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猎人与猎人

华怜 · 发表于 2013-5-31 11:15:42

本帖最后由华怜于 2013-6-4 21:10 编辑

后半夜的时候，雨停了。风吹起来，刮走乌云，露出白森森的满月。
空气还很湿润，在泥土和青草味之间，带着微弱绿色荧光的雾升了起来。几百根棒槌形的灰绿色子实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收缩膨胀的顶端喷出粉尘样的孢子。它们被气流裹挟着飘荡，给此地笼罩上几分童话般美丽的梦幻气氛。
然而穿行其间的人们却无心欣赏。他们数天前从夏维朗出发，受人雇佣去寻找离家出走的某位贵族千金，如今已经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了。据说任性的娇娇大小姐还带了名与她年纪相仿的随身女仆一起，两个女孩几乎没带行李也没有雇车，就这样两手空空徒步走进神佑之盾守护外的蛮荒世界，这使得她的大老爷父亲尤为恐慌。要知道就算不是荒郊野外，两个少女光是待在城里都指不定要遇到坏人啊！所以他匆匆召集部下，甚至连向来最看不上的赏金猎人（他们自己喜欢自称“佣兵”，听起来更专业对不对？）都叫来，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把奥维拉·迦蓝诺德大小姐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离家出走的目的地，应该不会是魔物跟野兽出没、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野外，她们肯定会去距离最近的城市。考虑到两个女孩曾经在海滨明星晓光住过不短时间，她们更有可能是朝那边去了。佣兵小队的领头人略微合计，一行五人便向西出发。可眼下就连他也不禁有点心里没谱：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们……可别已经被吃得只剩骨架了……
老佣兵举起打从进入这片树林开始就鲜少离手的砍刀，半为开路、半为发泄地拦腰斩断身前近一人高的真菌。自断面迅速涌出乳白色发臭的粘稠血液，子座失去支撑的上半身一面继续有气无力地释放孢子烟雾，一面无助地掉落进湿漉漉的草丛里滚了两滚，发出闷哑的哀鸣，引起藏于某处什么生物鬼鬼祟祟的小动作。他抬手示意同伴停下来。
映着月光的孢子雾缓缓流淌，因为人们的精神集中而仿佛比刚才更浓，更亮。草里看不见的生物又动了，沙沙沙沙，连续而缺乏明显的节奏感，是平滑地分开草叶的声音，男人由此判断那是条约摸手臂粗细的蛇。这个倒好处理，他暗想，因为蛇鲜少主动出击，不打扰它、小心地避开就好。但与他的预料相反，那蛇停顿片刻，突然斜向射出。他只反应出草叶的猛然一抖，随即，身后炸开一声尖叫，有人重重撞上他的肩，他一个趔趄，对方也摔倒在地。他顺着他惊惧的视线转眼，只看到有东西擦过视野边缘、飞快地没入地面。他压低身体靠过去查看，发现了凭空出现的地洞，和这深陷眼窝似的漆黑洞口对望一会儿，他认出了洞口边缘的染血肉块——亦或者还附着着破碎的骨片？他相信它是被强烈的冲击从人体上炸下来的。大蛇一样的几丁质藤条横卧在它旁边，肿胀的头部呈现蜂巢或海绵那种疏松多孔的结构，坑坑洼洼之中还积着亮晶晶的暗色黏液。他盯着这条藤，越看越不爽，终于泄恨地把它砍断。砍刀落地，通然有声，地洞里回以不知是哪种穴居动物恐怕是被吵醒了、迟疑地挪动身体的悉索声。
这个地洞刚刚才吞噬了他们一个兄弟。
男人用手语指示同伴远离此地，剩下的两人呆然点头，爬起来，开始逃跑。两人？他皱眉，回头，先前站过的地方已是另一个深洞，而撞过他肩膀、摔倒在那里的人，现在则全无踪影。
有群东西，从地下，突袭了他们。它们破土而出，攫取猎物，拖回巢穴去慢慢享用，而最糟糕的是，事先根本无法从地面看出袭击者的蛛丝马迹。他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可以原地发呆，可以走，也尽可以逃跑，但他们终归要被它们捉住。
尽管理智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们的身体还是自作主张迈开脚步。他们跑起来，不在乎朝哪儿，也不在乎有多快，他们甚至不去想什么逃脱。只是跑，直到摔倒。
夜光的孢子雾用一种悲悯的情感变幻亮度，如果身处其间的人能静下心来透过这雾仰望夜空的话，大概要不由赞叹仿若身处清浅小溪之底吧。躺着的男人自暴自弃地伸展双臂，让自己形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大”字。“来吧。”他对充满潮湿甜味的空气喃喃说道，“我知道你在看着。现在出来吃我吧。”
也许它冒头的瞬间他能抓到机会目睹它的真容。
接着他就听到了——真真实实用耳朵听到了——腰椎被钳断的声音。
棒状的真菌魔物子实体带着当初生长的劲头退回落叶层，它们早停止了喷烟，胀鼓鼓的顶端扁下去、缩成和茎干相当的粗细，只有凭多孔的表面才能与后者相区分。无数无珠的眼睛空洞地对着凶案现场，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不知有多深、内壁光滑的洞。藏身其中的生物笨拙转身，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和咯咯声。照体型算来，四个成年人的血肉已经足够填满它的食道，方才借着惯性多吃下去的那最后一人，现在在肚子里略显占地儿。它慢吞吞滑动铲形的第一对足，磨磨蹭蹭给自己掘出间临时卧室。它准备在里头一直待到重新觉得饿为止，在那以前，就让这里再安宁一阵吧。
发光的孢子在日出之前就会被彻底吹散。这些专为辅助掠食而演化出的细微生命体完成使命之后就毫无用处了，它们将被湿润的表面捕捉，或继续漂浮，被日光杀死，或停留在阴影下过完剩下的数小时余命。随着它们的死亡，它们梦幻的绿色微光也将熄灭。不留下任何影响，也不造成任何伤害。
惟有五个零落的地洞阴沉地敞在那儿，与白昼的生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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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
盾爪蝉（若虫）&千眼蝉花
盾爪蝉第一对足的末端演化成三角形的盾状（或铲状），为若虫时期掘土的工具，成虫后失去作用。成虫体型与成年公牛相当。寿命长达20年，其中若虫期藏于地下，突袭捕猎路过的动物为食，羽化前会爬上地表。成虫飞翔能力强但寿命短暂，雄虫交配后、雌虫掘穴产卵后即死去，成为其它动物和魔物的食料。
千眼蝉花为麦角科虫草属真菌的变异种，与盾爪蝉共生。每株蝉花只有一个生长点和一棵具有繁殖能力的可伸缩子座，其它子座虽然也可喷射孢子，但它们的孢子完全没有生殖功能。千眼蝉花的孢子含有轻微的神经毒素，可经吸入或食用中毒，具抑制和致幻作用，能引起昏睡和乏力，破坏方向感，使受害者更容易被盾爪蝉捕获。作为报酬，盾爪蝉允许千眼蝉花寄生在背上，从自身吸取养分，并驮着它四处移动。当蝉移动的时候，蝉花会把子座缩回名为鞘的坚韧结构中以免擦伤。在繁殖期，蝉花的生殖孢子随水渗入地下附着到虫卵表面，待虫孵化后便迁居到其背上。盾爪蝉羽化后，蝉花会被留在褪下的旧壳上渐渐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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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出这个东西是因为……我前两天帮人润色了篇关于虫草菌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