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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 #告死线・阿尔弗雷德# SA412 The Flower In The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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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星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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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6 23: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The Flower In The Box-

SA412.5.30~SA412.6.10


致 阿尔弗雷德
柯瑞森特·伽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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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这是星士阿尔弗雷德今天见到的第三个病人。

  里维·威尔逊是个钟表匠,今年三十四,但看他稀疏发间凌乱露出的银丝、额头和两颊上老树皮一样的皱纹,简直像是五十还有多。五月的尼恩格兰气候正宜,他却裹着厚厚的旧外套,里面还穿着好几层。每说几个字就要咳嗽两声,说完一句话要喘半天。

  “这、这些……都和上次的,咳,大人……咳咳咳咳……说过,我也想……咳咳咳咳咳!!想,想不起来,别,别的……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你这死痨鬼,都叫你别冲对着贵人咳嗽了!”威尔逊太太拧着他胳膊,三两下把人挤开,凑到阿尔弗雷德面前,“大人,他这样子太不像话了,还是我来跟您说吧。您可知道,老威尔逊掉下来的时候断了腿,这几个月都干不了活儿了!就这样,他还非要养那个跟他一块儿掉下来的小丫头!我们家小孩都吃不饱了,还要多个抢饭的!他非说人家妈救了他,我们欠人家的。我就不懂了,这谁死谁活都是命,换句话就是多亏了女神的保佑,教士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哪里又欠别的人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女人连珠带炮地说完,就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只要他一点头,她就立刻能把口中的那个孩子扫地出门。

  “呃……”

  阿尔弗雷德还没开口,一旁缓过来的威尔逊大声说:“你闭嘴!别在大人面前……胡说——咳咳,咳咳咳咳!……”

  “你就只会逞能!”女人尖叫,“我就说天下没那么好的差事——什么王都的老爷看重你的手艺出钱叫你去干活儿,出了钱空艇就是你能坐得了的了?坐上去也教你掉下来!你要是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会儿好着呢!”

  威尔逊咳得讲不出话,脸涨得通红。阿尔弗雷德出声了:“夫人。”

  威尔逊太太一愣——估计从来没人管她叫过“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嘴却有点合不拢。阿尔弗雷德接着说:“夫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威尔逊太太努力闭上嘴,拿乔地点了点头。

  “威尔逊先生咳得这么厉害,是得了什么病吗?”

  “前阵子淋了场雨,着凉了呗。”威尔逊太太随口答道,又瞪了丈夫一眼。“一下雨就叫腿疼,赖在家里不出去,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病上了,刚落地的小娃娃都没你娇气!”

  回应他的是更响的咳嗽声。

  阿尔弗雷德保持耐心:“什么时候咳起来的?有找司祭看过吗?”他知道,这些穷苦人是不可能拿钱去看病的。

  “哎,哎,八九天前?教士大人给了我们一些草药,还让他穿多点儿,我就让他把所有衣服都套身上了,反正他也不出门……”威尔逊太太有些迷惑。眼前这位教会的贵人说是来调查劫机案,可好像比起案件,更关心她丈夫的身体……

  阿尔弗雷德又问:“你们收养的那个孩子,能让我见一见吗?”

  威尔逊太太眨巴了半天眼睛,显然没明白这跟劫机案或者她丈夫的身体又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不敢问,更不敢拒绝。她撅起嘴,朝后墙上的窗户外头努了努。

  阿尔弗雷德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一半。窗外是一条泥泞的窄巷,堆满了左邻右舍用不成又舍不得扔的破烂。在一只破椅子边上,他看到一个男孩正在用稻草扎着什么东西,而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则把泥巴放在树叶上,好像那是刚刚出炉的蛋糕。她做起来煞有介事,但不知怎么看起来却又有些心不在焉,好像脑子里自顾自想着什么事情。她做好了一份,又弄起下一份……然而忽然她的手停了,抬起头,转向后窗。她的目光穿过半开的窗的缝隙与阿尔弗雷德相遇了。她的眼睛大大的,像青涩的无花果的颜色。她的目光让人想起幼小的野兽,是追寻与逃离的目光。


  阿尔弗雷德突然拜访起天隼号劫机案的幸存者,源于两天前在圣域发生的事情。

  “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半月,特纳森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来接他回森染。”星使办公室里,阿尔弗雷德向杜兰解释自己回圣域的原因。不料这句话说完,杜兰和特纳森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阿尔弗雷德微微皱眉。虽然见不到两人的表情,但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僵硬。

  “特纳森还不能离开圣域。”杜兰开口,“一方面,他擅自行动造成很大麻烦,猊下勒令他禁足反省。另一方面,劫机案的幕后主使还没有查出,不能排除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为安全计,他也必须待在这儿。”

  “那森染……?”他心下一沉。杜兰没有提禁足的期限。两年前,为了救他和安飒尔,特纳森——洛克斯在红区涉险,事后就被罚了两个月禁闭。那时他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不能理解个中缘由,如今他倒是知道了上头的顾虑,但依然觉得没有道理。尤其是这一回,特纳森的遇险纯属意外,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杜兰说:“我已经决定让雷朔和弗尔斯接替你们常驻。”

  阿尔弗雷德猛地抬头。

  杜兰并不看他,而是拿起一份文件:“你回来倒也正好,和他们做好交接,之后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了。”他按捺住。“那么,我申请加入劫机事件的调查。”


  别做多余的事。出了星使办公室的门,洛克斯说。

  多余的事,是指?他问。

  劫机案伊希多尔查着呢。你抢他的活儿,他会生气的。

  我跟他不熟。他微笑。

  洛克斯无奈,声音低了下去:就算你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也没有用的。

  阿尔弗雷德没回话,只是用力握住搭档的肩膀。


  威尔逊并不是唯一“着了凉”的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阿尔弗雷德走访了“天隼号”在尼恩格兰的每一名幸存者。如他预感的那样,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或迟或早,都在近半个月内出现咳嗽不止的症状,发病早的甚至开始咳血,怕冷怕光,虚脱得几乎没了人形。这显然不是可以用巧合来解释的。这是封魔省的案子,但阿尔弗雷德觉得有必要到隔壁找帮手了。

  离上次见面没隔多久,威尔逊的病情却加重了不少,这次他连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只躺在床上哼哼,时不时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威尔逊太太也没了前几日的底气,愁眉苦脸地站在床头。

  “真是谢谢您,居然特意请了主教大人过来,让您这么挂念,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真是——能治好的吧?可以的吧?”她绞尽脑汁地说着好话,话尾却不小心露了焦虑。

  阿尔弗雷德宽慰了她两句,走向屋子的一角,在那里,尼恩格兰大主教沙利尔·南斯正在一直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南斯被誉为是星之教会中除了夏希尔之外医术最高超的人,而且也是最好说话的人。接到阿尔弗雷德的请求,他当即取消自己原定的日程,跟着星士在城里转了一整天。他的笔记已经记得密密麻麻了,这会儿,他把上面的一根红线指给阿尔弗雷德看:

  “发病第九天,二期症状。”南斯说,“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种病……而且我可以说,他们的……感染,基本可以推定是在天隼号坠落前后那半个月之内。”

  “感染?您认为这是病吗?”阿尔弗雷德说。

  南斯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从星士的角度,这样想是很自然的。但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说来惭愧,我对这种症状的原因一无所知。”他说,“他们可能是在野外吃了带有毒素的果子,或者喝了不干净的水,还有那些微小而危险的毒虫,假如他们被叮咬过……在红区致命的元素无处不在,而我们对它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毫无认知。”

  阿尔弗雷德沉吟着。确实,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蓄意毒害这些幸存者,但仔细想想,不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他们在红区待了六天五夜。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在野外受到了感染呢?或者,就算真的有人下毒,也不是单以他们这些人为目标,而是在更早对更多的人下手,只是其他的中毒者已经长眠在红区?更有甚者,下毒者本人也许也已经在红区成为魔物的食物了?可能性过于庞杂,相比之下,他所能掌握的情况实在太少了。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南斯问。

  阿尔弗雷德听着床上威尔逊的咳嗽声。“他还有救吗?”

  南斯沉默了片刻。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他说。

  阿尔弗雷德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南斯主教,您刚才说‘不知道这种症状的原因’,那就是说,您其实是知道这种症状的,对吗?”

  这一次南斯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转过头,避开阿尔弗雷德无神的红色眼睛。

  “……只是以前听说过,对症状有一点了解。”

  “您是在哪儿听说的?”

  “医书上。”

  阿尔弗雷德听得出他话里的保留,放轻了声音。“南斯主教,请您再好好想一想,究竟有没有能够救治这些人的方法?他们千辛万苦从那次事故里幸存,好不容易回到家,结果却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这未免太残酷了。”

  南斯的腮抖动了一下。“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他说,“如果能知道他们致病的原因,那还好说,现在这样我真的是一筹莫展。阿尔弗雷德阁下,您如果想要救这些人,就得弄清楚他们在那六天五夜里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这样还有可能追溯到令他们发病的原因。但是我得提醒您,这种病症的发展是非常迅速的。就拿这家的男主人来说,他剩下的时间可能不超过十天了。”

  阿尔弗雷德没再说什么。“还有一个孩子,也是幸存者,请您一起看一下吧。”

  威尔逊太太很快就把孩子带回来了,两个——一个瘦高的男孩,生着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暴突眼睛,老实不客气地打量着他们。比他矮一点儿的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躲在他背后。

  威尔逊太太指着男孩:“这是我家小子。乔,快问老爷们好!”

  “老爷们好——”乔拉长了声音。他显然是那种被打疲了的类型。

  “还有你,说你呢,过来!”威尔逊太太又指着小女孩,抓住她胳膊一把拽过来,嘴里咕哝骂道:“就知道看人下菜碟,老的巴不成就巴小的,贱胚!”

  阿尔弗雷德心里叹了口气,蹲下身,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芙罗拉。”这个名字是洛克斯告诉他的。

  芙罗拉的眼睛闪了闪,但是不出声。阿尔弗雷德扶着她的肩将她轻轻送到主教面前。她缩着身子,转头望着乔。乔要上前,被威尔逊太太没好气地拉住了。

  南斯主教俯身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又问了几句,对星士摇了摇头。

  除去轻微的营养不良,小女孩非常健康。


  从威尔逊家出来,日头已经西斜了。阿尔弗雷德将南斯送回费茵大教堂。在教堂的大门前分手时,南斯问:“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就像您说的,我得弄清楚他们在那几天里碰过的每一样东西。”阿尔弗雷德回答,“必须要重新把他们挨个走访一遍。时间紧迫,我就此告辞了。”

  南斯迟疑了一下。“要是您有什么新的发现,需要我帮忙,请随时开口。”

  “谢谢。愿女神护佑。”

  “愿女神护佑。”

  送走星士,南斯匆匆走进内室。奔走了一天,他没有坐下来休息,而是继续在屋里踱着步。他就这样一直踱到蜡烛将尽,爆出一朵烛花,才如梦方醒。他跪到安放着女神像的壁龛前,默默祷告了一会儿,起身坐到桌前,开始写一封信。他写得很慢,每一句话都要措辞再三。等到终于写完,他将它密密封缄,等火漆干透了,才招来心腹助手。

  “你上一趟圣域,把这封信亲自送到‘那位大人’手中,务必小心不要被其他人看到。”他仔细嘱咐。

  待助手走后,他望着窗外的冷清银辉,眼里渐渐浮现一丝惆怅的恨意。

评分

参与人数 5存在感 +5 收起 理由
伊斯雷 + 1 看这个开头就感到了艰巨
帕默斯·罗斯兰 + 1 是……推理故事?[星星眼]
艾米莉娅 + 1 当时我就震惊了
天狼 + 1 效果拔群
柯瑞森特 + 1 恭喜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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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 2 -

  “说真的,有些我也记不清楚了。”洛克斯说,“比如头两天,人太多了,实在看不过来。还有我和伊希多尔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算这样,我想你也比绝大多数人记得更多些。他们当时都很慌乱,不一定想得起多少细节,何况有的人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阿尔弗雷德说:“我想先从你这里得到尽可能多而且准确的信息,这样在询问他们的时候效果会更好些。”

  洛克斯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

  两人把封魔省此前对所有幸存者的调查记录一一展开摊在桌子上,重新整理时间线。

  「三月三十日,下午」

  迪尤里劫持飞行员。飞行员中途趁迪尤里不备打开自动降落系统,与迪尤里搏斗,遇害。坠落的空艇引来了一只翼爪怪,洛克斯赶在它呼叫同伴前将它击杀,伊希多尔结果了迪尤里。

  「三月三十日,傍晚」

  飞艇周围已不安全,必须另找地方等待救援。一些人要求把伤重的、行动不便的和死去的人都丢在飞艇里,所有人都同意了……

  “所有人?伊希多尔也?”

  “所有人。”

  洛克斯自嘲地笑了笑。“被丢下的,当然不算人了。”

  「三月三十日,夜晚」

  在距离坠落地点约三公里的地方临时结营,吃了从乘客身上收集的食物。飞艇的航程只有半天,人们都预备到尼恩格兰吃午饭,身上带的吃食本就不多,加在一起也十分有限。洛克斯坚持把其中一半留给被扔在飞艇上的伤员。剩下的一半当晚就吃得差不多了。所有人想着,最多第二天骑士团就会来救他们了。

  「四月一日,清晨」

  再次遭到魔物袭击。这次是一群数量众多的巴尔巴铎斯猎犬。洛克斯受了重伤,伊希多尔昏迷。还是那些人,收拾了仅有的物资,丢下他们再次“转移”。只有十几个人选择留下来照顾他们。

  “就是威尔逊他们……”

  洛克斯点头。“从这里开始,我的记忆就比较清楚了。”

  「四月一日,晚上」

  为了躲避魔物,他们不断移动,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找到一处地方歇息。食物全被大部队的人带走了,白天逃亡中也顾不上觅食,大家都饿得很厉害。这时,芙罗拉把藏在背包里的饼干分给了大家。

  “水是什么情况?”

  “我和伊希多尔从溪里汲来的,交给一个人专门保管……一个咋咋呼呼的家伙。”

  阿尔弗雷德立刻领会。“我好像知道是谁了。”他翻到前面一页,在一个名字前面画了个三角。

  「四月二日」

  救援队迟迟没有来的迹象。他们兜了一个大圈子,想回到飞艇坠落地点,结果迷了路。傍晚,有两人不听劝阻去找吃的,引来魔物,一死一伤。

  “伤的是里维•威尔逊,去世的那位就是芙罗拉的……”

  “是豪斯夫人。”洛克斯说。“我告诉她单独行动太危险,但她说她不能看着她的小女儿挨饿……”他顿了顿,又说到:“但其实芙罗拉……那孩子并不是她真正的女儿。豪斯夫人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把捡到的孩子当成自己死去的亲生女儿芙罗拉百般疼爱,她的丈夫不堪忍受,把她和那孩子强行送上空艇,让她们回夫人在尼恩格兰的娘家去。“说到这里,洛克斯顿了顿,“其实,当我在天隼号上遇见她们母女的时候,我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但是……”

  “但是豪斯夫人不幸身亡,临终前把芙罗拉托付给了威尔逊。”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如今威尔逊眼看自身难保了,到时候芙罗拉又将何去何从呢?

  「四月三日」

  洛克斯感觉森林中有谁盯着他们。星士开了星图,并无发现。当天的食物是星士拿手的串烧兔子。

  「四月四日」……

  「四月五日」……

  阿尔弗雷德的红笔移动到笔记的末尾,但是始终没有落在纸上。

  “确实看不出什么。”他说,“尤其是后来几天,你和伊希多尔对食水那么小心……所以果然问题还是出在头几天吗?”

  “这是没法弄清的事。”洛克斯说,“算了,阿尔。不要再为这件事费心了,我……”

  阿尔弗雷德把笔点在他的额头上。

  “我确实是为了你才动手查这个案子,但现在不只是这样了。”红发星士说,“我想救你,也想救那些好不容易从灾难里活下来的人。所以让我去试试吧,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杜兰不会因为这个再多关你一辈子……呃,他不会,对吧?”

  洛克斯笑了。

  “就算他会,我也没有第二个一辈子啊。”


  天空白热,没有一丝风。时节转瞬到六月,下午像盛夏一样烈,一样静。小巷没半个人影,也没有一只路过的猫,只有垃圾堆边的苍蝇嗡嗡打转。在这样的下午,戏离开场还远,演员都在梦里,这间剧院的后门当然也还没有被狂热的崇拜者围得水泻不通,因此格里芬·伯顿走出来的时候,心里是相当踏实的。他轻轻带上门,摸摸头上的假发,确认它把自己的脸遮得严实又优美,又掏出手绢擦擦箱子上蹭的一点白灰,然后才挺直了身体朝巷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拐角一个人转出来。

  格里芬毫不迟疑,脚下当即拧了一百八十度,撒腿就跑。这地方的小路虽然纵横曲折,但对自小混迹于此的他来说就像自家后院一样,左兜右转,眨眼已经拐了七八道弯。他钻进一间废仓库的后门,喘了半天气,又听了半天,确信没有人追来的声音,这才掏出手绢擦擦汗,正一正假发,提着箱子从仓库前门走出去。这一出去就是跟刚才那条小巷背对着的另一个街区了,除了他,谁能摸得清这里头的门道呢?

  他得意地想着,费力地把箱子提过门槛,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空洞的红色眼睛。

  格里芬惨叫一声,转身又要跑,却被那人搭住了肩膀一把按到墙壁上。他大叫起来:“哎哟哟哟————你干嘛啊??打死人啦——”

  “你跑什么?”阿尔弗雷德问。

  “不跑难道等你们抓?!”格里芬拼命挣扎,但星士的手宛如铁铸的一般将他牢牢摁住,半点不得动弹。

  “我不抓你,只是要再问你几句话。”

  “好,好,”格里芬快哭出来了,“问什么我都说——先把我放开,我骨头要折了!!”

  星士的手松开了。格里芬瘫坐到地上,一脸丧气地揉着肩膀。阿尔弗雷德俯瞰着他。

  “你的咳嗽好了?”

  “啊?”格里芬愣了愣,连忙掏出手绢,“咳,咳……被你吓得,我连咳嗽都忘了,咳……”

  “别装了。”阿尔弗雷德说,“你压根没病,对吧?”

  格里芬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下手绢。“……我的演技有那么差吗?”

  “不怎么样。”阿尔弗雷德说,“而且,我们上一次见面你还好得很呢。”

  “那、那时候我还没发病……”

  “别扯了。”阿尔弗雷德弯下腰,“为什么装病?”

  格里芬眼珠子乱转。“这……不是说大家都病了嘛……”

  阿尔弗雷德直直地“看”着他。“谁说的?”

  “还不就是你们这些人吗!”格里芬被他看得都快哭出来了:“谁没事儿装病啊?谁想跟个通缉犯似的偷偷跑路啊?还不是你们把我逼的吗!三番五次找我问话,又是威胁,又是恐吓,你们压根儿就已经认定了是我投的毒!那我再说什么还有什么用?再说我也解释不清!其他人都病了,就我没病,我怎么说!?”

  “你等一下。”阿尔弗雷德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是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来调查过你,他们说是‘投毒’?”他的声音严肃起来,“他们有几个人,都什么样?”

  “就一般人模样啊,两个人,说是法祭……”格里芬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卧槽他们是冒充的?!!”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是了,是冒充的!!……那……那他们一定是真凶!是来灭口的!他们要杀我啊!!”他说着就要扑住阿尔的前襟。阿尔把他格开。

  “你又演上了吧?”

  “我没撒谎!真没有!”格里芬很激动,“你把他们逮住,不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阿尔弗雷德只好问:“那些人在哪?”

  “这我哪知道!”格里芬答得理直气壮。

  阿尔弗雷德决定不跟他废话,先带回费茵教会再说。

  “喂,喂……听我说啊……”格里芬倒不挣扎了,只是一直嚷嚷,“真的有两个人在你后头找上门,问了一大堆,眼神特别冰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对了,对了,问问剧团里的人吧,一定有人见——卧槽!”他突然指着对面不远处正走来的两个人,“是,是,是——”

  “——就是他们!”

  格里芬喊出这句话时,被他所指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这边。两人的反应与格里芬简直如出一辙——也是转身就跑。

  阿尔弗雷德丢下一句“在这等着”追了上去。


  跟格里芬这个蹩脚的逃亡犯不同,这两人显然是追踪与反追踪的行家。不仅第一时间就果断朝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分开逃跑,更尽可能往店铺或屋檐下钻,以摆脱星图的追踪。阿尔弗雷德选择追的那人中途甚至换了一次装束,若非他足够敏锐,就要被对方逃之夭夭。

  阿尔弗雷德脚下不停,跃过一座座屋顶,紧跟目标的同时也在飞速思考这两人的来历。

  能使用弦力进行高速移动,对星士的追踪模式似乎也不陌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他们不但敢假冒神职者,还自称是他的部下,可见对他近期的行动了如指掌,自己竟然毫无所觉……他表情越发凝重,加速跨过两道屋檐。那人正从窄巷钻出,听到身后响起凌厉的风声,来不及思考,就地往前一滚,堪堪躲过星士从天而降的雷霆一击。

  他个子不高,一张娃娃脸,还是个少年人的样子,此时靠着墙角,身上有些狼狈。

  星士走到他面前。

  “束手就擒,或是死,选一个吧。”阿尔弗雷德说。

  那人吸了口气。

  “我能两个都不选吗?”他苦笑着,在胸口划了一个星芒十字。“星之教会宗正省所属,法卫玻利瓦尔·赛尔提见过星士阁下。”

  阿尔弗雷德愕然。


  格里芬还在原来的地方踱来踱去焦急张望着,一见阿尔弗雷德和他心目中的“真凶”一起,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走回来,满心的期盼顿时化为愤怒:

  “结果你们还是一伙儿的!!!”

  阿尔弗雷德觉得头疼。他摆摆手,示意法卫把人带回去。

  “你们、你们别想乱来。”格里芬一步步倒退,嚷嚷着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可是认识很多大人物的!你们要是想把我抓起来,屈打成招,那些大人可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要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玻利瓦尔懒得听他的胡言乱语,三两下把人架住,反剪双手推着往前走。格里芬被法卫制住,犹自回头朝阿尔弗雷德喊:“你们不能因为我没出事就怀疑我!那小姑娘不也没事吗……!!!…………对了……那些饼干!!”他突然拼命挣扎,小个子法卫一个不察,竟被他挣脱开来。

  阿尔弗雷德一个箭步挡住他去路。但他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直接冲到星士面前,紧紧握住他胳膊。

  “毒是那个小姑娘下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好,好,你冷静些,再多想想,我晚点再问你。现在你先跟这位兄弟走一趟。”星士说。

  法卫冲过来将格里芬重新制住:“再不老实点,别怪我不客气。”

  “我没有胡说!”格里芬叫道,“毒就下在那些饼干里面!我对花生过敏,所以塞回给了她妈妈,一点儿没吃,所以我才没事!一定是她!!!”

评分

参与人数 5存在感 +5 收起 理由
伊斯雷 + 1 大水冲了龙王庙 vol.1
帕默斯·罗斯兰 + 1 格里芬太惨辽hhhh
艾米莉娅 + 1 不知为何感觉蜜汁日常
天狼 + 1 哈哈哈哈哈哈哈
柯瑞森特 + 1 是好电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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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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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着淡淡荧光的光滑石板上渐渐显现出乔伊斯·格兰特的身影。

  这位执掌宗教庭的红衣主教年近不惑,是那种年轻时不显眼,年纪越大越好看的类型。脸上的皱纹非但没有让他变得沧桑,反而增添了几分亲和的魅力。他朝阿尔弗雷德欠了欠身:

  “阿尔弗雷德星士,我为部下的失礼向你致歉。”

  “您不必如此。”阿尔弗雷德避了避,“我只是希望您能对宗教庭插手劫机案、并且特意避开我有一个合理的说明。”

  乔伊斯苦笑:“阿尔弗雷德星士,不知你对三年前的高文主教一案是否有印象?”

  “……那个投毒案?”

  阿尔弗雷德记性不赖,留意过的事情极少忘记,何况是这样一个曾在教会内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件。

  四零九年春天,时任的白衣主教塞西莉尔因病心生退意,向拜维神使推举高文与贝理娅两位主教作为白衣候补。高文是尼恩格兰的大主教,资历最长,正直而有人望;贝理娅是塞西莉尔的爱徒,温柔可亲,深受时茵的信徒爱戴。众人犹在议论两位候补最终谁能获得新神使的青睐,不想高文突然也患上重病。起初只是断续的咳嗽,一直不见好,渐渐地变得极其怕冷,终日头脑昏沉。当时还是晓光大主教的夏希尔亲自赶到尼恩格兰诊治照顾,但高文还是一天差过一天,最终蒙归女神怀抱。

  然而,高文死前大喊“是贝理娅害我”,宗教庭因此将贝理娅带回星芒圣域调查。

  “单凭逝者遗言,宗教庭的做法是否不太妥当?”阿尔弗雷德问。

  “自然不能凭此定罪。”乔伊斯说,“我只是限制了贝理娅的人身,同时进行调查。不过……当时的情形比较急迫。”

  阿尔弗雷德若有所悟。

  新上任第一年,正要大展宏图之际却爆出这样的丑闻,拜维猊下的震怒可想而知。在那样的压力下,恐怕很多事情都要特殊处理。据阿尔弗雷德所知,贝理娅最后是认了罪,在狱中自尽身亡。

  “你或许不信,我并没有对她严刑逼供。”乔伊斯顿了顿,“但我承认,这个案子办得不太漂亮。贝理娅使用的毒药没有找到,她是何时、用什么方式下的毒,有没有协助者,统统不得而知。不仅是我,恐怕在许多人心中,这个案子都是扎在他们心里没有拔出的一根刺。”

  “您是认为,如今这件案子和当年高文主教中毒案有联系?”

  乔伊斯颔首。“正是如此。天隼号幸存者们的症状与高文主教当年中毒后的症状完全相同,我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原来如此……所以格里芬认定这是投毒,是受了法卫的引导。阿尔弗雷德想。

  “但这似乎并不需要避开我,反而应该与我互通调查的进展,不是吗?”他说。

  乔伊斯露出一丝尴尬。

  “宗教庭的职责是监管教会的兄弟姐妹,这不是个受欢迎的差事,而且又有秘密调查的必要。他们对同僚有所隐瞒,也是情非得已。”

  ——只是这样?

  “我明白了。”九号星士看了看一旁操作通讯面板的小个子法卫,“现在误会解开,正好我也需要人手。我想请您的部下与我一起行动。”

  “请随意差遣。”乔伊斯应得爽快。

  对话差不多该结束了。临别之际,阿尔弗雷德突然问:“您认为贝理娅主教是杀害高文主教的凶手吗?”

  乔伊斯眼神闪了闪。

  “不是凶手,为什么要自杀?”他笑笑,切断了通讯。


  天隼号幸存者的遭遇居然与教会的旧案扯上关系,实在出乎阿尔弗雷德的意料,更令他意外的是多年前高文主教的死竟然印证了他对如今这起案子最初的怀疑,那就是投毒。看来,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与法卫玻利瓦尔一同前往威尔逊家的路上,他试着回想当年那椿旧案的情形。那时他与洛克斯刚刚结成新搭档,被杜兰派去了森染。尼恩格兰主教高文与时茵主教贝理娅的竞争在森染教会也偶有耳闻,但他并未在意。直到贝理娅入狱,事情爆发开来,成为人人交头接耳的话题,他才略微听说了一些。

  据说,两人是神学院的同期,少年时期很有些同学情谊。若不是在神学院,而是换了别的什么学校,恐怕早就被认作一对。这份情谊也一直延续到两人做了司祭,升上主教——直到被同时选为白衣候补。两个人的关系几乎是瞬间冷淡下来。虽然没到处处针锋相对的地步,但也是明眼可见的冷淡。如今闹出命案,虽然惊世骇俗,却也有迹可循……窃窃私语的人里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痛心疾首的,偶尔夹杂的一丝微弱的为贝理娅辩解的声音也在她自杀后彻底消失。

  之后,宗正省迅速结案,又有人因为谈论此事遭到神使贬斥。众人不愿再触猊下霉头,从此讳莫如深。再之后,塞西莉尔主教病退,夏希尔接替了白衣主教的位子。这对曾经人人称赞的双子星自此陨落,再无人提起。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他们。

  “阁下,恕我直言。”法卫玻利瓦尔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您为什么要相信格里芬·泰勒的胡言乱语?”他说,语气很不齿,“他装病不成,逃跑又被抓,走投无路,只好拿个小姑娘当替罪羊。您应该把他交给我们,宗正省有的是办法让他说实话。”

  “我不会轻信任何一面之词。”星士好脾气地微笑,“但我有个朋友教过我,‘不要对任何人妄下论断’。”

  他低头看向比他矮出两个头的法卫:“玻利瓦尔兄弟,你参与过三年前那个事件的调查对吗?”

  “对。”玻利瓦尔说,脸上现出一丝不甘:“毒药也好,证人也好,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所以,你想尽快审问格里芬,问出毒药的来源。”阿尔弗雷德平静地说。

  法卫抿紧了唇,没有反驳。

  沉默间,两人来到威尔逊家附近。威尔逊太太正在自家门口端着一盆衣服骂街。仔细一听,无非是“死丫头就知道躲懒养你不如养头猪”之类的。玻利瓦尔脸色一沉,想要上去说道说道,威尔逊太太却已经瞥见两人,连忙放下水盆迎上来。

  “两位大人今天也来了。”她对玻尔瓦利满脸堆笑,“谢谢大人上次带的东西。”她说着,瞟向法卫空空的双手,眼里泄出一丝失望。

  法卫面无表情:“我们有些事情要问芙罗拉。她在哪?”

  “这丫头不知道在哪野着呢!”威尔逊太太眉头一皱,抱怨起来,“老威尔逊一病,没人管得了她,她就无法无天起来,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家里活儿都没人干……”

  我看是没人管得了你,你就随意支使打骂人家小姑娘,惹得小姑娘见你就躲吧!玻尔瓦利心中骂道,语气越发冰冷:“别废话。她在哪?”

  威尔逊太太有点被他吓到:“哎,哎,多半和我家小子一起在前头那间废屋里……”

  两人往她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过了拐角,看见两个小孩从废屋里嬉闹着出来。玻尔瓦利挥手招呼他们。小姑娘远远地望过来,与阿尔弗雷德打了个照面,脸上的笑容一滞,突然转身往巷子另一头跑去。玻利瓦尔不由得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喊着“哎不要跑”,拔腿追上去。

  阿尔弗雷德略一沉吟,走到还没搞清状况的男孩面前,弯下腰与他平视。

  “乔,能不能告诉我,最近除了我和刚刚那位大哥哥,还有别的人来找过你妹妹吗?”他问。

  一直被人臭小子小家伙之类的叫来叫去,难得有人正正经经地称呼他名字,乔有些高兴,摸了摸鼻子:“……有是有啦。”

  “是什么人?”

  “笨蛋王子呗。”乔撇嘴道。

  阿尔弗雷德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身花哨打扮的格里芬。

  “那个人来说了什么?”

  “他问芙罗拉是不是也有病,被我用石头打跑了。”

  阿尔弗雷德叹气。

  “还有别的人吗?”

  “好像没有了。”

  阿尔弗雷德想了想,又问:“你妹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以前的家或者家里人的事情?”

  乔眼睛一翻:“没有。”

  阿尔弗雷德微笑:“你告诉我她家人的事,我向你保证以后不让你母亲打她。”

  男孩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在努力思考这个交易的可行性,不知道自己犹豫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星士盘问乔的时候,法卫已经追上芙罗拉。

  小姑娘瘦瘦小小,身手倒是灵活得很,在巷子里绕来绕去,净往狭窄地方钻。这个时候玻利瓦尔倒庆幸自己个头不高,不然还真得费一番工夫。不过,人是追上了,可小姑娘在他手上拼命挣扎,已经咬了他好几口。他不太敢像对小子那样把人拎小鸡似的拎回去,一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寄望于星士赶紧来救场。

  “坏蛋!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疼!我说你——”

  “喂,你在做什么!”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绿发青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抓住的小女孩,神色很不友善:“我警告你,马上把她放开。”

  玻尔瓦利眯了眯眼,看清那人的模样,把芙罗拉挟紧了。

  “放开她!”青年又说了一遍,撸起袖子。

  “少管闲事,滚开。”玻利瓦尔说,心中暗爽——他想对这家伙说这句话已经憋了好久了。

  青年啧了一声,冲了过来。他的身手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还算过得去,但对法卫来说就太不够看了。玻利瓦尔轻轻一侧身便避开了他的拳头,正打算毫不留情地回击,不防捉着芙罗拉的手被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缩手,小姑娘登时挣脱,朝对面跑去,同时绿发青年随手抄起一块板砖砸过来,趁他闪躲时一把捞住小姑娘,全力向巷口冲刺。

  玻利瓦尔就要追,有人伸手从后头搭住他肩膀,力道沉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带着一丝不妙的预感回头。

  红发星士似乎在忍笑:“看不出来,你做反派还有点天赋。”

  法卫翻翻眼睛:“我和他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阿尔弗雷德扬起眉毛。

  法卫咳了一声。

  “现在怎么办?”他问。

  “跟上去看看,”阿尔弗雷德说,“但是不要让他们发现,更不要动手。回来到费茵大圣堂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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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 + 1 和绿毛有深仇大恨的玻尔瓦利!
柯瑞森特 + 1 仿佛有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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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星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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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 4 -

  晚祷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玻利瓦尔回来了。他匆匆穿过被夕阳压得深重的穹顶的影子,和白天人头攒动此时却归于寥然的大圣堂,走进通向神职者起居处的走廊。他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廊柱旁的第九星士,但他站住脚,等一队赶去晚祷的司祭拐过转角,才走近他。

  “我把杨留在他家外面守着了。”他说,一脸复杂。“您能信吗?他把芙罗拉带回了住的地方,还给她买了新衣服!我说,他们不会真的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阿尔弗雷德摇头。“我了解他,他不会一直带着这个小姑娘。”

  “就因为他是您以前的同僚?”玻利瓦尔问。

  “现在也是,”阿尔弗雷德说,“所以,请你对他好一点。”

  带走芙罗拉的青年名为阿斯特利·巴布莱克,是所属封魔省的第六星士。两年前因失忆离开圣域,星使判断他需要好好休息,于是在不打搅他的前提下派人对他暗中关注和照顾。一开始是七号凯伊姆,后来变成特纳森。劫机事件后,特纳森受伤,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阿尔弗雷德头上。所以,他对此人的住所、职业、人际关系一清二楚。芙罗拉被他带走,阿尔弗雷德并不着急。但玻利瓦尔始终不放心:

  “那她会回威尔逊家?”

  “也不会。她明白那地方已经不再安全,我们随时能再去把她带走。”

  法卫刮了刮下巴。

  “您的意思是……您说过她身后必定有人主使,那么她是会回那个人身边去,然后我们就能顺藤摸瓜了?”

  星士还是摇头。

  “我觉得很抱歉,但,也不是。我认为她避居在威尔逊家,就是为了不回那个人身边。她是在尽量切断自己和那个人的联系,包庇对方,所以她是不会乖乖如我们所愿、给我们带路的。”

  “那到底要怎么办?”玻利瓦尔皱起眉头。

  阿尔弗雷德却笑了:“我觉得可以指望一下阿斯特利。他在女性中间还挺有人缘的,不管是八十岁还是八岁。我觉得他能帮我们套出芙罗拉的话。”

  “他会吗?他看我的眼神好像看一个娈童犯!”法卫很没好气。

  “因为他觉得你就是娈童犯。”阿尔弗雷德又想笑了,“如果我们告诉他真实的身份和目的,他会配合的。他虽然爱横插一杠打抱不平,但并不是分不清是非曲直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严重反对。”

  “女神在上,他究竟把你怎么了?”

  “拜托,别让我想起来。”

  “好吧,你可以去冷静一下。”阿尔弗雷德说,“反正我们也要让他和芙罗拉先培养一下感情,这几天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暗中观察就行。”钟声又一次敲响了,他止住话头,等它敲过。

  “晚祷结束了,我要去和南斯主教会面了。他对玻利瓦尔说,“说起来,你们法卫不用做晚课吗?”


  “我想向您道歉,阿尔弗雷德阁下。”南斯主教说,“我没有和您商量,就将这次的案件通报给了红衣主教……”

  他们坐在主教专用的会客室里。阿尔弗雷德进来时环顾了一圈,留意到角落的书柜里几乎全是病理研究方面的书籍。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什么主教的个人物品。身着短白袍的助祭为他们三人上了茶,主教抬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等到助祭带上房门,阿尔弗雷德才开口。“我想您对我的隐瞒不止这些。您很清楚他们和高文主教当年的症状相同,但却对那桩旧案绝口不提。不仅如此,您还尽量不让我往投毒的思路上走。”他说,“您也不想让我深入了解当年高文主教的案子,对吗?”

  南斯叹了口气。“如今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可隐瞒的了。是的,我不希望您碰触当年那桩旧案,因为那对整个福音省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惨痛记忆。”

  “特别是对您,对吗?我听乔伊斯阁下说,您曾经是高文主教最为信赖的助手。他生病去世之前,也一直是您在照顾。”

  南斯黯然点头。

  “那么,请恕我直言,我看了当年旧案的资料,有一个地方让我很不解:包括您在内,当时负责救治高文主教的司祭共有五位,都是精通医理的妙手。你们为什么直到高文主教去世才意识到他是中了毒?确切地说,如果他没有留下那句遗言,他就会被当成是暴病而亡,就这么白死了,不是吗?”

  这话问得直白,南斯摩挲着拇指上代表大主教身份的环戒,一时没有回答。

  阿尔弗雷德平静地等待着。

  “我这么说,您也许会认为我是在推脱。”终于,南斯开口了,“这种毒潜伏期这么长,发作起来又跟普通寒症差不多,原本就难以察觉。当时给高文主教诊治的主教并不只有我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跟毒有关。”他顿了顿,又说,“您知道吗?高文主教是个心胸宽广、再正直不过的人了,人人都喜欢他……我们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要害他。”

  “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吗?”阿尔弗雷德问,“那他为什么会留下那句遗言?”

  “这我不太清楚。”南斯思索着,“高文主教病重后,他的事务暂时都交给我打理,所以,我并没有时刻陪在他身边……最后那几天,反倒是夏希尔主教陪着他多一点。我想,可能是他们讨论出的结果吧。”

  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又在摩挲左手拇指的戒子。他想了想,再问:“在您看来,高文主教和贝理娅主教生前的关系如何?”

  “当时有很多不实的传言,我不知道您听到了多少。”南斯说,“高文主教不止一次说过,贝理娅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和贝理娅同一年进入神学院,同一年成为司祭,又在同一年升上主教,各方面表现都不相伯仲。虽然总是被比较来比较去,但从来没有因此产生间隙。他绝不是那种会被权力蒙蔽双眼的人。”

  “对方也许不这么想呢?”

  “……也许吧。”南斯垂下眼皮,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高文主教出事,作为唯一竞争对手的她嫌疑最大,她怎么敢呢……”

  “确实,她这么做只会把自己拖入火坑,不像一个白衣候补会做的事情。”星士说。“这么说的话,”他顿了一顿,“只看谁能从高文的死获得好处这一点,除了贝理娅,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南斯摩挲着戒子的手突然停住了。

  “您是指……”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眼睛深处却不自觉地漏出一丝光。

  “是您。沙利尔·南斯主教。”阿尔弗雷德说。

  ……那丝光熄灭了。

  星士似乎毫无察觉,径自说着。

  “在尼恩格兰,您的地位仅次于高文主教。如果他晋升白衣,您自然可以接任尼恩格兰大主教的位置。但如果他在与贝理娅的竞争中失败了呢?恐怕您想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不知道又要熬多少年了……”

  玻利瓦尔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他狠狠咬住后槽牙,克制自己不要插话。

  南斯平静地听星士说完,声音冷淡起来:“乔伊斯阁下三年前就调查过我。如果您还是怀疑的话,我可以随时再次接受调查……”

  阿尔弗雷德微笑。

  “您严重了。”他说,“如果您是下毒的人,您就不会给乔伊斯阁下传信;只要您不提,高文主教的案子就不会被再次提起。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您。”

  “那您这番话是……”

  “抱歉,我只是想试探一下您的反应。”星士说,往前凑了凑,没有焦距的眼瞳却莫名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对杀害高文主教的凶手另有一个怀疑的人选。那个人就是在两位白衣候补死后,渔翁得利的……”

  ——夏希尔·伊贝利特。

  “请您慎言,星士阁下!”在那个名字出口前,玻利瓦尔跳了起来阻止。他这回实在不能假装没听到了。阿尔弗雷德抬手把他按回去。

  南斯垂下眼睛。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阿尔弗雷德星士。”他说。


  虽然在玻利瓦尔看来,阿斯特利和这个小姑娘亲得宛如失散多年的兄妹,但实际上,阿斯特利已经感到骑虎难下的滋味了。昨天他见小女孩衣衫破旧,便直接带她去买了新装,但接下来应该如何,他一点儿也没谱。他本来想将她送到教会寻求庇护,但刚一开口,半句还没说完,小女孩便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衣摆。阿斯特利别无它法,只能将她带回自己租住的阁楼。那地方本来就没床,他让小女孩睡在褥子上,自己在房间另一头的地板上凑合了一宿。天蒙蒙亮时,朦胧醒来,他听到屋角有轻轻的抽泣声。

  “……芙罗拉?”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小姑娘抱着膝盖的身影一抖,噤了声,在阴影里低下去。

  阿斯特利挪到她身边。“做噩梦了?”

  芙罗拉摇摇头,把脸在手臂上蹭了蹭了蹭,爬过阿斯特利身边,开始整理自己睡过的床铺,又去叠阿斯特利睡过的被单,虽然她太小了,叠出来都是歪歪斜斜的。

  阿斯特利暗暗叹气。他以为她遇到了人贩子,不由分说把人救下,但脱离危机,小女孩却不肯回家,也不肯说自己家在哪儿,父母是谁。她不哭不闹,话也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低着头待在一边。看起来是在发呆,但只要一叫她或靠近,她会立刻抬头或跑过来,仿佛一直在注意周围的动静。阿斯特利见过这样的孩子。他们往往有一个酗酒家暴的父亲。她必须随时警惕家中的那个危险人物,抓住一切机会讨好对方,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见得就能避过下一顿毒打。

  “芙罗拉,”他说。

  小女孩纤瘦的背影一颤。

  “别弄那个了,”阿斯特利说,“洗把脸,换好衣服,咱们出去吃顿香喷喷的早餐,然后我带你跑任务去。”


  一个小时后,赏金猎人牵着芙罗拉站在一栋宅邸前。这是一栋古老、沧桑的房子,有着沉稳的连拱环廊和茂密的常春藤,但是从厚重的深色木门后面却不断传来乒哩乓啷疑似磕碰歪倒的声音,偶尔还夹杂一声惊呼。阿斯特利侧耳倾听了半天,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强行破门看看里头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门前的铭牌。

  「伽斯塔宅」

  没弄错啊……

  他是在三天前接到这家主人的委托的。

  名为柯瑞森特·伽斯塔的少女给他寄了一封委托信,拜托他寻找自己失踪多年的母亲。作为(自称的)大陆第一寻人专家,这样的任务他自然是当仁不让。问题是,少女随信附着的目标人物资料册虽然看得出来做得极其认真,但可用信息实在太少了。除了名字、性别、年龄和一张模糊的画像外,别的都是“养过一只蓝色的小鸟”“不喜欢吃芹菜”“有好几件毛绒绒的衣服”之类的,难以作为确切线索的信息。初步打听无果后,他就决定见一下委托人以取得更多情报。但是到了委托信上的住所,敲过门,却一时无人来应,紧接着就是那一连串响动……

  踌躇之间,门的另一头似乎安静了下来。

  他于是又试探地敲了一次门。

  “伽斯塔小姐……?你还好吗?”

  门里面传来模糊的声音。阿斯特利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勉强听清了对方的话,是一个细微的小女孩的声音:

  “您……可以……进来……了……?”

  他朝学他贴着门板的芙罗拉点点头,轻轻推开了门。

  穿过过道门厅,是一间摆设得十分雅致的会客间。墙纸是清爽的浅色,壁炉的一面刻着花纹浮雕。深色的家具上搭着白色蕾丝边的桌布。正中的茶几上摆了一个茶壶,两个斟满茶冒着热气的杯子。

  没有人。

  阿斯特利正纳闷,一个属于小少女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寻人专家先生……”

  “叫我阿斯特利就好。”他应着,朝声音的方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处看去。但那里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一个正面开了两个孔的纸箱子动了动。

  他迟疑地开口:“伽斯塔小姐?”

  “我、我是箱子妖精碧莉卡·黎图亚!”纸箱里冒出了声音,“伽斯塔主人不在,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了。”这个声音想要努力做出中气十足又活泼的语气,但是在赏金猎人听来却十分紧张,而且好像有点发抖。

  阿斯特利低下头,看看一直抓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她也对他眨了眨眼睛。

  ……这个可爱的伪装好像连芙罗拉都没有骗过啊。

  阿斯特利有些忍俊不禁。他清清嗓子,走到箱子面前蹲下:“好吧,妖精小姐。那今天就拜托你了。”

  箱子微微向前倾了倾。“……请、请讲吧。”

  “是这样的,你的主人,也就是我的雇主——柯瑞森特·伽斯塔小姐委托我她的亲生母亲米特拉丝•伽斯塔。但是伽斯塔小姐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关于母亲的事情大多是从父亲和养育她的女仆处听来的。虽然她已经尽量把她知道的信息事无巨细提供给了我,但很遗憾,那些都很难作为搜寻的线索……据说米特拉丝从前也是赏金猎人,我去协会总部打听,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考虑到可能用假名注册,我把伽斯塔小姐给我的挂坠里的肖像给总部的朋友辨认,也说没人见过。”

  箱子沉默了。

  “……所以……是找不到了吗…………”那个声音细微如丝地说。

  “不,我既然接受了伽斯塔小姐的委托,就绝不会放弃,无论如何都要为她把母亲找到。为了这个,我需要更多的情报。”其实阿斯特利更希望能见一见这家的男主人或者那位女佣,了解更多从前的事,最好能搞清楚米特拉丝当年失踪的原因——什么样的缘故才会让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但是这种问题,对着箱子里的女孩当然问不出口。“可不可以请你转告伽斯塔小姐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关于母亲的事情?”

  “……没有了…………记得起来的,听人说过的,已经全都…………”那个声音更低了。

  “哪怕是模糊的记忆,或是单纯感性化的印象也没关系,请把关于米特拉丝的一切都告诉我!”阿斯特利往前挪了挪,目光熠熠地直视着箱子上的两个小洞。

  箱子又沉默了。这一次比上次的时间更长,阿斯特利几乎疑心她是不是已经从后面偷偷离开了。但是又过了一会儿,箱子下沿微微抬起来一点,一张纸从里面递出来。

  “这个……是我做过的一个梦……我觉得,可能不行吧…………”

  画里,小女孩躺在床上。从她的视角看去,一位金发的女性正朝她伸出手。那只手并不碰触她,只是发出淡淡的光。她的表情和光一样温柔。

  阿斯特利看着这幅颇为粗糙的画,不知为何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还没有细想个中缘由,一旁默默看着的芙罗拉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米德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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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默斯·罗斯兰 + 1 当时我就震惊了,师奶杀手翠!
艾米莉娅 + 1 抱起盒子妖精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天狼 + 1 暗中观察.jpg
柯瑞森特 + 1 ky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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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 5 -

  阿斯特利手搭凉棚,眯起眼睛打量着街道尽头。这条街位于红宝石广场的背面,既安静,离广场也不远,两边是灰白石砖砌起的联排三层小楼。这些联排房屋稳定而稍显乏味的面貌就是它们的住户所属阶层的缩影,不过,也有些人尽力想要表现个性,在窗台上放几盆花,或者任由晾衣架从上层肆无忌惮地枝杈出来。

  阿斯特利指着尽头左手边。“是那一栋吗?蓝色窗帘的?”

  小女孩点点头,抓着他衣摆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阿斯特利心中叹气,用力地回握她的手。他看得出芙罗拉望着那所房子时眼中的依恋,但也更清楚地感到她整个身体散发出来的恐惧和想要逃离的冲动。他有些后悔把芙罗拉带到委托人那去了,让这个小姑娘勉强自己回来面对她一直努力摆脱的,实在有些残忍。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没有她,阿斯特利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关于米特拉丝·伽斯塔其人的线索。如果不是芙罗拉说出那个名字——“米德拉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着委托人的面,阿斯特利没有多问。等到走出伽斯塔家的大门,当他想再多了解些情况时,她又沉默了。

  拜托,芙罗拉,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告诉我吧,帮我完成任务,这样柯莉姐姐也能找到她的妈妈了,好不好?

  芙罗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把头埋得低低的。阿斯特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们就这样沉默着一直走回住处。刚要进门,芙罗拉突然说:

  阿斯哥哥,可以和我做个约定吗?

  阿斯特利蹲下身来和她面对面:什么约定呀?

  我愿意帮阿斯哥哥的忙,但是……她又迟疑了,过了很久,才又动了动嘴唇:

  那个漂亮叔叔,米德拉什,是我爸爸的朋友,偶尔会到我家里来。我可以告诉你我家住在哪儿,但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请你不要把我送回家去…………请你,不要……把我………………

  她说不出了。

  阿斯特利摸了摸她的头。

  明白了,芙罗拉。谢谢你为我这么做。我不会把你送回家去的,也不会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咱们约好了,好吗?

  这下可不是骑虎难下,是被老虎驮着满山乱跑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跑着瞧吧!

  “那我去了,芙罗拉。”阿斯特利对身边的小女孩说,“你一个人在这等着要不要紧?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芙罗拉摇摇头,松开他的手跑到旁边的巷口,那里杂七杂八放着一堆箱笼。她掀开其中一只板条箱,钻了进去,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还从板条的缝隙里伸出手向阿斯特利挥了挥。

  学得还挺快——阿斯特利笑了,向箱子妖精二号挥挥手,向那栋蓝色窗帘的房子走去。根据芙罗拉的说法,“米德拉什叔叔”每回登门拜访的时间不定,有时好几天都来,有时隔着几个月。这种频率跟那些红区猎人回城的情况差不多。他猜测她也许还在做赏金猎人,只是换了一个假名。他没指望这次上门就正好能遇到她,不过,他希望她的朋友——也就是芙罗拉的父亲能多给他一些线索。

  不过,这不是他想问这个男人的唯一一件事。芙罗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她身上的谜团。一个家住繁华市区的市民家的女孩儿怎么会在下城区的陋巷里穿着那样的破衣烂衫?如果是被恶人拐卖,她被解救后明明知道家里的地址,为什么却执意不回去?还有那个“人贩子”: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那个矮小子衣服太一丝不苟,脸剃得太干净,实在难以想象会干那种下作勾当。他为什么要抓芙罗拉?会不会是芙罗拉的父亲派来的?又或者那矮子就是芙罗拉的父亲?这个好像不太可能,岁数不太对……

  脑子里念头飞转,阿斯特利敲响芙罗拉家的门。


  “看来就是那里了。”

  距离青年几十米远的另一条巷子里,红发的星士感叹着前星士的运气,一边说:“枫树街二十一号,去查。”

  名叫扬的法卫点点头,悄然离开。玻利瓦尔还留在星士身后。

  “好像没有人在家。”玻尔瓦利说。比不上星士的远程视距,他只能藏在墙壁后,眯着眼睛观察。他看到绿头发的青年敲了半天门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去敲隔壁邻居家的门。隔壁倒是很快有人应门了。赏金猎人和邻居聊了起来,估计也在打听那一家主人的事情。两个人聊了十来分钟,赏金猎人看看还没有人回来的迹象,只好找到芙罗拉,两人一起离开了。

  “我继续跟着他们?”玻尔瓦利问。

  “不必跟了。”星士说,“你找个人到赏金猎人协会登记一个找宠物的委托,指定阿斯特利接手,折腾他两天,让他没时间过来。”他依然盯着那栋房子,没看到法卫古怪的表情,“窗帘开着,门把也很干净——这家有人长住。两天时间,足够我们等到人了。”

  玻尔瓦利接了命令离开不久,扬回来了。

  “这家主人叫芝诺·埃斯特,三十五岁,是一家高级餐厅的糕点师。妻子很早就去世,女儿米莉亚今年八岁。他们在尼恩格兰没有别的亲戚。”扬一五一十地报告自己查到的内容,“两个月前,他带着女儿去夏维朗,回来时只有一个人,说是把女儿留在岳父家住一阵。”

  ——两个月前,正是天隼号劫机事件的前夕。

  “这么短时间,亏你查得这么清楚。”阿尔弗雷德夸他。

  扬搔搔头。“这附近有座教堂。”

  阿尔弗雷德了然。一般人从出生开始,就要接受由教会主持的洗礼、婚配、葬仪、日常祷告等一系列日常规程。相比市政厅应付了事的登记资料,地方教会的司祭们显然对自己教区的子民更为关心,了解得也更多。尽管司祭的嘴都严,不会轻易谈论信徒的事情,但询问的人是法卫的话,又是另一回事。扬外表比他的搭档粗犷得多,心思却很细腻。

  “阁下,我现在也觉得这对父女更有问题。”扬说,“那孩子才八岁,宁愿在威尔逊家挨饿挨打,也不肯回家。对她来说,这个亲生父亲比动辄打骂的威尔逊太太还可怕。可这些年每周祈祷日都见他们父女一回的司祭们却丝毫没有发现异状。我问司祭,他是不是经常虐待自己的女儿,司祭笑着说绝不可能。你说,他究竟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问他本人就知道了。”阿尔弗雷德说,“你回去调人手,把这附近布置起来。等他回家再说。”

  “明白。”扬应了,见星士也要走,不由得问,“阁下,你去哪?”

  “我去他家等。”阿尔弗雷德说,翻身下了房顶。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等来了这个叫芝诺·埃斯特的男人。

  逮住他并没有想象的花功夫。

  像绝大多数厨师一样,埃斯特师傅已经发福了,发际线退后,脸上的两撇八字胡倒是相当浓密。当他走进家门,看到二楼卧室里的不速之客时,他理所当然地发出惊讶而愤怒的喝问。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也没打算动手。眼前这个人肌肉松弛,脚步虚浮,显然没什么把式。见他对自己并不理会,男人待要上前继续质问,法卫们冲了进来将他按倒在地。他激烈而徒劳地反抗,却只带倒了放在楼梯间的花架。玻璃花瓶摔碎了,流出的水顷刻洒了一楼梯。

  “强盗啊!!!救命啊!!!强盗杀人啦————”他大喊大叫,扬只得捏住他的下巴。这下他喊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哼声。他就这样被法卫们拖走了。阿尔弗雷德也要走,离开之前,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间房间。窗户上挂着带蓝色小花的米色窗帘,床上和柜子上到处都是布娃娃,墙上还粘着几张涂鸦,看起来像是三四岁小孩的手笔。

  阿尔弗雷德想起他向威尔逊家的小男孩打听来的话。

  「芙罗拉说,她没有爸爸,只有两个妈妈,她们都死了……」

  他走到窗口,俯瞰着被法卫拖曳着的糕点师。他用力蹬着腿,涕泪齐流,就像任何一个被突然劫持的软弱男人一样。看着他的惊惶,还有这间宁静的屋子,一种怪异的感觉自阿尔弗雷德心中油然而生。


  他们把芝诺关进了费茵大教堂的地下牢房。

  离他三个隔间的位置是格里芬。虽然阿尔弗雷德不认为他是真凶,但玻利瓦尔对他可一点儿没客气。这个原本精力旺盛爱咋呼的年轻人经过数天的审讯,早已经漏光了气。他似乎想明白了,不抓住真正的下毒者,他就永远有嫌疑,也许再也无法踏出这座牢狱。提审时他异常卖力,有问必答,不问也编,回到牢房,他就变得像个死人一言不发,只躺在地上默默流眼泪。

  当玻利瓦尔押着芝诺经过他的牢门,他愣了一秒,突然从地上蹦起来,用力抓住栏杆。

  “是不是你?!”他摇着铁栏,朝芝诺怒吼:“就是你干的吧?!!”

  芝诺向另一边缩了缩身子,并不说话,拿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格里芬转向法卫,笑容谄媚:“是不是他??一定就是他没错吧!!这下好了,你们抓到了正主儿,该把我放了吧?我真的是无辜的!!”

  “闭嘴,我看你们俩一个德行。”玻利瓦尔说,“反正不是你,就是他,咱们走着瞧。”他一把把胖厨师搡进牢房。

  “给你两个小时。”他说,“想清楚怎么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提问了。”

  玻利瓦尔在牢里恫吓那两个人的时候,另一名法卫和阿尔弗雷德在外面的走廊上。扬问:“为什么不立即提审,反而要给他编瞎话的时间?”

  “如果他是犯人,在我们抓他的瞬间……不,在犯案之前他就已经想过要如何狡辩了。”阿尔弗雷德说,“但无论花多长时间,谎言都是无法编织出完美的逻辑的。而我们却需要时间去掌握足够的情报,才能识穿他的破绽。”

  “所以我们应该继续深入调查。”扬说,“在这段时间里要不要先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阿尔弗雷德摇头。“对于一种人来说,刑求是没用的。”

  “您是指……?”

  星士闭上眼。

  “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牢门重重关上,带起一阵风吹动墙上的烛火。深重的阴影随之落在身陷牢狱的两人身上。玻尔瓦利回头看去。格里芬跪在栏杆前放声大哭,芝诺缩在墙角,将头深深埋进手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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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默斯·罗斯兰 + 1 这是阿安糖!我信了!
天狼 + 1 最后仿佛突然夹了一颗阿安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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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阿斯特利 于 2018-10-30 21:29 编辑

- 6 -

  南斯主教站在费茵大教堂中庭的树荫下,凝望着头顶高大的金叶槐。六月正是花期,白色的槐花饱满地垂在枝头,芳香扑鼻。他记得,这棵树是他成为正式司祭的第一天种下的。送给他树苗的人就是高文主教。高文年纪虽只长他五六岁,但博学睿智,处处可供他请益,只有一样不及他,那就是医理。高文总说,学医的司祭已经很多,但民众为之所苦的并不只有疾病,而他可以以其他的方式为他们带去女神的福音。

  他的确做了很多。他是时茵伯爵家的次子,如果是在夏维朗或晓光,或许不过是上流社会的边缘人物,但在尼恩格兰,贵族出身和司祭身份的双重光环交相辉映,助长了的他的魅力。他向信众宣讲布道时,言辞平实浅近而能发人深省;与贵族富商交际时,他因为与他们那个阶层天然的联系,更能洞悉他们的内心。「财富和荣誉都是过眼云烟,在一个人生命的终点,唯一会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只是他的良心。」高文总是这样说,「要想获得救赎,就要去救赎他人。」在他的筹措之下,尼恩格兰和时茵的福利院每年都能收到相当可观的善款,而在这些城市那些冷僻的角落,每隔几年就会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拔地而起,敲响钟声……南斯想,高文主教的确贯彻了他的信念,他为信众所作的,比他们这些精通医理的司祭们多得多。

  正因为此,当白衣主教塞西莉尔将高文主教与时茵主教贝理娅同时放在继任者的候补席上时,南斯感到十分不甘。

  「贝理娅主教是白衣大人的爱徒,大家都知道,她才是白衣大人唯一属意的人选。既然如此,何必又要让您白白陪跑呢?」

  「不要这样想,南斯。」那时高文主教这样对他说,「纵然是陪衬,也是机会,毕竟最后下决定的是神使猊下。我很高兴能够成为白衣主教候补,这是对我身为女神仆从的意志的肯定。」

  「那么,您是打算全力竞争了……?」

  高文笑着摇头。「没有必要。」他说,「我相信猊下会做出最好的决定。坐上那个位子人如果不是我,那一定是贝理娅,而两个结果无论哪个都是我想要的。我当然希望能够更加接近女神的身边,但如果是贝理娅当选,我也会由衷高兴,因为我知道,她有着我所无法具备的能力。」

  「……您是指?」

  「对人的关爱之心。」高文说,「我做这些,是因为我认为这是正确的,而贝理娅,她做那些是因为她对人们投注了真正的关心。」

  高文主教说那句话时的神情至今还印在南斯脑中,那神情中带点无奈,然而更多的是自豪——是的,高文主教为了自己的挚友而自豪。就是这个比谁都更了解、更欣赏贝理娅的人,却在死前指控是贝理娅下的杀手。夏希尔主教那时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南斯主教,让您久等了。”来自身后的声音让他回过神。红发的星士站在树荫外,日光在他的头顶投下一层薄薄的光。

  “很抱歉,在百忙之中让您赶来见面。”南斯说,“听说你们又抓到了一名嫌疑者,可有什么新进展?”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

  “他很顽强,现在还没有办法让他开口。法卫正在搜查他的家,如果找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还请您到时帮忙辨认。”

  “我随时都可以。”南斯郑重地回答。

  星士道了谢,又问:“芝诺·埃斯特,这个名字您是否有印象?他有可能是直接下毒的人。”

  南斯凝眉想了想。

  “抱歉,我没有印象。”他说,“高文主教生前作为大主教,日常活动都是都在教务记录里留下日志的。不过,那些记录当年法卫们就调查过,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法卫们当时掌握的情况太少了,但是现在我们不一样。”阿尔弗雷德说,“现在从威尔逊他们的症状,我们已经大致能确定高文主教中毒的时间,也有了明显的嫌疑人,我想看看在那段时间里主教身边是否有芝诺·埃斯特这个人出没的记录。”

  “原来如此。”南斯领悟,“您需要我和您共同查阅那些资料吗?”

  “最好是这样,因为那段时间您随侍在高温主教身边,对记载的内容会有比较详细的印象。”

  南斯点点头。“请稍等,我去前面把事情给他们安排一下,然后就和您一起去档案室。”

  目送主教身影消失,阿尔弗雷德把星图视角稍稍抬高,望向远方的天空。

  如果那份记录上也没有任何线索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在他望着的那片天空下,名为阿斯特利的赏金猎人正在街上快步走着。他刚从赏金猎人公会出来,好不容易才推掉一个突然出现的指名委托。要是在平时,那种是他最擅长的,但如今手上有米特拉丝·伽斯塔这个难题,外加一个芙罗拉,他实在没心情满世界招猫逗狗。他已经白白浪费了一个上午,得赶紧赶到芝诺家才行。如果那里还是没人,他就到芝诺工作的餐厅去找——上次他已经和邻居打听到了,那家店就在红宝石广场边上。无论如何,今天他一定要打听到米特拉丝的消息,如果能把芙罗拉的事也一起套明白,那就更好了。

  至于芙罗拉本人,他不想让芙罗拉像上次那样躲在箱子里,原本打算将她送到小教堂,请他认识的司祭暂时代为照顾,但芙罗拉抵死不愿。实在无法,他只好将人寄放在了前两天拜访过的雇主伽斯塔家,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两个小姑娘应该能玩在一起,总比让芙罗拉一个人待在他住的那个连门都锁不上的破阁楼里强。

  到了芙罗拉家门前,他心中一喜——门大开着,看来主人在家。然而还不等他喊一声“有人吗”,喜变成了惊:那天见过的矮个子堂而皇之地从里头走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双双一愣。

  阿斯特利率先反应过来。“……果然是你!”他大叫:“你是她爹不是?还是她爹的走狗??”

  玻利瓦尔要气昏了,一把抓住他前襟。“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掏出法卫徽章贴到阿斯特利眼珠子跟前:“这个认识吗?啊??”

  阿斯特利眨眨眼。“太近了,看不清,你放开我,我离远点儿看看。”

  玻利瓦尔冷笑一声,并不松手,将徽章往后拿。“看清了吗?”他拿上面金色的十字星芒图案晃晃阿斯特利的眼睛。

  “教会的……?”

  你失忆得够彻底啊。玻利瓦尔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家主人涉嫌一桩异端案,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他说,“懂了吧?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哦。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阿斯特利问。事情发展太出乎意料,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先随口瞎说。这人真够闲的。

  玻利瓦尔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想说点什么回击一下,但余光瞟见邻居已经注意到他们,频频往这边看,只好先指指身后:“进去说话。”

  阿斯特利随他进了门,习惯性地打量了几眼。

  很普通的一栋房子,一楼是客厅、偏厅和书房,右边楼梯上去是正对着客厅的走廊,连接着两间卧室。这会儿无论是哪个角落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连墙上的挂画和窗帘都被拆下来了,随意扔在地上。

  阿斯特利吸了吸鼻子。他总觉得这房子里飘着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味儿。

  玻利瓦尔虽然邀请他进屋,但既没打算给他找个地儿坐,也没打算跟他废话。他开门见山:“芙罗拉还在你那吧?”

  阿斯特利立即警惕起来:“你们连那么小的孩子也要抓?”

  “第一,我们抓谁都由不得你置疑。”玻利瓦尔板着脸,“第二,芝诺·埃斯特可能还有同党,如果他女儿知道了什么,很可能会被灭口。你既然带走了她,就一定要保护好她。第三,基于第二点,我们会视情况找小姑娘问话,到时麻烦你配合点。”

  “第一,她只有八岁,不管大人做了什么都与她无关。我不知道你们教会有多了不起,但请你搞清楚这一点。”阿斯特利说,“第二,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保护她。第三,拜托别人时麻烦你客气点。”他也不管玻利瓦尔铁青的脸,冷笑着离开了埃斯特家。


  事情麻烦了。

  赏金猎人走到不远的一间花店前,借着门口高大的绿植遮掩住身影,陷入了沉思。

  虽然不知道芝诺·埃斯特犯了什么事才被教会抓走,但以这些法祭的霸道作风,恐怕不会允许他跟芝诺会面。可见不到芝诺,他要怎么找到米特拉丝?

  阿斯特利有些懊恼。他刚刚实在应该忍耐下来跟那个法祭多套点消息。现在可好,一切抓瞎。

  目送主教离开后他回头看那栋白瓦蓝窗的房子,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回去交涉。阿斯特利跟星士打过几回交道,对这些神棍的一贯做法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本来他从法祭手里抢走芝诺的女儿,又主动上门找人就很可疑了。再贸然去打听,一个不好,连他都可能被打成异端。

  他又想到米特拉丝·伽斯塔。

  她与芝诺·埃斯特交情匪浅,难不成她也是异端?所以才会抛家弃子,隐姓埋名?

  赏金猎人又摇了摇头。

  现在这么想太武断了。就连芝诺,也不能因为被教会带走就轻易认定他是异端。尽管因为芙罗拉的缘故,阿斯特利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厨师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更想不出回去要怎么向两个小姑娘解释。

  “年轻人啊,与其在这里愁眉苦脸,不如买束花回去哄哄女朋友呀。”花店的大叔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我跟你讲喔,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没有女人不吃这招!”

  “嗯,嗯……”赏金猎人随口应着。

  ……实在不行,就只能在这附近蹲点,等米特拉丝·伽斯塔自己出现了。他打定主意,顺势就问:“哎,你们店还缺人手吗?”

  一听他居然是来找活儿的,大叔的脸色立刻变了。

  “不缺不缺,你赶紧到别的地方问去,别在这挡路!”

  阿斯特利摸摸鼻子。蹲守的方式很多,找几个小乞儿过来盯着也是一种,倒不一定非得在附近找个活儿。但目标现身的时间没有定数,在等的时候能有份额外收入当然更好。

  他又跑到隔壁的水果店去问,顺便打听芙罗拉家的情报。等他把半条街的店铺几乎都跑了一遍,打算往更远点的地方问问时,人群中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戴一顶插着羽毛的灰色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穿着合身的亚麻色袍子,腰间没有配武器,看上去只是个风尘仆仆的普通商人。

  ——但不会错的。

  以他识人无数的本事,他可以断定,那一定就是米特拉丝·伽斯塔。

  赏金猎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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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雷 + 1 好吧是都不太行
帕默斯·罗斯兰 + 1 失忆翠太可爱辽!!
天狼 + 1 哈哈哈哈哈哈波波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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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 7 -

  灰帽子的商人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她的背影沉稳,并不左右张望,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阿斯特利远远缀着,一边想要不要在她与法祭接触前阻止,一边琢磨怎么搭话。还没等他想好,灰帽子商人在离芙罗拉家还有几十米远时突然放缓了脚步。阿斯特利一惊,不由得停了步,只见对方又缓缓踱了几步,随后加快步伐,朝最近的巷子闪了进去。

  阿斯特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不过既然已经被发现,他干脆全力奔跑起来,边跑边挥手,努力表现自己没有恶意。但对方脚步不停,迅速拐过两条窄巷。等追到第三个巷口时,左右两条道已经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了。他不死心地还要再追,没跑几步,突然心有所感,往后一躲。一把尖利的匕首几乎贴着他的面孔削下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踉跄退了两步。灰帽子商人一击不中,第二击又挥过来。阿斯特利抽出匕首奋力抵挡,口中叫道:“快停手!我不是你的敌人!”

  那人手上动作一顿。阿斯特利趁机拉开安全距离,不动声色地打量。

  即使面对面,那人依然被帽子遮得看不清全脸。细碎的金色刘海里只露出一只湖水色的眼睛,也在打量他。

  “如果我没认错人的话,”阿斯特利开口,“你就是米德拉什……不,米特拉丝·伽斯塔。”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更加冷冽。

  “我是一名赏金猎人,我叫阿斯特利。”要让一个陌生人放下戒心,最好先自报身份,表明来意。阿斯特利说:“我的雇主委托我来找你……”

  “你是阿斯特利?”那人突然打断他。她微一侧头:“我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你。你过来点,让我认认。”

  “既然你认识我,那就好办了。”阿斯特利松了口气,上前几步,“我的雇主非常想见你一面。我很抱歉现在还不能表明她的身份,但请放心,她绝不是什么危险或可疑的——”

  他没能把话说完。那人突然冲到他面前,匕首对准腹部毫不犹豫刺过来。两人相隔不到半米,几乎避无可避,慌忙间阿斯特利只能用手抓住刀刃。双手顿时鲜血淋漓,一阵剧痛传来。阿斯特利用尽全力将人踹开,匕首也被踢出老远。他摇摇晃晃地转身,没跑几步就被追来的那人勒住脖子拖到地上。窒息的感觉盖过了手指的痛感,阿斯特利攀住那人胳膊,蹬着腿拼命挣扎。

  “真没想到,”那人死死勒住他,话音却很轻,“你会有这么不中用的一天,星士大人。

  阿斯特利头晕眼花,压根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白花花的一片。他的呼吸变微弱了,感觉反而清晰起来。他听到一个属于稚嫩少女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

  “芙罗拉,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真的不用?”

  ——是那两个小姑娘!

  阿斯特利瞬间恢复了清醒。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又生出了力气,竟掰开了那人的手臂,脑袋用力往后上方一撞。钝重的一声,那人吃痛地松开他,捂住自己的下颚。阿斯特利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紫菀姐姐,要不你背着她吧。”

  “好的,柯莉小小姐。”

  小姑娘和另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更近了,仿佛就隔着一堵墙。那人脸色变换几许,突然起身后退几步,捡起匕首,几个翻身飞快消失了。

  阿斯特利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再度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两个金色的小脑袋。

  “呜……”

  他还没来得看清楚,其中一个便向后一闪躲出了他的视线——想必是他的小雇主。“我……我去叫紫菀姐姐。”她丢下这么一句极小声的话,跑出门去。

  阿斯特利坐起身,看到芙罗拉扒在床边,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芙罗拉?”

  “…………脖子…………”

  他摸摸脖子,摸到的却是绷带,不过触手钝痛,看来是被勒得不轻。手也已经包扎妥当了。这样郑重其事,看起来一定相当惨痛。

  “那个…芙罗拉,我其实看起来虽然这副德行,其实没有伤多重,别担心。”他笑着宽慰,但芙罗拉好像并没听他说话,只是怔怔地。这下换阿斯特利担心起来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一个朝灵女佣走进门来。

  “您感觉如何?”

  虽然是关心的发问,声音却很冷淡,脸上也没有表情。阿斯特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起昏迷之前听到的对话。“……是你救了我?”

  “不,是小姐救了您。”女佣低了低头,在她黑色的裙摆边,露出柯瑞森特·伽斯塔半张小脸。“在您离开后,这位芙罗拉小姐非常不安,所以小姐最终决定由我陪同,带她去找您。不过,我们发现您的时候,您已经昏迷不醒,周围并没有别的人。”

  “那个……”躲在紫菀身后的女孩小声说:“请问……到底……?”

  “……没什么,遇上打劫的了,在那种地方常有的。是我太不小心啦。”

  ——总不能对她说,你记忆里那个温柔可亲的妈妈其实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的凶残女人吧?还是说,你妈妈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跑得无影无踪?阿斯特利苦笑着,实在不知道这个任务要如何收场。

  柯瑞森特拉拉紫菀的裙子。女仆弯下腰去,听了片刻,转向阿斯特利:

  “小姐说,如果您仍然感觉不适,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

  “呃,不了,不了,我没什么事,多谢多谢,不好意思。”阿斯特利连连道谢,连连抱歉。把雇主家当托儿所就算了,还在出任务的时候让人家搭救,回来还要睡在人家家里。像他这样的赏金猎人估计全大陆也没有第二个了。“我这告辞了,如果调查有新的进展,我再登门拜访。”


  他带着芙罗拉回了家。一路上,芙罗拉一直一言不发,小脸苍白。他想出许多话来分她的心,但她好像被什么攫住了似的,仍然是那副样子。阿斯特利无奈,只得吃过晚饭,早早哄她睡觉,想着也许一觉醒来,第二天早上她便会忘记今天的事故。而且,他自己也实在是累了。那一场激烈搏斗和受的伤之外,芝诺与芙罗拉、米特拉丝与柯瑞森特这两对亲子的奇怪关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觉得自己仿佛要从一张蛛网上摘下一只蝴蝶,但左摘右摘,蛛丝却越缠越紧,越来越多,直到把他自己也绕了进去……他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半夜,他感到脖子上有冰凉的触感。白天差点被勒死的恐惧犹在,他猛地坐起身。碰他的人也吓了一跳,跌坐到地上。

  他转过头,是芙罗拉。

  ——小姑娘趁他入睡,不知何时蹲在他睡的地铺前,借着月光轻轻碰他脖子上的绷带。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做出轻松的表情:“没事的,这点伤明天就好了。”

  芙罗拉只是凝视着他的颈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阿斯哥哥……也会………………吗……?”

  “什么?”赏金猎人没有听清。

  她垂下头,不出声了。

  阿斯特利揉揉小姑娘的头发:“晚上不睡觉,第二天眼睛要红了,快去吧。”

  芙罗拉抿着唇,摇头。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怕他又出什么事,必须分分秒秒守着他。阿斯特利啼笑皆非,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个这么小的孩子担心到这地步。他无法,只好强打精神,让小姑娘坐到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引她说话。这么说了一会儿,小姑娘果然困了,眼皮耸拉下去。阿斯特利小心将她抱回床上。看着她并不安稳的睡脸,他陷入沉思。

  看来,不管是为了柯瑞森特,还是为了芙罗拉,他都得想办法见芝诺·埃斯特一面。


  早上醒来,他又面临和昨天早上一样的困境:怎么安顿芙罗拉呢?他把面包和装牛奶的瓶子放在小姑娘跟前,跟她商量:

  “昨天出了意外,结果也没见到埃斯特先生。今天我打算再去看看。那个,问题就来了。咱们老是麻烦那位柯莉小姐姐也不太好,对不对?所以,我还是先把你送到我那个司祭朋友那儿……”

  小姑娘放下牛奶瓶,抓住他的袖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又用那种担忧又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阿斯特利宣布投降。“好吧、好吧,我们还是去小姐姐家……”

  但芙罗拉并没有开心起来。她还是抓着他的袖口,欲言又止。

  “芙罗拉,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别……”

  芙罗拉刚说了这一个字,门突然响起来。阿斯特利只得起身。

  “房钱不是交到明天的吗?”他以为是房东,但是打开门,一个未曾想到的人物出现在眼前。

  “阿尔!”他叫出来客的名字,把红发星士迎进门,“有阵子不见啦。你怎么会来找我?”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德不问反答。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阿斯特利脖子上的淤青和缠在手上的纱布。

  阿斯特利摆摆手:“运气不好,卷入一场斗殴,结果就这样啦。”

  阿尔弗雷德用看不见的眼睛环顾四周:“这气味又是怎么回事?”

  “气味?”阿斯特利抬手闻闻自己,“我没闻到什么气味啊?”

  阿尔弗雷德皱了皱眉。确保六号的安全也是他的任务之一,如果他又卷入了什么麻烦,他就得设法替他摆平。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盘问的好时机。望了一眼因为他的到来而躲在阿斯特利身后的芙罗拉,他开口道:“我是为了芝诺·埃斯特的案子来的。阿斯特利,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带走芙罗拉。”

  阿斯特利愣住了。

  他看看芙罗拉,再看看阿尔弗雷德。

  “那个法祭,是你的……”他渐渐回味过来,“怪不得他昨天那么轻易就放我走……他早知道我们在哪!”他把芙罗拉挡在身后。

  “昨天我就已经和你那兄弟说过,”他脸色冷下来,“不管她父亲干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除非她愿意跟你走,不然你休想带走她。”

  “如果事情跟她无关,我也不会来找她。”阿尔弗雷德说,“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孩子与她父亲犯下的投毒案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十三名中毒者都危在旦夕,只有查清毒素成分或者找到解药才能挽救他们的性命,为此我们也需要对她进行调查。”

  阿斯特利吃了一惊——这可比他想象的什么拐卖、虐待之类的严重多了。他不由得低头看了芙罗拉一眼。小姑娘攥着他的衣摆,紧贴着他的腿,微微发抖。看着那双无助的眼睛,他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请你,不要……把我………………抛弃……

  他定一定心,转向阿尔。

  “她不愿意跟你走。”阿斯特利说,“你们抓了芝诺,审他还不够吗?她还这么小,你想把她带到那种地方去,我不可能答应。”

  “我们只是把她带回大教堂,不会把她关进牢里,也不会用刑。”阿尔弗雷德说,“我们只想问她些事——

  “哈!你以为我会相信吗?”阿斯特利冷笑,“不明不白死在你们手上的人还少吗?”

  “阿斯特利,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冷静得很,所以很清楚记得你们都做过什么。”阿斯特利脸上像结了块冰。“阿尔弗雷德,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家伙,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没办法相信你们——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原谅你的搭档一样。我知道,你们为了某些目的,可以不惜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他不是不明白阿斯特利的心结,正因如此,他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反驳。

  话说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继续了。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说:“你阻止不了我,你明白的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斯特利嘴上逞强,心里却十分没底。他哪有跟星士较劲的本事?他拼命转动脑子想让两人脱身的方法,右手悄悄伸到后腰摸他的匕首——空的。我去,大清早的,他的家伙事儿都还挂在床边呢!他暗暗叫糟。阿尔站的位置正好堵住门,床边的窗户是临街的,他带着芙罗拉跳下去很难保证小姑娘不受伤。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缠住阿尔,让芙罗拉一个人逃了!

  阿斯特利打定主意,笃定阿尔不至于一剑捅死自己,不管不顾朝他扑过去。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往右侧一避,手一抬,轻易扣住了阿斯特利的手腕,顺势往下一带。伴随着芙罗拉的尖叫,阿斯特利重重地摔到地上。

  不等他挣扎起身,芙罗拉冲过来扑在他身上。

  “不要伤害阿斯哥哥!”她以前所未有的大声对阿尔弗雷德说,“我跟你走!所以不要了,不要…………”她在阿斯特利身前张开手臂。阿斯特利看不到她是不是在哭,只看到她像雨中小草一样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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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一步,你觉得还有谁能救你吗?”玻利瓦尔两手撑在审讯桌上,盯着面前的男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幻想,早交代早解脱,反正结局都是一样,何必多受这份罪?”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事不是我干的,你让我交代什么?”回答的男人声音十分疲惫。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他的头发变得枯槁,原本圆润的脸也迅速瘪下去。法卫昨夜把他拘在一个所谓的忏悔室,不能站不能坐不能蹲,只能半弯膝盖对着女神像。一整晚下来,他的腿几乎快废了,如今连维持坐姿都很勉强。

  另一名法卫进来,路过他时踢了他一脚让他坐直了,这才转到同僚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玻利瓦尔点点头。

  “那就说点新鲜的吧。”等同伴出去了,他开口,“说说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芝诺重复着,表情近乎茫然。

  “你失踪的女儿,芙罗拉。”

  芝诺笑了。“所以我说你们弄错了吧?我女儿是丢了,但是她可不叫芙罗拉。我女儿的名字是米莉亚。”

  “哦,现在我知道她的真名了。”玻利瓦尔说,“她丢了这么久,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也不关心她在哪,嗯?”

  “我没办法。”芝诺语气很苦涩,“人是在王都丢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着……我又不能一直在那边找下去……”

  “是没找着,还是利用完了,扔了?”

  芝诺茫然。“……你在说什么?”

  玻利瓦尔冷笑。

  “你的把戏我们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他死死盯着芝诺,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慢慢说:“你是天隼号劫机案的共犯,为了杀害上面的乘客灭口,你把有毒的饼干给了你女儿芙罗拉——哦不,米莉亚,然后把她故意“弄丢”,让她和豪斯夫人一起上了空艇。坠机之后,她按你之前的指示把饼干分给她身边的人,现在他们全都性命垂危,而你在你的烤炉跟前藏得好好的,一点儿尾巴也不露——多么精明!”

  胖胖的中年男人继续茫然着,过了半晌才睁大了眼,随后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简直胡说八道!”他不知从哪儿多出来力气,一下子站起来,颤抖的手指着法卫:“简直是血口喷人!!你们不但要冤枉我,还想把我女儿也卷进来!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夫人,怎么能知道她上不上飞艇??而且,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宝贝女儿从天上掉下来??我难道不怕她摔死吗??……不,不对,你们其实是想拿我女儿威胁我,对不对!?”见法卫只是冷眼看着他,他彻底咆哮起来:

  “我女儿在哪?!我要见她,让我见她!我要和她一起,看看你们是怎么颠倒黑白,错枉无辜!”

  ……

  玻利瓦尔带着一丝懊恼走出审讯室。

  “我是不是表现的太心急了?”他对着同伴反省。

  “急是急了点儿,但恐怕慢慢来也没用。”扬安慰他,“这种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多半怎么都不肯认的。不过……”他顿了顿,“那家伙辩解的也有道理。豪斯夫人上了那艘空艇完全是意外,而芙罗拉是否能在坠机中生还在当时也是未知,他不可能操纵到这个地步。”

  玻利瓦尔叹了口气,望向走廊窗外。

  “只能寄望于我们的星士大人能撬开小姑娘的嘴了。”


  阿尔弗雷德走进房间时,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茶和点心,放着小兔布偶,八音盒,还有彩色画笔,她身边是一名温柔美丽的女祭司,但她对这些看都不看,只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米莉亚,”他叫道。

  小女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不回头,也不应声,只是把身体贴紧了窗台。

  “芙罗拉。”阿尔弗雷德换了个名字叫道。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慢慢回过头,惴惴地看着他。

  阿尔弗雷德走到沙发旁。“芙罗拉,你喜欢外面吗?”他向窗外望着。“阳光真好。”他说,“我想到外面去,那儿一定很温暖,很舒服。芙罗拉,你能陪我去吗?”

  他们在中庭如茵的绿草上坐下了。一只蜻蜓飞过,阿尔弗雷德伸手一剪剪住,递给旁边的芙罗拉:

  “你想摸摸它的翅膀吗?”

  芙罗拉摇摇头。

  阿尔弗雷德笑笑,松手放飞了蜻蜓。“你不用害怕,芙罗拉,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就送你回阿斯特利那儿,好吗?”

  芙罗拉不看他。“……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用她那细小的声音说。

  “芙罗拉,你还是个孩子。”阿尔弗雷德柔声说,“不论什么人让你做了什么,那都不是你的本意,没有人会惩罚你。我答应过阿斯特利,绝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其他人伤害你。”

  芙罗拉不出声。

  阿尔弗雷德抬脸望向天空。

  “芙罗拉,你不喜欢爸爸,对吗?”

  芙罗拉抱紧膝盖。“……我没有爸爸。”

  “嗯。但是你有——有过——妈妈,对吗?”他说,“你想豪斯夫人——你的妈妈吗?”

  “…………想。”芙罗拉低声说。

  “你很喜欢她,对吗?”

  “我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我。出门的时候她总是拉着我的手。她说过,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和我分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彻底消失了。

  阿尔弗雷德望着她。“那威尔逊先生呢?”他柔声问,“他对你好吗?”

  芙罗拉微微点头。“叔叔一路都抱着我,后来还把我带回了家。他每天早上都会给我一个苹果,还让乔保护我。但是……”

  “但是他生病了,所以就没法再照顾你了。”阿尔弗雷德说。

  芙罗拉把脸埋进臂弯里。

  阿尔弗雷德没有继续问下去。“你看,芙罗拉,你不但回答了我的问题,还告诉我更多我没想到的事。我应该要报答你。”他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什么都行。我也会好好回答你的。”

  芙罗拉拿眼睛从手臂的上方怯怯地窥探着他。

  “……眼睛………………”过了好久,她才小声说。

  “嗯,很怪,对吗?”阿尔弗雷德笑笑,“其实我从出生起就什么也看不见,芙罗拉,我是个瞎子。”

  芙罗拉抬起头。“可你看得见……”她困惑地说,“你……”

  “是女神给了我光明。”阿尔弗雷德说,“但是在像你这样的年纪的时候,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不仅如此,我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爸爸,谁是我的妈妈,还有我的家在哪里。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下城区流浪了。”他感觉到芙罗拉的目光,对她笑了笑,“你在为我难过吗,芙罗拉?你真是个好孩子。”他说,“但是,其实我那时候并不难过。虽然生活很苦,但有一个朋友一直照顾着我,就像你的妈妈还有威尔逊先生照顾你那样,而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他。”

  “………………后来呢?”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她已经预见到了悲伤的结局。

  “后来我离开了他。”

  “为什么?”

  “因为我意识到我无法帮助他,只会成为他的负累,给他带来不幸。”

  芙罗拉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垂下头,过了很久,才低声说:

  “……你……会想他吗?”

  阿尔弗雷德闭上眼睛。

  “我一直很想他,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但是我也想,假如再让我做一次选择,我也还是会离开他。但是你知道吗,芙罗拉,比起这些,我更经常想的是,”他平静地说:

  “假如我不是个瞎子,假如我不会拖累他,甚至能够帮助他,那我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他。”

  他睁开眼睛。红色的眼睛是虚无,但是女孩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我也不想离开他们,”她说,“但是妈妈被大狗咬死了,威尔逊叔叔病了,所以我再也没办法和他们在一起……还有爸爸,爸爸不喜欢我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和他在一起,”她颤声说,“但是我到谁的身边去,谁就会变得不幸。我是个坏孩子,对吗?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到哪儿去呢………………”

  泪珠顺着她稚嫩的脸颊滑落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哭泣。

  阿尔弗雷德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倾听着她无声的哭泣着。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芙罗拉,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小女孩抬起泪眼。“……因为我做了错事,所以……”

  “不,不是那样的,”星士柔声说,“你在这里,是因为你想要保护你的阿斯哥哥,所以才自愿跟我走。你是一个好孩子。所以听我说,芙罗拉,”他说,“当我离开我的朋友,我可以说是与他永远地分别了,就像你和妈妈分别了一样。无论我们多么思念他们,都不可能再和他们在一起。但是威尔逊先生还活着。”他说,“他现在非常痛苦,遭受着折磨,很快就会死去,但是他仍然有得救的希望。”他把双手放在小女孩的肩膀上:

  “只有你才能救他,芙罗拉。只有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能知道如何救他。”


  审讯室的门被用力开。伏在桌上歇息的芝诺闻声抬头。三个人依次进来,打头的矮个子法卫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提起他的领子照脸就是一拳。

  芝诺猝不及防挨了这推一下,顿时鼻血横流。他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鼻梁,从椅子上摔下。玻利瓦尔放任他倒地嚎叫,犹不解气地往他腹部踢了一脚。芝诺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踢移了位,一时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被抓进来的这几天,他虽然遭到了不少折磨,却从来没有被这么直接粗暴地殴打过。

  “这两下是替芙罗拉打的。”玻利瓦尔眼里冒着火,“居然真的支使你八岁的女儿下毒杀人,你也算是个人?!”

  芝诺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你们……诬陷……想……屈打成招……”

  “还演?”玻利瓦尔踩住他肩膀,脚下使了点力气。骨头摩擦的声音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红发星士在他面前蹲下,没有焦距的空虚眼瞳对着他的:“芙罗拉——也就是米莉亚·埃斯特,你的女儿,她已经全说了。”

  芝诺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张张口,似乎还想分辨。

  “你觉得我们在诓你?”阿尔弗雷德说,“是不是,你马上就会知道——在你被押解回星芒圣域的时候。”他没有错过芝诺骤然收缩的瞳孔。“身为劫机案的犯人之一,死罪是免不了的。但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猜猜到了圣域,你会遇到什么?”他微笑着,那双眼睛虽然映不出芝诺的神情,却仍然能察觉他的恐惧。

  “迪尤里·海德也好,高文主教也好,你与他们都毫无干系,杀害他们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可以想象,在你背后必然还有一位主使。”星士接着说,“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都供出来,我们就能给你一个痛快,好过你从此活在地狱中。”他的语气平和,既不像恫吓,也没有诱骗,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因此反而更具威力。

  玻利瓦尔哼了一声:“我倒希望你别那么快老实。多撑些日子才好呢,给你痛快太便宜你了。”说完又重重补了一脚。

  芝诺惨白着脸,怔愣地盯着地面,连法卫踩他都没哼一声。两个法卫对视一眼,心知他这是要招了。

  果不其然,当阿尔弗雷德等了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时,芝诺抓住了他的鞋跟。

  “我说。”

  阿尔弗雷德低头看他。

  “我终究……还是栽在了那孩子手里……”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精疲力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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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雷 + 1 芝诺也很会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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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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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药是你制作的吗?”

  芝诺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星士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他这会儿被又扶回椅子上,两个法卫分立在他身后,牢牢地盯着他以防他异动。盲眼星士坐在他对面,表情平静,并不因即将破案而兴奋。

  “不许思考,立即回答!”扬喝道。

  芝诺回过神:“不是我做的。他们把毒药的原液给我,我只负责加进食物里,送到目标那儿去。”

  “毒药的成分和解毒的方法呢?”阿尔弗雷德追问。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玻利瓦尔一拍桌子,“连毒药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拿去杀人?你不怕失手吗?”

  芝诺犹豫了一下。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说,“我拿一个流浪汉先试了一回……”

  法卫冷笑:“你可真能啊。”

  阿尔弗雷德敛住失望。“那就说说你知道的吧。”他淡淡地说。

  芝诺抹了把脸。

  “那是四年前的夏天的事……那会儿我老婆生病去世了,我大受打击,染上赌瘾,欠了一大笔钱……这个时候,有一个神秘人找上我,说只要按他说的去做,就能帮我还清赌债,还能另外给我一笔钱。我就答应了。他就先把药给了我,说中毒后两个月内会毒发。……他也没让我马上动手,所以我先试了一回,发现确实像他说的那样,而且毒发以后就像生病,只要选好下毒的时机就不会被查到。等到了冬天,那人又来找我,说这回要动真格的了,我一咬牙,就干了。”

  “你下毒的对象就是高文主教。”玻利瓦尔冷冷地说。

  “我那时工作的点心房负责给主座教堂做糕点,而且是专供大主教们的特制点心。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只是把东西交给底下的辅祭。万一大主教要是没吃呢?万一他赏了别人呢?那死的就是别人了。但是他命该如此啊,唉……”

  ——主使者会容许这个毒杀计划存在这么多的漏洞吗?阿尔弗雷德想着,说:“继续。”

  “我本来以为这事就完了,然后一年两年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年三月,那人又找上我,要我帮他再干一票。”芝诺哭丧着脸,“我本来不肯的,但他说我要是拒绝,就把之前的事情捅出来,我实在没办法……”

  “于是你就利用你女儿?”

  “我没想把她牵扯进来!”芝诺急道,“那孩子跟着我到夏维朗没多久就失散了。我找了好一阵也没找到……计划的日子却已经到了,我只好随他们的安排到了红区等着。原本说等飞艇降落后我装成乘客混进去,伺机下毒……反正乘客那么多,不会发现多了我一个。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只剩那么点儿人了,我根本混不进去。这时我发现米莉亚也在里头……”

  “你还挺能随机应变的。”玻利瓦尔讥刺道。

  芝诺垂下头。

  星士说:“四年前的高文主教,还有这次的天隼号幸存者们——指使你向他们投毒的人究竟是谁?”

  芝诺动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玻利瓦尔瞪着他:“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起初是不知道,谁认识他啊。但是到如今,他也是个人物了。”芝诺咬咬牙,“不过,说出来你们也不信。”

  “是谁?”阿尔弗雷德看着他。

  芝诺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星士和法祭半天,才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席泰尔·瑟尔佩恩。”

  阿尔弗雷德一怔,两个法卫也脸色骤变。玻利瓦尔刚要呵斥,被星士抬手阻止。

  “你想让我们相信,一位素来虔信的执政官买凶毒杀大主教,还一手炮制了天隼号事件?”星士说,“你有证据证明是他主使吗?”

  “我当然有。”在说出那个名字后,这个中年男人仿佛已经卸下了心中重负,不再瑟缩着脖子,“我用流音石录了两段录音。虽然他故意变了声……”他快速地报出一个地址。“东西就寄放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与玻利瓦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玻利瓦尔当即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阿尔弗雷德才也走出审讯室。玻利瓦尔还没有回来,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一边等待,一边陷入沉思。

  星之教会作为一个超然于世俗的宗教组织,拥有完全独立的领地和下属教堂机构、为数众多的神职人员,担负驱逐恶魔、追剿异端、教化民众的重大职责。要维持这个庞大组织的开销,光凭信徒的募金显然不够。而另一方面,王室与其他贵族赠予教会的固定资产等也并不适合由神职者出面直接经营。因此,教会往往会委托一些信仰深厚的世俗贵族代为管理经营,其收益以募金或别的方式交回于教会。对于教会来说,这些代理人就是没有受洗的“神职者”,属于“自己人”。瑟尔佩恩家族便是其中之一。也因此,作为瑟尔佩恩的当家、以尼恩格兰执政官之身份为教会与王室进行政治角力的席泰尔·瑟尔佩恩对于教会来说,是一枚不可或缺的关键棋子。如今这枚好棋竟然背上了恶魔的嫌疑,这对教会来说不管在实际上还是脸面上都是沉重的打击。

  说的冷酷一点,比起席泰尔,圣域的高层也许更宁愿背叛者是夏希尔主教。

  第九星士试图回忆起席泰尔其人。他常年待在森染,与这位执政官几乎没有打过交道,事到如今,连他的外貌都想不起来,更别论其他。他只记得,天隼号失联时,是他力排众议,坚决支持搜救,并给教会的救援小队提供了诸多帮助。他这么做自然是出于教会的授意,但结合芝诺的供述,他的做法就值得玩味了。

  “阿尔弗雷德星士。”

  阿尔弗雷德回过神,只见南斯主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芙罗拉喝了安神的茶,已经睡着了。”

  “有劳您照顾。”

  主教摇摇头:“这没有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阿尔弗雷德星士,案件是不是有了新进展?我看到玻利瓦尔兄弟匆匆忙忙地出去……”

  “芝诺交代说他背后的人是席泰尔·瑟尔佩恩。毒药也是席泰尔给的,他解不了毒。”

  南斯大吃一惊。

  “指使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夏……不是那个人?”他交放于身前的手握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阿尔弗雷德星士,我并非要质疑什么……但,会不会是他在撒谎?”

  “他说保留了证据。”阿尔弗雷德沉声说,“玻利瓦尔已经去取了。是不是撒谎,我们很快就能见分晓。”

  “这、这怎么可能……”南斯喃喃自语,“席泰尔执政官……怎么会……”主教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扬走过来,先向南斯行礼,随后转向阿尔弗雷德:

  “我刚刚去通讯室向乔伊斯主教大人报告了情况。”他说,“主教大人正在赶来,他要亲自审讯芝诺·埃斯特。”


  首先赶回来的是玻利瓦尔,带着一枚流音石。到了傍晚,乔伊斯·格兰特也抵达了。最后到来的是原本在时茵调查的威尔和伊希多尔两位星士,他们是被星使召回来的,加上阿尔弗雷德和南斯,在这个夜晚,教会三省高层的人物都汇集于费茵大圣堂的主教执务室。

  在众人的见证下,玻利瓦尔砸开了那枚流音石。

  「事成之后,你就……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从流音石传出的对话尽管断断续续,甚至有些模糊,内容却与芝诺所交代的完全一致。所有人看向南斯主教。在场的人中,他与席泰尔来往最多,自然由他来分辨声音的主人。

  南斯脸色苍白,反复听取转录的流音石。

  “这个声音跟席泰尔执政官的确有相似的地方……”他迟疑地说,眼角瞟向乔伊斯。后者朝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心下大定,抬起头补充道,“我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很有可能是他。”

  “您不必担心,南斯主教。”威尔说,“我们不会仅凭流音石就定一位执政官的罪。如果方向正确,我们肯定能查到其他证据。”他又转向阿尔弗雷德:“辛苦了,九号。多亏了你,事情才有这么大的进展。”

  “只是凑巧罢了。”阿尔弗雷德语气平静,心里却不大痛快。他很清楚,威尔一来,调查的主导权便会移交到他和伊希多尔身上。他能做的,恐怕已经到此为止了。

  威尔继续向众人说:“事情涉及一城的执政官,即使我们怀疑他是恶魔,也不能随意行动。我会立即向星使阁下报告,请他转达给猊下,快的话明天就会下达许可,到时候,我们再对瑟尔佩恩阁下进行调查。在这段期间,请各位务必严守秘密,冷静沉着,不要有任何动作。”说完,他看向红衣主教:“乔伊斯大人,这样您觉得可以吗?”

  乔伊斯笑了笑。

  “理应如此。”他说,“不过,我还有一些疑问,想再问问这位芝诺·埃斯特。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威尔回答。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看了乔伊斯一眼。这位以老谋深算著称的红衣主教向威尔微微欠身致谢,由始至终的微笑里蕴含着他人难以领会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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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4存在感 +4 收起 理由
伊斯雷 + 1 太深了啧啧啧
帕默斯·罗斯兰 + 1 读完全文再看这流音石,心情复杂
天狼 + 1 坑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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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6 23: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 10 -

  席泰尔·瑟尔佩恩失踪了。

  当星士们带着调查令前去拘捕时,才发现早在芝诺供出他的前一天晚上,他就以私人事务为由带着行李离开了住处。他的府邸一切如常,只有主人不见踪影。就连最忠诚的仆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星士和法祭仔细盘问了所有仆从,他们大都懵懂无觉,说不出主人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有极少数的仆人提到,席泰尔失踪的当天下午有一位神秘人来访。那人戴着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也不肯吐露姓名。席泰尔原本是要直接打发走,连见都不见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那人走后,席泰尔就取消了晚上赴宴的安排,收拾收拾出了门。走的时候,他甚至没用自己的马车。

  看来,是那个戴帽子的人把芝诺被抓的消息告诉了席泰尔。

  席泰尔的潜逃进一步证实了芝诺的供言:四年前,他指使芝诺毒杀尼恩格兰大主教高文;如今,他联合另一位羽级恶魔迪尤里·海德劫持天隼号致使坠机,又让芝诺毒杀余下的幸存者。执政官每年都要接受星士的检查,既然没有检测出来,说明他至少是一名牙级的恶魔。

  问题在于,那个戴帽子的人是如何知道芝诺被捕的消息的?

  芝诺本人不可能向外传递信息,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抓走的,之后再没有接触过审讯人员以外的任何人。阿尔弗雷德还安排了法祭法卫在他的住处及工作地点监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这样一来,走漏消息的几乎可以肯定是教会这一边。阿尔弗雷德不觉得两个法卫或南斯主教口风不紧,但同在教堂,他们出入和交谈难免会被有心人听到一些,再以“自己人”的立场去旁敲侧听,从中拼凑出关键讯息也是有可能的。

  某个名字再度浮现于阿尔弗雷德脑海里。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要掌握下面教堂的消息可说是轻而易举……

  阿尔弗雷德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已经走回费茵大教堂。一位女司祭原本在门前张望,见他出现,连忙迎上来。阿尔弗雷德认出她是南斯身边的助祭。

  “星士大人,有一位客人要见那个小姑娘,但您说过,不许让我和主教以外的人随意接触她。我和他说了不行,他就一直在那等,怎么都劝不走。”助祭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绿发青年。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星士向她点点头,走向那人。对方也注意到了他,快步走过来。

  “我要见芙罗拉。”阿斯特利毫不客气地说。他脖子上的淤青还没消,全靠把衬衫领子立起来遮掩。

  “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阿斯特利没想到阿尔弗雷德这么痛快,一时呆了呆,连忙跟上。他们一同穿过中庭的大长廊。阿尔弗雷德说:

  “芙罗拉很好,很配合。有了她的帮助,事情终于调查清楚了。”阿尔弗雷德说,“芝诺·埃斯特利用女儿投毒,罪证确凿,将以异端罪论处。”

  “女神开眼!”阿斯特利忿忿说,“这种父亲,没有了对芙罗拉来说也许还更好些!”

  真的是这样吗?阿尔弗雷德想起小女孩泫然欲泣的眼睛。她的泪水不止是为了豪斯夫人和威尔逊先生,那其中,恐怕也有对父亲的思念吧……“如今她需要一个新的监护人。不过,她在尼恩格兰没有别的亲人。我已经写信请王都的朋友打听她外祖父的情况,希望他能收养她。听说她外祖父当年很疼女儿,想必对这个外孙女也会爱惜护持。”

  阿斯特利眉头舒展了些:“那就好。那样是最好不过。”他顿了顿,“那个,阿尔。”

  “嗯?”

  “对不起,之前怀疑你,还跟你说了难听的话。”

  阿尔弗雷德笑笑。“我没在意。而且,我理解你的心情。”

  像阿尔这样的星士真是绝无仅有,阿斯特利想,为什么不能所有的星士都像阿尔?芝诺既然已经定罪,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完了。阿尔又向来好说话,说不定……

  他试探地开口:“呃,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星士停下脚步,看向他。

  “能让我见一次芝诺·埃斯特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拜托了!”他双手合十做出请求。

  阿尔弗雷德表情严肃起来。

  “先说说是什么事。”他说,“他现在是要犯,我们不能随便让人见他。”

  阿斯特利犹豫了一下。事关委托人个人情报,按照协会的规定是不能随意透露有关委托的内容的。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其实,是我接了一个委托……”他一五一十地将接到帮柯瑞森特寻找米特拉丝的委托、芙罗拉通过柯瑞森特的画认出米特拉丝、得知米特拉丝和芝诺的朋友关系等等如实奉告,只隐去了自己一度撞见目标,却被对方打伤的那段——因为实在太丢人了。

  “你说那位小姐画了一幅感觉很诡异的简笔画,而芙罗拉却从这幅画中认出了你要找的人?”阿尔弗雷德听他说完,直觉提出了这段讲述里让他感到最不自然的地方。

  阿斯特利搔搔头:“没有啦,其实那幅画画得挺……怎么说,温馨?绝对不是阴森可怖的那种。诡异什么的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能给我看看吗?”阿尔弗雷德问。

  “可以是可以……”阿斯特利不太明白星士为何如此在意,不过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折好的画递给他。将画展开的瞬间,他看到这个一向沉静的星士脸上难得出现了震惊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将画重新叠好,捏在手里,沉声说:“阿斯特利,听我说。”

  阿斯特利眨眨眼。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芝诺你不必见了。”星士说,“这个委托你也不要继续做了。”

  “什么意思?”

  “米特拉丝是一名恶魔。这幅画,画的正是她施展恶魔之奥法的情景。”

  阿斯特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阿尔弗雷德露出抱歉的表情:“放弃吧。这个人物对你来说太危险。而且,就算你找到她,难道你以为人类的亲情能够让恶魔变回人类吗?结果只会徒增悲剧而已。”

  阿斯特利想要争辩:“不、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对恶魔难道一无所知吗?”星士打断他,“现在就算要找她,也是封魔省的工作了。请你把关于她的情报全部告诉我。”

  “难道你们要去我的委托人家里调查?”他着急起来,“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吗?”阿尔弗雷德说,“我到协会一问就知道是谁下的委托。不过,我也不想让一个小女孩得知她母亲是恶魔的事实。如果你能配合我,事情就不用变得这么令人难以忍受。阿斯特利,你能理解吗?”

  阿斯特利五官扭作一团。

  “……我知道了。”他终于勉勉强强地说。毕竟有芙罗拉的先例,他知道阿尔是可以信任的。他把自己掌握的米特拉丝的情报全部告诉了阿尔,还有在路上与她遭遇、被她袭击的经过。

  星士听完,半晌没出声。他偷眼打量,吃了一惊:他第一次看到阿尔弗雷德脸色这么难看。“那个……阿尔……?”

  “恐怕你还得帮我个忙,阿斯特利。”阿尔弗雷德皱眉道,“可以帮我问问芙罗拉关于芝诺的一些事吗?事到如今,我想她会说了。”


  伴随钝重的轧合声,通往地下牢房的铁门缓缓开启。阿尔弗雷德过去时,正见到乔伊斯主教、南斯主教并两名法卫走出来。

  “阿尔弗雷德星士,日安。”乔伊斯带着笑意,率先跟他打招呼。

  阿尔弗雷德向他们回礼,对红衣主教说:“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正好相反,只是我习惯于强颜欢笑罢了。”乔伊斯耸耸肩,“事实上,我现在内心很是悲痛。”

  阿尔弗雷德有些莫名。他看看其他人,发现南斯主教和法卫的表情都格外严肃。

  乔伊斯也收了笑脸,说道:“阿尔弗雷德星士,我知道封魔省非常重视天隼号的案子。但我作为宗教庭红衣,自始至终关注的都是高文主教的案件。我从法卫那儿了解你们调查的情况后,认为还有一些疑点没有厘清。”

  “愿闻其详。”阿尔弗雷德说,同时注意到法卫不声不响地站远了些,似乎在警戒不让他人靠近。

  “席泰尔·瑟尔佩恩策划劫持天隼号、预谋杀害飞艇上的所有乘客的动机不必多说,无差别袭击向来是恶魔的行事特征之一。可他为什么要杀害高文呢?”乔伊斯说,“高文遇害那年,他还在中央任职,与高文没有任何瓜葛。我也特意调查过有关贝理娅的卷宗,同样没有发现他与贝理娅有什么联系,因此很难想象是为了贝理娅上位而铲除她的竞争对手。既没有私人仇怨,也没有利益冲突,他杀高文,究竟所图为何呢?”

  阿尔弗雷德只是听着。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需要答案的提问。

  乔伊斯继续说下去:“于是,我又查看了他之后的履历。高文去世后第二年,他升任尼恩格兰执政官,这里头自然少不了教会出力。但是,你知道向猊下举荐他的人是哪一位吗?”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能猜到您想说的那个名字,”他说,“现任白衣主教,夏希尔·伊利贝特。”

  红衣主教的瞳孔微微收缩。

  “正是。”他说,“阿尔弗雷德星士,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夏希尔主教在这个案子里的位置可是相当巧妙。当时身为晓光主教的他原本不在白衣主教候选人之列,却因为高文和贝理娅的双双死亡而意外上位;而在他升任白衣主教之后没有多久,他就向神使猊下举荐了原本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的席泰尔出任尼恩格兰执政官。”

  阿尔弗雷德又一次叹气。“于是,您就去审讯了芝诺,果然从他口中问出了您想要的结果,对吗?”他说,“芝诺是不是承认,在席泰尔的背后确实还有夏希尔主教的影子,两人为了白衣与执政官之位,联手杀害了高文主教?”

  “光凭他是席泰尔的举荐人,他就不得不为现在的局面做出解释,乃至负起责任。”乔伊斯说,“何况又那么凑巧,他在这系列事情中占了最多的好处。现在又有芝诺指认他是席泰尔的同党,于情于理,我都不得不向猊下禀报,对他进行调查。阿尔弗雷德星士,你不这么觉得吗?”

  星士沉默了片刻。

  “我很抱歉,乔伊斯主教。”他说,“您,还有我,还有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忽略了一点。而这一点对于您的推想而言是致命的。”

  乔伊斯眯起眼:“说说看。”

  阿尔弗雷德穿过他们,推开未及上锁的铁门,回头示意。

  “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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