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拉菲露 于 2012-11-22 16:57 编辑
17年前的冬天，年轻的薇尔妮特尼特尔夫人坐在自己房间靠窗的长椅上，一边望着窗外纷飞的落雪一边做刺绣。她看得太入迷，以至让针不小心刺破手指细嫩的皮肤，血如泪珠一般滑过细长的手指落在庭院的积雪上，慢慢洇开，宛如在雪地上绽放的一朵红玫瑰，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薇尔妮特看着那朵红花，不禁去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在心里想，但愿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也拥有这如雪的细白肌肤、如血的美丽头——想到这里， 她突然顿了一下，有点不甘心地摸了摸自己鲜艳却略显粗糙的红色短发——好吧，那就如血般的美丽眼眸，至于头发，也还是像丈夫那细密柔顺的黑发比较好。
许愿完，薇尔妮特觉得自己真是天下最好的母亲和妻子。
但是她没有说明孩子的性别。
所以一个月后，接生婆欣喜地告诉罗兰尼特尔伯爵“恭喜，是一位健康可爱的小公主”时，他可真不能怪薇尔妮特。
伯爵本来已经为“儿子”想好“拉斐尔”这个名字，他还真没有想过是女孩子的可能性。
“那就叫拉菲露好了。”薇尔妮特温柔地抱起孩子，如她所许愿，孩子拥有雪白肌肤黑色头发鲜红眼眸。
不久后，伯爵夫人又怀上第二胎，她有一种直觉，这次一定是个男孩。
然而非常顺利诞下第一个孩子的薇尔妮特却在生第二胎时遇到困难，她躺在床上将近一天，汗水浸透枕头与床褥，孩子却迟迟不肯出来。
接生婆告诉伯爵，你必须放弃一个。
伯爵选择了母亲。
薇尔妮特醒来后对丈夫说的第一句就是：“真可惜，我还想着给你生个儿子。”
伯爵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可是从那以后，伯爵夫人再也没有怀孕了。
尽管伯爵没有表现出来，薇尔妮特还是看出丈夫为没有男性继承人感到遗憾，为了讨丈夫开心，她为拉菲露剪很短的头发，缝制了几件男孩子的衣裤给她穿，拉菲露并不反感，而且她一直很听父亲的话，不管是多么严厉的要求她都言听计从，伯爵越来越喜欢这孩子。
5岁开始，拉菲露便表现出对剑术的喜好，总是拿着木削的棒子模仿童话故事中的骑士比划着，而比起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拉菲露更喜欢听父亲讲他过去在晓光骑士团的经历。不到6岁，伯爵开始亲自教授女儿剑术，每天都能在庭院看到两人练习的身影。
见丈夫和女儿相处融洽，伯爵夫人最初感到十分欣慰，但渐渐地，她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
比如说，有时候她听到丈夫叫女儿“拉斐尔”，女儿也照应不误。而拉菲露越来越排斥女孩子的衣服，即使是面见客人也只穿男装，让许多人都误以为她是男孩子。她也没有同性的朋友，因为她对喝茶聊天、刺绣、跳舞等淑女最爱做的事情毫无兴趣。
薇尔妮特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丈夫的溺爱可能会毁了孩子的一生！在事态还没太严重之前，她必须想办法补救。
她特意定做了十多套女童的时装，还有插了彩色羽毛的小礼帽、蝴蝶发夹、玛瑙胸针、白色丝袜等等，光是抚摸那轻盈如羽毛的质地便让人心情愉悦，伯爵夫人相信，这些精致的服饰一定能唤醒拉菲露爱美的少女心。
然而拉菲露只是淡淡地扫了它们一眼，脸上丝毫没有渴望的神情。
薇尔妮特问：“你觉得它们都不好看吗？”
“不是，”拉菲露笑声说，“它们都很好看，可是穿上那么长的裙子，就没办法练剑了。”
“那就不要练了，每天都弄得汗流浃背多么辛苦，和妈妈一起喝茶聊天不是更轻松吗？”
“爸爸…会不高兴的。”
“他敢不高兴？”
拉菲露低下头，不说话。
看着女儿不情不愿的样子，薇尔妮特又转向丈夫。
“亲爱的，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议论我们的孩子吗？”
正在喝茶的伯爵感到意外地抬起头：“他们说了什么？”
“堂堂伯爵千金，却打扮得像个来自乡下的侍童，成何体统？”
伯爵微微皱起眉：“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淑女就应该有淑女的形象，你可以教她剑术，但在外人面前，她必须要有女孩的样子。”薇尔妮特滔滔不绝，“我也是为了尼特尔家的声誉着想，这要是在格雷家，绝对会被当做家丑的。”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和拉菲露谈的。”
宛如高举起胜利的旗帜，薇尔妮特挑出一件天蓝色的裙子，它有时下最流行的筒状围胸，镶了珍珠的荷花边层层叠叠，像阳光下的鱼鳞一般闪闪发光。
伯爵夫人一边梳理女儿黑亮的头发一边赞叹道：“不愧是我家的孩子，太可爱了！”
但拉菲露只觉得巨大的蝴蝶结压得头好重，行走的时候必须提起长得拖地的裙子很麻烦，可是为了能继续学剑，她只能忍耐。
接着薇尔妮特开展一系列的“淑女课程”，首先是走路的姿势。对于拉菲露来说，这可比练剑要辛苦多了，她穿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重的裙子，头上顶着两本战争史，眼睛不能往下看，踏出的每一步的距离都要相同。她就像走在悬崖上的吊桥的人偶，摇摇欲坠。
“妈妈以前也是这样学来的，如果是尼特尔家的孩子，一定很快就学会的。”薇尔妮特笑眯眯地说道，一边用马鞭挑起女儿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目视前方。
11.22更新
薇尔妮特不允许女儿再剪头发，从此它们便以嚣张的阵势急速成长，很快，拉菲露也拥有和父亲一样的及腰长发，不过和伯爵如朝灵的丝绸般平滑的黑发不一样，拉菲露的头发微微卷曲，带有女孩子独有的调皮可爱，薇尔妮特终于现实了可以为女儿编织各种发型的愿望。
“拉菲露觉得这身衣服很重吗？”伯爵居高临下地看着穿着长裙的女儿。
拉菲露点了点头。
“可是你知道吗，骑士的铠甲要比这个重很多，如果连这点重量都无法承受的话，是没有资格做骑士的。”
拉菲露被父亲的话吓到了，连忙说：“那、那从今天开始我就穿着裙子练剑吧！”
拉菲露向前迈出一步，不料鞋子踩到拖地的裙裾，啪地一声重重摔倒在草地上。
“？！”罗兰下意识想上去扶她，但手伸出了一半才想起现在是剑术练习当中。在那一刻，罗兰内心的骑士之魂与严父之爱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拉菲露慢慢站起来，抹了抹粘在脸上的泥巴：“我没事。”
“真不愧是我的孩子！”伯爵赞扬道。
不过那天晚上，当拉菲露穿着一件被脏兮兮的裙子出现在母亲面前时，伯爵还是被妻子教训了一顿。
“淑女教程”循序渐进，拉菲露也渐渐适应了各种严格的训练，就连对着客人微笑时，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无可挑剔。每个到伯爵府来访的宾客，都对拉菲露的礼仪大为赞赏。听到越来越多的称赞，伯爵也觉得，果然妻子的话是对的。
但是伯爵夫人没高兴多久，拉菲露很快就要到11岁，薇尔妮特还在思量要举办一个何等盛大的舞会庆祝女儿的生日，罗兰已经提前送了一个改变女儿一生的礼物给她。
“什么？骑士学校？！”
“是的，我已经为拉菲露报了名。”伯爵以一种自豪且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尼特尔家的孩子，到了11岁都要上骑士学校。”
“那都是男孩子吧。”
“话虽如此，不过家族的规矩是不能改变的。”
“我说你啊，该不会是在报复我没有为这个家生下男孩的事情吧。”
“没有这样的事情，而且骑士学校里也有很多女生啊。”
“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拉菲露在侍女的陪同下踏进父母的房间，即使没有外人在，拉菲露也习惯性地使用最端庄的礼仪：“父亲，日安；母亲，日安。”
薇尔妮特立即来到女儿身边：“拉菲露你知道吗？爸爸居然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把你的名字报上骑士学校。”
拉菲露眨了眨鲜红色的眼睛：“骑士学校？”
“是的，在晓光的都青府，离这里可远了。”
“只要上了骑士学校，就可以成为骑士吗？”
伯爵回答道：“不是，你还得参加考试，毕业之后要去骑士团见习一年。”
和薇尔妮特预想的反应不一样，拉菲露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她心里一惊，连忙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拉菲露不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诶？不是……”
“而且骑士学校里面有来自各地的学生，拉菲露能够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吗？”
对于性格内向的拉菲露来说，这点的确十分致命，了解女儿的薇尔妮特，充分地利用了她的弱点，让女儿露出退缩的眼神。
“所以啊，还是和爸爸妈妈待在夏维朗就好了。”
“等一下。”平时总是对妻子千依百顺的伯爵，这次意外的固执，“你口头上说是为了女儿着想，但其实你想的只有自己吧。”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你只不过想让女儿继承你的骑士梦吧。”
“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孩子身上有什么不对？”
拉菲露拉了拉母亲的裙子，“如果母亲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好了，你们不要吵架……”
伯爵说：“不，骑士学校你是一定要去的。”
伯爵夫人也毫不退让：“有我在就没门！”
于是伯爵夫妇进入结婚以来第一次的冷战状态。
拉菲露先去找爸爸，伯爵已经为女儿准备起入学的东西，他摊开一张设计图：“这是我让夏维朗最好的师傅打造的匕首，就当做入学礼物吧。等你长高点，我再去定做一把长剑。”
如果是平日，拉菲露必定心花怒放，但她没有看图纸，问道：“爸爸那么希望我进骑士学校吗？”
“当然。”
“就算我不想去，你也会要求我去吗？”
“诶，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妈妈说的话吗？”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能再做骑士……”
罗兰愣了愣，说：“有很多原因，身为子嗣必须继承家业，最重要的是，我有了非常重要的、想要守护的家人。”
“爸爸是因为我和妈妈才放弃做骑士的吗？”
“不要这样说，”伯爵蹲下身，两双红色的眼眸保持同一个视线水平，“在我加入骑士团的那一刻便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要珍惜在那里的每一刻。让你去都青府，虽然有我自己的私心，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拉菲露你是真心想成为骑士，或许有一天你会像母亲那样嫁人生子，但至少你曾经实现过自己的梦想，不会后悔……”
拉菲露推开母亲房间的门时，薇尔妮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见女儿进来，她喃喃自语道：
“我果然是一失败的母亲，没有生男孩，连个淑女也培养不出来……”
“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妈妈呢。”
薇尔妮特露出微微的苦笑：“才不是呢，拉菲露明明最喜欢的是爸爸。”
“妈妈和爸爸都一样喜欢。”
“我也喜欢你呀，还有爸爸。”薇尔妮特俯身抱住女儿，“我知道那个人是为了家族才会放弃喜欢的职业，正因为这样，我才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母亲，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家……”
第二天，拉菲露分别让父母到会客厅，两人仍然不理不睬地坐在两边的沙发上，拉菲露站在他们中间，宣布道：“我决定了，我要去都青府。”
罗兰感到意外与欣喜地睁大眼睛，薇尔妮特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父亲，也不是为了母亲，是为了自己。”
听到这句话，伯爵夫妇两人都露出愕然的眼神。
拉菲露走过去握住爸爸的一只手，“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骑士，”然后拉起爸爸向妈妈伸出另一只手，“也会做一个出色的淑女，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因为我是尼特尔与格雷家的孩子。”
“拉菲露……”伯爵夫人不禁流出眼泪，伯爵说：“事到如此，哭也没用。”
“笨蛋，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哭的。”伯爵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不过在拉菲露去都青府之前，我一定要开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舞会。”
“……你喜欢就好了。”拉菲露与伯爵同时回答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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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4 23: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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