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END

约瑟夫·温琴

窗外

炭笔在纸上留下一条浓浓的墨线，随着手指的起伏，浓重的黑影逐渐散开铺满画纸。简单的几笔勾勒和修饰，一个站立在街道中央的苍老的身影在阴影中浮现。炭笔继续在纸上流转，所到之处画面中的细节如同盛开的鲜花一样绽放。老人的脸庞逐渐明朗，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眉宇之间尽是苦闷和哀伤。
    约瑟夫放下画笔，轻轻的坐回自己的躺椅。虽是凉爽的秋日但是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刚才简单的几笔就像繁重的体力活一样榨干了他的精力。他挥挥手招来了在一旁呆坐半天的男孩。男孩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画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仰慕。看到约瑟夫的呼唤，他忙不迭的跑上前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毛巾。
    约瑟夫接过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手中的墨渍：“明白了吗？”他开口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
    “阴影，贝格，关键是阴影。”画师的声音纤细微弱几近无力，但是却充满了激情：“我画的不是老人，不是街道，更不是光线。而是阴影。”
    名叫贝格的男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转身重新打量着那幅画，双眼瞪得老大好像第一次见到它一样。
    “还记得我教给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约瑟夫边问边把毛巾交还给了男孩。
    “观察”男孩脱口而出。
    “没错，观察。”画师停顿了片刻，双眼注视着画板中的老者，“当你懂得如何观察时你会发现身边的事物是如此的清晰，光线和阴影就像一位一丝不挂的少女般赤裸裸的展现在你的面前。你要做的只是把它们抄写到画纸上。”他把脸转向男孩：“而画纸就像镜子，它忠实的把你的所见反映出来，不多不少。”
    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多想想你就会明白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也是我教你的原因。”
    “我还以为您教我是为了让我免费帮您整理房间。”贝格说。
    “那也是原因之一吧。”约瑟夫耸耸肩：“这次的作业是这个。”约瑟夫指了指窗台。贝格走近窗台边，拉开了厚厚的布帘，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昏暗的房间，强烈的阳光让小贝格皱了皱眉头，他看见一盆罗勒花正静静地躺在窗台上：“多花些时间去观察，等你闭上双眼时也能将每片叶子记在脑海里时再尝试把它画到纸上。”
    “我明白了。”贝格说完又拉上了窗帘，他知道约瑟夫不喜欢阳光。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干完活后记得把门带上。”约瑟夫闭上双眼让整个身子在躺椅中完全放松：“还有别忘了打开收音机。”
    男孩飞快的收起画具，接着开始整理房间。画师的公寓位于一条狭小街道旁的三层楼顶，与其说是公寓更像是一间阁楼，公寓总共只有一间房间。在远离窗户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厨房，床和厨房之间是一张老旧的雕花乌木圆桌。除去床和桌子还有一张破旧的躺椅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公寓的墙面被一幅幅画完全覆盖，在画的空隙间偶尔可以看见在岁月的侵蚀下微微泛黄的碎花墙纸。房间唯一的窗户紧邻着床铺，阳光被一层厚厚的窗帘完全阻隔在窗户之外。房间虽然狭小破旧，但显然经过精心打理。

    “约里奥先生前几天夜里过世了，就是住在街对面的那个老头。”贝格一边收拾着房间一边如同例行报告一般向约瑟夫聊着邻里的八卦：“曼妮太太第二天把报纸和牛奶送去时才发现的，老太太敲了老半天门就是没人答应，等她找出备用钥匙走进房间时发现屋子里乱成一团。乔曼医生说约里奥先生是死于心脏病，但是警长说可能是有人入室盗窃。”
    约瑟夫闭着眼睛什么都没说。虽然他对周遭发生的事从来不感兴趣，却也从来不制止男孩传播这些新闻。
    “不管怎么样，曼妮太太很不高兴。死过人的公寓要租出去可不太容易。但是您猜怎么着，没过两天居然就有人把它租下了。听说是个从大城市来的人。”贝格把叠放在床头的一叠脏衣服一股脑的装进洗衣篮：“太可惜了，我觉得您应该搬过去住，那儿房租不算
    贵，房间也比这儿亮堂多了。”
    约瑟夫微微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的张望着，目光在天花板上游弋：“你知道，我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要我说您得多晒晒太阳，这样对您的病有好处。”贝格打开冰箱，把吃剩的餐食和过期的牛奶一股脑的扔进垃圾袋，然后把几个袋子扔了进去：“梅丽婶婶做了些肉丸，您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您带点。”男孩把垃圾袋和洗衣篮提到门外：“祝您愉快，温琴先生。”
    约瑟夫朝他微微一笑。男孩准备关门，突然想起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接着他又跑回窗台下，捧起了那盆罗勒花。临走时他没忘记拧开桌子上的收音机。
    没有人知道，我见过的麻烦……
    收音机里传来低沉的歌声。
  没有人体会我的悲伤。……
  没有人知道，我见过的麻烦。……
  噢，赞美上帝！”
    约瑟夫闭上双眼，享受着午后的清闲。


尖叫，还是尖叫，尖叫声充斥四周如同挥之不去的雾霭在他的耳中散发出甜腻芬芳的气息。
    夏希尔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幕布缓缓拉开，聚光灯照射在舞台上，照射在夏希尔的脸上，照射在吉他的琴弦上。尖叫声更加响亮，疯狂的人群在舞台下叫嚷着，欢呼着，哭泣着。这是属于他的时刻，聚光灯跟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着，夏希尔自信的仰起头颅，如同君王一般缓步前进。欢呼声越来越急促，人们不住的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夏希尔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在空中回响。
    夏希尔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和小指高高翘起组成一个经典的摇滚手势。人群的热情被这一动作推向了顶峰。接着右手快速落下，准确有力的划过琴弦弹奏出一个音符。呼喊声消失，那个音符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块将寂静沿着水波荡开。人们屏住呼吸静静聆听着。
    手指在琴弦间跳跃，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团白雾，奏出狂野不羁的旋律。不停变化的手势弹奏出一段段只可能来自于天堂和地狱的和弦。吉他是属于夏希尔的领域，琴弦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思考，因为旋律就是他的生命。音乐就在他的血管里流动着，而他则沉醉其中如痴如醉。
    脚步声从四周传来，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夏希尔的心头。他惊恐的四下张望，没有观众，没有喝彩。手中的吉他微微颤动着，琴弦变得滑腻潮湿，夏希尔低头看去，一条巨大的蟒蛇不知何时盘踞在自己手中。
    夏希尔睁开双眼，目光空洞的注视着天花板，又是一个噩梦。他只感到呼吸沉重心跳加速。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衬衫。脚步声来自楼道的方向，隔着墙壁听起来异常诡异，而宿醉让这份诡异更加难以忍受。
    他艰难的站起身，被沙发折磨了一夜的后背传来阵阵的刺痛。开了整夜的电视现在正播放着一首经典老歌。电视的声音被调的很小，歌声轻的仅仅刚好能听见。
    这是真实的人生？还是一场梦幻？
    门被打开了，一个矮胖的身影快步走进房间：“哦，看来您已经醒了。”那人说道：“这儿可真是一团糟。要是我的每一个住客都像您这样那恐怕这个小镇上的人都得绕着我的房子走了。”曼妮太太利索的把地上的空酒罐和垃圾收拾起来：“要不是因为担心我的房子也染上酗酒的坏毛病连我也不想走进这扇倒霉的门。”六十多岁的房东说道，一嘴的英国口音和雷厉风行的动作俨然一副标准的英式管家做派。她的身材略显臃肿，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套头毛衫，脖子上带着三四条充满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嬉皮士风格的挂链。走起路来总是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门外咚咚声依旧，夏希尔烦躁的揉着太阳穴：“看在上帝的份上，外面那该死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我的新住客，一个甜美的姑娘，来自一座大城市。可怜的孩子……”
    “您知道，我才不在乎那是谁来自哪做见鬼的城市。我只希望那该死的脚步声能给我他妈消停一会儿。”夏希尔打断了曼妮太太的话。
    老人叉着腰瞪大了双眼看着年轻人，仿佛是一个严厉的老师看着犯错的学生一样。良久，她只是摇摇头:“幸好那姑娘永远都不会看到你这副德行。要知道，整个小镇的道德水平都被你拉低了。”
    房东转身离开房间：“哦，那真是太棒了。”夏希尔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曼妮太太用一记重重的关门声结束了这场对话。
    夏希尔只觉得世界突然一阵清静，他躺回沙发徒劳的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但是大脑只是用疼痛来回答他的请求。唯一的记忆由白兰地和雪茄组成。似乎还有一个金发小妞，但他不确定那是昨天还是前天晚上的事。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门外的脚步声还在继续，来来回回搅的他十分心烦。夏希尔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胡乱的在身边摸索着。酒瓶早就空了，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他把瓶子重重的砸向对面的墙壁，巨大的撞击声让他不由得一阵瑟缩。
    房间里非常昏暗，无法分辨是清晨还是傍晚。他慢慢站了起来，脑袋里好像塞满了棉花眼前阵阵晕眩。他踉踉跄跄的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如一片瀑布压向夏希尔的身体，他伸出手去徒劳的试图遮挡，但是无处不在的光线不依不饶的从紧闭的眼缝钻入脑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沐浴在舞台的聚光灯下。阳光不在那么刺眼，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聚光灯的热量和人们的呐喊。夏希尔瘫坐在地上，泪水从被阳光刺痛的双眼中涌出，他双手抱着头退到角落的阴影中。
    我只是个可怜的男孩，没有人喜欢我
    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来自一个贫苦的家庭
    把他从这可耻的丑事中解救出来吧
    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让我走么？
    弗雷迪•墨丘利继续用他细腻饱满的嗓音对夏希尔说。

莎菲尔坐在露台边，双手无意识的在琴弦上拨响了一连串的音符。墙上的挂钟合着节奏用低沉的音调敲打了三次。莎菲尔回以一阵高亢轻快的旋律，和弦如同一个调皮的精灵一样伴随着钟声在房中盘旋回荡，时而平和舒缓，时而轻快跳跃。
    吆喝声从楼下的街道传来，鱼贩用浑厚的中音叫嚷着自己的渔获，明快而富有节奏感。莎菲尔拨动琴弦，用一段低沉的旋律为他伴奏。琴声衬托着他的嗓音，将乏味的叫嚷变成一出优美的独唱。卖花女孩微笑着穿过街道，伴随着鱼贩的歌声翩翩起舞。百合和玫瑰随着她的脚步盛开。莎菲尔指尖疾驰，用欢快的小步舞曲引领着女孩旋转、跳跃。报童加入了女孩的舞蹈，他合着旋律轻快的赶上女孩的步伐，用各种绚丽的舞步和优美的身形吸引着女孩的注意。羞涩的女孩转过身去想要离开，却被男孩敏捷的拉回身边。拉扯间男孩的报纸散落在空中却化作白鸽四散飞走。

    敲门声打断了莎菲尔的演奏，也打断了她的幻想。刚搬到镇上的她没有什么朋友，很难想象这个时候有谁回来拜访。莎菲尔摸索着走向大门。急促敲门声还在继续，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女孩为了加快了脚步一不留神提到了桌腿，新家的摆设还不太适应。她暗自记下了桌子的位置。
    莎菲尔打开了门：“你就是那个新搬来的……”一阵尴尬的沉默“哦我的上帝啊。”那人的嗓音听起来很年轻，尖锐的声调略显急促。“真是……真是抱歉，我为我刚才的失礼向您道歉。”
    莎菲尔报以一个微笑：“不，不需要，您多虑了。”
    “不不，我刚才太着急了所以……我不知道您是个……，啊我真是个混蛋，老乔治总说我是个冒失鬼。他真的一点也没说错。”不知是因为楼梯还是因为窘迫，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慌乱。
    “不知您是？”莎菲尔打断了对方的自责。
    “啊，我叫安迪是镇上的邮递员。很高兴见到您。”
    “我叫莎菲尔，认识您我也很高兴。”莎菲尔朝那人的方向点头致意：“不知您有何贵干。”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哦，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莎菲尔伸出手去，安迪将信递到她手中。信封感觉很大，粗糙的表面像是用坚硬的牛皮纸制成。“不知是谁寄来的。”
    “哦，那上面只有您的地址，没有寄件人的名字也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安迪说。
    莎菲尔露出为难的表情：“那……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
    “您是打算让我打开？”安迪受宠若惊的说。
    “如果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话。”莎菲尔把信封递了回去。
    “当然不会，您这是哪儿的话。”邮递员接过信封:“唔……我看看。”又是一阵窸窣：“啊，里面是一幅您的素描。”安迪说：“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
    “写的什么？”
    “啊，这是……这……这真是……。”邮递员用愤怒的声音说到：“这真是我见过最无耻最恶劣的玩笑。”
    “唉？”莎菲尔毫不掩饰脸上的好奇。
    “上面写的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画不出您那深邃的眼神。’”安迪的声音激动万分：“一定是贝格那个臭小子，我发誓昨天看见他在邮筒那儿转悠来着。啊对了，听说最近他正跟着那个神神秘秘的画家学画，没想到居然把学到的东西用来做这种恶劣的勾当。”莎菲尔几乎可以想象出邮递员挥舞拳头的样子。
    “别生气安迪先生，这也许只是一个误会而已。”莎菲尔宽慰到，好像收了侮辱的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邮差。
    “但愿如此，请允许我为您受到的伤害道歉。”
    “您根本不需要为了完全不存在的事道歉安迪先生。但我还是要为您的善良和热情而感激您。愿您过得愉快。”
    “您也一样。”
    几秒钟后邮递员匆匆的脚步声渐远，莎菲尔关上门回到露台上。

@夏希爾@莎菲尔

夏希爾

跑來蹦了沙發!! 既然你發了我...我也....!!過幾天再發(躺了下來)

艾德华

还没相遇的三个人以那张送来的画作为契机开始了命中注定的交集吗，文笔感觉真棒W
看到生活堕落的吉他手夏希尔不知道为何控制不住笑意对不起WWWWWW

赶得及在活动结束前看到结局吗，温琴先生。

凯恩斯

弹吉他的摇滚歌手夏希尔，好想看＾＾

坚果

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哇。好热闹的感觉～

奥维拉

话说觉得你的文笔其实很适合写这种忧郁风格啊_(:зゝ∠)_
毛松松要更萌一点啦！！
莎菲好评！

特勒里

也许这次的主角不是约瑟夫，文字的风格也跟之前有差别呢。
上一篇文章的感觉比较轻松戏谑，这次就有点走向忧郁纠结了，果然是三角恋的原因吗。
哈哈哈哈摇滚风格的夏希尔不知道是不是会走Robert Plant风，但是想到正史里的毛茸茸我忍不住就笑了。

凯特琳娜

每一次看先生的文都有惊喜，让人忍不住期待未来发展的感觉呢

韦森特

很喜欢，还是颓废的艺术家，根本就是我喜欢塑造的形象啊，
还有你助手好萌啊，真的不让他来我这做一下兼职么（

约瑟夫·温琴

有那么一瞬间，贝格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房间。
    首先是墙面，所有的画都被拿了下来，那些古老的见证过法国大革命的碎花墙纸终于又重见了天日。光秃秃的墙面上只剩下一个个突兀的挂画钉竖立在其中，泛白的画 框痕迹在墙上显得特别抢眼。然后是明亮的房间，阳光曾经是约瑟夫最不能容忍的东西，如今却堂而皇之的洒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这一切都不如约瑟夫的态度来的反常。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约瑟夫面向着窗子头也不回的说：“阳光对身体确实很有好处。东西送出去了吗？”不顾男孩惊讶的表情约瑟夫问到。
    “送出去了。”贝格关上门，丢下背包走进屋子。男孩借着阳光打量着画师，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的那么清楚。画师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精神却好了不少。从不打 理的胡子明显被精心修剪过，但是下巴上几张小小的纸片却见证了他糟糕的技术。一条绷带绕过他的脖子缠在画师的左臂上，在酒红色睡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的原因那件睡袍看上去比以前要干净的多。
    “您又把自己弄伤了？”贝格关切的问:“要不要我把防护衬垫给您找出来？”
    “不我的孩子，拆掉它们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决定，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剥夺我这仅剩的乐趣。”约瑟夫朝手臂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好像从没见过那东西一样：“处理 那些画的时候发生了些意外，其中有一副好像特别不想挪窝。”画师从嘴边挤出一丝微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就习惯了。”约瑟夫抬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没 有受伤的右手握住一只长长的铅笔。铅笔的尾端随意的在画架上敲打，一张白纸被固定在画板上。他记得约瑟夫从前只用炭笔，他常说炭笔浓重的墨色比较适合他的 性格。
    “现在是几点？”
    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差十分。”
    “那你还有些时间收拾一下房间，顺便说说你的……呃……趣闻。”约瑟夫头也不回的说。
    “好吧。”男孩从书包里翻出了一个花盆：“这是您的花，还有您的一封信，从格拉茨来。”
    格拉茨三个字让画师微微一颤，他伸手接过信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
    “最近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哦，除了曼妮太太的那个住客之外。您知道伊利贝特先生吗？就是那个银发的先生。”男孩像往常一样熟练的收拾着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约瑟夫点点头，不知是因为男孩的话还是信上的内容。
    “小罗尼说他是个很有名的人，他哥哥有一张唱片里面都是伊利贝特先生的歌。安妮说他骗人，她从来没在电视上见过他。有名的人都会上电视您说呢约瑟夫先生。”
    “也许安妮错过了他的节目。”画师耸耸肩，双眼始终没有离开信纸。
    “是啊，我也这么想。听安迪说那人是个酒鬼而且很少出门，我妈说他是个怪人，跟您一样还让我离他远点。我告诉妈妈您不是怪人，结果她让我离您也远点。”
    约瑟夫微微抬起眼睛：“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个怪人。”
    “但您也是好的那种怪人。”贝格冲约瑟夫咧嘴笑了笑：“总之曼妮太太最近挺生他的气。”
    约瑟夫放下信沉思了片刻。
    “信上是什么？出什么事了吗？”贝格关切的问。
    “是我哥哥来的信，他想让我搬去格拉茨和他一起住。”约瑟夫回答：“他的学校最近对骨骼和遗传学疾病方面的研究有了一些突破。”
    “这么说，您要走吗？”贝格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失望。
    “不贝格，我不会走的。”约瑟夫对他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现在不会。”

五分钟。夏希尔心中默数着。一股不安和焦虑涌向心头，就像初次登台时站在幕布后等待大幕拉开的感觉。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戒酒之后这种症状好了不少。医生建议他多参加户外活动多与人交流，这样对他的健康有好处。不过自从他赶走了曼妮太太后他很怀疑这个镇子上还有谁愿意和他说话。
    四分钟。昨天他从床底翻出了落满灰尘的吉他，稍加擦拭后粉红色的吉他依旧光彩照人。手指重新抚过琴弦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试着弹奏弗里德曼的《让明天见鬼去吧》,那曾是他最喜欢也最熟练的曲子，他曾经凭着这首歌在音乐会上让无数人为之疯狂，如今却只召来了邻居更多的抱怨。
    三分钟。夏希尔在屋里来回度步，眼睛不时的看看墙上的挂钟。桌上的餐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吃剩的午餐正静静的躺在那儿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他克制住心中的躁动拿起盘子向厨房走去，没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几秒才依依不舍的走进厨房。
    两分钟。内心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坐在客厅里泡上一杯茶静静的等着，而不是站在厨房里看着自来水流过一大叠脏盘子。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它们就像被精灵施了魔法一样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不需要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消失。这一情况一直持续到曼妮太太发誓除了收房租之外再也不会踏进这个门之后。回想起来那之前的大部分事情他都不怎么在乎。
    一分钟。噢，太棒了，现在他开始尿急了。

    时钟敲响了三声，什么也没有发声。夏希尔打开窗户侧耳倾听，只有街上行人的喧嚣和商贩的叫卖，一如往日。

    夏希尔关上窗子静静地站着，双目凝视着屋子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时钟在滴答滴答的转动。夏希尔只觉得灵魂的一部分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全身无力。他瘫坐在沙发上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双手里。

    “这真是太讽刺了。”他想：“完全就是我生活的写照。”
    “就像一个躲在壁炉后的孩子，盼来的确是带着圣诞帽的老爹。”
    一个慢调的吉他和弦插入，声音低沉绵长又有些颤抖。
    “这真是太愚蠢了。”他这么说：“又是一个酒精开的玩笑。”
    “就像你终于找到了回家的班车，却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两毛钱。”
    吉他在停顿间响起填补着歌词间的空当。
    竖琴声响起，丝弦的震动紧扣着夏希尔的嗓音。
    “当你的世界只剩下斑驳的幻影，就像上帝蒙住了你的双眼。”
    “这一切还有什么值得你期待。”
    夏希尔的歌声中满怀悲伤和怨念。
    竖琴似乎停顿了几秒，出现了片刻突兀的寂静。
    接着，一段悲伤的演奏传来，曲调柔和令人心碎。那是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痛彻心扉才会了解的感伤。很难想象在这个地方有人能演奏出这么感人的曲子。相比之下夏希尔的不悦和失落一瞬间变得如此苍白。

大雨浇打在车窗上发出恼人的沙沙声。远处的光点不紧不慢的闪烁着，像是飞舞的萤火虫一样摇曳。雨水在车窗上形成一道瀑布，雨刮器慢悠悠的扫过玻璃来回搅动着车窗上的水流让原本就模糊不清的车窗更加浑浊不堪。前方的光点由暗变亮直到让人炫目，刺得她睁不开眼。

    莎菲尔眯起双眼看着远方那道光线慢慢靠近速度越来越快，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光线最终充满了她的世界，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男子。男子手握方向盘满脸恐惧的看着前方，苍白的光线让他的脸庞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声音沉闷而悠远。好像云端的众神敲打着古老的大钟。男子转过脸来回望着她，他的脸有些模糊好像在微笑又好像在感叹。莎菲尔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但是双手却动弹不得。他只是这么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再见’莎菲尔从他蠕动的唇形中读出。还没等他说完整个人就被光芒所吞没。又是一声巨响，好像半空中的炸雷，清脆嘹亮惊人心魄。四周的景物随着光芒一同逐渐消散，男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若有若无的车窗也消失殆尽。莎菲尔的四周只剩无尽的灰白紧紧的包围着她。四周越来越暗，温热的雨点打湿她的头发。莎菲尔只感觉浑身潮湿冰冷。她蜷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一团孤零零的躺在黑暗中。钟声第三次响起，这次近在耳边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莎菲尔打了一个激灵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床上，虽然已近深秋但满身的冷汗却早已打湿了衬衫。她闭上双眼回味着刚才的梦，梦中的情景一次比一次虚幻，他的脸庞也越来越模糊。莎菲尔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容貌，但无论哪一张都好像笼罩着一层迷雾一样，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彻底遗忘。也许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真想再见他一次哪怕是在照片里，莎菲尔想。

    女孩坐起身，摸索着走向洗手间。她拧开龙头清凉的水流喷涌而出，沙沙的水声让她想起了刚才的梦境。她赶紧掬起一捧清水冲去心头的不安：“他已经不在了。”她告诉自己：“我就是为了逃离这噩梦才搬来这里的。”她这么说。水滴顺着额头流过鼻尖和嘴唇，冰凉的好像山谷中的溪流。清香从露台传来，那是她托曼妮太太买的百合。热情的老人坚持不肯收她的钱，并且她发现那百合始终散发着那种淡淡的清香，似乎从来不曾凋谢过。
    莎菲尔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她摸索着手腕上的手表。三点十五分，不知不觉中已经睡过了好久，她赶紧关上水龙头走向露台。

    冰冷的琴弦让她的心平静了不少，但是她却无法弹奏出任何音符。窗外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寂静的街道只有落叶的沙沙声和秋蝉的鸣泣声。她试着为落叶演奏，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的节奏。她想为蝉鸣伴奏，但感伤的鸣叫让她也黯然神伤。

    “这真是太讽刺了。”那人唱到：“完全就是我生活的写照。”
    歌声从下方传来，优美的声调略带磁性。隔着楼层却又带着一种朦胧感。
    “就像一个躲在壁炉后的孩子，盼来的确是带着圣诞帽的老爹。”
    那声音继续唱到。接着是吉他低沉的和声，琴声略带颤抖但手法老道。
    “这真是太愚蠢了。”他这么说：“又是一个酒精开的玩笑。”
    “就像你终于找到了回家的班车，却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两毛钱。”
    莎菲尔听得入神，窗外的落叶和蝉鸣瞬似乎都在为他感叹。当她回过神来时双手早已不知不觉中在琴弦间舞动起来。
    “当你的世界只剩下斑驳的幻影，就像上帝蒙住了你的双眼。”
    “这一切还有什么值得你期待。”
    琴声和歌声同时中断，莎菲尔的眼眶早已噙满了泪水她双手捂脸不住的抽泣着。压抑已久的伤感在这一刻全部宣泄了出来。

@夏希爾@莎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