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401 归乡（莱茵主）

杜兰 · 发表于 2012-12-22 22:3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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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SA401年4月

杜兰注意到莱茵已经拿着信发呆了足有半个小时。他知道那封信从夏维朗寄来的，写信的人是莱茵唯一喜欢的亲姐姐，这使得杜兰更加不解，为什么莱茵会露出如此困扰的表情？

“回神。”他把洗好的草莓递给搭档。

莱茵接过果盘，把信纸扣回桌面上。“杜兰，我姐姐要结婚了。”

“……恭喜。”杜兰条件反射式地回答。

“姐姐希望我回去参加婚礼。”莱茵看起来并不高兴。“但是我不想见到那些人。你懂的。”

杜兰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回答他。“你最好考虑清楚，莱茵。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只会有一次婚礼。”

“这正是我犹豫的原因。”莱茵有点气呼呼地把最红的那颗草莓挑出来塞进嘴里。“让我再想想……”

杜兰无奈地笑了笑。

I

莱茵两手空空地走下飞艇。尽管已经是下午，但阳光依旧灿烂得刺眼，天空蓝得像是被专程擦洗过一般。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莱茵舒了口气。尽管已经五年没有回过夏维朗，这里的建筑仍然与他离开之前别无二致。

【矮小的少年站在空港的入口，回头望去。空旷的街道上连人影也看不见。莫名的情绪袭来，少年忍不住低低地抽噎。泪水从他漂亮的蓝眼睛里滑落，大颗大颗地滚进胸前的斗篷里消失不见。司祭大人蹲下来，为他擦掉泪水，然后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向前方的未知。】

莱茵撇了撇嘴角，挥去记忆中的影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往贵族区的方向走。稍微坚持几天就好，他一边走一边劝说自己。婚礼一结束，立即回圣域去，以后再也不用面对这样的麻烦事。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去忍耐。”临行时杜兰这样对他说，“表现得像个大人点，莱茵。”

我哪里不像大人了！年轻的星士不服气地想。至少我回来参加了婚礼，也承诺不会惹出额外的麻烦。

……已经不错了。

小孩子们在街头嬉笑追逐的声音逐渐被莱茵抛在身后，进入贵族区，仿佛从一个世界切换到另一个世界。一尘不染的街道，装饰华美的宅邸，偶尔经过的马车带来这片区域唯一能够听到的大声响。

我讨厌这死气沉沉的样子，莱茵想。小时候我是怎么忍了这么久的？不能大声笑，不能大声讲话，不能随意跑跳，不能表达出真正的想法……为什么当初还会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留恋？

星士的身影停在了彭都斯府邸门口。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凝重了。

这比之前经历过的除魔难多了。莱茵这样想着，扣了门环。前来开门的老仆人在看清对方的相貌后，呆愣了几秒，继而露出一脸惊喜。“莱茵少爷，你终于回家了！”

莱茵的嘴唇微微动了下，本来想跟老仆人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司祭大人牵着少年的手，沿着洁白的天梯缓缓前行。“欢迎回到圣域，莱茵。”司祭大人温柔地说，“从今天起，这里是你真正的家。”】

“好久没见了，卡尔老伯。”莱茵最终这样说。

老仆人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少爷，少爷，你长高了……”

莱茵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太习惯这种被人热烈欢迎的场面。

******

莱茵坐在属于自己的卧室里长舒了一口气。朱利安和莉莉丝刚巧都在外出中，这多少给了他一点缓冲情绪的机会。

他已经不太记得五年前离开时这间屋子是什么样子。现在想起来，能够纳入回忆的也只有无止境的礼仪训练和读写学习而已。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纯毛织成的地毯柔软无比，仿佛能够把整只脚都吸进去。墙边的书架上，摆放了基本识字和常识的书本，书桌上，刚刚被端来的红色蔷薇花正柔嫩地绽开。摸了摸窗台，发现上面是干净的，莱茵两手一撑跳上去。

感觉好多了。尽管脑子里依旧对从小被教育到吐的繁文缛节印象深刻，但是莱茵一点继续遵守它们的兴趣都没有。

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见窗外的花园正开得繁茂。园丁非常尽职地将花卉修剪成整齐的几何图案，形状规范得可以直接拿去当作数学课上的范例。

莱茵依照记忆的指引，很快就寻找到了那棵高大的橡树。临近初夏，枝叶如从前一般繁茂。他曾经很喜欢那颗树。

【莉莉丝笑眯眯地冲趴在窗台上的小莱茵招招手。她端着茶杯坐在树荫下，身边的小几上摆着精巧的茶点。】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杜兰递给他从尼恩格兰带回来的水果蛋糕……】

莱茵用力甩了甩头。明明早晨才离开的地方，天还没黑我就已经在怀念了，真奇怪。

******

莱茵在晚饭时分见到了归来的朱利安和莉莉丝。五年不见，莉莉丝已经从明艳的少女成长为美丽的待嫁新娘，朱利安却和莱茵记忆中相差并不多。莱茵扫了一眼正紧紧抿着嘴，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兄长，又很快地低头避开对方的眼神，专心切割自己盘子里的小羊羔肉。

甚至连食物都没有星士食堂里的合我胃口……莱茵微微颦起了眉。他开始后悔了，真应该留在圣域里。女神祭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有盛大的祭典，神使、星使、和两省的主教们都会盛装出席，自己也可以穿上星士的礼服，拉上杜兰一起去看热闹。在夏维朗这里能看见什么呢？只有朱利安那张板着的晚娘面孔。

“真高兴你能回家，莱茵。”莉莉丝温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回音，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早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我就不去见朋友了。”

莱茵勉强地笑了笑。“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不想错过。”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又或许是因为朱利安在旁边，他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别扭得不行，每一分钟都在用自制力劝服自己老实地坐着不要掀桌逃开。

“婚礼就在女神祭之后那天，夏维朗大教堂里。你真应该早点回来，两天的时间赶制礼服还是仓促了些。”

“礼服？哦……当然……不过我也可以穿祭袍的。”

“那可不行，就算是你成了星士，也还是我的弟弟，做弟弟的可不能随便套个普通的祭袍就来参加姐姐的婚礼。”

“好吧……这种事情都听你的。”莱茵一点都不想为这种事情和姐姐争论，更何况，莉莉丝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他喜欢看到姐姐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从小时候起，只要看到这样的笑脸，莱茵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

然而三兄妹中的长兄，却一直沉默地进餐。尽管他的视线经常移向自己，但只要他继续安静下去，莱茵就当没看见。感谢女神的庇佑，莱茵想，朱利安最好牢牢地闭上他的嘴，我不想跟他讲话。

可惜的是女神并没有保佑莱茵太久。餐盘被撤下后，朱利安喊住了他。

“莱茵，我想和你谈谈。”

莱茵很快回答他：“我不认为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朱利安意外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又找回了对表情的自控。“我在书房等你。”说完，他不容拒绝地离开了餐厅。

莉莉丝担心地看着这对兄弟互动。“莱茵……？”

年轻的星士不在意地笑了笑。“别担心，姐姐。虽然我很想放他的鸽子，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他肯定会直接闯到我的房间里——所以我这就过去。放心，我不会和他吵起来。”

“拿这个话去骗别人吧。”与自己的兄弟拥有极其相似面孔的美丽准新娘很快回答。“别忘记你是我从小抱着长大的。”她停顿了一下，“从你回来起，我就发现你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了，莱茵。你比小时候自信很多……似乎也尖锐了很多。或许这是你成长必要的改变，但别把这种态度用来对待自己的兄弟……好好相处不行么？”

莱茵耸了耸肩。“是你忘记了，莉莉丝。那种事情，我从出生开始就尝试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从前，他不喜欢我，而现在，我也不喜欢他，这很公平。”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了片刻，背对着莉莉丝说：“我迄今还记得，他听说星殿要招募我时，第一时间表示赞成的情形。”

******

拖延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莱茵最终还是去了二楼的书房。朱利安坐在其中的一个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装帧精美的书，一边阅读一边等候他。

这人的习惯和从前一模一样。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莱茵的心底里说。

【矮小的莱茵抱着厚重的故事绘本，怯怯地探头往书房里看。他那风度翩翩的哥哥正在倚沙发里读书。“兄长大人，你可不可以为我读一段故事……？”】

“有话快说。”莱茵不太想靠近朱利安，依靠着门框看他。

年轻的家主露出不悦的表情，他合上书本。“过来坐，莱茵。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尽管不情愿，莱茵还是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他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看着对方。

“你成为星士是件好事，莱茵。”朱利安说，“很久以前，彭都斯家族曾经出现过一位高阶的司祭，但是在他去世之后，我们的家族在教会那边就失去了势力。你被星殿选中是意外，也是幸运，有了你，我们可以重新和圣域建立起联系来。”

莱茵不耐烦地用指尖敲打沙发的扶手，合着《女神赞歌》的拍子。

【兄长从阅读中抬起头，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幼弟。“我想请你帮我读一段故事……”男孩小声地重复。“就是，贤者之门的那段……”他微微涨红了脸，紧张地并拢了双腿站直。】

“成为星士并不代表你和这个家族已经脱离了联系，实际上，我希望从现在起，你能够更紧密地跟这个家联系在一起。你在圣域站稳脚跟，有利于家族的利益，而同时，家族的壮大，同样可以为你提供很多好处。做星士执行任务，以及跟人们打交道，多一份背后的支持会使你前进得更加顺利。”

“把彭都斯这个小小的家族跟圣域的力量相提并论，不觉得有点不自量力么，彭都斯伯爵？”

“会这样想，只能说明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圣域的确是严密得像铁桶一样，但是别忘记远京之外的城市依旧还属于阿泽兰这个国家。教会的触手，总有够不到的地方。”

“哦，就算是这样吧。”莱茵缺乏诚意地糊弄回答道。他兴意阑珊地走神去看墙壁上挂着的绘画。最左面一副属于他们在几年前去世的父亲。那幅画是数年前朱利安亲手绘制而成的，在右下角签着他的名字和时间。在很久之前，莱茵曾经很羡慕那些站在朱利安画板前方的模特，他很想央求兄长也给自己这样一个做模特的机会，但是始终没能鼓起过勇气。

【兄长清冷地开口：“去找你的家庭教师。”他强调，“我不是那个被雇来给你讲故事的人。”】

我也不是那个被培养出来给你当工具使用的人。莱茵想。

谈话以不欢而散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