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灯，外章】守卫财宝

华怜

    “星期二，3号。挖到了两个大的，放在木箱的锯屑堆里运过去。因为湿漉漉的，所以沾上了很多锯屑，空洞里也塞满了。收货人因此不高兴……巴特勒和琼斯喝醉了才回家，比尔和汤姆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我也一样。”
    这真是被悲惨的时候。一方面，生病的人因为得不到好的治疗而死去，另一方面，想要成为好医生的人找不到可以练手的东西。最后他们找到了个姑且算好的办法——去偷，或者从别人手里买死人的尸体研究，反正它们丢在土里也就是慢慢腐烂而已。由此诞生了偷尸者这个职业，他们趁着天黑摸进新死者的坟墓，把尸体挖出来卖给寻求尸体的医生，藉此捞笔外快（但往往都拿来买了酒）。其他活人呢？他们生着病，自顾不暇，除了祈祷“但愿别偷到我家坟头”以外什么也不做。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死后让人亵渎，跟生前被老鼠啃食，在他们看来也没太大区别。他们也不得不喜欢医生，但他们仍然没法不讨厌偷尸人——谁让他们脏兮兮、鬼鬼祟祟、浑身酒气、跟最邋遢的老鼠一样来着？
    琼斯就是这样一只惹人不快的灰老鼠，乱蓬蓬的花白头发和胡子纠结成团，上头粘着他的褥子和被子（或者更直观的叫法是稻草），破破烂烂的外套比三流酒馆的抹布还令人作呕。他还少了一只眼，永远佝偻着背，以独眼从下往上斜着看人。他的鼻子像被恶魔勾引了的老女人一样又尖由长。总之他是个样貌丑陋的人，并且长成这样他理所当然没娶老婆。
    独身的琼斯倒有好几个铁哥们儿。巴特勒和他一样嗜酒如命，而且长相也不怎么样，却令人嫉妒地娶了个好老婆，靠给人洗衣服赚钱养活一家人。杰克虽然刚刚才脱离“孩子”的年纪，心思却细得很，要说是几人中的智囊也不为过，如果能别那么文绉绉就更好了。比尔和汤姆呢？这两兄弟不爱聊天，一整天说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但他俩真是有力气又有决心，无论棺材藏多深都能给闷声挖出来，更妙的是，两人简直像不爱钱似的，只要有吃有住有酒喝就成，简直是最棒的合作伙伴。这五个人合作起来分工明确——琼斯和巴特勒负责联系客户，杰克出谋划策并且主要由他来记账，两兄弟则主要出力。打着“干活儿便宜快又好，保证趁新鲜送到”的广告语，需要尸体的人又总是不少，他们的生意当然也不坏，订单不论多少都总归够他们吃饱，巴特勒甚至偶尔还会抱怨活儿太多、回家太晚被老婆唠叨。
    “所以今晚我要早点回去。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他照例大声擤过鼻涕，拿脏手绢擦着手喃喃地说。两兄弟装作没听见，或者说他们就算听见了也不爱发表意见。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老婆怕你怕得要死。她敢跟你唠叨？”
    “当然，我们今晚都能早点回家。这两天新死了好几个人呢。”杰克盯着订单若有所思地回答，“最近死人稍微有点多。”
    “所以尸体都掉价儿了。”琼斯哼道。这意味着一具尸体已经不值几杯酒了，就算买最廉价的烈酒也不够喝，他撇撇嘴。这鬼世道。
    为了吃喝，他不得不多接活儿了，而且没时间耽搁。“我知道巴尔玛家昨天刚死了人，我们走。”
    巴尔玛家以前也算是个小贵族，有着自己的小墓园，就在教会边儿上、公共墓园的隔壁，有漂亮的栅栏门守着。可现在呢，这里已经败落得不像样了，掉落的枯叶和死去的杂草没人清理，几乎都把石板小径淹没了。失去园丁的玫瑰树疯长成张牙舞爪的怪兽的模样，尽管如此它身上仍然绽放着散发甜味的粉红色的花儿。他们走过字迹模糊的倾斜的低矮墓碑，每块墓碑脚下都躺着这块差不多一人大的石板，石板底下……墓的主人恐怕早已经跟棺材一起腐烂不成形了吧。
    他们停在被已经枯萎开始腐烂的花朵围绕、刻有“亲爱的马瑞娅姑妈，被黑瘟疫夺取美丽的生命”的墓碑前。琼斯双手合十，垂头低语：
    “但愿符合要求。”
    这场怪病爆发得毫无征兆，除了恶魔的诅咒来之外再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有传言说是与玛丽·巴尔玛小姐（那个恶魔！）交好的另一个恶魔所为，为的就是报复烧死了它同类的整座城的人类。人们奔向女神的教会寻求保护，但是那种临时起意的、纯功利性质的、缺乏虔诚的祈祷能起什么作用呢？他们还是很快死去，一个接着一个，坟墓准备得仓促而敷衍，在这些新冢前献上花束和眼泪的祭奠者咳嗽不止，马上又要去别的坟墓赴约，在外头或者里头。所以说，当大家都赶着去死的时候，谁还有心思装饰墓碑呢？
    纤弱的巴尔玛夫人。
    想到贵妇人哭哭啼啼、一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里的丝巾上下忙着擦脸上的泪和唇边的血的模样，就连老混混琼斯都忍不住要由衷表达同情之意了。他轻手轻脚地特意绕开那些花朵，就像不忍践踏柔弱女人心般不忍踩碎那些花瓣。当然，不想让靴子陷进新翻得松软泥土也是个理由。他半蒙着面挥铲，当棺木从土壤之间露面的时候，他的声音就瓮声瓮气地从厚布后头冒出来。
    “女神在上。”
    ——多么精致的棺材啊！
    和他见惯的裹着尸体的薄木片截然不同，不愧是有钱人。连死后都如此替掘墓的穷人着想……愿女神保佑她。
    其他四人也略惊讶的模样，他们飞快地扫开剩余的土。不等琼斯结束他的祷告，他们已经把棺材打开了。
    ——多么新鲜的尸体啊！
    皮肤白皙，嘴唇鲜红，怒目圆睁，面貌狰狞，这样一位吓人的老妇人，俨然受到过病痛无情的折磨，却不肯屈服于自身的病逝，仿佛要与死亡抗争、并且随时都能凯旋而归似的。如果一个满脸腐斑、皮肤灰暗、比风干的腊肉还干瘪的尸体都能卖一瓶酒钱，那这个栩栩如生……琼斯瞟瞟同伴，大家无不是高兴的模样。五个人七手八脚把尸体搬出来，装进他们用来运输尸体的木箱里，让她躺在松软的刨花木屑中间，然后把她连同木箱一起抬起来。每个人的动作的尽可能轻，怕吵醒她。她醒来一定会大吃一惊，想不通她身为一名贵妇人为什么会睡在穷人的木屑中间、周围还围了五个衣着粗陋的穷人。她说不定会吓一跳但是马上开始大笑、庆祝自己的胜利以及死亡的失败，亦或者会延续对曾输给疾病的愤怒、发疯地抓起手边的东西胡乱丢出来——谢天谢地她手边只有木屑，被那种东西打到还不至于会受伤。但是首先，她应该不会突然坐起来吧？虽然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但她其实确实已经死了对吧，因为她不是他们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吗？
    木箱接着就是一晃，几乎从几个混混肩上晃掉下来。是她吗？！是她坐起来了吗？！有人挪开了肩膀，琼斯从余光里看到巴特勒跳得远远的，他于是也松手开逃，背后传来木箱摔坏的声音。
    和被激怒的野兽低吼的声音，在这被黑色死亡环抱的夜里显得格外吵。还有人声，杰克那小子的哀鸣因为胸口受到重压而嘶哑如垂危老人。琼斯本能地想要转头去看同伴被诈尸老妇活活撕碎的景象，那简直是与刚刚的逃跑相悖的、求死的本能。
    他看到黑色夜幕下有如身穿丧服般的黑色大狗低头撕咬。而杰克已经不动也不发出声音了。
    狼吞虎咽的凶犬的眼睛，被饥饿和传染自腐尸的恶疾所焚烧，在暗淡的月光下发亮。一同反射着月光的，还有贴在嶙峋前额的湿濡的毛发。
    它在吃活人！只是只狗而已！它的畜生行为大大激怒了比尔两兄弟，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哪抓来铁锹砍过去，看样子足以把它砍成抽搐的两截，可就在金属碰触到毛发的瞬间，那犬却如同被风吹散的黑烟，打着旋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临走还从袭击者腿上撕去一片血肉。
    而在它消失得同时，四周响起了更多低吼。名为死亡的黑犬对亵渎死亡的活人露出看不见的獠牙，每一只的眼睛都充满恶意。
    琼斯感到阴冷干燥的舌头舔在后颈，凉得他一激灵，又有邪恶的低语喃喃不停，他终于下定决心抛下其他人跑出陵园，直到被血染红的汤姆踉跄出现才想起瞧瞧杰克的样子。可怜的孩子面无血色地躺在汤姆怀里，看起来已经丢了多半条命。他们把他放到另一个装尸体的箱子里，同马瑞娅姑妈一起送去给目瞪口呆的医生。
    贵妇人那比墓周围的饰花还新鲜的尸体抵了手术费以后还余下一大笔，因为少了一个人，所以每人都分到了比预料之中更多的钱。琼斯用自己的那份买了足够的酒好忘掉那个被无数憎恨的眼睛注视的夜晚，现在他比以前更惹人厌了，乱蓬蓬的白头发和白胡子全给染成灰色，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他都守着一杯烈酒红着眼睛讲他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的老头的疯话。
    “星期五，27号。即便过了半个月，这条不复存在的手臂依然隐隐作痛，提醒我那并非只是个噩梦。两兄弟救了我的命，一个当时就代替我喂给了死神的魔犬，另一个因为救我而触怒它们、几天后也死于非命。我猜失去手臂是死神对我偷尸体的惩罚，就像其他人受到的死亡、丧女和发疯一样。如今我已经不会再干那种亵渎死亡的事了，也许等我恢复之后可以去跟巴特勒学学修补手艺，只要他肯收我。我觉得我快要好了，等这该死的耳鸣停止我就全好了。这该死的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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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冥灯祭文终于磨出来了有没有，我又精分了……单位果然不是写文的地方……当然更不是画图的地方= =
    小啾就跟我说是清明节活动，类似百鬼夜行那样的志怪类，没说叫什么啊orz
    以及我写不来灵异我只能写怪异QAQ

    其实这是黑猎犬再临，以及最后那个折磨杰克的耳鸣真的不是魔犬的低语吗？再以及被我删掉的段子，其实大家可以猜出来——马瑞娅姑妈是被活埋的，至于理由……欢迎来黑= =
    再以及因为精力关系我的标题双关语再度失败。“守卫财宝”，表面上指死亡魔犬守卫死亡的安宁（其实不是啦，黑猎犬又不是阿努比斯），其实……我是用来黑巴尔玛夫人的XDDDD
    诶呀黑得好欢乐谁叫你们欺负你们家朝灵女仆的，以及最重要的是——谁叫你们是我的NPC！【魔龙样昂】


对了这个事情其实发生在黑色星期五哦~♬ 虽然一开始那个日子是随便说的但是一算下来就发现诶……0v0

朔牙

盗尸, 黑猎犬, 巴尔玛, NPC没人权委员会.......这标签真不错诶。。。|||【莲子你的口味真够重的

不过……这次狗狗们开始惩罚恶棍，教人向善了吗【这感觉不对

话说回来。。。冥灯祭就是。。。和清明有关的？。。。【安心地坐在了沙发上哎嘿嘿

缇娅

华怜怜！我最爱你的诡异风了你懂的//////，每次都能激发灵感！
NPC一家真是被你利用（？）的淋漓尽致口牙……
新鲜的尸体真带感！（快停
活埋的原因是因为患病了怕传染给周围的人所以直接就埋了？
最后不存在的手臂也会痛的那个是不是叫幻肢痛？我之前看到这个觉得很带感打算扩充成文来着~

纳兰

真是不宜深夜观看的文……诡异风 + 坟墓 + 诈尸 + 巨型黑犬！
华怜你一直擅长写现场感十足的灵异风情景，开头每个人物的描述都细致入微，超级赞。不过身为NPC的结局真是一望即知啊！多少有点可惜。
不过这么简单就完结了真是有点不过瘾，你要不要再来一篇什么的？长篇更过瘾！

夜霾

非常喜欢小华怜的文笔，字里行间，每每都让人愉悦的不觉颤抖起来，依然让人感觉非常美味的黑暗系的文，喜欢。

伊斯雷

很适合当下节气的命题，越看越紧张~
那只黑猎犬是被活埋的马瑞娅姑妈家的看门狗?还是专门来惩罚盗尸小分队的?
结束得太快不够看啊,快来个续篇~

井镜

唔，卡怜好速度。虽然没什么血腥的内容，但却是让人看着心头一悚。看到一半时，还真是以为瘟疫流行，死人太多。扒过死人堆里的恶犬尝过了死人肉的味道之后，开始向着活人发动袭击，变成食人的怪物。直到那黑犬化为黑烟散去，才知和之前一篇相关，又看到上面伊斯雷的点评才更确定了这一点。
偷尸这种事件还真是让人无奈。活人对待偷尸者的态度，也真是符合这种背景，非常有画面感！

萨那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龙女仆小姐复仇记么！【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脖子
可惜了这么棒的文没法正史，主要阿泽兰没有瘟疫这么一说，不然把墓地移到蓝减那边的话在剧情上应该也是可行的
华怜小姐的文风依旧让人看得欲罢不能，这次可爱的汪子们再临还放了活口真不容易www
幻肢痛大爱！还有这该死的耳鸣www

夜霾

萨那 发表于 2013-4-5 11:26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龙女仆小姐复仇记么！【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脖子
可惜了这么棒的文没法正史，主要阿泽兰没有 ...

萨那，老实点，【各种意味深长中。不然，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