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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 七月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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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茵骑士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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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支援
缇可
所在地
时茵
携带金
15565 GP
活跃度
72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796 TP
存在感
2350 BP

理魔法D弓S兵法B潜行水性

发表于 2014-3-23 18:2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雷古勒斯 于 2014-3-23 18:50 编辑


      恩布罗姆子爵府中这几天格外热闹。

      自从朝灵奴仆杀人事件之后,时茵城内主战派的呼声愈加强烈起来,坎尼蒂子爵的被捕非但没有削弱主战派的气势,反而导致一些人更加愤愤不平。作为民间主战派中极有威望的人物,恩布罗姆子爵家这些天来几乎成了主战派贵族的沙龙,每天下午这个小小的团体都会在客厅里发表各自的高谈阔论。

      今天也不例外,薇奥蕾特一边听着父亲和朋友们的谈话一边无聊地望着窗外的蓝天。她今年刚满十八岁,由于仅有一子一女,恩布罗姆子爵对儿女的教育同等看重,薇奥蕾特和哥哥从十二岁起就被要求跟着父亲一起出席各种公众场合了解时事,所以两人每次都照例作陪在席。

      很不幸,正因为如此,这对兄妹一直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在对远京的态度上更是与父亲截然相反。薇奥蕾特曾经试着向父亲谈过自己的真实看法,却立即换来一番“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可没有被那些空谈和平的胆小鬼洗脑的女儿!”的斥骂,从此再也不敢作这类尝试,只好默默地听着然后抛到脑后。


      然而今天下午的谈话却逐渐转向了她无法无视的方向。成立远征队的建议再次被提上日程,最初听到这件有点荒唐的事时薇奥蕾特还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今天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正式决定了。

      “等远征队一回来问题就解决了,”伏尔男爵慷慨激昂地开口,“他们一准儿能带来继续放任远京不管有多危险的证据,也能帮人们看到消除这个大威胁的办法。搞不好还能带回几个凶神恶煞的黑毛鬼头颅呢,哈哈!”

      恩布罗姆子爵点头表示赞同,“正是如此。非得把事实甩在那些懦弱的主和派脸上,他们才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没错,”伏尔男爵回答,“而且……这样一来年轻人们也不会被迫把精力用在错误的方向上了。比起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No.7来,这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事。”

      薇奥蕾特在心里耸了耸肩。谁都听得出最后一句才是男爵支援时茵主战派的真正原因:和许多有子女在晓光骑士团服役的贵族一样,他不过是想藉着把上面的注意力引向远京,借此来保证自己两个儿子能远离开发No.7的危险罢了。

      “那就赶快实行吧,事不宜迟。路线已经确认了吧?”另一名贵族问道。

      “都确认好了。多亏前几天那群逃到教会的朝灵,执政官一拷问他们就什么都说了。”恩布罗姆子爵捋了一把短短的胡子,“从远京通往时茵的安全路线的确存在,虽然那些奴隶没看清楚细节,但根据他们吐出来的线索,昨天总算让我们逮着了一个朝灵贩子,届时会押着他给远征队带路。只要按那条路线走,就能保证路上不会有任何魔物跳出来捣乱。”

     “那就好。那群活该被卖的朝灵蠢材,他们大概没想到自己毁了自己的家乡吧!”伏尔男爵扬声大笑起来。

      薇奥蕾特觉得一阵反胃,忍不住想开口说点什么,转头却碰上了兄长的目光。他向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对这些人的疯狂无能为力。硬要反对也只会让父亲恼火。

    更何况薇奥蕾特还有不惜一切也要避免父亲怀疑到自己对朝灵人怀有特殊同情的理由。



      晚餐过后,聚会者也渐渐告辞离府。薇奥蕾特对侍女说了句自己想出去散散心,便向隔壁的商人卡尔维家走去,她避开正门绕到了后巷,望望四下无人便迅速闪进巷子里的一个小门,然后径直走向一个大商人家的奴隶居所。

      在一座破旧不堪的小茅屋面前,薇奥蕾特停下来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紫罗兰。”她镇静地答道。
      那是她在朝灵人中使用的名字。

      门“嘎啦”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女孩一头扎进薇奥蕾特的怀里,细嫩的小手环抱住她的腰,与木炭同色的小细辫子在脑后甩来甩去,她随即抬起小脸,漆黑的眸子满含喜悦。

      “紫罗兰姐姐!”

      薇奥蕾特摸摸她的头。也许是太少见到访客,这个叫碧月的小女孩每次看到她都会开心得蹦蹦跳跳,让她也不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但今天她实在没有那样的心情。

      “你哥哥呢?”薇奥蕾特问道。

      “哥哥在屋里写东西。今天我们玩过家家好吗,紫罗兰姐姐?”

      房间深处,一个有着格外明亮的黑色眼眸的青年正坐在桌前温柔地向她微笑,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羽毛笔。
“等你好久了。”

      青年的名字叫绿星,是碧月的哥哥,也是薇奥蕾特来这座房子的真正缘由——到下个月为止,他们的秘密恋情就要满整整三年了。

      薇奥蕾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对面,两人的手自然地在桌面上相碰了。碧月也跟着凑了过去,倚着薇奥蕾特的膝盖用闪亮的大眼睛望着她。

      “玩过家家吗?紫罗兰姐姐要来玩过家家吗?”

      “今天不行,”薇奥蕾特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今天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哥哥说。小碧月先去跟米米玩好不好?”

      “嗯——”小女孩有点不情愿地低头看看手里穿着长裙的小布熊。
      “听话。下次哥哥和紫罗兰姐姐一起陪你玩,好不好?”绿星也附身拍了拍妹妹。
      “真的?说话算话哟!”碧月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坚持和两人逐一拉过钩之后,碧月抱着小布熊开心地向院子里跑去。那个叫米米的小布熊是薇奥蕾特送的,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从自己小时候的玩具里随便拿了一个作为见面礼,没想到碧月兴奋得欣喜若狂。听绿星说她之前唯一的玩具就是用废纸剪成的小人,这反倒让薇奥蕾特觉得有点愧疚了。

      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绿星才微笑地望着薇奥蕾特开口。
      “怎么了?这么慌张。”

      薇奥蕾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父亲正在筹划针对他们的阴谋。而且绿星今天看上去心情似乎特别好。

      “你这边呢……?好象发生了什么好事?”结果她还是避开了绿星的问题。

      绿星的眼神变得更明亮了,他探身向薇奥蕾特靠过去。
      “是天大的好事。灵会早上刚传来消息,出逃计划已经准备就绪,下周就可以实施了。”

      薇奥蕾特只觉心里一沉。如果不是今天下午听到的消息,绿星所说的话本来应该也会让她高兴地跳起来才对——那个集合城里的朝灵人一起逃往远京的计划他们已经筹备了很久,灵会也承诺远京一定会友好接纳跟随绿星而去的她。两个人可以带着碧月一起光明正大地生活,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的偷偷相会。

      那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

      发觉她的反应完全不同于预期,绿星也微微皱起了眉,不过似乎理解错了她沉着脸的原因。

      “太突然了吗……?我明白要丢下家人和熟悉的城市到全是异族的他乡去是多么艰难的事。但只要你的心不变,我发誓,这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守护你到底,无论阿尔洛人还是朝灵人,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根毫毛!”

      听到这样的表白只是让薇奥蕾特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双手,尽管手心早已被指甲戳得生疼。她犹豫再三,终于把下午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绿星。
      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他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才意识到这样的消息意味着什么。猛然间,他一拳砸向茅屋的墙壁,房粱上堆积的尘土一时被震得纷纷飘落。

      “阿尔洛到底要欺辱我们到何等地步……!让我们做牛做马还不够,还要连朝灵人唯一的净土也夺去吗!”

      薇奥蕾特无言以对,只能跟着他一起低下头。绿星跌坐在椅子上,把头深深埋进双手中,薇奥蕾特无法窥探到他的表情。

      “如果连远京也没有了……我们……这些年我们的努力算什么?只能注定一辈子做奴隶吗……一辈子……碧月也……”

      薇奥蕾特从未听过他如此痛苦的声音。她站在那里咬了咬嘴唇,突然之间,一个想法在她心里迅速成形,然后又迅速化为坚定的决心。

      “我们可以阻止远征队。”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平静。

      绿星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怎么可能阻止由那么多贵族与富商组织起来的队伍……”

      “我会阻止的。因为我要保护你们。”

      被她语气里的坚定和决绝感染到,绿星终于抬起头望着她。薇奥蕾特又望着恋人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我一定、一定要保护你们——然后我们一起生活在那个没有纷争的国度!”



      第二天下午,恩布罗姆子爵府照例举行了主战派的集会。和以前一样,薇奥蕾特安静地坐在一边旁听,直到有人谈到“我们要派出战力来支援远征队”时才忽然开口。
      “我也想成为战力的一员。请允许我加入远征队,父亲大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恩布罗姆子爵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要加入远征队?”子爵过了半晌才开口,“你也听到我们的讨论了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说路线应该是安全的,但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

      “您不相信从小由您培养长大的女儿的能力吗?我的武技是您亲自传授的,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同龄的年轻男人。而且作为您的孩子,在这种时刻我更有义务为恩布罗姆家博取荣誉!”

      最后几个字似乎触动了子爵的心弦。他望了一圈身旁的其他贵族,骄傲地慢慢挺起身子。
      “说的对。这就是恩布罗姆家的女儿!这就是我们恩布罗姆家的的荣耀!”

      在座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只有薇奥蕾特的兄长一脸沉重地望着她。

      “连你也被冲昏头脑了吗,薇奥蕾特?”他低声向她说道。薇奥蕾特看着哥哥担忧的神情却无法说出真相,只能默默摇了摇头。

      在更加热烈的气氛中继续讨论完各种远征队的筹备细节后,夜幕再次悄然降临。薇奥蕾特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坐在桌前开始苦苦思索。

      虽然成功混入了远征队,但下一步该怎么做她依然毫无头绪。有什么方法能让远征队的计划失败呢。报名准备参加远征队的主要成员她大多有所耳闻,基本都是魔法或武艺至少精通其一的精壮武者,再配上优良的武器装备,绝非贫苦无依的朝灵人所及。

      让他们藏起来发动突袭,然后自己从内部接应?恐怕不会有多大效果,自己的能力再强也无法打得过几十个人,绿星的同伴们战力有限,魔法的有和无威力差距实在太大。
      而且远征队内有很多熟人,她也不想看到队员真的受到伤害。
      说服他们取消出征更不可能,她深深了解父亲的脾性,无论用什么理由想让他打消派遣远征队的念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远征队的食物里下泻药——她甚至想到了这种无可奈何的点子。

      一定要有什么办法才行;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出来,不然绿星——还有他年幼的小妹,那个每次看到她就天真无邪地飞扑过来抱住她的孩子,以及那些遥远彼方的无辜朝灵——她不敢再想下去。

      头开始隐约作痛起来。

      “有办法的。”

      因为声音仿佛来自她的头脑内部,薇奥蕾特一时以为不过是自己在思考中无意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并非如此,那声音虽然微小却低沉暗哑,绝对不是出自她自己之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陌生的阴冷气息,那是足以让一名从小习武的年轻武者立即屏息凝神起来的警告信号:
      屋子里还有除自己之外的人在。

      莫非是白天的客人?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如果现在被发觉,一切计划便将彻底前功尽弃。

      她猛然回头扫视,接着起身查看房间。

      不在低垂的帷帐后面。不在飘舞的窗纱下面。也不在紧闭的房门对面。

      但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了。

      她鼓起全部勇气勉强问了一声。

      “谁?”



      子爵府会议正式决定成立远征队的几天后,远征队便迅速组建完毕整装待发了。
      有人稍微疑惑过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但在所有人都激昂兴奋的氛围下很快闭上了嘴。自告奋勇加入远征队的人已经超过了一百人,最后由子爵和伏尔男爵选出四十人作为远征队的正式成员,加上被押解带路的人贩子,一共四十一人。市政厅没有对这次民间的自发行动说什么,甚至没有对超出法律规定一倍的远征队人数提出质疑——非官方的私人武装组织不得超过二十人,大家都清楚这实际相当于默许。

      出征的当天早上,时茵城的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不单是出征者的亲友和住在附近的居民,连许多不知从哪儿赶过来的穷苦平民也特意过来为远征队送行,有些人还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装,明显是临时抽出时间专程赶来的。

      “给我们报仇!替梅西实现她的心愿!”一个手提半副尚未做好的皮甲的男人吼道。他的妻子在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群骑士团胆小鬼干不成的事,我们自己来干!对吧,普埃德老妈妈?”一个搀扶着老妇人的女人鼓舞地望向老人,老妇人说不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时茵人都是好样的!拿你们的理魔法好好教训一下那帮混蛋!”不知谁高呼了一声,继而应和之声在人群里此起彼伏。

      围观者之所以特别提到魔法是有理由的。按照子爵之女的建议,远征队几乎全员由擅长魔法而不甚长于武艺的魔导士构成,担任队长的伏尔男爵得意洋洋地宣称用专擅魔法的精英来对付那些下等人才能真正显出这是支荣耀的队伍,说完还把那肥嘟嘟的下巴一翘以示自豪。


      什么荣耀的队伍,不过就是个间谍之队吗。阿尔伯兰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话虽这么说,阿尔伯兰自己也是这个间谍之队的一员。作为十来年前刚刚由底层贫民爬上富人地位的暴发户之子,虽然时茵相对其它城市已经可算是对家世相当宽容,但阿尔伯兰还是能不时感觉到一些贵族对自己的轻蔑。花重金买下勋爵爵位的父亲想方设法让自己接近贵族阶层,心里还企望着儿子说不定哪天能娶个贵族小姐,而自己其实也并不真正反对这个主意。如果不是没上过骑士学校,他大概还会设法加入骑士团干出一番功绩呢。

      这次加入民间远征队,无疑是提升自己地位的大好机会,如果建立了值得一提的功勋,说不定陛下还会亲自为自己册封,一跃成为男爵乃至子爵都不再是梦想。父亲也全力支持自己,为此甚至不惜给伏尔男爵赠送了厚礼来让武艺与魔法兼长的阿尔伯兰加入这支魔法远征队。

      美好的前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成为英雄的未来。再加上群众那高昂情绪的感染,他的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情,这让他情不自禁地高举拳头,和队友、民众们一同高呼起“血债血偿!终将复仇”

      ——话虽如此, 其实他们家族不曾和朝灵结下过冤仇。

      他偷偷看了一眼队伍里唯一一个和自己一样同时精通武艺与魔法的成员,子爵的女儿薇奥蕾特。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向他微微一笑,反而让阿尔伯兰有点兴奋又有点窘迫地把眼神移开了。

      让他下定决心参加这支远征队的另一个理由就是薇奥蕾特。记不得是从第几次到恩布罗姆子爵府做客时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了这个有着一头柔顺淡紫色秀发的女子,那双碧蓝的眼眸永远如此端庄坚强而又如此温柔——即使在大家憎恶地谈起朝灵人时,她也从未跟着其他人一起做出反感的表情,相反眼中流露出的是深切的同情与哀伤。为何她会参与这次行动?他一直无法想透,也许是为好战的父亲所迫,又或者贵族与武者那份对荣耀的热爱终究还是点燃了她胸中激情的火花?

      我哪有资格说别人,阿尔伯兰苦笑着自嘲了一句。和那些至少真心相信着自己在行正义之事的人比起来,也许自己这种墙头草一般的投机者才是最卑劣的。


      队伍在人群的欢呼中离开了时茵。随着不断向远京的方向行进,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很快变得越来越少,虽然尚未离开蓝区的安全范畴,但愈加茂密的树林却让人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城市的庇护。

      阿尔伯兰是第一次离开时茵,虽然并不觉得恐惧,但仍有一种夹杂着好奇与敬畏的复杂感觉。人类平时活动的区域居然这么小!在圣盾的保护区域之外,到底有多少土地是人类从来不曾踏足的呢?

      “害怕啦,小子?第一次出城?”身旁一个青年轻蔑地向他咧嘴一笑。阿尔伯兰依稀记得在子爵府上见过他,好象是某家贵族的年轻公子。

      “你出过城几次?”阿尔伯兰反问。

      “我数数。一、二……第五次啦。上次跟我家老头出去时还差点跟人贩子的车队撞上。那些混帐家伙,还嫌时茵的朝灵不算多?真应该把他们都运到远京卖了。”

      阿尔伯兰本来是以为对方也没出过城才那么问的,被这么一说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又自顾自地接下话去。

      “我好象看过你哎,那个做什么买卖的吧?真是没想到连你们家都派人来参加远征队了。”
      “有什么问题吗?”阿尔伯兰生硬地说道。
      “没问题啊,咱们时茵人总算联合起来对付那群黑头发混蛋了。”
      “……”
      “我叫戈特。你叫啥?”
      “……阿尔伯兰。”

      两人就这样继续跟着队伍走下去,阿尔伯兰被迫听着戈特扯了一路。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身旁的森林也越来越茂密,他望望策马走在前方的薇奥蕾特,她看上去并没有疲惫的痕迹,令阿尔伯兰对她的敬重又增加了一分。只是她握着缰绳的手掌上似乎有些水泡与红肿,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练习了太多剑术所至。

      依然走在阿尔伯兰身边的戈特见到他凝望着薇奥蕾特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
      “你小子挺有眼光啊。怎么着,看上子爵家的姑娘了?”
      阿尔伯兰瞪了他一眼。
      “别羞涩嘛。等远征回来弄到个爵位,你也能光明正大对她求爱啦。子爵又怎么了?也就比男爵高一级嘛。男爵又怎么了?也就比普通人高一级嘛。对不对啊,普通人阿尔伯兰老弟?”

      阿尔伯兰扭过头无视戈特那些半是善意半是挖苦的嘲笑,然而戈特的话的确戳中了他心里的想法。如果这趟出行能给他带来一个贵族的爵位,让他能毫不隐藏地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甚至,说不定,在旅程中就能出现一个机会让她爱上他——

      他摇摇头甩掉这些美好的幻想。

      现在想那些太早了。首先,安全地完成任务回到时茵再说吧,阿尔伯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行至红蓝区交界处的一片空地时,为了能以最佳状态迎接红区的挑战,队伍暂时停下来休息。这块地段明显常被人贩子选来歇脚,平坦的地形、凉爽的树荫和旁边清澈的潺潺溪水都让它成为了一个天然休息点。远征队员们把马拴在树林边上让它们随意吃草,自己则拿出食物开始享用,有的人还到溪流边掬起水来,想洗去风尘之苦。

      阿尔伯兰没什么食欲,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儿,他随手掏了一块面包打算就这么盘腿在空地中央坐下,顺便欣赏一下周围的景色,不料却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

      随手拂开表面的落叶后,他看到了一截类似管子的物体,或者说,这就是一根管子。他叼着面包腾出双手,打算拔出管子看看,却又注意到这周围地面上的落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似乎有谁挖起过下面的土壤又小心地盖回去了。

      仔细看看,整块空地都是如此,这让阿尔伯兰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这里除了人贩子几乎不可能有人经过,谁会无聊到做这种事?

      然而同伴突然爆发出的惨叫打断了他的好奇心,阿尔伯兰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甚至连那个突然窜出来的黑影在他面前将同伴生生扑倒时他的头脑中依然是一片空白。直到他的身后也传来了阵阵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一头头全身漆黑的凶猛怪物冲过来扑向他们时,他才明白袭击它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里会有魔物?

      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了。他强迫自己凝聚精神,向着一头正狰狞地环视四周寻找牺牲品的怪物伸手发动了燃烧魔法。

      没有效果。

      自己竟然慌张到连最擅长的魔法都无法顺利启动?他集中起注意力重新发动术式,结果却依然徒劳无功。魔力完全无法从体内提取出来。
      来不及再次尝试,一只魔物已经向他扑来,他勉强来得及拔出背上的大剑抵挡住这一击,魔物的呼吸穿过一口剔骨刀般的利齿向他扑面熏来。他屏住呼吸,又挥剑劈折了闪着暗淡光芒的钩爪,谨慎地后撤。既然无法发动魔法,目前只能靠马的脚力摆脱魔物的追击了。然而树林边上的景象不禁令他感到全身冰冷。

      树上只留下一截截被割断的绳子,惊恐的马早已拔蹄狂奔到踪影全无;而拴马的树旁站着一群手持武装的朝灵人。

      远征队中了埋伏。

      阿尔伯兰的第一反应是朝灵人和魔物结盟了,但他随即便意识到这个念头何等愚蠢。事实上几个朝灵人满身撕裂的伤口已经证明他们为引来魔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为了对付威胁家乡的远征队,他们不惜将自己的生命作为诱饵。

      那么魔法失效也是朝灵人的封魔体质引起的?然而这也不对。以在场的朝灵人数量,这片空地上产生的封魔场绝不可能导致让所有人的魔法一齐失效。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征队里的其他人比他更加慌乱。魔法失去效力对他们的打击比魔物和朝灵人的偷袭更大,有些人空手朝向持剑砍向自己的朝灵人,不断地重复发动魔法,直到最后一刻依旧徒劳无功;有些人在绝望中拔出武器抵挡,却被完全不把这些小铁片当回事的魔物轻易地撕裂身躯。


      不知是谁终于回想起对付魔物的专家——骑士团的存在,在混战中点燃了飞空信号弹,这意味着骑士团看到信号后会立刻赶来营救他们,但在这之前,他们至少要撑上一个小时——阿尔伯兰清楚地知道这已没有可能了。

      眼下他只有一个想法:至少要保护薇奥蕾特到最后一刻;她和他一样并非只有魔法可以依赖,如果两人一同坚持下去说不定还能抓住一线生机。

      但是……薇奥蕾特在哪里?

      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他身旁不远处,但随着混战的开始和全员的慌乱失措,队伍已经被彻底打乱,连阿尔伯兰一时间也未曾来得及顾及薇奥蕾特的去向。

      难道她已经被杀死了?阿尔伯兰的心猛地一沉。

      一边吃力地抵挡住魔物和朝灵人凌厉的攻势,阿尔伯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地面上的尸体里并没有属于女人的纤细身躯。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继而另一个恐怖的念头又袭向了他——也许她被朝灵或者魔物拖到了周围的树林里?

      仿佛要证实他的恐惧一般,空地旁边一丛带刺的灌木上果真有一条熟悉的丝带挂在上面闪闪发光:那是薇奥蕾特皮甲上的装饰。
      他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不顾一切地用大剑奋力震开正和他胶着不下的朝灵,穿过灌木丛冲进树林。

      树林比他想象得更茂密,柔软而厚重的落叶层上有一些刚被踩踏出的足迹。他沿着足迹向前追踪而去,没有注意到身后是否有人追过来,也没有想到自己是否在逃跑。他只是想找到薇奥蕾特。

      战场上的喧嚣渐渐褪色成遥远的背景音,他终于看到了薇奥蕾特的所在:她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树下,虽然看不到脸,从姿态来判断似乎安然无事。附近看不到其他生物的身影。

      太好了,阿尔伯兰松了口气,喊了一声薇奥蕾特的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向他微微一笑,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
      “阿尔伯兰。是你啊。”

      他正想走上前去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却被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拉住了。眼前这人的确是薇奥蕾特没错,但他说不出哪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并不是因为她不知为何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她在突遭剧变、同伴死伤惨重时却能笑得如此泰然自若。

      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武者的直觉告诉他一切有哪里不对头。

      “薇奥……蕾特……?”阿尔伯兰困惑地吐出这几个字。

      少女没有回答,却再次微笑起来,随即拿出一只哨子放在嘴边,阿尔伯兰看到她娇嫩的双唇轻轻嘟起,却没有吹出任何声音。他正茫然于她到底在做什么,一只魔物已经悄然从她身后出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冲上前阻止,大概因为魔物看上去毫无攻击她的意思。相反,它走到她面前望了她一眼,停了下来。

      阿尔伯兰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却仍然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女子,看着她伸手触碰魔物的皮毛,甜美的笑容丝毫不减;而魔物虽然抖了一下却依旧立着不动。

      终于,他恍然大悟——能够令魔物与之为伍的只有一种存在:
      恶魔。

      薇奥蕾特·恩布罗姆早已不在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附在她身体上的可怖魔鬼。

      但他的思维也只来得及到这里为止,因为面前的女子干脆利落地向他挥下了利剑,脸上依然带着平静的微笑。


      雷古勒斯那天心情不算太好,听说前几日逃到教会的朝灵人已经全数被执政官带走了,在主战派们拷问出想要的情报后,他们又被尽数押送到王都了。就像刚从野外捕获的鹰一样,恐怕接下来他们要接受“驯养”,然后作为合格的奴隶被拍卖掉。

      菱歌同胞的下场让雷古勒斯看到教会并不是个让人放心的归宿,他只好托关系“拜托”市政厅的人办理了一个证明,让菱歌以合法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

      骑士团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为了堵住以“一旦朝灵打来时茵必然守不住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为理由要求出兵远京的那些人之口,团长最近下令加强时茵城的防御,因此骑士团的人手变得更加紧张了。雷古勒斯觉得那些主战派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要跨越那段魔物丛生的危险地带出兵进攻,更辛苦的明显是主动进攻的那方,而非安然守城的一方。

      ——只要传说中的那条安全路线不被主战派掌握。

      那天刚好是远征队出发的日子,雷古勒斯听着城里一片“攻下远京”、“干掉朝灵混蛋”、“收复塔菲”、“血债血偿”的呐喊就觉得头疼。叮嘱菱歌千万不要出门后,雷古勒斯早早赶到骑士团,今天的任务也和往常一样,跟随团长一起出城巡逻,确保时茵城的安全。

      上午平静无澜地过去了。下午骑士团刚准备返城,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他们迅速抬起头,发现远方的天空中绽放了不详的烟与光。

      从位置上看,只能是今天刚刚出发的那支远征队。

      “赶快过去。”团长皱着眉头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们策马穿过树林终于赶到现场已经是近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进入那片开阔的空地时,雷古勒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空地被污血和肉屑糊成了一幅凄惨的景象。尸体堆得乱七八糟,大部分尸体都是阿尔洛人,其中也夹杂着数具朝灵人的。他们显然是在歇脚时遇袭的,有的人甚至没来得及放开手中的食物就已被撕成两半,雷古勒斯在尸体堆中认出了这次远征队的带头人伏尔男爵。只有数个身负重伤的远征队员还在拼命与朝灵人和魔物搏斗,也有几个朝灵人正在抵挡魔物。为何会变成这样,雷古勒斯完全无法想象,也没有时间想这些。

      团长一声令下带头冲了过去,雷古勒斯和其他骑士紧随在后发动攻击。一只魔物正把血盆大口伸向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的脖子,雷古勒斯抬手一箭引开了它的注意力,于是它大吼一声扭头扑向雷古勒斯,后者敏捷地后撤一步,准备将理魔法之力凝聚在弓箭之上射出致命的一箭。

      魔力没能提取出来。

      雷古勒斯难以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魔力在从体内发出来之前就被什么阻断了。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雷古勒斯还是将已瞄准魔物的箭射了出去,正中魔物的胸膛。
      然而不带魔法之力的箭头仅只没入了魔物厚实的表皮,虽然足以让雷古勒斯趁着它停顿的时间躲开攻击,却并未对它造成实际伤害。

      雷古勒斯转头望向其他团员,发现每个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一名年轻的骑士团员还未从魔法无法施放带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甚至不曾注意到正朝他扑过去的魔物,雷古勒斯大喊一声“小心”便拉起弓弦,但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团长策马冲过去将骑士推开,却将自己暴露于魔物的重击下。几个骑士团员一齐冲向魔物将它引开,副官则急忙赶往团长身边。

      被救的年轻骑士看上去几乎像要哭出来一样,但没有大碍。魔物刚才的一爪正中团长的马腹部,那匹可怜的动物在旁边挣扎了两下便咽下最后一口气。团长自己也被擦到头部,虽然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挣扎着直起身来,面部却已经血流如注。
      “团长……!”
      “我没事。”团长又重复了一遍,她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又努力颤动了一下左眼的眼皮,似乎是在判断自己还能否继续进行战斗。
      但她的双眼已经完全无法睁开了。

      雷古勒斯焦虑地扶着团长,对她的担心和对战局的忧虑同时涌上心头。在这种时刻失去指挥对骑士团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你来代替我指挥战斗,雷古勒斯。”

      “我?”雷古勒斯愣住了。

      “放轻松点,”团长抬起手拍拍雷古勒斯的手臂,“萝蔓·海佩尼什么时候看错过人?”

      没有可犹豫的空当了,雷古勒斯在团长信赖的眼光中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团员们也正用期待的表情望着他。

      “放弃魔法,不要慌张,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武器上!别想着一定要给魔物造成致命伤害,首先保存战力,一点点打消耗战!我们是身经百战的时茵骑士!”
      “了解!”

      雷古勒斯一边回想着团长以往的指挥策略,一边随机应变地调动着骑士团的战力。很奇怪,他发现自己指挥得远比想象中更熟练:或许是在骑士团里长期积累起来的经验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转化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许是对敌人的愤怒和保护同伴的愿望使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又或者,这种危急的时刻反而激发了他年轻血液中的潜在天赋。

      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有作战可言。折断的剑保护不了任何人。

      团长过去指挥骑士团作战时说的这句话在雷古勒斯脑海中回荡着,他以此为策略勇敢又绝不冒失地指挥着骑士们的行动,刚才还陷入慌乱的团员们在他的指引下也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抵挡着敌人的攻击。

      尽管如此,局面依然不容乐观。尽管魔物的数量并不多,但在没有魔法可以依仗的状况下只以人类的力量对付起来依然力不从心,而朝灵人又趁隙在一旁不断进攻,骑士团一时间陷入了苦战之中。

      雷古勒斯不明白那些朝灵为什么即使伤痕累累也要奋不顾身地攻击骑士团的人,不明白他们眼中为何熊熊燃烧着憎恶的火焰,但他无暇多想,只能将他们一并视为敌人。

      此时此刻,在朝灵人的眼里,骑士团和远征队并没有什么区别,忠于王权的骑士不过是闭口不吠的恶犬,只要阿尔洛的皇帝下令,它们随时会扑向远京,将朝灵最后的希望撕碎。

      人与魔物的界限已经模糊,而阿尔洛与朝灵之间的仇恨却被打磨得无比鲜明。

      混战当中,一只巨型魔物向一名骑士团员砸下轰然一击,骑士勉强闪开,魔物的重击便直接砸碎了地面,一瞬间空气中飞扬起灰色的尘土和枯叶。
      ——不对。

      飞扬的不只是尘土。

      随着沙土和石子一起飞起来的还有破碎的木片——以及带出一线殷红轨迹的小小残肢。

      一时间没有人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朝灵们也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惟有发现了新目标的魔物变得更加兴奋,狂暴地用尖牙利爪挖掘撕扯出更多的肢体,让这片土地又染上了新的血色。

      雷古勒斯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刚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墓地,但尸体不会流出这么多鲜血,魔物也不会像袭击活人一样狂热地袭击尸体;而且那些从土下被挖掘出的躯体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

      它们都是属于孩子的细小身躯。

      打破沉寂的是一个朝灵人,一个直到刚才还在和雷古勒斯缠斗的中年男人。
      “不——朵儿————!”

      雷古勒斯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猛然长嚎着扑到一具支离破碎的小尸体上。那是个七八岁大的朝灵女孩。其他朝灵人似乎也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他们不顾一切地扑向孩子们身旁,尖叫声和呼唤着孩子名字的呐喊此起彼伏。

      每个孩子都是黑发黑眼——他们全都是朝灵人。

      雷古勒斯在迷茫中机械地蹲下身碰了碰女孩残缺不全的身体,尸体还带着温热,显然刚刚被魔物撕裂而死。不知是否该庆幸,女孩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似乎直到死亡的一刹那,她都沉浸在昏睡中不曾醒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向骑士们大喊“快点离开这里把魔物引走!不要再让——”他咬了咬牙,“不要再让这些孩子受到伤害了!”

      看到有些骑士依然没有反应过来,雷古勒斯又吼了一句“这是专门对付我们的封魔阵!”

      如梦初醒的骑士们转换阵型退出了这片恐怖的土地,杀红了眼的魔物毫不犹豫地追随而来,迎接它们的是一离开封魔阵的领域便被骑士们立即发动的强大魔法。

      早已丧失斗志的朝灵人只是呆呆地僵在原地,没人知道他们面对眼前难以接受的悲惨场景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魔物被尽数歼灭,骑士们才回到空地上。被挖得一片狼藉的地上依然横七竖八地躺着远征队的尸体和小小的身体,其中又加进了几个刚刚咽气的成年朝灵人尸体——好几个朝灵人都在扑过去保护孩子时被乘隙袭来的魔物所杀。

      刚才那个率先扑向孩子的男人背部也被撕扯出了一块鲜红的伤口,却浑然不觉地依旧跪在那里抱着女孩的尸体一动不动。雷古勒斯刚想接近他,男人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

      “骗子……!阿尔洛人果然不能相信!”

      “什么……?”雷古勒斯完全糊涂了。

      仿佛完全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般,男人继续自顾自地紧紧抱住那具小尸体,在错乱中喃喃自语:

      “那个女人……!绿星还说可以信任她……我居然……朵儿……我的朵儿——!”

      雷古勒斯和其他骑士又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弄清他说的似乎是远征队里的一个成员,恩布罗姆子爵家的女儿用了某种手段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孩子交给她。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以这种方式再见。

      深坑里挖掘出了二十三名朝灵儿童的躯体。有十二个孩子依然有呼吸,只是一直昏睡不醒;另外十一名儿童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被魔物所杀或窒息身亡。每个孩子都被装在有管子通往地上的木箱里,大约是为了确保他们在战斗开始前能继续活着发挥封魔的功效。

      为了让受伤的人及早得到治疗,骑士团带着还活着的朝灵赶回了时茵。


      远征队全灭的消息迅速在时茵城里流传开来。也许是因为远征队出发时的意气风发还深深刻在人们心中,这个消息显得太过匪夷所思了,许多人直到看见另一队骑士带回来的几十具尸体才肯正视这个可怕的事实。

      经过调查,真相很快浮出水面,一个朝灵老妇承认自己经常见到一个贵族少女在商人卡尔维家的奴隶居所中悄然进出,据她描述的外貌应是子爵之女无疑;被骑士团带回的几个朝灵人都供出薇奥蕾特在出发前曾以“加入伏兵计划的人其子女会被优先护送到远京”为诱饵带走他们的孩子;几个因为突然获得一笔不明财富而被审讯的流浪汉也供认他们曾经被一个紫发女子以重金雇佣到城外挖掘用途不明的深坑。据估计,薇奥蕾特·恩布罗姆在远征队出发的几天前应该就已经被恶魔附体了。

      被营救回来的十二名孩子有两名在次日不治身亡。


      为了得知官方发布的调查结果,纷乱的人群在广场前再次聚集,只是这次的氛围与上次迥然不同。恶魔这个可怕字眼的出现使得人们再次陷入古老的恐惧之中,全军覆没的远征队与带伤归来的骑士们在民众眼里渐渐和二十多年前死伤的亲人重叠在一起。

      由于担心造成动乱,部分骑士团成员配合警备团的工作,一同安抚陷入恐慌的群众,维持秩序。

      “恶魔……我们身边还有别的恶魔吗?”一个老人看到骑士们便像在恳求保护般冲上前去。
      “请不要慌张……”一个骑士试图安慰老人,却有更多民众一拥而上。

      “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时茵要完了吗?”一个妇女把孩子紧紧揽进怀中。

      “远征队明明有那么多人哪,一下子全没了……”

      “谁来救救我们?朝灵加上恶魔,我们……”

      眼见这种一片恐慌的场景,雷古勒斯终于忍不住跨出一步,站到了混乱的人群前。人群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到,喧闹声瞬间静止下来。

      “看看时茵城现在的样子吧,”雷古勒斯环视了一圈人群之后才一字一句地开口,“这是谁造成的?阿尔洛人么?不,我们失去了英勇的战士。朝灵人么?不,他们失去了幼小的子女。唯一在心里窃喜的是谁?”

      “恶魔。”一个声音在人群里低语道。

      “是的,是恶魔,”雷古勒斯用燃烧般的目光直视着人群,“回想一下吧。时茵原本是这么灰暗阴沉的城市吗?绑架、谋杀、分尸、活埋……这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丑恶的事情?互相对立,彼此伤害,被恶魔利用……这就是我们时茵人想要的生活?”

      一些人低下头,有人泪水在眼眶中开始打转,有人默默握紧彼此的手。

      “下一个被伤害的会是谁?我们要继续被恶魔操控着这样自相残杀吗?要用自己和亲人的痛苦去喂养它们吗?”雷古勒斯断然说下去,“为什么不团结起来?为什么不同心协力消灭我们真正的敌人?那才是我们该做的事——那才是我所知道的时茵!”

      说完这些话,雷古勒斯便转身离去,留下时茵城的人们站在原地如大梦初醒般互相凝视。

      “恶魔吗……那个小伙子说得对。干出这些混帐事的恶魔才是我们的敌人!”一个男人紧握双拳。

      “大家一起消灭恶魔!”又一个人喊道。

      “让他们看看时茵的力量!让他们看看我们人类的力量!”更多的人加入了呼喊。

      讨伐远京的呼声自此悄然沉寂,纵使少数不害怕恶魔的胆大者也意识到朝灵封魔体质的可怕,放弃了能轻易攻下远京的幻想。这枚由二十多年前的仇恨发芽、在七月上旬的狂热中结成、又在七月下旬被早早摘下的果实,苦涩得让整个时茵陷入沉默。


      另一方面,这充满恶意的惨剧让人们开始怀疑之前那件同样残忍到异常的朝灵弑主事件和骑士被割喉事件是否也和恶魔有关。尽管真相并未揭露,但在恶魔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阿尔洛人和朝灵之间的嫌隙终于止住了继续扩大的趋势。
对恶魔的痛恨笼罩了整个时茵城。

      唯有那些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仇恨深深扎根了的心,还在滴着不甘的血泪。


      也许短时间内,时茵都无法回到过去的样子了。曾经的时茵处处都有玫瑰与艳阳一同盛放,每个人都在为不让自己抱有遗憾地死去而努力的活着。两个月前美酒节欢乐热闹的盛况、人们痛饮美酒后从胸中迸发的响亮笑声、一个月前告白节上勇敢抒发爱意的年轻人脸上的红晕、对两情相悦者挥洒的祝福的鲜红花瓣,如今都在迅速远去,仿佛一切都只是这个伤痕累累的城市麻痹自己的假象。

      雷古勒斯衷心期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些能像被惊飞的鸟儿一般再度回归。

      在与这浑浊局势截然相反的晴朗碧空下,他带人返回那块空地,将朝灵们的尸体就地安葬。反正死掉的朝灵对他们的主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无需费力带回去。

      而且,这也是他们幸存下来的同族的恳求:“至少让他们离远京更近些……”

      一个和缇可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只小布偶,雷古勒斯轻轻把它放到女孩怀中,用土将她残缺的面容覆盖掉,将这些孩子和他们夭折了的自由梦想,一同安葬在这片土地。



◇关联情报◇
阿尔伯兰:远征队的一员,时茵某暴发户的儿子,正在追求薇奥蕾特。擅长使用理魔法和大剑战斗。
薇奥蕾特·恩布罗姆:远征队的一员,子爵之女。
梅西·普埃德:在某个势力的协助和指使下绑架缇可的犯人,其父是23年前死亡的时茵骑士。她的人生在父亲死后逐渐被不幸侵染,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悲叹与怨恨。
萝蔓·海佩尼:时茵骑士团团长,对朝灵没有特别的好恶,只是因为看腻了死亡和无意义的争斗而对开战政策抱持着消极的态度。
雷古勒斯·纳博科夫:时茵骑士团副官,总是被团长安排各种超出副官职责范围的工作。
朵儿:时茵某商人家的小朝灵,最喜欢玩捉迷藏。她从此再也不会被找到了。



附:新兴童谣

《十个小朝灵》

十个朝灵是好友。
一个随主去塔菲,血染坡道不得归。
十位从此变九位。
一人举族同生死,奔赴塔菲无音信。
剩下八人一条心。
一个坐上天隼号,坠落之后剩七人。
一个举斧杀主人,把他砍成五六块。
处刑之后六人埋。
城内爆发大游行,一人被卖离时茵。
其他五人暗自泣。
一个逃进教会里,又被抓进市政厅。
拷问完毕又调教,野性全部被磨平。
四人路过大广场,骑士吊在正中央。
一个当场被打伤,发烧几天就身亡。
一个埋在地底下,管子堵住闷死他。
一个急着护同族,魔物一爪血肉扬。
三人之中又去两。
最后一个小朝灵,寂寞孤苦又伶仃。
未来前途多艰险,惶恐不安向前行。

————————————
(我很努力的押韵了……)
感谢弗兰瓦尔,这篇文章是他在我的大纲基础上写出来、我在他的基础上稍作修改(主要是剧情的合理性方面)出来的。
感谢亲爱的缇可提供了创意。
也谢谢所有给予我帮助的朋友,无论你是通过什么方式。(鞠躬)

评分

参与人数 14携带金 +930 剧情点 +46 存在感 +13 收起 理由
神秘男子 + 930 + 46 奖励发放
弗兰瓦尔 + 1 童谣真棒~又虐又不失希望之光> <
缇娅 + 1 歌谣太赞+10086
莉蒂娜 + 1 当时我就震惊了
珀西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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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马戏团艺人/面具舞者

Rank: 1

NPC

所在地
时茵
携带金
7 GP
活跃度
0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0 TP
存在感
11 BP
发表于 2014-3-24 01:54:02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能看到这样正史的文字突然有种感动感是怎么回事啊!!!QAQ
心灵的缝隙被撑开成了可怕的裂缝,小姐以前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哎,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评价哇,因为之后的她已经不是她了(不知这么写能不能够让人明白),原来从人到恶魔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
这些敌人很可怕,,,
不过恶魔和很多人类的好的东西,就像是光和影一样,有一边就会有另一边,所以,这样通篇苦涩的气味之后,大概可以期待一下好的事情也许就快要到了?
多灾多难的七月要过去了,祈祷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虽然不太可能啦,感觉所有的事情不过刚刚开始
人类在祈求神明拯救的场面总能引起咱心里某些共鸣,看的特有感触
不过还请快点加油站起来啦,一切都会过去的
另外,这个结局……
还有那个——【最喜欢玩捉迷藏。她从此再也不会被找到了】
简直直戳泪点……T T
最受不了这种看似平淡的描述体现出的事情了,,各种戳点。。。

点评

瑞特你的评论太太让人开心啦!Q口Q 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想要到达的未来,我只希望无论我们会经历何等绝望的干旱与暴晒、猛烈的暴风与雷雨、冷酷的冰雪与寒霜都不会放弃初心,直到我们自己想要的的那枚果实成熟!  发表于 2014-3-24 10:09

评分

参与人数 2携带金 +8 存在感 +1 收起 理由
雷古勒斯 + 1 0△0////
夜霾 + 8 认真回帖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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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支“霜鬼”

Rank: 8Rank: 8Rank: 8Rank: 8

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所在地
野外红区
携带金
2708 GP
活跃度
19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65 TP
存在感
449 BP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野外生存潜行易容C重武器S阿尔洛语匕首B二刀流格斗C鞭S

发表于 2014-3-24 08:01:30 | 显示全部楼层
血腥残忍和冷酷的事实啊。恶魔果然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童谣里充满了绝望。

点评

最后一个小朝灵虽然孤身一人,虽然惶恐不安,但他还是向前迈步了,我心目中的朝灵就是这样一个饱尝艰辛却从不止步折返的坚强民族…… QwQ  发表于 2014-3-24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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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习赏金猎人/点心师

Rank: 3Rank: 3Rank: 3

战斗力⑨的新星

携带金
202 GP
活跃度
0 AP
技能点
1 SP
剧情点
16 TP
存在感
51 BP

理魔法E野外生存

发表于 2014-3-27 08: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的心情份外的沉重啊。。不过还是有希望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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