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夜光【更新4】

修凡

开坑明志，向组织某人保证一定填完【跪

说明：
首先，本位面设定来自于阿泽兰，但做了部分更改，请把它当成一个“普通”西式奇幻世界来看待即可。文里也会有一些说明。
第二，为防止不必要的纠纷，部分人设做了更新（包括PC和NPC），所以看到熟悉的家族名又找不到熟悉的人物时请不要觉得是作者OOC或者木有好好看历史>.<谢谢。本文出现的PC和剧情均已征得同意，有问题请直接联络LZ=V=
第三，想不到还有什么，暂时就如此。以及——欢迎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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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

1.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早晨。

飞艇的舱房空间都不太大，但那是相对地面来说的，以指挥官的身份而言，这里足够容的下一张铺开地图的木质长桌，够数的椅子，必要的活动空间，甚至在书桌和储物柜之外，还有个酒架——更别提那扇黄铜把手的卧室门后头是足够两个人睡的四柱床，还铺着柔软的羽毛床垫，都用檀木熏过香。
“夜光号”是艘好船，确切说，是艘符合他心意的船。斐利家族世代都在和飞艇打交道，虽然到了他的太祖父这一代，他们关心更多的就是船舱里的货物而非飞艇本身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这些天时地利人和，在合适的时候、按合适的心意、花最少的代价，弄一艘他喜欢的船——这叫什么来着？有钱，任性。
家具用胡桃木打造，葡萄酒来自时茵，地毯上的花纹是贝壳、海螺、波浪……好吧，就颜色来说不太耐脏，不过他从没想过这艘船有朝一日还能派上这用场。他想的从来不是这样。

但女神何时让人称心如意呢？

地图上标满了线和坐标，六分仪和带有刻度的尺规随意地压在四边，几分钟前埃坦里斯•迪戈瓦刚刚在他们的航路上画了一个新的定位点。“南风有一点大，不过这不是问题，我们会按时到达的。”他的船长说完后就离开了舱房，留下他们几个继续在房间里沉默地对峙。
舱室有窗。此刻除了午夜过后黎明之前那无边无际的浓重黑夜之外，玻璃外面一无他物。然而他们依然可以感觉到飞行，就像你不需要看到海浪，但也能感觉到大海一样。理魔法让他们离开大地，而风则鼓满了夜光的三角翼，带着他们冲破迷雾，奔向黎明和目的地。
他能听到大副短促有力的号令，绳索落在甲板上，然后便是木材特有的“嘎吱”声，一声一声，低沉而清晰地接连响起。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声响犹如主桅被凭空折成数段，又像是巨兽的骨节在彼此摩擦和伸展，庞大的身躯苏醒，带着他们滑向更遥远未知的境地。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扭动一下脖子，眼里的不安跳动起来，又很快被强摁下去，就像一整个晚上一样。
“只是转了个小弯。”男人开口，轻轻摇了摇水晶玻璃杯。不能怪他，他想，这还是个孩子，十年前我的年纪比他还大一些……做的又能好到哪里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对方的声音并不大。起先是愤怒，然后是沮丧，再然后是疲惫，最后绝望会带着前三者轮番登场……恐惧总是这么作用的。格雷格不是个没经历过风雨的孩子，只不过这些年来，他的确被保护的太好了。
“您已经问了很多次了，陛下，”修凡•斐利回答，声音轻柔。葡萄酒滑进嘴里，滋味却有些苦涩，据说熬夜会影响味觉……那个人也总是用这个理由把他往床上赶。他闭了下眼，又再度瞧了瞧他，“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您要是愿意去休息片刻，那对我们俩都再好不过……”
一头金发的幼狮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只是皱起眉死死地瞪着他，重新抿紧了嘴唇。
他耸耸肩，做了个“随便”的手势，靠回椅背里。

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就像这夜里所有的沉默一样。

啊，地面上的那些人该疯了吧？想到这里他就想发笑。
几个小时前皇帝和他的御前首相到达空港打算搭乘飞艇从晓光返回夏维朗，结果皇家骑士团的空艇似乎是因为一些不明原因的故障而趴了窝。考虑到路程和天色，他们本该留在晓光，但皇帝却坚持要在天黑前就回到王都去——也难怪，夏莲临盆的日子已然近在眼前，他能理解一个年轻人作为准爸爸的心情。
只不过原先的急迫和期待在现在的场合下更是一种煎熬吧。他眯起眼看着对方，并没有打算费更多心神在这些理解乃至同情上。

他们最终登上了夜光号，他的私人飞艇。虽然皇帝的侍卫长似乎对此颇有点微词，但是也无法反驳更多——这是眼下在晓光或者不夸张地说整个阿泽兰最快的飞艇之一，航路畅通的情况下足以弥补之前的延误。何况，首相大人已然允许他里里外外地把飞艇检查了三遍，在他本人也一同登船的情况下，难道还有什么说辞能阻止陛下吗？
一切都很顺畅，一切都很完美，任何一个细节早一些或者晚一些，所有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女神何时让人如愿。

他有些讽刺地想着。
夏末初秋，海上来的西风劲吹，夜光号飘然升空，跃入薄暮的余晖中，姿态轻盈犹如离弦之箭，又仿若无波之海里翱翔的飞鱼，向着东北翩跹而去——随后，便被黑夜吞没。
连同飞艇一起消失的，还有关于陛下和他那位首相大人的消息。没有异常的报告，没有失事的消息，没有火光，没有爆炸，没有目击，也没有降落。
它只是消失了。

连同它一起消失的当然还有皇帝陛下可亲的随从们，不多，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凭心而论他们都是好人，十年之前他或许会留下他们的性命，但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干净利落地当着格雷格的面处理掉这些人可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也省却了之后提防着他们逃走的麻烦。你看，不管事情发生的时候这孩子显得多么惊愕和愤怒，如今不是也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了吗？如果愿意的话，他还能好好地上床睡一觉，而他也很乐意提供些助眠的饮料……这就是他的风格了，舞应该跳的优雅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坐在对面扶手椅里的年轻男人再度发问，听得出来是努力平复过心情，但除了执着之外，依然有清晰可辨的绝望气息。
格雷格今年几岁了？二十三吗？啊，已经要做父亲了……修凡叹了口气，回答的语气依然温柔，甚至还带上了些安抚的意味：“您已经过了睡前还要听故事的年纪了，陛下。”
“我要的不是‘故事’，”皇帝低声回答，蓝眼睛直视着他，后半句说的一字一顿，似乎颇有力度感，“我要的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应得’的真相。”
他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意。舱室的灯光是暖黄色，而那双眼里却没有温度。侯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语气平静，音量照例并不高，但却还是让对方不禁屏住了呼吸，“您‘应得’的东西太多了，陛下，包括您头上的皇冠在内。若说是因为您尊贵的血统让您理所应当得到这一切，那么，为什么不是艾里？”

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他眼里的疑惑，似乎是花了点工夫，格雷格才反应过来那个昵称指的是谁。随后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更大的疑惑在他的脸上绽开，似乎是今晚第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还只是个孩子。斐利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感到更加窘迫，格雷格张了张嘴，一时从嘴里冒出来的东西简直毫无新意：“可是……”他犹疑了一下，语调有些机械，“公爵是为了保护——”
“——保护陛下您免遭叛党的毒手而力战至死，英勇无畏，堪为楷模……”男人懒洋洋地接口，蓝灰色的眼睛里混杂着诸多情绪，每一种都强烈的刺人。

这孩子大约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些。
从那个早晨开始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他是他殚精竭虑的臣下、和蔼可亲的导师、尽心尽责的护卫者……或许还是个见多识广的朋友。但他从未见过这些。
反过来，格雷格这样的表情，修凡倒是见过很多次——所以的确不能怪他没有在这场谈话里占什么上风。

“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他问，似乎是不想吓到对方，他刻意地低头啜了一口酒，语气漫不经心。
但他的君主和学生却陷入了沉默。
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有些同情他。
“你想要成年人之间的谈话，”修凡又望向了他，“那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了。”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格雷格迅速地说道，好像生怕对方在下一秒就会反悔似的。
褐色头发的男人挑了一下眉毛，随即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神仿佛是停留在不远处的书架上，又好像并没有停留在任何地方。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点点头，“是真的。”
皇帝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他皱起眉，最后低头嗫嚅道：“我很抱歉……我是说——”
“用不着道歉。”修凡平静地打断他。
年轻男子猛地抬起头，神情有一丝惊讶和难堪，但意料之外的是，在对方的脸上他却并没有看到预想的表情。
“或许在整件事里你是最无辜的那个，又或许你才是所有一切的原因。”侯爵缓缓地说道。
格雷格的肩膀终于克制不住地松垮下来，他弯下腰用掌心重重地揉搓了一下双颊，随后仰脸望着他。“我不明白……”他怔怔地说说。
“你听了太多的故事了……”斐利家族的家主再度摇了摇头，露出些怜悯的神色，“在故事里的人往往看不清真相……或许我自己也是。”他长久地停顿，最后忽然问道，“所以，还记不记得那个早晨？”

没错。那个早晨。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所有的一切开始的早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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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剧透的附记：
好吧，本文的格雷格陛下不是阿泽兰时间线里的，乃是向迈尔斯系列里的格雷格陛下致敬一下233不过个性完全不是一个，只是起名字的时候G打头直接就想到了而已【你够
人设上，目前时间线23岁，10年前自然是13了。金发碧眼的小帅哥一枚，蛮早熟啊？已经娶妻快要生子了。
至于修凡，时间线和阿泽兰没变过，10年前是人设里的26（是么？还是25？orz），10年后自然是36。【心情有点复杂【。
人设变更点是发色，用了通常位面的褐色，别的没变化。嗯。

至于那个谁，他已经出来过了，大家也就不要惦记了o(╯□╰)o【被打死

艾克兰

先再看一遍~~~~~~~~每次看你写的东西都会荡涤心灵顺便反省一下自己刚健（gan）朴（ba）实（ba）的文字呢。
坑开了就要写完哟~~~剩下的话私下讨论好啦♡

路克威尔

这开头一看就是一个坑啊……严重怀疑死线前能写完么你？不过任务已经顺利的完成了呢~撒花（给地下的撒土）
首相修修威武！快更！

威尔瑟

我要在你和团长都连载完了的时候一口气看！！！（（（这里是看文必须看完结狗！（。

修凡

2.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年份，普通的季节，普通的天候，平常的就像他在晓光度过的数不尽的早晨一样。
日光还长，北方而来的秋意只在城郊枫林里洒落了少许金黄色。而从海上吹来的风依然湿润微凉，越过海崖，越过缓坡，越过沙与林地，最终拂动他窗前垂挂的常青藤叶，将草叶、露水、泥土、贝壳……和清晨阳光的味道，柔缓地送进屋里。
房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果木香气，混杂了松针和柠檬草，而燃尽的炉膛和熏香都早已不留余温。青白色的天光从纱帘外透进来，一寸一寸，悄无声息地映入四柱床的帷幕里。

梦境，无暇的梦境。
静谧而又美好，充斥着春日林地的芬芳，以及丝缎般柔软光滑的触感。身躯仿若被轻纱层叠覆盖，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但又是那么温暖……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醒来。

但女神何时如人所愿。

他听到了埃德加的脚步，以及门闩被拨动的声音，知道这是刻意为之。
修凡•斐利侧过头，向着来者的方向勉强睁了一下眼，几乎想立即就放弃将自己从温暖的被褥里抽身出来的努力。然而他可靠的贴身男仆却并未放慢脚步，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只得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可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挪动胳膊，他还是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声不满的鼻音。褐色发的男人坐在那儿，有些自暴自弃地揉了一下眉心，继而干脆将整床的蓬松柔软都推到一边，迅速地拉开了帷幔——无视了背后另一声更具谴责意味的闷哼。

至少埃德加看起来并不惊讶。
男仆穿戴的整齐，站在那儿微微弯下腰，手中还托着一个递向他的白信封。
倒是修凡忽然意识到自己几乎是未着寸缕，以及——即使只是初秋，日出时分的风还是挺冷的。

“是什么？”他没有伸手，面对着这个扰人清梦的信封，略有些含混的语调也无法掩饰浓烈的嫌恶感。
“王都来的敕令，大人。”对方回答的不卑不亢。
晓光执政官止住打了一半的哈欠，眉尖明显地一挑，挂上了些许疑惑，随后就一言不发地将信封抓了过来。

之后的动作自然而然，埃德加的职业素养毕竟是一流的。
书写板、蘸了墨水的羽毛笔和短笺一一呈到面前，他提笔龙飞凤舞地签下那个签了无数次的名字，然后展开信笺——只不过此刻的动作已然是灵巧熟稔，完全不复方才的睡意。
贴身男仆收拾完书写工具，用低沉的嗓音补充道：“信使问起是不是知道团长大人昨晚留宿在哪里……我答复说爱莫能助。”他说完欠了欠身就准备退出房间，但却被对方的手势制止了。
“……你现在可以告诉他，你已经有消息了。”床边的褐色发男人喃喃地说了一句，目光还停留在手中那页短短的信纸上。
埃德加在原地沉默了一秒，随后再次致意，“遵命，大人。”

诏令很短，粗略一看，正文的长度大概还不及落款部分艾尔温一世陛下那连串的头衔，但他却反复读了好几遍——直到那个仿佛还在呓语般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有趣的东西。”修凡回答，终于放下信重新钻回床上，扭头看了看胳膊边那毛绒绒的一团——确切说，是露在被褥外头的半个脑袋，浅褐色的头发还不服帖地翘起了一绺。
似乎是没有等到想要的下文，对方迫不得已向他探出脸来，用一声拖了半拍长调的“嗯？”聊作询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屋子的主人伸手用力揉了那头头发，终于如愿看到蜷在被子里的人在好一阵挣扎后睁开眼来，那双灰色眸子里的不满之情昭然若揭：“天还没有亮呢……”对方咕哝道，“这么早就——”

更多的抱怨还未出口就已经被堵了回去。

修凡抬手捏了捏对方的下巴，微笑起来，“起床吧……亲爱的表弟！打猎可要趁早。”他说着拉开帷帐，从再次开门进来的男仆手中接过第二封信。
“打猎？”显然就是晓光骑士团长艾克兰•奈特的男子用手肘支撑起身体，脸上还挂着点迷茫。而对方的回答就是将刚拿到手的东西转手抛进他怀里——与第一封如出一辙，暗金色的火漆印上赫然是皇家的鹰纹。

修凡又一次在同样的短笺上签了字，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绝望的呻吟。“你是怎么说的？”他向埃德加问道，同时戏谑地扭身瞧了一眼。
“我说我是方才得知大人约了团长大人一起早餐，之后将一同出门，”男仆回答，刻意地提高了一些音量，“所以由大人转交给团长是最合适的，不然的话或许一个上午都无法确认团长大人的行踪——”
“噢埃德加！”听到这里，艾克兰猛地从帷幕里探出上半身来，如蒙大赦地欢呼了一声，“干的好！我简直爱上你了！”
和忍俊不禁的主人不一样，埃德加一板一眼地鞠了一个躬，离开了房间，迈步时背脊挺的笔直。

“怎么样？没有说错吧？”执政官蓝灰色的眼里透着笑意，抱着胳膊看着床上的人。
“可不是……”他的表弟缓缓地点了点头，眯起眼看着信，又望向他重复了一遍，“打猎要趁早。”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早晨，当他看到信笺上的内容时就知道。也是在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此刻的晓光一定会有一封同样的信是送给艾克兰的。而他有必要把它弄到手，免得对方交不了差而捅出什么篓子来——毕竟信使绝没可能在这个最不可能的地方找到团长大人，城里的任何地方也是一样。
因为，皇帝的敕令是这么说的：
“前夏维朗骑士团团长法伦斯特•迦蓝诺德及其同党密谋叛乱，行迹败露，于当夜挟持格皇太子格雷格出逃王都。
责诸卿：即刻于全境搜查皇太子的下落，并缉捕叛党。
抓获叛党者，押解至王都，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只不过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在那个早晨到底是诏令的内容让他更吃惊些，还是在早餐桌上他们俩得到的消息，或者是这接二连三的事件本身。
修凡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在收到那个消息时他们的谈话，和那时周遭所有的场景。
是在餐室。落地玻璃之外是大露台，再往外则是湖区的无垠绿野，深深浅浅的金黄色树林犹如深碧色的草坪上飘落着片片秋叶。
艾里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晨光自挑空的镂花玻璃窗里透进来，让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头发，他在阳光下仿佛带上了一丝琥珀色的灰眼睛，他歪着脑袋望着他，还带着些疑惑的神气，说着，“……所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这份诏令。”
“有哪里不奇怪吗？”修凡回答他。
“的确……”团长的手指敲了敲铺开在桌上的信纸，将叉子上的蔬菜送进嘴，“谋的什么反，同党是谁，如何败露，又是怎么劫持了皇太子，向哪里逃走的……都是空白。难道是要我们猜谜语吗？”
“更奇怪的难道不是‘责诸卿’之后的内容吗？”他接口，“对逆党们如何处置交代的挺详细，关于格雷格却是语焉不详。”
“还不是因为——”就在艾克兰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管家查理从门外进来，将今早的第二则消息送到了他们面前。

这则消息中断了他们的早餐，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搁下餐具站了起来。
备马、更衣、将几份急信送到市政厅秘书官和骑士团长的副官手里……在写完给亚历山大•克鲁斯简短手令的同时，修凡头也不抬地吩咐管家道。
仆人们忙碌起来。
只片刻之后，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便带着他们穿过斐利家宅邸的大门，向着城外绝尘而去。

那时的所有细节都还历历在目……那时的薄雾，那时的露水，那时的花和树和石砌的旧城墙，那时的太阳方自树梢上冒出头来，乳白色的阳光温柔的就像微凉的晨风一样。
他们穿过小径行至大道，之后就出城向东。这是他熟悉和深爱的城市，他的父亲和母亲出生的地方。所经的每一处亦曾为他和艾克兰无数次踏足，一草一木都几乎了然于心。
但眼下，某种古怪的感觉却自他的内心深处升腾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轨道，推着他向未知坠落，又仿佛有人藏身帘幕之后，窥视的眼里怀着未知的意图……
修凡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甚至忽然开始毫无理由地怀念起了他们方才离开的那张床榻，就好像是他们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刻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也许一天，或者至多两天、一周……他们难道不能再像昨夜一般相拥入眠吗？这真是无稽之谈。
女神知道这无关享乐，更不是情欲……这只是他的不安而已。

但他们必须去。
消息是用信鸽送来的，同样很短。
维尔特子爵领地昨夜坠落了一艘飞艇，纹章乃是红底银狮子与剑，生还者自称正是暗夜王朝的继承者，奈特家族的格雷格。

——而他们也必然会回到这里。
无论前路荆棘，甚至红莲遍地……只要是他们两个人，又有什么可怕呢？毕竟，这是他们的城市，而他们也永远只属于彼此。

只此一条，便已足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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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就是来秀恩爱的。

艾克兰

捂脸……你一定要给埃德加发奖金……
除了这个我还能说点什么呢？

路克威尔

埃德加真是居家必备好帮手。我也好想要一个啊。
一个美好的早晨就这么被打乱了，拿皇家的工资也是不容易啊！
如果信使找不到艾克兰团长会怎么样呢？真是令人遐想。

修凡

3.
还记得不记得，那个早晨？
——怎么可能不记得。

舱室里的灯火是明亮的橘色，那天的阳光则是温柔的乳白。记忆里那个十三岁男孩的脸和眼前的面孔重合起来，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在皇帝的眼里，他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修凡不确定格雷格心目中的他是什么样，但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件事。
面前的年轻人皱着眉，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不明所以。“当然记得。”他回答。这表情让修凡想起了过去他试探着回答问题，但又害怕自己没有找到正确答案的样子。

太多的片段了……太多的记忆。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这孩子已然共同度过了十年的光阴，照顾他，扶持他，教导他，看着他成长、成熟、恋爱、结婚，如今已经即将为人父……而这十年间他却只能得到那个人的只字片语。
没有他的声音，没有他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

这真不公平啊……斐利家族的家主在内心感叹。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格雷格只得再度开口，“事实上……那天早上我都不敢相信，我还能活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们能相信我的话，并且——”他猛地停住了话头，在沉默了几秒之后摇了摇头，语调里的感情有些复杂，但并不乏真诚，“女神眷顾，在这整件事上，我欠了你们的情。”
“‘女神眷顾’，说的好。”深褐色头发的男人闻言只是阴郁地哼了一声，“那天早上你湿淋淋地裹在一块毯子里，看起来的确和北港或者下城区的小崽子们没什么两样……”

这是个事实。他和艾克兰疾驰了几十里，穿过稻谷丰收的田野，越过果实累累的坡地，涉过小溪，钻过密林，末了还得忍受维尔特家厅堂里那股湿乎乎的潮气，和关于他的牧场、羊群、果树、农地这类的废话，归根到底不过就像是艾克兰截断对方话头时问的：“说吧。你要多少？”
维尔特子爵胆战心惊但又满怀期待地报了个数，然后艾克兰的目光便转向了他。
——同是子爵，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一个狮子大开口，一个就得付钱。
修凡腹诽着，却并没有心情和这个老恶棍在这种节骨眼上讨价还价。他点了头，维尔特便欢天喜地把他们俩迎进了内院。

他还记得安置格雷格的房间在宅子底层，面向庭院，采光不错，但却在走廊的尽头，陈设也比较简单。那会儿壁炉里刚生起火来，房间里外守着三个粗壮的男人，而金发少年则裹在一条褪了些色的毯子里，嘴唇没有多少血色。
一切都很有维尔特的风格，既不想显得太过怠慢，却又并不是真的相信这是皇太子——或者直白地说，一个从坠毁的飞艇里掉下来的王储，和一个在夏维朗的皇廷里坐的稳稳当当的王储，对大部分人来说，差别可是很大的。
但这局面已然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他能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也无非是利用这个不管是掉下来的皇太子还是别的什么好好地发笔小财——就冲执政官和骑士团长这大张旗鼓的架势。

他是对的。那么他们呢？
那天在回到晓光的路上他和艾克兰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急切地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好好地谈谈。关于这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此刻由诺亚抱着骑在马上的孩子，和他说的话——
总结起来，他讲了个可怕的故事，由失事地点找到的尸体作为佐证。内容是喜怒无常的父亲，因为长年积累的猜疑，终于举起屠刀对准了自己的儿子，却在杀人灭口时败露行迹，最终儿子由忠诚的部下们护卫出逃，如今却已陷入穷途末路……

“可我说的全是事实！”也许是从未听过如此尖刻的评价，皇帝的语气有些窘迫，争辩似地回答道。
“是的。也许。”御前首相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微微眯了下眼，唇边是暧昧不明的浅笑。
“也许？！”
“也许。”他点头。
“那表示你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么？！”年轻男人的眼里冒起了些怒气，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似地，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然而对方却完全不以为意，斐利家族的家主用指尖抵住下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因为这并不重要。”
格雷格楞了一下。
他继续说道：“你说了什么，事情真相如何，都并不重要。”修凡的口吻平静，显得相当有耐心，“很多时候事情的结果都和真相无关，人们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些‘故事’而已。我说过了，你听了太多的故事了。”
“但那又是为什么？！既然你不相信这是真的——！”
“……为什么没有把你交给你父亲，为什么不惜和皇家骑士团对抗，为什么要为你进军王都，为什么要助你夺回王位……”修凡•斐利的语气依然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讽刺的浅笑，“是呀，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格雷格？”他用他的名字称呼道。

凭心而论，这又是一个不公平的问题……深褐色头发的男人想着，晃了下杯中的残酒。但或许只有回答了这个问题格雷格才真正能明白身为君王的准则，或者说，在阿泽兰这片土地上身为君王的准则。
然而毕竟皇帝不会知道所有细节，没人会知道。
那时他们俩在骑士团长的办公室里商量对策，格雷格就在几步远的另一个房间里，由艾克兰亲自点名的两班人马轮流守卫。
消息已然不可能瞒住。“掉下来的是飞艇，又不是鸽子。”艾克兰抱着胳膊，语调里颇有些吐槽的意味。
“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执政官简短地回答，“你打算怎么做？”
他陷入了沉默，那双灰眼睛里，神色阴晴不定。
修凡知道这的确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所以他并没有催促，只是倚在书桌边安静地望着他。

怎么做？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什么。
艾尔温一世对这个皇太子的猜忌由来已久，在续弦之初这种态度尚不明显，近些年则愈演愈烈，甚至到了连收养前皇后凯岑并促成了婚事的阿尔卡纳家族都因此遭到牵连的地步。在前不久一次所谓“意图谋逆”事件中，皇帝几乎是仅凭着区区的一封匿名信就差点当众将阿尔卡纳侯爵收监——单论辈分，这可算是他的岳父，格雷格的外公——而也是因此，身为三大家族宗主之一的阿尔卡纳侯爵自此之后就没有再踏足过王都一次。这局面恐怕是老侯爵自己也未曾料到过的。
当日的事件最后和平解决，格兰森家族，包括修凡在内，都为此出了不少力。表面上王国依然宁静祥和，阿尔卡纳家也依然尽心尽责地经营着森染的领地，但皇帝的肆意之举却着实让人在意——现在继阿尔卡纳侯爵之后，又轮到了迦蓝诺德？
只不过显然团长没有前者的运气，甚至这一次，连格雷格本人也差点殒命。

他们要什么。

“苏尔蒂……”艾克兰冷不丁地提到了这个名字。
斐利家族的家主似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如果下一个是苏尔蒂——”
“不，”他摇头，“这不是缇尔和皇后的作风。”
“我不是怀疑他们……我是说，如果下一个王储，是苏尔蒂。”团长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原本抿紧的嘴唇吐出一个词来，语意之坚决令艾克兰也有些意外。“不行！”他说，表情异常的严肃，“放弃那种念头，艾里。至少我不需要。”
“你决定了？”他的表弟低声问道。
“格兰森家并没有把我考虑在内……”修凡眯了一下眼，蓝灰色的眸子里还有那么点危险的气息，也许是说出了之前的话，他这会儿看起来似乎反而轻松了一些，“不要忘了，虽然我和苏尔蒂是血亲，但我那可爱的姨妈一心想着的只是怎么去笼络阿尔卡纳家而已。所以——尽管按你的想法去做，若真有那么一天必须做个选择，我希望你能留下他的性命，算作是我对格兰森家的仁至义尽。”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颇有些冷酷。

这次的沉默来的更久。
艾克兰开口的时候，音调也更加低沉，“明白了。但我还是不确定要不要这样做……”他依然轻蹙着眉，目光落在不知名之处。
修凡的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稳，同时还带着些别样的温柔，他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做任何事。”
“我知道……”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叹息，骑士团长的脸上露出了些暖意，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事实上，也没有理由和必要。毕竟比起权力、野心、私欲……难道不是安宁和繁荣来得更重要……”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所以你觉得，现在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如果格雷格说的是实话，皇帝确实想要杀了他，甚至为此不惜干掉了迦蓝诺德……仅仅是因为怀疑！”他的语调里带着些愤怒，摇了摇头，“这太荒唐了。”
“或者如果迦蓝诺德和格雷格才是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呢？”
“你是王储的话会这么做吗？”
“不会——但王储的老师未必？”
艾克兰沉默了一下，“他已经死了——并且就算他活着，我也不认为他是那种人。”
“这一点所有人都该知道……”执政官叹了口气，点点头。
“所以是为什么？”有些执拗地，奈特侯爵重复了一遍，“先是阿尔卡纳，又是迦蓝诺德……虽然我们都知道陛下已经怀疑了好些年……但为什么呢？他这么做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还是说，‘有人’想得到什么……”修凡陷入了思索。
“‘有人’，那个人又是谁……如果再有一些时间我们就能知道的更多。”
“但我们恐怕没有。王都很快会知道你找到了格雷格，也许让你把他送回夏维朗的敕令就在路上……所以，做个决定吧，艾里，选择权在你。”

“做正确的选择……”
一个声音在屋里响起来，几乎让修凡一个激灵，每根毛发都要倒竖起来。
房间里只有他们俩——按理是的。
他和艾克兰的手同时按上了剑柄，望向声音的来处。然后就看见那个不速之客好整以暇地站在窗边，还伸手整理了一下窗帘。

威尔瑟•巴特拉姆。
黑发，近乎黑色的墨蓝眼睛，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一贯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裹在一身一贯的黑色制服里，突兀的就像是婚礼的白色花拱上出现的乌鸦——因为除了身为巴特拉姆家的长子之外，他还另有个身份：圣域派驻晓光的第十七星士。

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修凡的手指握着剑柄，一时的力道甚至让人生疼，但理智却告诉他，他不会把剑拔出来。
不会。不能。不可能。

“别紧张，”年轻人摆了一下手，熟门熟路地踱到茶几边，伸手拿了块杏色的小饼干塞进嘴里，“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只是跑跑腿，替神使大人来捎个口信的。”话虽然说的轻松，但这会儿好像一点也无法安抚到在场者的情绪。
艾克兰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问道：“什么口信？”
对方吞下饼干，郑重其事似地定了定神后才开口：“神使大人说，请两位务必做正确的选择。并且——”黑发星士顿了顿，“把选择的事做正确。”

站在书桌边的执政官刚要开口追问什么，一阵敲门声就打断了他们俩的注意。
骑士团副官奈希尔推门进来的表情有些严肃，也带着些微的不安。“是新的诏令，大人。”她向房间里的两个人简单致意，随后便将公文放在了艾克兰桌上，转身退了出去——也许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俩会同时扭头看了一眼窗口的方向，因为半敞开的窗户边纱帘轻摆，空无一物，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

第十七星士就像是一个白日出现的幽灵，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如果不是那碟码的整整齐齐的饼干缺少了一块，或许修凡真会以为那是他们共同经历的幻觉——而这也许就是圣域的可怕之处。
这已经不是一场王国贵族们之间的游戏，或许，从来就不是。

晓光骑士团的团长拆开又一个烫金信封，缓缓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现已查明，法伦斯特•迦蓝诺德一众逆党于先皇后凯岑分娩之际偷天换日，鱼目混珠，以格雷格其人冒名顶替，妄图篡夺皇家正统。朕之血脉——”
他读到这里猛地顿住了。“是巴特拉姆！”艾克兰说，望着面前的男人。

这是谜题的关键一节，或是拼图的最后一块。

“安飒尔•巴特拉姆主导了这次的调查，说是对当年的助产士和仆人进行了审讯，证实皇子确实被掉包，但最后对方却畏罪自杀……他们竟然还宣称已经找回了被掉包的孩子，并且把他送还给了皇帝。”他一边继续看着诏书，语调里不可抑制地透着讽刺。
“这不就和上一次阿尔卡纳家子虚乌有的谋逆之说如出一辙……”修凡的眉尖紧蹙，眼神锐利。
“没错，”团长将敕令拍在桌上，习惯性地用指节敲了敲，“最关键的是，在下一个阿斯方祭上我们的新王储就要正式参与典礼……而王国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要出席。”
“等一下……”执政官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诧，“这是要逼所有人到场，然后对新王储的事表态吗？”
“还真是迫不及待……”艾克兰冷笑了一声，“先将阿尔卡纳家清理出王都的势力圈，然后把格雷格彻头彻尾地变成欺世盗名的逆贼，再弄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取而代之，现在连迦蓝诺德的位置也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安飒尔的计划可真不错。”
“皇帝想要个新儿子，自然就有人如愿地送上一个……”面前的男人吐了口气，望了望窗外的天光，“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通了。我们是要做些什么，还是顺着陛下的意思跟着胡闹下去……”
“做正确的选择。”艾克兰•奈特侯爵，也是王国的第三皇位继承人，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伊奇里特•拜维要的答案是什么，但是我会做我觉得正确的事。并且——我们会把它做好的，是吧，修？”

那时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灰眼睛里有一抹光芒，柔和、坚定、温暖，就像他笑起来的时候一样，也像他想带给这个世界的东西一样。

……所以是为什么呢。
再度被回忆刺痛，修凡•斐利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望着面前的金发男人：
“……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是被我们找到……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为什么女神，却偏偏选了你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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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正点：
有一些历史和事件进行了修正，以便在本文里看起来更符合逻辑一点。
本位面木有即时通讯这样的黑科技，所以消息传递不是即时的。
同时红区是有人类定居点的，也有驿道。野外环境的安全程度和普通奇幻世界并无两样，并且以城市为中心，人类是在不断地开拓定居点，定居范围也在不断扩大，距离城市近的地方，已经纳入警备队的守备范围，当然，范围依据城市而不同，作为历史最悠久的城市，晓光的守备范围比新兴都市要大的多。

顺便这节写的真是……纠结啊！！！orz

艾克兰

因为从圣域辞职了女神不喜欢我（够……
摸了摸纠结文字的你，完美主义者真是辛苦呢~~~
我来编辑回帖了，看你写得这么努力，只轻描淡写回几句话会有愧疚感。
这一节我特别喜欢的地方其实是那句关于敲诈和被敲诈那里，就着理所当然脸看着修修的艾里和一边觉得不公平一边闷头付账的修修我可以多吃半碗饭（够）。如果说为什么这么喜欢，大概是因为这是第三节甚至全文里唯一能找到的一丁点欢快的元素了吧？总体来说……回忆好虐。你等着完结以后我给你写长评。

阿德利诺

噗了小饼和被他吃掉的饼。
以史为镜，嗯。
强烈期待下文ing。