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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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 #魔巢线# 亡者道标 上(6.2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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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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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①⑨⑨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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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S理魔法S空艇驾驶魔导开发C机械工B潜行

发表于 2014-5-20 13: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格尔希因 于 2014-6-25 20:55 编辑

—— 1 ——

   我感到自己在战栗。
   我想并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因为我就紧挨在火把旁。之前被夜露和汗水沁湿的头发和衣衫已经渐渐干了,身体靠近火堆的一侧甚至被灼烤得微微发痛,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战栗。我试图咬紧牙关,攥起双拳,但那轻微的“喀喀”声响始终萦绕不去,仿佛它是自我肺腑深处牵连而出,仿佛我的身体正在由内而外地瓦解崩柝……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高高地仰起头。
   三两点火星乘着热气扶摇而上,翩然纷飞,旋即又毫无预兆地被阴翳吞没了。幽暗的上空仿佛弥漫着浓雾,虽然借着高燃的火光,也只能勉强看出一团模糊的青灰色而已。然而我们的头顶的确是遮蔽着的。因为顺着这青灰色延展的方向,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纵长物体垂落而下。那本应是支撑这广大空间的粗重石柱,但在稀微的光线中,它们看起来毫无重量,就像一条条纱帘一样,自上空的黑暗中轻而飘渺地垂落……
   ——不会塌吧?
   我晃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抖落幻觉和恐惧。想这些干什么!还想上哪儿去?难道还要回到外面的荒野里,回到那些虎视眈眈的魔物中间去吗?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栖身之所……这儿不比山洞强?潮是潮了些,但是平坦;不宽敞,哪儿容得下三十来个人?再说那些墙厚着呢!看那大青砖,多方正,多结实,比勇气竞技场还得气派多!……先祖荫庇!女神保佑!……我在心里拼命默念着,两只手紧紧扣在胸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祈祷,还是想要按住我急速的心跳。去深处探路的那一队身影已经看不清了,只有火把的余光像细微涟漪一样,自黑暗的彼端漂荡而来,盯着看得久了,那些如纱般垂落的石柱好像开始晃动,背后石墙上年深日久、交错纵横的裂缝则“喀喀”作响……
   我整个人弹珠似的在地上跳起来。我差点就朝入口狂奔出去了,如果没有拉贝尔在旁边呻吟起来的话——那是一声又深、又痛苦的呻吟。他掉下山崖的时候把左腿摔折了;但他还是跟我们支持着一路走进来,一声儿都没哼过。安顿下来之后,我拿树枝帮他固定好伤腿,就让他静静躺着。治愈术治不了骨折,他给自己上了个轻微的冰结,多少能止痛。我以为他睡着了,但这会儿他又突然呻吟起来……我定了定心,凑过去看他。
   “又疼起来了吗?我给你再冰一下?”
   他摇头。他的脸色比起之前更苍白了,颧骨上又带一点潮红,满头满脸上都是汗。
   “不是腿疼……”他呻吟似地说,“给我一点水……”
   我摸摸他的脸。滚烫。但也可能是我手太凉了……我扶他起身,拿自己的水壶给他。我天生就喝水少,一路走到现在,也只有我的水壶还剩大半了。等他喝过了,我又到火堆对面躺着的伤员中间。每个人都就着我的壶喝了一两口——非常节制的一点儿,可怜的霍利,他甚至还对我露出一丝感激的、凄惨的微笑……他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圆月螳螂巨大的环状镰刀剖开了他的肚子。我们小心翼翼把他的肠子塞回去,但这并不能阻止腥臭自他的身躯逐渐向外四溢。
   他还没有死,但他已经开始散发出死亡的气味了。
   至于失去半截手臂的克罗亚克,被捅穿右胸的米丹,脑袋上开了个洞的戴弗尔……他们又能捱多久呢?他们还等得到天亮吗?我心有戚戚地看了看那些和我一样还算行动无碍的同伴们:他们有的在照料伤员、有的负责警戒,有的则靠在石堆、墙壁上,陷入了假寐。他们也同样伤痕累累,遍身血污。在摇曳的火光中,这些原本精悍强壮的骑士们如此憔悴,不堪一击;如果接下来……
   ……接下来,还有什么灾难将要降临到我们头上?
   我们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两个问题拧成一股,在我脑中像个小钻似的钻个不停。好像有根钉子钉进了我的脑壳……是啊,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打从见习算起,我当骑士已经三年半了;我负过伤,经历过生死攸关,也不幸曾有战友的鲜血抛洒在我身上;但眼下发生的这些,这些和我所知道的那一切都不一样……!短短的几个小时,我们已经死了十七个人啊!多么可怕的数字!然而不仅仅是数字,是血……!就连迦蓝团长,他在任上将近二十年,只怕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血,这么多的牺牲!这就是红区真正的恐怖吗?我们以为自己肩负着开荒拓野的使命,在蓝区周围打打转就惶惶然不可一世了,所以大自然这一次就迎头痛击,给我们一个惨痛的教训,叫我们领教它真正的威力……
   然而,只是如此吗?
   我们只是不幸、而已吗?
   我的脑袋更疼了。那小钻一直向更深的地方钻去,溅起回忆的碎屑四下纷飞:是不幸吗?我们担心魔物趁夜袭击,想要回S点的山洞藏身,却偏偏迷路跌下山崖……不,并不是在这里!真正的不幸还在那之前……!在最开始的地方……我们开拔,费曼他们留守……对,就是这里!他们留守,然后…………
   魔物杀死他们,摧毁了空艇。
   但是……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驾驶空艇升空呢?现场并没有飞行魔物的痕迹,来袭的只有大群的破岩甲而已。破岩甲虽然凶残,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破坏空艇、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将他们击杀。他们明明都在驾驶舱里,也都熟悉空艇的操作;他们为什么不立刻升空?这样不但保全空艇和他们自己的生命,也一样可以通知我们魔物的袭击……如果他们这样做了,不但他们能保命,我们又何必忙慌慌赶上好几公里的路,就为了回去给魔物伏击、就为了回去送命……?
   那阵喀啦啦的声音再次响起,以瞬息万变的速度放大为仿佛整个世界崩坏的巨响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裂。本已干燥的衣衫瞬间再次被沁湿了。我无法抑制贯穿全身的通电般的剧烈颤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我已经无法分辨颤抖的究竟是我自己,还是这个巨大的空间。在我眦目欲裂的眼中,那些垂纱般的巨柱,那些高耸的石壁都开始摇动,倾颓……
   就我即将放声哀嚎的时候,一双手按在我的肩上。温暖、有力的双手,抑制住了我的战栗。
   “你还好吗,卡尔?”
   啊…………是伊格内阁下的声音……
   我艰难地抬起头。对,是阁下……他刚才带领一队人去探查周边,这会儿应该是刚刚转回来……他想必……也很疲劳了吧……?伊格内阁下额头缠着衬衫撕成的绷带,右臂的伤口则根本没来得及包扎,一道皮肉翻开的伤口兀自血肉模糊。但他没有露出半分颓丧、懊恼的样子,仍然向我微笑着。
   一阵惭愧从心中涌出,驱走了我的恐惧。
   “是,我没事……我这就……”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再去照看一下拉贝尔,伊格内阁下按住了我。
   “你也有些发烧。”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我身上:“不要勉强,好好休息吧。我已经看察过了,这里虽然广大,但是并没有魔物栖息的痕迹。守夜就交给体力好的人,你安心睡一觉,等到天一亮,我们就能出去和救援队会合了。”
   阁下的声音柔和而充满信心,抚平了我痉挛的神经。对,我的确是累了,才会这么杯弓蛇影,简直好像发起梦魇来……我这才觉得自己后背的伤也火辣辣地疼着呢。我不觉放松了四肢,靠在一段倒塌的巨柱上。
   “阁下……我们……能回去吧?”
   伊格内阁下露出一个格外坚定、格外明朗的笑容。
   “我们一定会回去的。”他望着我的眼睛,“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
   拍拍我的肩,他就起身去查看其它的伤员了。
   对,卡尔,坚持住。这里很安全。好好睡一觉,天一亮,一切都会好起来……我把手揣进怀里,碰到了我的笔记,那上面还有我在空艇上写的一首短诗。一连串韵脚慢慢飘起来,像气泡一样环绕着我。“芬芳”——“馨香”——“清香”……
   在节音的变幻中,我呢喃的嘴唇仿佛又碰到了她那带着栀子花香气的洁白的手背。
   对,我一定能回去的……一定,回去——把这首诗献给她……
   我感到自己的眼皮沉了,支不住地落下来。
   然而在它隔绝阁下的背影之前,那本已退散的声音又在某处恍惚轻响了一下。
   ——要不要告诉阁下呢……空艇的事……
   ……但是我的眼帘已经合上了。
   ——反正,已经……来不及了…………隐约这样想着,我放任睡意凌驾了我的神知。
   简直不能相信,在经历了这么多惨剧之后,我还能如此安然入睡。
   我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即将开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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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茵骑士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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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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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魔法D弓S兵法B潜行水性

发表于 2014-5-20 21: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里尽是些死亡和绝望的味儿,光看就有点脊背发冷了……
这就是骑士的末路,这就是每个骑士都有可能陷入的境地,无比真实、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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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染骑士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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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希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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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4 21:5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什么指引您执意去到那个地方呢?
事已至此,只希望您此行的结果能告慰那些英灵吧……

【看起来是个挺大的坑……?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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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京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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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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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驯养潜行野外生存兵法B易容C刀S弓S医药学D

发表于 2014-5-26 12: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骑士真不容易…………以他们的血肉之躯维系城市的安宁,谁不想活的更久,而他们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希望这次NO.7探险的成员们,得以保全。
有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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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尔家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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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6 21:48:24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历了这些种磨难,不容易啊。这文里的“我”作为亲历者也是更不轻松。不知道是谁呢?卡尔……莫非
http://savan.net/data/attachment/forum/201502/22/1707277mu9fzvcv8jbbsc8.jpg
塔菲英灵的力量
空间球地址:http://savan.net/forum.php?mod=group&fid=129  欢迎来参与互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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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马戏团艺人/面具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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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 00:3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黄加油!!!!
粉丝团表示永远爱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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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支“霜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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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你是个好人野外生存潜行易容C重武器S阿尔洛语匕首B二刀流格斗C鞭S

发表于 2014-6-2 08: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恐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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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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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①⑨⑨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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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S理魔法S空艇驾驶魔导开发C机械工B潜行

 楼主| 发表于 2014-6-20 12:44:17 | 显示全部楼层
—— 2 ——

  朝灵少年将耳朵几乎紧贴在岩壁之上。岩壁冰凉黏腻,他却似乎毫不在意。比沿路弥漫的腥臭气味更甚的恶臭扑面而来,他也连鼻子也没有皱一下。就这样静静倾听了半晌,他才回过身来。
  
  “在后面,主人。”他以不合于他年龄的、缺乏生气的声音报告了一句,就默然肃立。
  
  被他称为主人的银发少年回过头,看向一路行来的方向。在夜明珠幽微的光线中,那曲折回环的道路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中了。

  “再折回去,恐怕也还是找不到吧。”
  
  这样说着的时候,格尔希因·奈特仍然是一派平和,丝毫没有气馁或焦虑的样子,很难不令人怀疑这位尊贵的皇子对自身所处的困境究竟有没有正确的认知——他们不知不觉与同伴分散,到现在已经至少半个钟头了。这期间他们偶尔隐隐听到对方的呼喊声,也努力大声回应,但循声寻去,几个弯转下来,却总是不知不觉偏离了当初的方向。路面凹凸不平,时时有沟壑凸起绊住脚下,通道一会儿宽阔得可以三人并肩,一会儿却又突然缩窄到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更不时有土石坍塌堵住去路,只得退回另觅它途,这就意味着还要再次经过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盘旋和分岔,而当他们努力计数“第十七个左转后右手第三条路”的时候,前面十二、十三个岔路早已在脑子里纠结成一团乱麻……
  
  他们试图在沿途岩壁上刻下记号,但当他们经过似曾相识的地方时,他们没找到任何人经过的痕迹。

  “还是无法确定位置。”
  
  站在稍远处的红发青年一边说着,走近前来。借着朔牙手中光石的幽明,可以看清他轮廓深邃的脸庞以及那双毫无焦点的虚空的眼睛,那失焦的瞳仁令他的面容整个显出一种超然的平静。
  
  “几乎没有光线,加上岩壁互相遮掩,就算连接到星图,也很难看清周围的情况。”
  
  他不疾不徐道来的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连女神的祝福都无法泽被,他们似乎已经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空气腥臭浊重,就连呼吸都不很顺畅,因此无法点起火把,只能以光石照路,这光线既弱且短,很难以此引起同伴的注意;而若要打碎岩壁,又担心会像在入口时一样引起大规模的坍塌。
  
  更糟的是,在互相呼喊、互相寻找的同时,他们似乎也离对方越来越远了。来到又一个岔口,朔牙再次把头贴在岩壁上,阿尔弗雷德也侧耳倾听——此时此地,他因为盲目而获得的过人听力反而更可靠。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再听到,除去他们自己的呼吸。无边的寂静漫延开去,堵塞了整个洞窟。
  
  阿尔弗雷德转向格尔希因,摇了摇头。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应该找一个相对简单的地形,不断呼喊、等待对方寻来吗?还是……在这绝对的寂静中,他仍能捕捉到极细微的风的流向。但他不会像礼灵那样立即为皇子举出诸多方案,再替他选择其一的,即便那也许是最正确的一个。他只是微笑等待着。单看那温和而安定的风度,很难将他与星士这一素有专扬跋扈之名的群体联系在一起。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我们找不到礼灵他们。但是我们还能往前走吗?”皇子问。
  
  “顺着风向,可以。”
  
  “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
  
  “骑士们怎么办呢?”阿尔弗雷德说,不是反论,而是提醒。
  
  “我相信礼灵会有判断的。”格尔希因说,毫不疑迟,“请你带路吧,阿尔弗雷德星士。”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的确,那位刁钻的暗夜骑士可不是因为担心出去之后会被砍头,就先自己把自己困死在洞里的类型。
  
  盲眼的星士抬起手来,指向风的方向。
  
  他们走得并不快。通道越来越狭窄,不知不觉变成了下坡路,落脚处处湿滑,踩实了再抬脚却又有一种异样的黏着感,令人疑心自己并不是走在什么山洞里,而是正在跋涉经过某种巨兽的肚肠。说不定真有这样的魔物呢?如果礼灵、或者随便哪位骑士在,阿尔弗雷德倒真想问上一问。不过接下来凯东多半就会板起面孔来。“一点也不好笑!”他会说。其实,光这位宗正省兄弟那板正条直的神气就够阿尔弗雷德发笑了。阿尔弗雷德绝不是一个刻薄、爱嘲弄的人,他只是忍不住笑,忍不住快活,虽然这样轻易的快活,在很多人看来,与他失明的双眼是不相称的。“死瞎子穷开心。”他想起贝德里赫曾经骂过他的话。这次他来到晓光,这位前搭档只匆匆来打了个照面,仍然是那副幸灾乐祸的强调:
  
  “当保姆?女神开眼,总算给你找了个合适的差事!”
  
  阿尔弗雷德从不挑三拣四。既来之,则安之。虽然他也感到这洞窟中弥漫的不详气氛。并不仅仅是错综复杂的岔路,也不是那难以言喻的腐败的气息。真正的危险在于,一路行来,他们还没有遇到过任何一只魔物,遭到过任何一点任何攻击——不要说魔物,这一路上他们连一只蚯蚓、一只尺蠖的影子都没看见。
  
  但是他们感觉得到:一种窥探感自始至终紧追着,挥之不去,萦绕全身。
  
  他们没有迟疑。朝灵少年走在头里,影子般敏捷、悄无声息,他的主人则以稳定的步伐跟随着。这位尊贵的第一皇子,他走在这肮脏坑道里就好像走在赛弗尔大街上一样昂扬、平静,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应该躺在离宫花园的象牙凉椅上啜一杯冰薄荷酒,全无必要跑到这种比下水道还要污烂的地方,弄脏他漂亮的靴子。阿尔弗雷德深谙第一皇子受到的种种非议——在晓光的这短短两日内,作为一个瞎子,他所听到的远比他想听的多得多。
  
  他同时也知道皇子为何受到这些非议,就如同他明白贝德里赫向自己口出恶言时的心情。
  
  所以他们不会反驳,不会愤怒,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皇子的兴致甚至很不坏。走了没一会儿,他问阿尔弗雷德,如果不影响行路,他们是否能聊聊天。阿尔弗雷德为此欣然:这位殿下缺乏野战的经验,但却往往凭本能作出正确的选择——闷头行路最容易疲劳,而他们的前路还遥迢无期,在这种情况下,比起全力警戒,保持精神的活力更重要。“当然可以,殿下。”他微笑着道,“您想聊些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格尔希因说,“只要不触犯你们的禁忌。讲点高兴的,有意思的事吧。”
  
  阿尔弗雷德寻思了一下。在这个时候,他实在只能想到一个人。
  
  “我怕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别人常说我太容易高兴了。我就说个我朋友的故事吧,当然我那时候也和他在一起……”他就慢慢地讲起来。
  
  “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我和我那位朋友,我们在尼恩格兰的下城区。我们是流浪儿……流浪儿的生活,您想必是从来没了解过的。不过那些生活也不适宜说给您听,不是什么光彩的生活,虽然——愿女神宽恕——直到如今,我仍然在怀念那段日子……”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那一次是我们干过的最正当的差事了:在一个蓝减区的洁晶岩矿上打杂。那会儿我们只有十岁,但是个头高,说是十四五也有人信。我们就混进大孩子中间跟着去了。其实就算是大孩子,力气也不能跟成年人比,但流浪儿便宜,管饭就行,不用给工钱,让他们做做杂役也还合算。我本来是不应该去的——再便宜人家也不要瞎子啊。但是我这位朋友,他非得撺掇我去。‘咱们都好几天没饭吃了,可不能错过这一回!你拿头发把眼睛挡上,就紧跟着人家后头!’
  
  可是哪儿瞒得了呢?真干起活儿来,没两下子就教人看出来了。小工头当场就把我揪到旁边打了一顿。我也不敢说什么,怕连累我的朋友——我那会儿没少连累他。好在管事的还算仁慈,没拿我直接扔出去喂狗。最后派我在营地上干些轻松的活儿:搬搬柴,削削土豆皮……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灶上转,偶尔帮管事的遛他那只大狗……其实是狗遛我,它走哪儿,我跟到哪儿就是了。这些活只能给我半份口粮,不至于饿死,但还是饿得很。我这位朋友呢,他是领全额的,而且得工头喜欢,因为他嘴甜,手脚又伶俐,就算稍微偷点儿懒,看起来也比别人卖力气。他时常分他的那一份给我。不过童工的伙食本来就比成人少,只有黑面包,没有汤,我也不好意思让他为了我自己也吃不饱……好在那会儿还没入冬,就算少吃点,也还扛得住。
  
  刚才我说我在灶上转,但有两件事情是绝对不让我做的:一是生火,一是打水。生火就不用说了;水要穿过一个小树林到河边去挑回来,要煮这么多人的汤,每天也得来回挑上十来趟,但毕竟还是比凿石头轻松。这个活儿是轮班的,每天两个人,就当是休息了。
  
  那一天,正好轮到我这位朋友和另外一个孩子,也是我们认识的。他俩把水挑够了,倒在厨房后头露天架着的大铁锅里,点着了柴,就算收工了。那锅大得得三个大人才能合围过来——不然怎么够煮那么多人的汤呢。要等它烧开也要好长一段工夫,只有烧得大滚了,戈兰达才会往里倒土豆、洋葱、甜菜,这会儿他还在窝棚里面切它们呢——这个我帮不了他。那天我照样儿在大锅旁边码柴。戈兰达从小窗户觑见他俩干完了,就喊:‘进来一个帮我切菜!另一个帮小瞎崽子去!’我这位朋友就对那孩子说:‘你去切菜吧。婆娘高兴了,兴许给你两把胡萝卜叶子呢。’
  
  那孩子当然乐意,立刻就去了。但是我这位朋友,依他的秉性轻易是不把这种美差让人的,今天是打什么主意呢?我也不搬柴了,就望着——冲着他。果不其然,他悄悄跟我说:‘今天咱们洗个热水澡!’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打这口锅的主意呢!亏他想得出来!‘拿这个煮汤呢。’我提醒他。‘煮汤也没咱们的份儿,活该那帮家伙吃咱们的渍泥!’唉,我这位朋友可真是狠得下心……但要能真洗个热水澡,那该多美啊:天气这么冷,我们又灰头土脸十好几天了,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儿;而且这锅这么大,我们泡在里头,戈兰达从屋里看也看不见………
  
  这一段我就不细讲了吧,女神宽恕……总之,我们俩变得暖暖和和,神清气爽。搬完了柴,我被叫去遛狗,我这位朋友就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打盹去了。我们俩度过了一个格外愉快的傍晚。直到晚饭钟响了,吃的发下来……我们俩一下子就傻眼了。”
  
  “黑面包没有了,但是还有几石陈青米,于是从今天起,全体吃菜粥:大人吃大碗,小人儿吃小碗……”
  
  “……那,吃了吗…………?”
  
  “所以说,我这位朋友实在是狠得下心。他端着那碗洗澡水熬成的渍泥粥看了老半天,真就拿起勺子吃起来了——他第二天还要干一天重活儿呢,不吃捱不住啊!我把我那半份也递给他——总算轮到我能匀吃的给他了!但是……‘不用,谢谢。’——他像个贵族似的,字正腔圆、咬牙切齿地说。他真是一点儿也不领情。于是我只好转送给别人了……”
  
  格尔希因已经笑得不行了,但是讲故事的阿尔弗雷德自己笑得还要厉害。明朗的笑声在狭窄坑道里跑过来跳过去,四下回响层层叠叠,好长一段时间才逐渐消散。这么畅快地大笑了一通,两个人也像洗了个热水澡似的,从头到脚都清爽了。“你和你朋友简直太有意思了,阿尔弗雷德星士,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皇子说,又顿了顿,“虽然,其实我不应该……毕竟你们那时候受苦了。”
  
  “没有什么。就像我开始说的,我至今也觉得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阿尔弗雷德又忍不住自顾自笑起来了。这时,他感到皇子在前面停了步,就也站住了。
  
  “有什么情况吗,殿下?”他恢复了沉静的态度。
  
  皇子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但阿尔弗雷德几乎能感到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确实容易高兴。你天性爱笑。”皇子终于说,“你刚才说十年前,那就是四零二年,你在尼恩格兰的下城区。那再之前,你在哪里呢?”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非常抱歉,殿下,我不记得了。”他平静地说。
  
  格尔希因再次沉默了。他似乎思忖着再提几个问题,但一时又难以措辞。这时,走在前头的朔牙开口了:
  
  “路断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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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2存在感 +12 收起 理由
柯瑞森特 + 1 效果拔群+↓道理我都懂为什么是法语ry
塞缇丝 + 1 效果拔群
伊斯雷 + 1 bon appetit 安飒尔
缇娅 + 1 故事太好笑了=x=
天狼 + 1 哈哈哈哈哈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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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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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①⑨⑨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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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0 13: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 3 ——

  崎岖道路戛然而止,出现在他们前方的是一道无边深渊。单凭光石微弱的光线,既看不到对面的边缘,向下也黑黝黝地深不见底。朔牙捡了块石头扔下去。过了七、八秒,才有极轻微的“噗”的一响从底下传上来。
  
  朔牙把缠在腰上的绳子解下来。“我去探路,主人。”他说。
  
  这个朝灵少年是名优秀的斥候,同时也深谙奴隶的本分,这意味着他对死亡像对主人一样麻木。从他那好像高纯度结晶岩粉一样的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来,阿尔弗雷德想。他听着朔牙以“狼牙”的柄将钢钉打入岩壁,绳子套上死结拽紧,确认坚实,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朝灵少年将“狼牙”执在手上,另一只手空着应变,光石则咬在口中。
  
  格尔希因走到坑边,挽住绳索。“务必小心。”他说。
  
  朔牙垂下眼睛,略一点头,就纵身缒绳而下。
  
  少年的头顶伴随着苍白的幽光,一截截沉入黑暗之中。四下逐渐变成一片漆黑,只有那条绳索规律地、沙沙地一进,一进。就这样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绳索估摸着就要放完了,底下仍然一片寂静,也不见朔牙传来任何讯号。
  
  这本身就是个不好的讯号。阿尔弗雷德心生警觉。他想提醒格尔希因拉住绳索。就在此时,空气突然紊乱起来,一片寂静中,几道细微的风自四面八方悄然扬起。
  
  ——来了!
  
  他拔剑出鞘逆风扫去,击打之声连响,四只魔物接连被他格飞出去,但第五只堪堪避开剑风自他身边飞掠而过。“八点方向,殿下!”他高声预警,刚想追击,却听到四下破空之声再度响起,只得横转长剑先行御敌。
  
  听到警报,格尔希因急忙回身,然而剑还未及拔出,一股更加浓烈的腥风已经喷到了他的鼻尖,紧接着右臂一沉一痛,一只山猫大小的动物已经扑住他的前臂,将犬牙一类的东西深深刺入。他当下挥动左拳向那生物的头部重殴。这一拳似乎正打在后脖颈上,然而毛皮之下触感颇为坚硬,竟没能一击将那东西的脖子打断,反而令更它咬紧了几分。他再次提手,这次却是两指探出,自侧面直插而去,一股小小螺旋自指尖飞转而生,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那东西的脖颈。腥膻热血随着针一般尖锐的凄嚎直标而出染红了他的耳际。尖牙仍然深深刺手臂之中,但他顾不得将尸体从手上扯下,率先拔剑而出、向身周横扫。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与细微火花同时爆起。借着一瞬即逝的微光,他依稀看清一张被细细漆黑毛发覆盖的脑袋,尖尖的口鼻向前探出,从那里面直伸下两枚长而锐利的牙齿……
  
  老鼠……吗……?
  
  然而在长剑的冲力下,那动物一瞬向后跌入黑暗之中去了。格尔希因连忙趁这个空隙把兀自卡在右臂上的尸体一把扯下,一面提防下一波攻势。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片摧枯拉朽的断裂之声。
  
  那是方才朔牙将钢钉钉入岩壁的方位。
  
  格尔希因连忙回身探手抄去,然而黑暗之中难辨方位,等他顺着拖曳之声摸到坑洞边沿,迎接他的只有洞底深处钢钉坠地的轻响,以及,隐约仿佛是来自朔牙的一声闷哼。
  
  “朔牙!你怎么样?”
  
  最初的回应只是一阵模糊难辨的杂沓。过了好一会儿,朔牙的声音才再次传上来:
  
  “下面危险!”
  
  似乎是无暇他顾,只说了这一句,少年就再度沉默了。即便在发出警告时,他的声音仍然平板,但毕竟有三分未及掩饰的痛意自之前那声闷哼中流露出来。
  
  那孩子伤得不轻,阿尔弗雷德想,而且下面的数量要多得多。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告诉皇子,只听格尔希因叫道:“阿尔弗雷德!”

  他微微一笑。看来是不必了。“这边不要紧,殿下。”他长剑斜挑、随即一拧,又一声野兽的凄号伴着血腥气弥漫开来。“还有三只,我很快就解决干净,下去和你们会合。”
  
  “好。”
  
  皇子干脆地应了一声,就转过身,向那无边的漆黑飞跃而下。
  
  
  第五只。
  
  朔牙一边默默计数,一边将“狼牙”深深刺入硕鼠的下腹——它们浑身覆盖着漆黑的毛皮,细密韧厚,通常的劈斩全然无法割透,就连扎刺也需要格外用力才能贯穿那坚硬的皮肤。他将直刀向上疾提,随后用力甩出。死尸横空飞去,沿途抛洒下淋漓鲜血和同样殷红的内脏。但这对余下的鼠群全没产生半点震慑。它们依然凶猛前仆后继向他冲来,撕咬他的四肢,以尖锐的利爪划向他的头脸胸腹。而这还只是大鼠,个头比猫的大鼠而已。它们还剩下十二只?……十五只?朔牙不确定。这帮畜生窜得太快,四面八方,他根本没法数清它们的确切数量;更棘手的是还有无数小鼠,它们的牙齿也许稍欠锋利、毛皮也没那么坚韧,但那股舍生忘死的凶残攻势却比大鼠更甚,虽然无法重创朔牙,但足以充分干扰他的行动。朔牙起初还将攀上身来的小鼠逐一扯开捏死,但这样反而给了大鼠可乘之机,到后来他索性放任这帮小畜生在他身上啃咬撕扯,只想一意先将大鼠歼灭。
  
  然而,他还能撑多久呢?
  
  他已经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按住左腰——鲜血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将黑色衣衫浸透成为更深的颜色。他咬牙甩去即将淌进眼中的血汗。太大意了——他想。绳索将尽时,他离地面已经不到两米,光石已经能照亮一片洞底。地面看上去颇为平坦,也是和上层同样的土石。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就想解开绳索,以刀护身直接跃下。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地上的某块石头依稀动了一动。
  
  他连忙凝神细看,但一切却又恢复了平静。他扯下一枚扣子向洞底用力掷去。扣子落地,并没发出如他预期的坚硬声音,反而惊起“吱”的一声轻响,只见一块“泥土”打了个滚,飞快窜入黑暗之中了。
  
  朔牙登时心中一凛——他立刻明白了这一路上那挥之不去的窥探感由何而来:他们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这种酷肖土地、岩壁的魔物而不自知!然而它们为何迄今未向他们发起攻击?它们个头不大,也许只是普通的洞穴生物,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不,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天真的猜想:洞穴里一无其他生物,这帮拟态的东西绝不是无害,而是格外凶残——它们是想等他们落入绝境,然后群起而攻!他想取出口中的光石出声向上方示警。就在此时,左下方暗影中一阵风起,一只大鼠斜刺里向他扑来。
  
  身悬半空无从闪避,他当即斜挥“狼牙”,砍上大鼠恻肋。他没能如预期般将它一分为二——他的刀仿佛陷入泥中,随即滑开了。它在空中打了个挺,向下直坠之时一把扑住他的双脚。朔牙只觉得浑身一坠,绳索剧烈一抖,随即,伴随着隐隐的断裂之声,一直以来维系着他重量的那一点蓦地消失了…………
  
  ……他甩脱又一只被刺穿的大鼠,同时左臂一扬,将向他伤处扑来的另一只紧紧勒住。“喀吧”一声闷响。第七只。他数道,将一只已经开始啃咬他脖颈的小鼠扯下捏碎。他已经确定大鼠还剩八只,而小鼠则大约三、四十之数。与此同时,他感到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出,从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里……这些畜生本来不足为惧,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而他只有两手、两脚,以及这柄直刀。如果有火,或者一把海胆石……但是在洞窟深处,这些东西很可能令他自取灭亡。他抡圆“狼牙”逼退身周魔物,然而刀势方歇,另一波攻击又接踵而来。
  
  就在此时,他听到某个物体自上空直坠而下。
  
  “尽快退远,朔牙!越远越好!”
  
  一听之下,朔牙毫不迟疑,当即向外围飞掠而去。
  
  进入光石的光照范围,格尔希因先在脚下做出一个与鼠群面积相仿的护盾,随即张开弦力减缓自己的下坠。待朔牙退开,他立刻将自己与护盾之间的弦力整个逆转,极速下推。透明屏障以雷霆般的速度瞬间压合上密布鼠群的地面。浓重血雾带着腥气弥漫开来。众多小鼠连哀鸣都未及发出便肝脑涂地,化作血肉模糊的一团。大鼠或折断脊椎、或震碎内脏,未死也已经奄奄一息。有三只侥幸逃窜得免,一等格尔希因落地,便回头疯狂地向他扑来,然而还没到格尔希因近前,三道寒光瞬间吞吐,自后方刺穿了它们的喉咙。
  
  朝灵少年一面将兀自扒在身上的几只小鼠逐一扯开,一面挥剑甩去刃上的血迹。他收刀入鞘,向格尔希因深深行了一礼,就打开背包取出伤药,处理起自己腰部的创口。
  
  但在那之前,瞬间,他向他的主人投去隐含着一丝同情的目光。
  
  那是奴隶朔牙对皇子格尔希因偶尔流露的、唯一的感情,也是许多人对这位第一皇子所持的态度: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格尔希因·奈特的可悲之处在于,他从来不能够区分,哪些事物才是“真正重要”的——他总是将最关键、最有价值的东西轻轻放过,只为攫住几粒一钱不值的草芥微尘。
  
  比如对一个奴隶应负的责任。
  
  比如一个真相。
  
  格尔希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给之前受伤的右臂上了治愈术。这时,阿尔弗雷德也缘绳来到洞底。“女神在上。”踩进湿软黏厚的鼠尸层,他祈祷了一声,提剑将一只仍在垂死挣扎的大鼠贯穿。
  
  他们四下检视,确保没有漏网之鱼。这个坑洞上宽下窄,上层的洞口看似不可逾越,到得洞底,也不过五米见方而已。空间颇为完整,没有那么多迂回遮挡的岩壁,但四面仍有许多岔口,难辨方向。朔牙在一片血污中发现了他所系的绳子的上半截。他俯身将它捡起。钢钉仍然紧系其上,连着自上层岩壁剥落的一部分。
  
  朔牙打开水囊,倒出一些水洗去那上面的污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他皱起了眉。
  
  他走到旁边的岩壁前,以刀柄用力敲击。火星四溅,后座力震得他手臂发麻。泥土细石簌簌掉落,露出下面的青灰色巨岩岿然不动。他又转向旁边的一个转角,握刀再敲。这一次他的刀直入岩壁之中,豁开一个大洞。在并不算太厚的泥土的断层中,显出纵横错落的灰黄或黑褐色的可疑的碎片。
  
  他抓住一根探出半截的狭长弯曲的碎片,左右摇晃,将它从已经松散的泥壁中拽出。虽然从中断裂了,但这截东西的尾部仍然完整,显出膨大的后端。
  
  那毫无疑问是肋头的形状。
  
  “是人类的肋骨。”阿尔弗雷德摩挲着肋骨,佐证道。他把它交还朔牙转呈给格尔希因,“您的推想是正确的。他们确实葬身于此。”
  
  “而且我不认为他们是在外面战死、然后被老鼠们拖进来的——像我们观察到的那只绿色飞兽一样。”格尔希因说,“五十名骑士是非常强大的战力,伊格内的指挥力也相当出众,他们足以应付相当规模的魔物袭击。况且据我们这几天的调查,这周边的地面上并没有特别强力的魔物活动。你也经历过深陷红区的危机而生还,对此应该有切身的经验。”
  
  阿尔弗雷德不会忘记两年前的那个不眠之夜。是的,当年他们跋涉而过的那片区域并不比这一带更加安全,而虚弱的他、重伤的安飒尔、奋战至力竭的特纳森,他们三人的力量比之五十名骑士却是九牛一毛。即便如此,他们三个人成功幸存了,那五十名骑士却死无葬身之地。阿尔弗雷德全心感激女神赐给安飒尔奇迹的幸运,令他没有成为这五十人之上的又一个;但他也明白,那些骑士,他们并不仅仅是不幸而已。
  
  就算是比刚才再翻三倍、五倍的鼠群的围攻,也不足以导致五十名骑士的全灭。在这深幽的洞穴当中一定发生了别的什么,发生了某些更奇异、更加难以想象的事。
  
  格尔希因将遗骨放入囊中。他们已经知道这五十人葬身何处,但却仍不知他们为何而死。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继续前进吧。阿尔弗雷德星士,我们应该走哪条路?”他问。
  
  盲眼的星士摇了摇头。“您刚才的弦力扰乱了气流,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恐怕我们不得不在这里稍等一段时间。但……”刚才那五、六十只肯定不会是这庞大洞窟中的全部,停留在此,很可能被其他鼠群赶来围攻;但另一方面,这里明显比上层凶险许多,不明方向就贸然前进,恐怕也同样不智……
  他正在琢磨,朔牙忽然说:“主人,有光。”他指着自己刚才打破的那面泥壁说。
          
  格尔希因凝神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常。他看向朔牙。
  
  朔牙把光石放回囊中。整个洞穴一下子陷入黑暗,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从他们身边消失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一点光慢慢浮现出来。像是被月光照亮的夜雾一样极淡、极缥缈的光,微弱地持续了一会儿,又逐渐隐去了。
  
  格尔希因走到那面伪壁前。他将两手扶在上面,开始咏唱。一个浅而广大的鸣破术式在他手下蔓延开来。伪壁开始轻微、均匀地抖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格尔希因撤身向后退去,留下一阵“喀啦啦”的沉闷连响,紧接着,仿佛森林中朽木倾倒的“咔擦”一声,那块泥壁像一块干面包一样,被看不见的力量整个儿捏成了粉碎。
  
  在那后面,黑暗深处,那幽微的光如远星般遥遥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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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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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①⑨⑨的勇者

支援
伊斯雷
所在地
野外红区
携带金
7009 GP
活跃度
36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479 TP
存在感
1175 BP

剑S理魔法S空艇驾驶魔导开发C机械工B潜行

 楼主| 发表于 2014-6-20 13:32:35 | 显示全部楼层
—— 4 ——

  我想我是做了梦。
  刚刈过的短茸的青草。斑斑点点的阳光。微风吹动她肩上的丝带,拂在我的手臂上。她带着一顶雀舌栀子的花环。把我也笼进她的芬芳。
  我俩肩并肩蹲着,对着面前的木箱。
  “还不开始?”她说,“我要回去和姐姐给娃娃开茶会了——”
  “马上,马上就来了!”我忙不迭地安抚她,“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唔……”她迟疑着,在纱裙下摇晃她的膝盖,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向树梢,我则用尽全身力气死盯着木箱里树枝上挂着的那个颜色碧绿、像颗超大蚕豆一样的东西,恨不得用目光直接把它剥开。这可是我整整四个月的心血,就为了换她片刻欢欣。这四个月来我连觉都没睡好一个,净顾着伺候毛毛虫;饶是这样,最后结了蛹的也只有一个。就这一个,要是僵死在里面,我以后就没脸见她了……女神在上,请您保佑我!我在心里不住祈祷:快,让它出来,快出来啊……
  在我焦灼的目光中,它好像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我仿佛听到轻微的毕剥声。果然……它的外缘轻轻地、慢慢地从上面裂开了……终于!“开始了!!”我大叫起来,抓住她的手。
  我们俩完全被这个奇迹的时刻吸引了。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光、风、空气,全都静止了,只有我们重叠的呼吸声。我们一起等待着,等那宽大的、淡绿色的、生着美丽花纹的蝶翼舒展开来。我们共同等待一个新生。我们将共同分享一个多么美妙、多么幸福的时刻……
  从蛹的边缘拱出来的,是一双狭窄透明的翅膀。
  紧接着又一双,更小。然后是狭长的、弓起的背脊。细腰。带着尖锐长针的锥尾……
  我的脑袋里“嗡”地一声。与此同时,她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跃而起,抄起篱笆旁的铁铲砸向木箱。一下、两下、三下……木箱和箱中的蛹和蛹中的蜂在尖叫声中一起粉身碎骨,但我还是疯狂地砸下去,不知疲倦、永无止境地砸下去。不,那不是我。是某种东西占据了我的身躯,令我疯狂……是愤怒,不可遏制的狂怒,以及,恐惧——
  我把手覆在眼睛上。
  竟然梦到了小时候的糗事,真是太差劲了……我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半还留在刚才的梦里,从那里仍然传来隐约的尖叫,还有铁铲一下下的打击声……
  不对……不是从梦里…………
  是从火堆旁!!
  我一下子惊醒了,连忙挣扎起身,第一眼就看到我身边的拉贝尔:他的眼睛大睁着,像变冷的牛奶一样结了一层白膜,脸上则显出一种奇异的青蓝色;一道还没干涸的紫黑色的血从他半张的口中一直淌到下颌。
  我睡了多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爬过拉贝尔的尸体,绕过仍在燃烧的篝火。很多人都不见了,留下的全都是重伤员。霍利、米丹、戴弗尔,他们也都死了。霍利似乎是重伤而死,但另两个都和拉贝尔一样,口流黑血、面色靛蓝。克罗亚克还活着,但他浑身抽搐,像是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他把头转来转去,又用断了的那只胳膊拼命砸地。我连忙过去按住他。“你疯了吗,克罗亚克!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低声喝道。
  他的头像安了弹簧一样拧过来冲着我。他的眼睛整个充血了,黄绿色的瞳孔变得泥水一样浑浊。“是……不对…………水…………”他颠三倒四地吐出一些破碎的词。忽然他好像认出我了似的,用他剩下的那只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是你………………你!…………害人,你……!!”他低声嘶吼着。手上的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我的胳膊掐断。我恐惧起来。“别这样,克罗亚克,冷静点儿……!”我想用冰结让他镇静下来。就在这时他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涌出来洒了一地。他握着我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地一钳,随后松脱滑落了。
  妖异的青蓝色幽然浮现在他的面庞上。
  我手脚并用地从他身边退开。他说的什么意思?水?……我?他发狂了,他中毒了;我给他喝水………………
  “那你说还能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声音怒吼道。
  ——不!我怎么会……!我自己也喝了啊!我差点就要大叫。但是,等等……这质问并不是对我说的……我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知道你这么大吵大闹闹得人心烦!你再吼再跳脚,能解决问题吗?”
  是从墙后传来的……我轻轻挪到墙边,探头望过去。果然,大家都在那里。我稍稍安下心来。不知为什么,我没有立刻过去加入他们。我想起克罗亚克临终前的控诉……我还是先听听大家说些什么的好。但是,光线昏暗,我认不清他们的面目,而且他们的声音好像都有点走样了……
  “你心烦?我看你高兴着呢!怎么解决?大家都没办法,都等死,就你知道怎么解毒?要是你能解,我看下黑手的人就是你!!”
  “普伦,你说话要负责任!”第三个声音说,“伯莱安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啊哈!好哥儿俩——谁不知道你们!”普伦尖声道,“穿一条裤子,睡一个女人——就凭你也有脸当证人?依我看,你也是同谋!”
  “你嘴巴放老实点!!”伯莱安暴怒道,“老子的事用不着你管!横竖睡的不是你老娘!”他说着就要拔剑,普伦也去摸他的刀,眼看一触即发,站在中间的伊格内阁下断喝道:
  “都给我醒醒!大家都生死攸关,你们不想着互相扶持,反而彼此攻讦,你们还算是夏维朗的骑士吗?你们忘了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了吗!?”
  阁下对我们一向温和,此时声音却满含怒意。但,是我的错觉吗?他的声音似乎也微微地发抖……不管如何,阁下的话还是起了效果。伯莱安悻悻放开剑柄,普伦则冷哼一声,大踏步走到人群外围去了。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又像笑、又像叹息的声音:
  “反正,下毒的肯定在咱们中间……至于是谁——他总不会把自己也毒死;谁活到最后,就是谁喽……”他的声音又虚又抖,伴着一连串咳嗽似的惨笑:“甭看我,不是我……为什么呢……”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也许是见怪不怪了,人群只是更加绝望地沉默着,甚至没人过去确认那个人的生死。但是他刚才的那句话是一清二楚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明白了:
  谁是最后一个?
  他们开始用或者慌乱、或者强作泰然自若的目光端详周围的人:谁的脸色更好一些?谁的嘴唇更红润?谁的额头没有带着虚汗,又有谁的呼吸仍然平稳、悠长……他们一边彼此审视着,一边躲避、后退、拉开距离。沉默的空气中,一直以来摇摇欲坠的某种东西开始崩塌了……伊格内阁下环顾四周,想要说些什么,这时有个人蓦地大叫起来:
  “是他——格洛帕尔!就是他!!”那人指着一个格外年轻、刚入团不久的少年。
  仿佛得了神谕似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转过去。——对,没错!他的脸刚才还红扑扑的,这会儿才变得惨白,还挤出几滴汗……真能装相!“就是他!!”另一个人坚定地佐证道。人们纷纷向他逼近过去。“混账小子!你下的什么毒?你怎么下的毒??”“解药!把解药交出来!!”他们声嘶力竭地恫吓着,“交出来!别再耍花样!不然有你好受的!!”愤怒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这么大,在高旷的天顶下滚雷一样回响。这其中也夹着哀求:“格洛帕尔,好兄弟,行行好!”“想想我怎么样照顾过你……”伊格内阁下和几个人试图劝解,拦着他们,但全不起一点儿作用;有几个甚至连刀剑都亮出来了。明晃晃的凶光晃得我眼花。我简直不忍心看下去了。我闭上双眼……
  果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
  “你这个畜生!!真动手了,啊?!你这个恶魔……!!”
  不知道是谁最先叫出这个词。汹涌的人群一下子静止了。我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看到那个少年,格洛帕尔,他拿剑插在跟前一个人的胸膛里。他都不知道把它拔出来,只呆呆地看着血从剑刃一直淌下来流到他手上。他连喘气都忘了……他太害怕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他干了什么。人群发出一阵洪水决堤似的怒吼。好几道刀光剑影一起劈过去。少年连声音都没出一丝,就带着他杀死的那个人的尸体,一起倒下了。他的身体被劈成了三瓣。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一个人疯了似地分开人群扑到少年的尸首上。他拼命拿手去拢少年横流的鲜血,怎么拢也拢不回来。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汩汩流出去。他抬起头,眦目欲裂地瞪着周围的人:
  “你杀了我弟弟…………你逼我弟弟杀人,然后又杀了他!!你才是…………你才是恶魔!!”他嘶吼着,奋起一刀把一个剑上带血的人砍翻了,紧接着又扑向旁边的一个。人们纷纷怒吼、尖叫起来。局面彻底失控变为混战,就连之前相对克制的人也不得不拔出兵器自保,然而自保就等于杀人……仍然有人试图在这群疯狂的动物中间换回一丝人类的理智:“冷静……冷静下来!!你们被挑唆了!!恶魔才想要我们自相残杀…………!”
  “对……有人挑唆……有人挑唆!是谁来着……”“普伦!是普伦那家伙!他先闹起来的!!”于是几个人冲到一边,把一直站在外围的普伦也砍死了。然后他们又找伯莱安,找他那个朋友……伊格内阁下大声呼喊着,命令他们,恳求他们停下来,但他的声音彻底被杀戮的杂沓淹没了;他拼命想拉住他们,但顾得了这个,顾不得那个……可怜的阁下!我攥住双手:要是我当时把空艇的事告诉他,他是不是就能让他们相信他……?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里已经没有副团长,没有骑士,也没有同生共死的兄弟了。他们只是一群被愤怒和恐惧占据了躯壳的野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只为在自己注定的死亡来临之前剥夺更多其他的生命:
  受到怀疑的人要死;
  指控别人的人要死;
  发表意见的人要死;
  缄口不语的人要死;
  攻击别人的人要死;
  保护自己的人要死;
  …………………………
  伊格内阁下退到人群之外。他开始吟唱术式——一个庞大的冰结术式;他想强行让他的部下们,让这些野兽停止残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冰结范围要足够大;威力既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否则不是制止不了他们,就是把他们冻伤。他全神贯注地吟诵着,冰蓝色的光芒浮现在他的双掌之中,蜿蜒成形,逐一贯通……就在术式即将完成的那一刻——
  一道寒光划过阁下的眉心。
  我没能立刻理解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切:大片红色、白色、黄色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喷薄而出,纷纷洒落;冰蓝的光芒熄灭了;那只剩下半个头颅的躯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像截朽木一样倾倒了……阁下……那难道是阁下吗??而挥剑的人,挥剑的人是………………
  安姆钦。
  ——带我们到这死地来的人,必须死。他那被血浸成赤红的眼睛这样说。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我感到石柱断裂,天顶轰然崩塌。惨绝的、超越人类声音极限的尖叫从我的喉咙里,从我的噩梦里永无止境地传出来。


-待续-

论坛有点卡顿……晚点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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