。 “请……您答应过,请务必替我保守秘密。”男孩最后诚恳请求道。 “一定。”蒙斯跟着起身,向莱门伸手道别:“莱门少爷,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条狗,为什么不向怀特伯爵提出把它接回家继续饲养呢?” 男孩一怔,稚嫩的手掌僵在另一个宽大结实的手掌中。他目光直愣愣望着灰瞳中自己错愕的表情:“因,因为……父亲……不喜欢它。” “伯爵明明那么爱你,为你他可以容忍一切。” “因为……现在养它的人家,不舍得放它走。” “可它本就是你的狗,你又怎么舍得由别人喂养?” “因为,因为……伏屠……它害怕这里的人……他们伤害过它,它不肯回来。” “它不是,自己找上门的吗?” 莱门泄气的发现,自己再也编不下去了,此刻声若蚊蝇:“因为……它……”
“因为伏屠根本不是狗。” 替莱门做出回答的是来自花坛对面掩蔽在树荫中另一道清丽的男声。 接着,一名黑发青年走进众人视线。 “你回来了?”帕默斯喜出望外,而蒙斯挂着笑容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对发生在身边的事态始终了然于心。 青年径直走向莱门,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拎到男孩跟前晃了晃:“你这样做并不能救他。” 莱门惊恐万状,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凭空出现的朝灵,目中噙满泪水。 男孩猛然跳下石台,扑上去抢乌秋手中的袋子。 “你把他怎么样了!?你们为什么要伤害他?” 他已经尽力把一切安排到最好,他努力不顾一切拯救他的伏屠,他们以为计划妥当,而事态也如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然而拼搏到最后,他却被告知“你错了”。被否定了,为之努力的全部终将……前功尽弃了? 这叫他如何接受。 “这是我的!还给我!” 举在头顶的袋子被另一支手接了过去,蒙斯扯开袋口一边掏出里面的珠宝金银观赏,一边赞不绝口:“有钱人真是好啊。瞅瞅这个~”说着还顺手丢出一颗海蓝宝石给帕默斯,开发员慌忙接住,看也不看恨恨地将宝石塞还给蒙斯。 “你们现在的模样简直和土匪一样!”他一把拉过莱门,搂过他的肩膀:“非要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吗?有话直说不行吗?” 乌秋嫌弃的扫了蒙斯一眼,伸手抢过袋子,一步站到帕默斯身边,默默将珠宝袋递到男孩面前:“他安全离开了。救他,不能用这种方式。” 莱门紧紧抱着珠宝袋,仰头望着乌秋:“你是……” “朝灵。” “那,你能救他吗?” 乌秋默默蹲到男孩面前,替他拭去滚落的泪珠,反手摸在蒙斯裤子上。 “我正是为此而来。”
在众人的协助下,莱门很快将自己整理好,他要他们再三保证,一定一定把伏屠救回来,作为交换条件,他告知了自己了解到的所以情况,并果断答应立刻马上回到自己卧室,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全部忘掉,好好睡一觉,接下来安安静静等待他们的好消息。 “你们保证,有消息立刻找人通知我!”孩子走得恋恋不舍。 “你先想想怎么在不惊动家人的情况下把这堆珠宝放回去吧。”蒙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叫他赶快消失。宴会眼看就要结束,再不趁乱回去恐怕要“真相大白”了。 下一秒,蒙斯被一指捅了后腰。 “好好和孩子道别。”帕默斯咬牙切齿威胁道。
不等男孩的身影消失出视线,乌秋也已转向而行。两人快步跟上,不料被乌秋拦住:“你们这是要干嘛?” “咦?我以为接下来应该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由你讲出故事真相?” “……真相倒不难讲,问题是,被邀而来赴约的星士大人在宴会结束之前不辞而别,真的合适?”朝灵乌黑清亮的双眼扫过两人:“还有这位骑士大人也是。” “咳,在下是DBK魔导技术开发专员。”帕默斯正气纠正。 “有什么区别?” “啧,他明显没有咱们的生活常识,不用和他解释。”蒙斯解劝:“你不用担心我们,对于我的不辞而别,我想主教他们应该习惯了。这位技术员如何打算我不清楚,不过我本人是很不习惯听个故事没有结尾的。” “自然同往。” 既然达成共识,乌秋不再疑迟,喟叹道:“我们边走边说吧。实际上,这座府邸的故事已经可以落幕,如两位所知,之前诸多诡事都是这位小少爷一手策划,小小年纪可谓颇有心机。” “他煞费苦心都是为了盗窃自己的父亲?”帕默斯大为不解。 “唉,与其说是盗窃,不如说他是为了报复……对吗?乌秋先生。” 三人在忽明忽暗阴晴不定的树影间行走,月桂花在他们头顶簇拥,吐露出一股股叫人心驰神往的的甜蜜的浓香。“报复……也是救赎。”乌秋犹如喃喃自语,止步在一片茂盛的月桂树下,仰头望向苍穹,月光如水,洒下一片清辉,照亮了他露在树影外的另半张脸。 “伏屠不是狗,而是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朝灵奴隶。故事有一半是真的,他们从小要好,感情深厚,可随着少爷日益成长,家里越来越容不下一个奴隶被如此厚待。可家里越禁止他们要好孩子们越会想尽办法打成心愿。一年前,莱门随母亲出门旅行期间,这个朝灵奴隶阴差阳错被马车撞成重伤,伯爵便利用这个机会,将那孩子丢弃在下城区,任其自生自灭。回家之后的小少爷接到了伏屠被撞身死的消息,悲痛不已却无能为力。直到前不久……”乌秋停下讲述,转向面色凝重的另两人:“接下来的事,你们猜猜看。不难。” “确实不难,”蒙斯懒洋洋依在树干上,不知从哪里折了簇花团顶在鼻尖一心一意地赏玩:“那个大难不死的朝灵奴隶找回来了,不,或者说,偷回来。如果我猜的没错,伯爵家第一次失窃应该是他所为。说是来报复有点不切实际,但凭他对这座府邸的了解,混进来不成问题……” 乌秋点头。 “也是那次,他有意或者无意与莱门相遇了。”蒙斯继续说道。 帕默斯仍感疑惑:“所以,莱门非但没阻止他的行为,反而一直在帮他?” 乌秋再次点头:“伏屠和我交代,他第一次回来盗窃就被发现,他慌乱间下意识跑向小少爷的住处,不出意外被莱门救下。随后,他讲了自己真正的遭遇以及眼下的近况……” “他,后来没有找到归宿吗?” 听到这个提问,乌秋竟顿了半晌才徐徐开口:“还不如没有。” 两人朝他望来。 “你们听说过夏维朗地下童党吗?” 技术员到底不比星士见多识广,闻听此言蒙斯眼神一凛:“竟和童党有关?” “那是什么?” “就是一群不服家庭管教,不好好读书,或者无家可归没有条件接收教育,又崇尚权力、利益、武力的孩子,自认为党派,常有一些反社会倾向的互动,他们对法律和社会并不关心,甚至我不知道对他们而言,女神是何存在。”蒙斯难得严肃的说道:“夏维朗街童的问题,可是由来已久。” “救伏屠性命的人,恰好在童党中颇具地位。伏屠被迫参与其中。” 帕默斯恍然道:“你之前提到,夏维朗多起盗窃案,可与他们有关?” “正是他们。”乌秋长叹一声:“伏屠作为无主的朝灵奴隶至今未被黑市人贩带走,也因为受顾于这些街童。他告诉我,近日童党中新来了一名来自晓光很是活跃的阿尔洛少年,他提出以‘复仇’为名的一系列犯罪活动让街童们都行动起来,伏屠正是被组织派来窃取曾抛弃过他的原主人家财产。” 树荫下持续了片刻沉默,三人各有所思。 “你和莱门说‘这样救不了他’,是什么意思?” “莱门得知伏屠被童党所困后,一心一意想救朋友脱离火坑,可孩子的心理你懂,他们天真无邪以为,让伏屠上缴不菲的战利品作为筹码,或可换取自由。” “怀特伯爵如果知道此事更不会答应重新把伏屠接回家里做奴隶吧。” “再无可能。” 蒙斯突然盯住乌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乌秋反看向他,交织的视线宛如交锋的利刃,朝灵反问:“你如何知道我是朝灵?” “曾在圣域远远见过,你是……神使召见的人。” “那你该知道我的身份。” 帕默斯紧紧瞪着面前两人,视线不停左右摇摆,听他们对话简直像被毛茸茸的猫爪揉搓心脏叫人好奇到死,可从小被教育出的礼节又告诉他:不能问不能问——八卦都是听来的。 “所以,我才问你故意拉我入伙的目的是什么?”帅不过三秒的星士大人很快放弃了严肃的态度,枕着双臂重新靠回树干,懒洋洋闭目养神。 乌秋会心一笑:“能有星士大人鼎力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故意?”吃瓜听众忍不住发出心声:“什么故意?” “宴会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是他和我们不期而遇撞个满怀?答案是:早有预谋。” 听了蒙斯直白的解释,乌秋毫不惭愧反倒笑容更盛:“意外之喜嘛,难得第三星士也能参与其中,何况……”他偏头向远方示意:“你不是也已经怀疑教唆之事或与恶魔有关?” “既然已经被你安排了,说说看,接下来如何打算?” 乌秋转回脸认真审视二人,帕默斯除了一贯专注聆听的神情外,此时更添上一抹热切,活像随时待命的士兵,只等战场上一声号令。 “怀特伯爵这边,有劳星士大人请主教编个过心的托辞,暂且压下事后我们自然能给出一个交代;伏屠的归属……就有我来安排,即便将来伯爵无意将他领回,我会请夏维朗灵会帮忙,给他找个可靠的人家安顿;至于唆使街童作乱的人——” 蒙斯挺身而起,掸落后背尘叶:“由我去会会这个人,如果真有恶魔参与,我自有办法处理。” 乌秋会心一笑。 帕默斯在三人之中站得笔直:“……我呢,有什么需要我为你们做的?” “啊!当然,必不可少。”乌秋恍然道:“您可是最重要的一环。”他用了一种不知哪里学来的蹩脚的军礼向帕默斯郑重行礼:“一旦恶魔消息确凿……不,一旦星士大人掌控了唆使者的行动,请以您荣耀的骑士的身份立刻联系当地政府部门,警备队或者随便什么,里应外合,务必将犯罪者一网打尽。” “啧,我怎么觉得整件事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最多?”蒙斯不满地追上已向花园外移动的朝灵抗议。 “女神说能者多劳嘛,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方便,谁让您是第三星士呢?”后者不假思索全力赞美。 唯有落在后面的帕默斯感觉哪里不对:“等,等一下?我说过我不是骑士!”他快步追上眼看就要消失进夜色的两人:“我是魔·导·技·术·开·发·专员!” “帕默,你的马拴在马厩还是门口?” “没有马!” “可能是乘马车来的。” “哦这样啊,那咱们的计划还得改一下,原本计划里就靠他马上加鞭赶时间的……我再计算一下好了。” “从来就没有过马!” 两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和技术专员委屈的怒吼如跳跃的音符交织在一起,渐行渐远,逐渐被府邸内传来的喧嚣覆盖了,将他们纳入其中。
前厅的宴会终于曲终人散,沉浸在热情中的宾客们在使者的引领下谈笑风生鱼贯而出,伯爵府邸前宽敞的喷泉广场再次被喧嚣声覆盖,树叶沙沙作响,马蹄轻快的踏步,车夫和仆从们紧罗密布的招呼,绅士们忙着讨论局势最后的发展,夫人们亲切的相互挥手告别,还有尚未停歇的来自广亮大厅中乐队演奏的最后抒情的乐章……一切美妙、嘈杂、热情、恋恋不舍的旋律汇聚成一潭泊泊而出的池水,河流的源头,随着马车缓缓驶出府邸大门,这条河水也流向夜幕下更宽阔的无数的区域,无限绵延而下。
· * ** #告死线#
《无终祷告》 之
杳杳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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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就这么结束吧— —真全剧终— —完结— —END— —没—
(咱们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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