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女神, 我已坠入一道看不见的罪恶之门, 请原谅我的愚蠢......” 当教堂钟声再次响起在尼恩格兰的上空,一只黑色乌鸦正张开双翅,停在教堂尖顶的十字架上。圣多利教堂是尼恩格兰最高大雄伟的建筑物。此刻这只乌鸦站在十字架的最顶端,也就是站在这座城的最顶端。纯黑色的羽毛在它背后如血的残阳中闪闪发光。它用同样如血的眼睛,傲视着这座城的腐败。“哇!”“哇!”那丧钟般的叫声,是它在讪笑。忽然,乌鸦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一瞬间,它变得如同一只老鹰,扑棱一下飞起,箭一般笔直的俯冲下来。它那锋利的喙上闪着寒光,比任何刀锋剑刃都要可怕和刺眼。 “哇!”“哇!”那叫声一声比一声刺耳,一声比一声惹人讨厌。锐利的尖喙已经迫近了女孩儿的眼睛。她甚至感到了从那嘴里散发出来的死亡的腐臭。 “不--------!”女孩儿双手用力挥舞,黑色羽毛雪片一样的纷纷扬扬。她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哭喊:“不-----!” 加百列猛然睁开双眼,白色的天花板下,一片黑色羽毛正飘然下落,泪水已经夺出了眼眶。加百列用力喘息了几下。还好,只是个梦。她连忙把头塞进被子,麻利的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再把头探出来,向斜前方望了一眼。还好,屋子的另一角,木床上,佩妮那只母猪还在专心致志的打着呼噜。 已经是第几次梦到乌鸦,加百利记不清了。她只知道,每次做这样的梦,她都是哭醒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乌鸦,成了她最害怕的动物。不是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么?可是一年了,为什么事到如今,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却更加清晰。 加百列叹了口气,她试了几下,还是没能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被子外面的空气好冷,就如同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她蜷缩在被子里,抱住膝盖,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未出生的婴儿。心好空,像深渊般深不见底。估计这会儿扔下什么东西,连点回声都没有。 加百列就这样迎来了新一天的清晨,冰冷而无望的清晨。当她穿着曳地的白色司祭服,手里拿着银壶往圣坛里添圣水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向院子里张望,似乎想进又不敢进。 加百列懒得和他打招呼,确切的说,她懒得和一切人打招呼,特别是男人。她对男人有种天然的厌恶感,甚至可以说,是仇恨。 要说这世上就男人和女人两种存在,(PS:不知道恶魔分不分公母,如果算上恶魔,可能最多是三种。)如果仇恨男人,就说明恨上了世上一半的人,这可真是有够变态。不过怎么说呢,这也不能全怪加百利。毕竟带给她伤痛的人太多,而且大部分还都是男人。 五岁那年,加百列还是个有着包子脸的清纯萝莉,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都把她当做女神的眼珠一样捧在手里。虽然父母只是偌大森染城里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但一家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和现在一样,那时候的加百列就喜欢花花草草,经常趁着爸妈不注意溜到树海去采花。树海里有一种兰花,名叫麝尾兰。这花长得虽不起眼,却能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不浓烈,但是动人心魄。那一天小加百列循着麝尾兰的香气,独自走进树海的深处,她并不知道,和煦的日光下面,黑暗正在蔓延。 麝尾兰白色的花瓣在微风里招摇,小加百列朝它伸出了小手。 “你好啊!小可爱。”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小加百列抬起大大的眼睛,她的长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穿越灌木时不小心挂上的朝露。那蔚蓝色的瞳仁,像极了无限之海。 “你好。”加百列笑了,向那个穿黑衣服满脸胡茬的男人。 麝尾兰白色的花瓣被碾碎在泥土里,香气残留,可小加百列已经不在这里了。她还来不及哭叫,就被那黑衣男人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确切的说,她还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贩子装进了黑色的麻袋里。那男人像丢一条小死狗一样把她丢到了马车上,飞也似的奔离了森染。 这就是伤害加百列的第一个男人,也正是这个罪恶的人贩子,彻底改变了加百列一生的命运。加百利好恨,可她甚至连那男人的长相都记不清了。模糊的记忆力唯有黑色的衣服,满脸的胡茬。 之后的日子里,小萝莉慢慢长成了少女,这本应是一个女孩儿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然而对于加百列来说,那些日子就是幽暗、卑贱、愤怒、屈辱交织的一滩浑水。被侮辱、被损害、被奴役、被转卖……在这期间她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人,但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人,不过人数太多,加百列自己也数不清,也懒得数了。那时的她曾一度认为人生必将这样黑暗下去,直到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请,请问……” 栅栏外的那个鬼鬼祟祟且衣着褴褛的人打断了加百列纷乱的思绪,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司祭大人,我……” “我不是司祭。”加百列的语气和眼神一样冰冷。 “我是见习司祭,你要找司祭大人么?” “哦,不,不用了。”男人被加百列这种眼神刺的更加紧张,停顿了好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我只是想问一下,在教堂里忏悔一次要多少钱?” 忏悔一次要多少钱,这是加百列这一个月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但她的嘴角依旧下压,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忏悔从来都是免费的。” “真的?”男人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 “当然。”加百列此时已经往圣坛里加满了水,她提着银壶走向了栅栏门。接引信徒来教堂礼拜或忏悔,这是她分内的工作。加百列对工作一向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职守着一个神职人员的所有操行。不过,只有一件事除外。 “你要忏悔么,请跟我来。”男人见加百列神色和缓下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脸上露出了一个和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孩子般的微笑。 他迈着碎步紧紧跟在加百列的后面,从教堂后院一直转到前面的大广场,再登上白色花岗岩的台阶。 巨大的管风琴声猛然间响起,一只乌鸦惊得扑棱棱从加百列眼前飞过。她吓的把身子缩起来,整个头都埋进了宽大的衣服里。然而跟在她身后的信徒并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完全被圣多利教堂那恢弘肃穆的气势吸引了。那些哥特式的尖顶,和立柱上雕刻的庄严圣洁的神使,还有无限延展的管风琴的奏鸣。直到东张西望的他碰到了前面的见习司祭,他才注意到这姑娘的不对劲。 “司祭小姐,你没事儿吧?” 加百列一把把帽兜摘下,露出头来,她显然很讨厌“小姐”这个称呼。但是过于惊恐的她已经没有闲心和这家伙反驳了。她只想赶快把他带进忏悔室,然后回到后院花园去侍弄她的郁金香。 信徒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忏悔室,他很诚恳的感谢了加百列。加百列礼貌的回礼,就从外面关上了忏悔室的门。就在门要关闭的刹那,加百列听见里面传来那男人颤抖的声音:“仁慈的女神,我有罪……” 门被嘭的一声关上了。 风从教堂外面吹入,加百列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长袍底边摩挲着深蓝色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过这声音很快被管风琴巨大的鸣响淹没了。这一曲,名叫《神的审判》 “仁慈的女神,我有罪…….” 加百列也曾无数次的这样忏悔。在女神像的面前,她卑微的如同一粒沙尘。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各式各样的罪。我们来到这世上,似乎就是来原罪,来还前生欠下的债。可为什么呢?人为什么要活的如此辛苦? 管风琴声中,加百列双手合十,她的心跳得如此剧烈。 “仁慈的女神, 我已坠入一道看不见的罪恶之门, 请原谅我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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